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拿出帕子,轻轻的擦拭她的眼泪,继续道:“宫里面的人多,改个出身容易的很,正好你进东宫后,除了那一回去长乐宫,根本没有出去过,即便是东宫里面,认识你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是刘得福他们几个罢了。”
“孤能这般抹去你的痕迹,还有一点,也很关键——”
他慢慢的将她额前厚重的头发掀起,笑了起来,“恐是天帮扶,你这副模样,怕是春隐她们也没见过几次,总是遮盖住了半边脸,如今出去,就能换个其他的发髻了。”
他喟叹道:“孤的库房里面有那么多发饰,本想着以后慢慢带你去挑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他想要一点点打扮她,一点点看着她长大的心思,怕是老天不能应了。
太子:“所以这里的宠婢换个人,便也没什么,你那边,孤便给你改成是被卖了之后,就直接被那对老夫妻买了回去,然后便认了你做干闺女。”
“筠雾啊,你以后就不是奴婢了。”
他笑着道:“你高兴不高兴?”
折筠雾又要哭了。
殿下对她实在是太好了,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但是她却此时此刻,想的还是自己。
“殿下——”
她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话都形容不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只想抱着殿下,紧紧的抱着他,不断呢喃着殿下两个字。
太子就哎了一声,“孤在。”
折筠雾又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坏死了,殿下是多爱护她,才肯为她一个奴婢做到这一步。
太子就笑了,“哭什么,等出了宫,你再哭,事情没办成,你哭成这般模样,等出宫那日,你不是还要哭成这般惨?”
他被搂得喘息不过气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笑。
便道:“乖,先放开孤,别哭了,这般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然后亲自下床开门去叫刘得福,“去打盆水来。”
刘得福连忙去了。
这两个月殿下总是神神秘秘的做事情,没有给他知道。
刘太监也不懂,只能靠猜。但是殿下找的是以前皇后娘娘母族,也就是镇国公老将军家的人做的,那这事情,他刘太监可帮不上忙。
自然,他觉得也有他能帮得上忙的。比如,殿下和折筠雾之间迟迟没有进展,那他刘太监虽然没有吃过猪肉,却也是看过猪跑的,便也能帮得上一点忙。
可殿下好像完全歇了要纳折筠雾的心思,什么都不做,虽然还是一味的宠着,可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今日里面还传出了折筠雾嚎啕大哭声。
这不仅吓着了刘太监,也吓到了小盛,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出了大事。可看殿下的面目,又似乎很平静,那这到底是怎么了?
折筠雾来东宫里面两年了,可都没有这般哭过。
刘太监百思不得其解,继续站在门外,里面的哭声渐渐的小了,殿下好像在劝说她。
刘太监:“……”
奇了怪了。
折筠雾觉得自己也很奇怪。她已经哭得停不下来了,太子一直抱着哄,帮着她顺气,帮着她擦眼泪,最后他的一身衣裳都让她哭湿了。
太子无奈,“以后离了孤,难道你还能这般哭么?”
他道:“你遇事要多想想,不能再这般了。”
他喜欢这个丫头。人生第一次欢喜人,却是要将人送走。他想,他们这段缘分,在整个人生里面,也只算得上是萍水相逢,如今又要随波而去了。
“没出息,你啊,就是没出息的很。”他叹气,“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要高兴,知道没?”
折筠雾一双眼睛肿了,索性也不睁开,只任性的躺在殿下怀里,良久,她才闷闷的问殿下,“那你生气吗?”
她虽然哭,但是她又是个白眼狼,她即便是舍不得殿下,即便是再想留下来,但当她冷静下来的是,也知道殿下给她安排的是最好的。
那是一份看得见的好前途,那是他费尽心思给她谋的幸福。
她知道,那比呆在东宫里面伺候殿下好多了。
殿下对她实在是太好。
可越是这般,她就越愧疚,她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殿下。
她只能羞愧又难受的低头。
太子就知道这是个小没良心的。他又生气又为她的坚持感到心安和自得。若是他做了这些,她就要留下来做他的妾室,继续做他的奴婢,那他才要生气。
但也忍不住气,恨得在她手上打了一巴掌,“你这个没良心的。”
折筠雾又哭起来,“殿下——”
太子低头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就笑了,道:“别哭,你能这般,孤很满意。”
他甚至突然想起了之前没想着送时给她取的小字。
珺。
珺,美玉也。王同玉,也是伴着君王的美玉。
可是,现在这个小字,已经不适合她了。
他叹息一声,“终究……终究——是伴不了了。”


第44章 送走(完) 可能要哭,带好纸巾……
五月的天开始热了。溪绕东外面的桃树也没了花瓣,果子悬在了桃花枝上,小小的。
折筠雾坐在窗户那边看桃树,突然希冀殿下能晚点找到她的养父母。
这般她就可以吃了桃子再走。
去年桃子成熟后,她帮殿下尝桃子,差点将桃树上的果子都吃完了。今年……还能吃上吗?
她低头,不敢想太细,继续绣手里的衣裳。
衣裳是绣给殿下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便想着多给殿下绣几件衣裳和多做几双鞋子。
殿下今年也才十七岁,他还有的长吧?去年就比前年长高了不少,衣裳做的更大了些,鞋子也要做长一点。
她脑子里面乱,什么都能想一想,但是手里的活没停,太子一进屋子,便见她捏着针飞快的绣着衣裳。
这丫头,肯定没停过。
他走过去,薄而修长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了她的头上,拿走了她头上沾着的一片树叶,“放下吧,总要歇息一会。陪孤说说话。”
折筠雾听话的将针线篓子,见殿下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对面,手撑在窗沿上,看向外面的桃花,“你走之前,咱们将去年酿的酒喝了吧?”
折筠雾心里一酸,摇摇头头。去年九月酿的,何必才埋进去几个月就拿出来。
“那是奴婢给殿下的,奴婢不喝,给殿下一个人喝。”
太子笑了,“孤……一个人喝,也好。”
窗外起了风,吹着倒是凉快。
他感受着风的吹拂,过了一会,才道:“你听说过岐州府吗?”
折筠雾顿住,大概知道殿下给她找的家就在岐州府。她点头,“听闻那边的鳜鱼很好吃。”
太子:“你啊,还真是馋。”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她,“筠雾啊,孤在那边给你找好了人家。”
“岐州府燕山县的县令翁健是孤外祖父的属下。当年在战场,孤的外祖父救过他的命,一直有来往。这些年虽然不曾有泼天的富贵,但也是一县的父母官,品德正,为人忠正。”
折筠雾缓缓点头。
太子:“不过他子女双全,孙儿都成婚了。又是一方父母官,为人所熟知,贸然将你送过去,怕是不好,倒是他的弟弟翁泷,当年也有神童之名,却不喜好官场,到了成婚的年纪,娶了先生的女儿之后,便跟夫人二人寄情山水,隐居在岐山之下,一直有品德高雅的名声。”
“且他的夫人自小身子差,所以这么多年,两人也没有孩子,如今两人都有四十岁了,想来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孤派人去细细打听,并没有打听出什么不好来。”
“孤虽还没有进朝政,但毕竟是太子,只要有孤一天,翁家就不敢亏待你,孤也会派人跟在你身边,护你的安稳。”
“筠雾啊……翁家那边,孤已经说好了,你想要什么时候走?”
折筠雾的眼泪珠子便又下来了。
她不想说。
她不想走。
太子就叹息,“那就……下个月?”
走的太急,他也舍不得。
折筠雾这才点头,“奴婢听殿下的。”
下个月,便是六月。六月里天更热了,太子心疼她路上恐难受的紧,“要不,还是入了秋吧?”
话刚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
“算啦,就六月吧,拖久了,说不得孤就舍不得了。”
他叹息,“到时候挑个不太热的天,孤亲自送你离开。”
折筠雾哽咽的应了一声,“好。”
太子便让她过来研墨。他还要写弟子规,只现在写的时候,也不是专心致志,而是想着给她多说说外面,免得她出去了,什么都不懂。
“翁家并不是什么世家,也是贫寒起家。就两兄弟,老大翁健是个武官,老二翁泷,就是你的养父,却自小喜欢诗文。”
“两兄弟一文一武,在岐州府也算是新贵,没有世家那些繁文缛节的臭毛病,尤其是你的养父母,虽则是诗文传家,但活的很是通透,并不会在意世俗的目光。”
折筠雾听着殿下的话,却没有想着自己以后去了岐州府后是什么样子的,只眼眶湿润。
殿下……他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怕是想了又想,才给自己在茫茫人海里面,寻摸出了一个会对她好的家。
要有权势不会让她受欺负,但也不要权势家的繁文束缚。
殿下对她,是真的好。
她又忍不住哭了。泪水滴落在砚台里,和着墨汁被她又研散开。
太子抬头,心中叹息,索性放下笔,“如今就天天哭成这般,以后怎么办,嗯?”
折筠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您说,您要是没遇见奴婢就好了,就不用为奴婢伤心了。”
太子忍俊不禁,不得不给她抹眼泪珠子,“孤不后悔。”
他真的不后悔。
他只是很遗憾和一些怨恨苍天给了她这般一个人,又要亲自送走她。
但这些话不敢说。太子不信鬼神,但此时此刻,他却怕自己心不诚,说了苍天的坏话,倒是被举头三尺的神明听见了。
他只好继续叮嘱,“趁着还没走,你跟刘太监他们道别一番也好。”
折筠雾点点头。
“他们知道奴婢要出宫吗?”
太子点头。
“只说你的父母寻来了,孤做主,放了你出去。”
宫里放个宫女,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去皇后宫里说一声便好了。
“但这事情,也不要张扬,你只在西苑跟他们吃一桌便好。”
折筠雾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春隐等人。
春隐当时的嘴巴长大,半天都没有合拢,“你在开玩笑吧?”
折筠雾摇头,“不是开玩笑。我父母寻来了,殿下在外头正好遇见了他们,便开恩准许我出宫。”
春隐实在是震惊,没过脑子,开口便是一句:“那你不做殿下侍妾了吗?”
折筠雾说出殿下让她说的话,她艰难的道:“殿下没有那个意思。”
春隐还要再说,夏隐已经拉住她了。夏隐稳重多了,除了遗憾之后,倒是替折筠雾高兴。
“许是当时不得已卖了你,这有了银子,便立即来找你了,你啊,既然选择了回去,就别怨恨他们,好好过日子。”
折筠雾:“我知晓了,多谢你,夏隐姐姐。”
夏隐:“嗐,咱们这关系,见外了,只想着以后见不到你,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折筠雾走了之后,便还有一个问题。她和春隐都是因为筠雾才能来的溪绕东,那筠雾走了,她们还能留在这里吗?
夏隐一时间更加伤感了,倒是春隐哭的狠,“哎,你出了宫,怕是咱们这辈子,也没了见面的机会。”
折筠雾便也跟着伤感起来,她想道了殿下。若是其他人也还好,她万一以后来了京都,说不得有机会见面,可是殿下愿意见她吗?
殚精竭虑送她离开,她若是回来一趟,殿下会愿意跟她叙叙旧吗?
她坐在床上,一时间想到殿下多年以后有了太子妃,有了侧妃,有了孩子,他即便心里惦记她,应该也会拒绝她,怕伤了彼此。
但也有可能,多年以后殿下会释然的过来看她,叫她一句:“筠雾啊,你长大了。”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一想,便叫人伤感。
折筠雾用手背揩揩眼泪,呜咽道:“我真的,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春隐就走过去和她抱着哭,“哎哟,谁舍得啊,咱们这都像个家了,别的宫里勾心斗角,咱们东宫因着有你,倒是和气的很。”
“你走了之后,我以后跟秋隐斗气,找谁告状去?筠雾啊,你别走了吧呜呜呜。”
夏隐在旁边听着笑,“好了,好了,你这话说的,别箍着筠雾了,她都喘不过气了。”
三人在屋子里面说话,杨太监那边,却是跟刘太监两个人窃窃私语,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殿下是不是……啊?这般喜欢一个丫头,怎么能送走呢?”
刘太监叹气,“还是偷摸着送走,也就咱们几个人知道,不过筠雾两年都在溪绕东,东宫里是知道这个人,却是没见过她,有她没她,倒是没什么区别,可是对咱们差别就大了,这以后殿下生气的时候,谁去哄?”
刘太监已经习惯了折筠雾在太子殿下生气的时候,让她去里面面对殿下。
因为有她在,殿下总不好发脾气,所以殿下很久没有骂他蠢材了。要是折筠雾一走,怕是他刘太监的日子第一个不好过。
杨太监也想不明白。大家看着殿下和折筠雾两个人相处的,都以为过了她的生辰,这东宫里面就要多一个主子,可如今是什么情况?
主子没添,倒是还要出宫。
杨太监也舍不得折筠雾,这丫头实诚,在殿下面前多次提起他,他在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多了不知多少,要是她走了,靠着刘太监?那还不如靠小盛。
杨太监叹气,“走了也好,走了至少不是奴婢,以后出了宫,还能嫁个好人家。就是她这副性子,怕是会被人欺负,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
刘太监喝了一口酒,“哎,以后别说是殿下,就是真有事情求到咱们面上来,也是要帮一帮的,好歹被她叫了两年的爷爷,这点子情分还是要讲的。”
“只她是云州人,跟京都离的远,山高水阔,怕是难见了。哎。”
溪绕东里,难得的大家一起消沉,折筠雾就去看将军和猛虎。
要走了,她也舍不得将军。
她抱着将军,小声的道:“多谢你,将军,要不是你,怕是当初殿下都不能留下我。”
折筠雾越发信因果。她喂养了将军三年,它飞走了,她也被卖了,但谁能想到,她和它都进了东宫,遇见了殿下。
她道:“以后,我会日日祈祷,祈祷殿下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将军虽然聪慧,却到底不是人,没听懂她的话,狐疑的睁大豆豆眼,开口吟诗:“筠雾啊——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折筠雾缓缓的呢喃出这句诗,又要落泪了。
……
六月初七那日,天正好。
折筠雾起床,太子殿下等在外面。他嘴角噙着一丝笑,问她,“可收拾好东西了?”
折筠雾却摇头。
“殿下……奴婢不想带走您给奴婢的东西。”
太多了。都是念想。
她都想好了。
“奴婢想穿着您给奴婢的桃花缀衣裳走,戴着手上这手链,便好了。”
有这两样,足够她思念殿下一辈子。
太子一愣,点头,“也好。”
她就去换了衣裳,手腕上套着手链,太子见她这般,却觉得还应该给她一样东西。
他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走回溪绕东,搬了一张凳子,取了铜镜立在桌子上,散下她的头发。
“孤给你梳个头吧。”
他是储君,哪里给谁梳过头,就是自己的头,也是别人梳。其中,后面这两年里,自从折筠雾学会梳头之后,太子的头便一直是她来梳。
“你离开之前,孤也替你梳一回。”
他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头发,将她前额的头发梳上去,不熟练的梳了一个简单的双螺髻,然后看镜子里面的她,满意的笑了。
“这般才好看。”
“你入宫的时候是露着脸的,出宫的时候,便也露着脸吧。这是孤还给你的。”
折筠雾看着镜子里的姑娘以及她身后的殿下,嘴巴颤了颤,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跟殿下道:“奴婢会永远记得您的。”
年少的时候,遇见了殿下这般的人,她怎么会忘记了?
要出宫了,春隐,夏隐,刘太监,杨太监,小盛都在外面等她。
今日殿下亲自送她出宫,他们便不能跟着了,折筠雾要跟他们说的话早就说完,此时也没有其他的话能说,只给他们行了一个礼,感谢他们这两年的帮扶。
几人连忙退开,不敢受,春隐胆子大一点,走过去道:“你说不要东西,我们也不敢送,只念着你以后安平。”
折筠雾拍拍她的手,转头却看见了那棵桃树。
果子虽然已经变大了,却还不是很熟,到底是吃不上了。
她坐上马车,出了宫,一路上,殿下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人相顾无言,都知道此时说什么都要哭一哭,便都不说。
但要出城门的时候,太子到底说了一句,“筠雾,你可知道孤的名字?”
折筠雾点头。她知道的,“殿下叫殿卿。”
皇三子齐殿卿,皇后所生,身份高贵,幼时便被立为储君。
这是她进东宫跟春隐混熟悉了,春隐躲在被窝里面跟她说的。
殿下的名字,便也一直记在了她的心里。
“在东宫的时候,奴婢也曾偷偷的写过殿下的名字。”
她道:“只是殿下的名字,很难写。”
太子笑了。
“记得就好。”
他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快到地方了。”
到了地方,便要换辆马车。
折筠雾也撩开帘子,“好。”
没一会儿,到了地方,果然有一个大汉在那里等着,见了殿下跪下,道:“殿下放心,一路上必然不会有差错。”
太子便去看折筠雾,路程迢迢,不宜耽误,他没忍住,依旧过去牵了她的手,扶着她上马车,见她坐定之后,道:“筠雾,要是受了委屈,就记得给孤写信,信寄到京都梧桐巷子第三家就好。”
然后放下帘子,对大汉道:“去吧。”
大汉哎了一声,赶着马车上路。而坐在马车里面的折筠雾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撩起帘子,冲着外面的殿下喊道:“殿下——殿下——您说过,十五岁的时候会给奴婢取个小字——”
太子眼眶一红,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打马追去,他没让大汉停下,只骑着马追到了马车旁。
她在马车里面伸出头,冲着他哭,太子骑在马上奔跑,侧着脸看她,悲痛不已,喊道:“珺——美玉也。”
珺——折筠雾点头,“奴婢记得了,殿下,您也要记住奴婢的名字——”
别忘记她,至少在偶尔回想从前时,也要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曾经被他手把手教导读书写字,曾经被他殚精竭虑送出去过宫。
她委实是个自私之人。
折筠雾见殿下还狂奔打马追着马车跑,冲着他喊了一句珍重,便狠下心放下帘子,手摸着手串哭的不能自已,太子随着帘子放下,愣了愣,慢慢的也停了下来。
他骑着马在大道上,看着前方而去的马车,扬起尘土阵阵,逐渐就没了身影,怔怔半响,才呢喃了一句。
“筠雾啊,此去经年,恐是此生不见。”


第45章 殿下,多谢你 二更
从京都到岐州府,需要一个半月。
折筠雾一直很沉默,大汉有时候跟她说几句话,但大多时候不会说,他只一个劲的赶路,不过折筠雾能感觉的出,他看似是一个人,但这路上绝对还有其他人在保护他们。
在进入岐州府后,路渐渐的好走起来,她先被领着去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只他一人在,她刚要行晚辈礼,便见他急忙拉起她,道:“筠雾啊,既然来了,便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然后道:“你以后便要换个名字了,殿下可曾给你取好名字?”
折筠雾点头,“珺。”
翁健又问是哪个字,等问明白之后,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字很好,“是美玉。可见殿下对你的期许。”
他虽然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送这么个人来他这里,但是既然来了,他定然要看护好的。
于是笑着道:“那你以后便叫翁珺吧?小字做名用,小字珺珺,如何?”
折筠雾行礼道谢,“是。”
见了翁健,便没有再见其他人,而是由翁健亲自带着她去见翁泷和翁二夫人,也就是她未来的父母。
“他们二人一年到头都在岐山山里,一般都不见人,过着隐世的日子。你过去,也没有人知道,等过两年,你看看喜欢不喜欢,要是喜欢,便先呆着,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折筠雾再次谢他,翁健哈哈大笑,“自家人,我如今是你伯父,不用客气。”
他道:“说句不客气的,我家大孙儿都比你大,以后你的辈分可不低。”
其实要不是殿下写信过来说给他们找女儿,他定然是要做这丫头大爷爷的。
不过是个女儿也行,弟弟正好没有子嗣,将来给这丫头找门好婚事,或者殿下要是不放心,干脆就招个婿,这般也好,那弟弟就有个子嗣了。
翁健便觉得殿下也算是做了好事,这丫头看起来老实本分,但又带着一股书香气,正好跟弟弟一块读书写字。
等到了岐山山下,翁健便带着她下了马车,一边走一边道:“这山里就不能行马车了,哎,我说要给他们修条路进去,他们还不准,偏要什么幽径小道——这里鸟不拉屎,难道修条大道就不幽静了?”
折筠雾听着他大大咧咧的抱怨,那颗悬着的心就慢慢的松了下来,如今快要八月,岐州府也不那么热,又是山间,竟然带了一丝凉意,她就抿着唇笑道:“可能就是喜欢小路。”
路确实很窄,就两个人并排走的宽度,用青石板铺在地上,踩在上面也有股沁凉。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模样,这才到得山上。那里倒是建了一座宅子,并不是很阔气,但是看起来就苍朴。
门前有两人站在那里等她,身后跟着几个仆人。折筠雾知道这就是翁泷夫妻,她连忙几步走过去,直接给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翁泷是个不假辞色的男人,见了她虽然欢喜,但是毕竟两人还陌生的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便看向自家夫人。
翁二夫人姓沈,名筝,也不是长袖弄舞之人,只连忙拉起折筠雾,道:“是筠雾吧?”
翁健连忙道:“以后就跟我们姓了,姓翁,名珺。美玉那个珺。”
沈筝点头,“好,以后便叫你珺珺。”
折筠雾便开口喊,“珺珺拜见阿爹,阿娘,伯父。”
沈筝笑起来,“好孩子,咱们家可不兴拜来拜去这一套,你且随性自在些。”
她拉着折筠雾说话,翁家两兄弟就先去屋子里头说话了。
翁健坐下,对翁泷道:“如今瞧见了人,可算是心甘情愿了吧?我瞧了就知道你们会喜欢。”
翁泷:“看着眼神清澈,目光坦然,是个好姑娘。说是宫婢,但看着却跟世家小姐一般,定然是读过书的。”
折筠雾的事情,目前也就只有他们知晓,这是个秘密,他们不能说出去,但是兄弟两人私下里还是会探讨一下太子送她出来的真正用意。
翁健之前是侧面打听过,说是东宫里面有一宠婢,很得太子的喜欢,因着太子殿下的欢喜,皇后娘娘几乎是将未来皇孙的希望寄托在这宠婢的身上,可如今,这宠婢,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