他摸摸她手腕上的伤疤,见已经比第一年淡了一些,这才放心。
“不疼了吧?”
折筠雾点头,“早就不疼了。”
她的手应该是易留疤,不然也不会留疤这么久。不过想要全部没有印记是不可能的,还得留着一些。
但她是个奴婢,端茶倒水的,也不用手上无痕。
“只要殿下不嫌弃奴婢就行了,奴婢自己没事的。”
太子摸摸她的头,委实觉得她是个好丫头。看着呆笨,但有时候又很通透,他牵着她的手去写字,“这些日子,你功课都不勤了,实在不好。”
折筠雾便很是愧疚。那日殿下说他要想想后,她的心就静不下来了。殿下会怎么处置她?
她还是有些不安的。她很怕殿下让她去别处当差。可殿下没有,他依旧格外宠她,甚至更宠她了。
她被他当做一个宝贝似的捧在了手上,轻言细语的教导,也不再总捏她的手,脸,最多就是牵着她的手走。
她反而很希望殿下来摸摸她的脸,笑着喊她乖丫头,好姑娘。
她想要回到从前,可又开不了口。
折筠雾其实发现自己的良心挺坏的,什么好事都要自己得到。
她摸着手珠,感受着殿下对她的好,有一瞬间,她想对殿下说奴婢愿意做侍妾,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终究还是跟刘太监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并不是完全忠于殿下的。
她回到屋子里面,春隐和夏隐正在挑头花。晚间杨太监要给她办一桌,几个奴才都跟殿下告了假,要吃一个时辰的席。
春隐和夏隐是不知道折筠雾和殿下之间的事情,正欢欢喜喜的给她挑头花。说句老实话,折筠雾今天的日子可太重要了,过了今天,她就是吃十五岁的饭,那便是能直接谈婚论嫁的年岁。
殿下对她的宠爱愈发盛,她们也是能看的出几分的。许是过了今年,明年她们就要对着她喊主子,哪里还能这般跟她说话。
筠雾是个好姑娘,没有傲气,也好相处,以后她真做了娘娘,那于她们也是好的。
两年里,三人也算是朝夕相处的,情分都在,她以后想要在后宫站稳脚跟,必定是需要她们的,而她们也需要她,抛却姐妹情谊,她们三个联手才是正确的选择。
两人就笑盈盈的道:“寿星公,你今日要穿戴好些,将殿下给你画的衣裳样式穿上吧?我记得你做出来了的。”
殿下给她画了一件桃花为点缀的衣裳。桃花瓣在袖口,桃花枝穿过衣襟,枝节上的花蕊做纽扣,春隐看着花样子便觉得好,筠雾的手艺也不差,想来做出来不差。
折筠雾其实今日也想穿给殿下看的。但是她现在跟殿下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还是不穿了吧。
“算了,等以后吧。”
春隐还要再劝,但夏隐却已经看出了什么,连忙拉住她,笑着对折筠雾道:“不穿也好,今日吃你最喜欢的烤全羊,油多辣子多,若是弄脏了,一身的油烟,就糟蹋衣裳了。”
折筠雾正愁找不到借口,连忙点头,“是啊,别糟蹋了衣裳。”
春隐就也看出来了,折筠雾这是有了心事。
夏隐拉着春隐出去,“她都心事重重好几日了,我不打听,你就没看出来?”
春隐还真没看出来。她这些日子忙着跟秋隐斗法,都忘记管折筠雾了。
如此一听,道:“不会是跟殿下闹了什么事情出来……是已经……”
夏隐摇头,“殿下宠爱于她,若是真侍寝了,如今这会子已经成了咱们的主子,不会还住在宫女的屋子里。”
这倒也是,殿下宠她的劲大家看着都觉得羡慕。
春隐小声抱怨自己的脸,“我要是再好看些,说不得也能混个侍妾做做。”
夏隐呸了一声,“你别胡说。”
春隐笑道:“我就说说,就说说。”
两人先去了杨太监那边,“怎么样,她喜欢吃的都准备好了吗?”
杨太监就数,“枣糕,藕饼,虾饺,猪蹄,烤全羊,牛肉面,猪油拌粉……哎,筠雾喜欢吃的可多,我能做的都做出来了。”
其中枣糕是必备的。她实在是爱吃这种糕点。
杨太监:“云州姑娘哟,爱吃枣糕怕是刻在了骨子里。”
他又返过身去熬高汤,一边动勺子一边道:“怎么是你们两个过来了,筠雾呢?”
春隐自然不会说折筠雾心事重重的事情,笑着道:“殿下给了她一个好生辰礼,那丫头感动的很,正在屋子里面抹眼泪珠子。”
杨太监也没有怀疑什么,他在刘太监那里已经听说了太子要送的东西——毕竟这老狐狸遍寻不到玉的时候,也曾经求教过他。
杨太监身为局外人,就让他去找殿下。
“是殿下送礼,不是你送礼,只要殿下满意就好了。”
刘太监就走了,后来虽然没说殿下用什么代替了玉,但是看他又去寻起了好木头,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善木可是好东西,殿下就这般给折筠雾做了个手串玩,不得不感慨她的得宠。
现在就这般,那以后生了孩子还得了?
杨太监巴结她的心更盛,这作为“宫女”的最后一个生辰宴,自然要办的隆重些,亲热些,让她记住他们的情义,尤其是他的。
他喝了一口排骨汤,点了点头,口味正好,只需要调一些酱料就好了。
那就只剩下了做长寿面。小盛在里面烧火,他越发稳重,即便是大家聚在一起,也习惯了一声不吭做事情。
杨太监曾经侧面打听过小盛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刘太监不说,杨太监就也不问小盛,只当做无事发生。
在这宫里,一言一行,都可能改变一个人,何况是小盛这般机灵的人。
既然他选择做一个沉默稳重的人,那就去做。说实在的,他们太监还是更喜欢太监一些,杨太监对春隐和夏隐就升不起对小盛这般的感情,只会防着敬着,免得招了小人。
他活完面,就将手里的排骨汤给她们两人一人倒了一碗,“先喝吧。”
等折筠雾来的时候,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勤快的帮着干活,感激大家给她过生辰。
若是殿下将她派去了其他处当差,怕这就是大家最后一次这般团圆在一起了。
她端了一杯甜甜的米酒,给大家敬酒,谢谢大家能来,一杯又一杯,她倒是想醉一醉,但米酒可不醉人,大家喝的东西,杨太监特意改良的,有口感,有酒意,但是不会醉人。
折筠雾倒了好几杯,吃了好一会,大家才慢慢的吃饱。坐在一起看火堆,火堆里面还烤着红薯,她吃了一个,想了蛮久,还是想给殿下带一个回去。
殿下很久没吃烤红薯了,一般一段时间不吃这种东西,再给他,他就会赏面子吃几口。
她从火堆里面扒了一个出来,揣在怀里就要给殿下送过去,杨太监看见了,着急道:“那个不是最好的,你可别给殿下送,我给你选个好的。”
折筠雾选的红薯个头小,看起来还有些枯了,杨太监可不敢给殿下吃这种的,他选了个大的,看起来香一点的给折筠雾,“你拿这个。”
谁知道折筠雾却摇头道:“这个虽然大,但是殿下喜欢吃焦一点的。”
她对殿下很是了解,“杨爷爷,你放心,殿下会喜欢的。”
她今天好似格外坚持,杨太监就没说了,等人揣着红薯走了,他奇怪道:“筠雾好像不是很对劲,对吧?”
春隐无辜抬头,“是吗?我觉得还好啊。”
她笑着又吃了一个红薯,“杨爷爷,您挑的这个确实好吃。”
她才不会告诉杨太监。
……
太子殿下很喜欢折筠雾送来的烤红薯。当然,也有可能是她送的,所以格外喜欢。
他自己用小勺子挖了一勺吃,很香。她很懂他的口味,知道他喜欢的是烤焦一点的,虽然皮会枯一层,但是中间好吃。
小红薯不过几口就没了,太子觉得正好合适,他笑着道:“你今日生辰宴如何?”
折筠雾点头,“很好,大家都吃了长寿面,奴婢给殿下也留了一碗,待会您额了的时候吃吧?”
就做宵夜吃了。吃一根也好,就是个寓意。太子点头,招了她过来,道:“今日的书也不要忘记读。”
他拿出书,一字一句的给她解释,没有丝毫不耐。
折筠雾听着听着,便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她抬起头,“殿下,上回您给奴婢画了一件桃花缀的衣裳,奴婢今日生辰,穿给您看看吧。”
太子失笑,“好。”
她就回去换衣裳去了。换了衣裳,先去镜子里面照自己,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许多,一身好料子显得自己是大家小姐出身,竟然带了一点书卷气。
她变了好多啊。
她进了溪绕东,撩起流苏帘子,从拱门处迈腿进去,太子一看过来,便抬起了头,眸子里闪过惊艳的神色,然后笑着道:“好看。”
唯一不好看的是,她的脸。
她生得好模样,本该是可以将脸露在阳光之下,可因为他的不喜欢,竟然还要遮盖起来。一遮,就是两年。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扮,但是他不喜欢了。
但此时此刻,太子也不愿意去逼着她将头发撩起来。没有这个必要。
晚间吃了长寿面,突然又下起微微雨来,太子想起去年两人看的桃花雨,便站起来,“正好你的衣裳合适,孤再带你看一场桃花雨吧。”
他特意选了一件大的披风,让她提一盏六角宫灯,然后带着她出门,沿着廊一直走,然后到了桃树下。
桃树下的石凳子已经被打湿了,太子也不介意,他坐在去年坐的地方,果然景致很好。
折筠雾提着一盏灯,顺势钻进了殿下的披风下,她半蹲着,宫灯由提变成了抱着,正好映出了她前面的青石地,上面雨蒙蒙,水滴倒影着宫灯,桃花瓣下,打碎了宫灯的倒影。
很美。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生辰。
……
太子最近头疼的很,还在想要不要将折筠雾送走。送,他肯定是舍不得的,不送,又不知道要将她困在这宫里做什么。
安王最近也愁闷,于是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索性约了下值去安王府喝酒。
安王府太子已经去了好几次,轻车熟路的,安王妃特意亲自给他们送来了酒菜,笑着对太子道:“要是需要什么,您就跟我说。”
太子点头道谢,“多谢二嫂。”
安王妃便起身走了。好似她来一趟,就真的是待客之道而已。
刚走没几步,就见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安王妃眼睛一眯,让人拦住她,不动声色的让人拖了她下去。
“你们秦主子又出了什么事情,连太子和安王在说话的时候,也敢让人打扰?”
小丫头是秦氏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心腹,只知道秦氏今日看完大夫之后,就一直哭,然后她的大宫女就吩咐她来请殿下过去。
安王妃皱眉,“怕是又看出什么病来了,但王爷又不是什么药,难道他此时去了,她就能好起来?”
她站起来,“我亲自去一趟吧,不然又要闹翻天了。”
但这回连门也没有进去。秦氏见了她来,竟然敢直接砸东西过来,安王妃彻底冷脸,阴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活腻了。”
“管你是什么千金贵重的身子,也该明白大局为重,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恐跟王爷有事情商谈,你耽误得起吗?”
“你也是宫婢出身,难道在宫里的时候,嬷嬷们没有教导你主子的事情,要放在第一位么?”
安王妃讥讽,“像你这般,整日里想黏在爷们身上的,跟娼妓也无二样了。”
她是真看不惯秦氏的做法,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要是再犯,别怪我不客气。”
秦氏哈哈笑了起来。
“不客气,你还要怎么不客气——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的儿子,要了我的命根子去,你还说不客气。”
她哭起来,“我不会放过你的,石红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的。”
一边哭还要一边扑过来,老嬷嬷连忙去拉住她,将她压在床上。秦氏动弹不得,便一个劲的大笑咒骂安王妃。
安王妃却听出了一点点不对的地方,一双厉眼看向秦氏的大丫鬟,“怎么回事?”
大丫鬟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王妃恕罪,秦主子她,她以后再也无法有身孕了。”
安王妃皱眉,“那孩子刚落的时候,大夫不是说好好将养,便也不打事么?并没有说会影响后面的怀胎。”
大丫鬟害怕的紧,她不敢说。但看看又在咒骂王妃不得好死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秦氏,到底道了一句:“秦主子求子心切,吃了,吃了偏方。”
安王妃:“……”
她嘲讽,“所以吃出了毛病?”
大丫鬟吓得直颤,那药还是她偷偷摸摸煎的,这下子出了事情,怕是她的小命也不保了。
安王妃就让大夫先去看秦氏,“别是真的疯了,这般笑的癫狂。”
大夫便去看,摇头道:“得先吃安神药稳住。”
这般倒是真像疯癫了。
安王妃气的头疼,她想着要去告诉安王,让他马上来一趟,但是秦氏已经这般了,他来了也没什么用,干脆等太子走了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她回了正院,倒是跟奶妈妈抱怨,“这回怕是不好收场了,愚蠢之人,尽做这些愚蠢之事。如此急切的想要怀上孩子,这下好了,永远不能怀了。”
秦氏怎么样跟她没有关系,不能怀孩子,这辈子没有孩子也好,但是她跟安王的关系刚缓和,安王才刚在她这里留宿,要是秦氏这时候出了问题,怕是不美。
结果正在想,就听见小丫头高声在外面喊了起来,“王妃……王妃,秦氏自戕了。”
……
安王最近还算好。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他依旧走不出阴影,但是封王令下来,他的脑袋上面跟端王的冠一般了,倒也是因祸得福。
他叹息死去的孩子,也感慨这个王位的得之不易,然后还在愁跟王妃之间的矛盾,更在愁工部最近派给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正在感慨,就见一个小丫头哭着被带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您快去看看奴婢主子吧,她自戕了。”
……
秦氏死了。
用剪刀直接戳进了心里,几乎没有给自己一点儿余地。
太子跟着去看的人,那尸体倒在血泊里,大夫摇头,“已经没有气息了。”
小丫头大哭,“主子说,主子说自己想待一会,奴婢以为她是累了,便出门守着,谁知道再进去想着瞧瞧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又指控王妃,“怕主子是受了王妃娘娘说的激,这才想不开。”
安王勃然大怒,“王妃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人呢!”
王妃正好过来,瞧见血泊中的人,倒是没有吓着,只是眉头深深锁起,“她怎么如此想不开。”
这就是家务事了,太子直接开口告辞,一路走,一路背后发凉。
有一瞬间,他觉得躺在那里的就是折筠雾。她要是被留了下来,又或者成了他的妾室,便也是这般的下场。
那一刻,太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送走她。
要把她送出宫去,不做谁的妾室,不做谁的奴婢,她要活得好好的。
太子回到东宫,一去溪绕东,就见小丫头坐在那边给他做衣裳。抬头看了他来,高兴的迎他,“殿下,不是说今晚要晚点才回来么?”
太子看着她笑盈盈的脸,鲜活的双眼里面装满了生机,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他轻轻的,自从上次之后,第一次重新捏了捏她的脸,“筠雾啊——”
折筠雾抬头,“殿下?”
太子喉咙里面叹息出一声,“你要好好活着。”
太子将自己关在溪绕东里面一晚上,第二天打开门的时候,终于决定了一件事情。
他要把她送出宫去。
他得好好给她挑个人家,不在京都,要在他处,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抹去她的过往,让她以主子的身份……去过完余生。
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而不是如同秦氏一般,倒在血泊里面。
第43章 送走(2) 二更
从决定要送走折筠雾那一刻开始,太子就开始沉默了。
他这辈子,虽然过的不是那般的如人意,但毕竟是太子,也从未不如意过。
这么多年,他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想到第一回 ,就要送走自己喜欢的人。
但既然决定要送走,就不能有任何犹豫。他虽则沉默了些,却每日里教她读书写字不曾落下,然后便是去给她找父母。
最好家中无子嗣,人品贵重,是他的下属。能让他管控住,忌惮他,免得她将来受了欺负他不知道。
她这般的本分,别人欺负她,她怕是也不会还回去,便又气起来,亲自教导她骂人。
“嘴巴好歹要利一些,骂人的时候要戳人家的肺管子,要知道人家的软肋在哪里。”
折筠雾:“……”
她不解的抬头,“殿下,咱们刚刚读到的是圣人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是戳人家肺管子啊。”
太子:“……”
他咳了一声,道:“你太慢了,孤已经说到后面去了。”
折筠雾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也一直跟着殿下的思绪走的,但是殿下刚刚在没有说话的空隙里面想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难道是想着怎么教她骂人?
折筠雾有些羞愧。她确实不会骂人,嘴巴不利索,怪不得殿下会担心她。
她答应殿下,“奴婢会聪慧些,以后别人骂我,我就骂别人。”
太子就看着她道:“你别只顾着答我,要记在心里。”
以后孤不能及时护着你了,你自己吃了亏,不自己报仇,谁给你报仇?
他又后悔,这两年,实在是把她养得太呆了。该要厉害些的,她走之前,还得让人教教她。
他就又看向书,教她下一句,“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说完,心思却又飘到了别处。
她是被父母卖的。那就相当于还了生恩,自此之后,筠雾跟那家子人是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个她走之前,他还要跟她好好说,未免以后那家人跟她相遇的时候,她心软又去接济人家。
太子是个心狠的,自然不管人家是穷得吃不上饭了才卖儿卖女,还是别的什么,只一件事情:你都将女儿卖了,那女儿就不是你们的了,她就相当于斩断前缘,什么都不用理。
既然已经没了前缘,他也准备抹去她在东宫的痕迹,那对于她来说,便是新的开始。
父母是新的,那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也要她喜欢才行。
他咳嗽了一声,问她,“假若……假若,你能再得到新的父母,你想要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折筠雾就发现殿下今日的思绪很发散。但殿下这般,她只能跟着去想。
可谁会想要新的父母?她之前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道:“殿下,奴婢想,他们不用很有银子,只对奴婢好就行了。”
至少不会再卖了她。
这句话她没有直接说,但是太子懂了。
她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护她的。
可这却不太容易。
太子揉了揉头,心道即便是亲生的子女,可能父母也不是那般全心爱护,何况是后面的半路父母。
可他还是得尽量去找。他想,可以找年老一点的,闲云野鹤的,没那么看重权势,这般也可以带着她闲云野鹤,不用利用她去做什么。
这般也好,他会好好的给她挑个夫婿,若是她喜欢,就嫁过去,要是她不喜欢,出银子派人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
但想是这般想,太子又怕自己过了几年,便忘记了折筠雾是个什么人。
人之周身,来了人,又走了人,再来了人,来来走走,身边肯定是从不空缺的。
等得十年八年,他还能记得这份少年时光的爱慕吗?还记得有这么个奴婢吗?
太子也不知道。
常情可以挂在嘴边,常情却不是可以谁都能做到的。何况,将来他还要有妻子,有后妃,有孩子。
他还能记得她几分?
太子觉得自己多愁善感起来了。
折筠雾就等着殿下在那里叹气。殿下定然是想到了什么难事,才这般眉头紧锁,她不能为之解决,便闭嘴就好。
静静的陪伴他,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折筠雾低头,看书后面的字: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即便是天赋不高的人,只要能坚持,便也能成功。
做什么事情,持之以恒是最好的。
她深以为然,并且准备将这篇文章背熟了,以后拿来激励自己。
刚读完几句,就见太子殿下突然看着她目光悲戚起来。
折筠雾:“……”
“殿下?”
太子已经想到她离开时候的模样了。
他深呼一口气,走过去,手把手又教了她几个字,然后坐在一边看她写字。
“等你写完了字,孤教你怎么搭弓射箭吧?”
别以后去了别人家里,出去跟小姐妹玩,别人会的,你都不会。
那就要遭人嘲笑了。
折筠雾很确定,殿下心里肯定有事,而且这个事情,是对她的。
她想问,可是殿下明显不说,她又咽了回去。只听殿下的话,每日里去练武场练武。
而且,从三月到五月,殿下给她布置的功课更多了,他好像想要一股脑的,将他所有的学识都教给她。她不会的时候,他就会静静的看着她,摸摸她的头,“你现在不会,不要紧,只记住了就行。”
折筠雾不是傻子,一个月没有明白,你两个月,总该明白殿下是要做什么了。
他想要送走她。
虽然不知道要将她送到哪里去,可总归是要送走她。
所以他急着教她东西,怕她去了别处受欺负,连教她骂人都想好了。
她坐在堂屋里,抱着针线篓子垂头,眼泪珠子掉得停不下来。
太子瞧了,便知道她猜了出来。他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又说不出来。
见她哭的伤心,却又是典型的奴婢哭法,这掉眼泪珠子不出声,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他走过去,到底这回没忍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抱上榻,搂在怀里,“哭出来,嗯?”
哪里有人哭不出声,倒是连哭也哭的憋屈。他就更加确定自己要送走她的念头是对的。
他拍着她的背,“孤想听你哭出来,筠雾乖,不用憋着声音,只哭声来。”
折筠雾这才放声大哭。刚开始憋着的时候,只觉得心慌和孤寂,还有一股委屈,如今嚎啕大哭,在殿下的怀里,头贴在他的胸膛处,眼泪珠子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只觉得更加绝望。
有一股难言的绝望弥漫出来,让她没了之前的理智,只想紧紧的这扒着殿下,就算是做个妾室她也愿意。
只要能和殿下一辈子在一起,做清莺又怎么样呢?她不愿意离开殿下,她想要就这样呆在殿下的怀里,永远不分开。
但即便这样,她的嘴巴依旧是闭着的,只哭,脑海里面这些话她说不出来。
一旦松了口,那之前的坚持就成了笑话,可她也不想让自己离开殿下。
可殿下给她选的路,肯定是对的。肯定比她自己想的好。殿下不会害她。
太子叹气,他又何尝不心痛,可既然迈出去了,自然是要经历这一步,他只能忍着。
他等筠雾冷静一些了,这才道:“送你去的人家,孤还没选好,可也有了初步的人选,等孤的人回来了,便也能决定是不是他们。”
他慢慢的替她梳理头发,道:“孤会从你被卖开始给你抹去你来东宫的痕迹,东宫里面的宠婢,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
折筠雾抬起头,依偎在他的怀里,一时间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