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车夫的面,严松雨不太好说话,只道:“满月,你对我的误会真的太深了。 ”
此时搬货的车夫已经离开。严松雨说着,走进了院子,赞道:“挺好的。”
柳纭娘直言:“听说李家院子里三步一景,你这话可太假了。”
严松雨也不尴尬,道:“满月,我今日来,是有话跟你说。”她强调道:“我从未想过要离间你们夫妻,离开葛家之后,我是真心希望有个人能陪着葛根过完下半辈子。你是个好人,还帮我养大了广平,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绝对没有害你之心。”
她说得真情实感,柳纭娘颔首:“说完了吗?”说着,看了一眼厨房:“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收拾,大少夫人做了多年富家夫人,应该有些眼力见儿才对。”
这可不是上门做客的好时候,正常人都该起身告辞。
被人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严松雨面色有一瞬间特别难看,道:“满月,我来此,是想劝你们夫妻和好。”
“关你屁事。”柳纭娘冷笑道:“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来,为了你闹了多少次,你就算不知道也该猜得到。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严松雨皱眉:“那并不是我所愿。”
“但就是因你而起!”柳纭娘认真看着她:“严松雨,你拿那些破烂玩意儿回来换走了葛家的积蓄,就算我是圣人,也忍不了葛根的做法。你也做过葛家媳,应该知道家里每年能赚多少,你收那些东西,就该知道我们会因你吵架,此时上不是你所愿,脸皮可真厚。这话你自己信吗?”
“别的不说,葛家这一回送给你的玉佩是我的嫁妆,你就算一开始不知,最近也该听广平说过。那枚玉佩对我意义非凡,你若真有诚意,倒是先还给我啊!”
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严松雨有些尴尬:“那寿礼是送给公中,就算不甚贵重,我也不好去拿。这样吧,日后我寻机会……”
“又在放屁!”柳纭娘嘲讽道:“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就你这模样,我怕是一辈子也等不到玉佩。”
严松雨今日过来,真的是为了撮合他们夫妻二人。实在是……这事搞不好会牵连上她。
如果让李大爷知道葛根夫妻俩为了给他送礼闹到和离的地步,怕是即刻就会厌恶了她。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撮合葛根夫妻,假装那些事没有发生过。可是张满月油盐不进,别说回去了,提起葛家母子时的眼神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严松雨心头很慌,面上却不露:“我会尽快。满月,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柳纭娘伸手一指门口:“我过得挺好,不需要人帮。”
眼看严松雨不肯离开,还想纠缠。她强调道:“你要是不走,回头我去找你男人,跟他说一说,你在背地里干的这些好事。”
这是威胁!
偏偏严松雨找不到破解之法,不敢再撩拨:“满月,我好心帮忙,你就算不领情,也不能这么害我啊!”
“你再呆下去,搞不好我真的会去跟李大爷唠一唠。”柳纭娘半真半假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忍心李大爷被蒙骗,怎么能算是害你呢?”
严松雨:“……”
她只后悔今日过来!
张满月以前性子挺好的,也会选择性的听她说的话,现在就完全不同,像个炮仗似的,随时都在炸。
“我走就是,只希望你信守承诺,别出去到处乱说。”
说实话,严松雨是真不敢留了。


第45章 继母婆婆 十二
眼见劝不好,反而还把人给惹恼了,严松雨再不多留,转身就走。
“真怕?”
女声兴致勃勃。
严松雨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回头解释:“满月,我不是害怕,是看出来你此时听不进劝,所以才离开的。”
柳纭娘颔首:“你不怕啊。那我还是得找你家大爷好好聊聊。”
严松雨心慌不已:“满月,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纭娘满脸嘲讽:“之前那十几年,家中年年给你送丰厚的节礼,你可没想过要饶过我。”
“那不是我要的,是他们主动送的。”严松雨一脸无奈:“我也劝过,让他们别送那么贵重,礼轻情意重,只要还在来往就行。”
“可你收的时候也没手软啊!原样退回来,我们还能拿去退,你退了吗?”柳纭娘上下打量她:“你要是出身好,不知道咱们这些普通百姓之家的疾苦便罢了。你自己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应该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里,金银才是最实在的。可你送的那都是些什么玩意?真拿葛家当正经亲戚,真在意你儿子,你也干不出来那些事。也就葛家瞎了似的看不见,以为你是个不忘本的好人。”
听着这些话,严松雨很心虚。
“不是这样的。”她跺了跺脚:“我跟你说不清楚,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人已经奔出了门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
柳纭娘闲来无事,便锁了门去街上闲逛。她手头还有二两多银子,可不能坐吃山空。
这点银子说少不少,省着点的话,够母子三人花用一年多。但要说多,做生意不太够。
柳纭娘不是迂腐的人,特意回了一趟娘家,找到了大嫂陈氏。
陈氏要照顾家里,平时只打短工,这两天家里有事,才没有出门。看到她来,笑着道:“一会晚饭在这里吃,就别回去做了。”
柳纭娘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想借点银子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陈氏给她倒水:“我跟你大哥成亲之后才开始攒银子,这些年养活孩子花了不少,拢共也才攒四两多。”她看了一眼正房:“爹娘那里应该有些。”
“二两就够了。”柳纭娘也知道,靠给人做工为生的人攒点银子不容易,打算还的时候加些利钱。
陈氏沉吟了下:“好。”
竟然没有多问一句。拿银子时,却拿了三两过来,非要柳纭娘收下。
柳纭娘心头有些感动:“有你做大嫂,是我的福气。”
“当年要不是你,你大哥的腿就不行了,我都记着呢。”陈氏拍了拍她的手:“不着急还。安儿议亲时,如果不够,我问爹娘要也是一样的。”
又嘱咐道:“你们母子三人住在外头,若是遇上了难事,一定要回来说。葛家那边既然断了,如非必要,都不要去找他们。”
柳纭娘含笑应下,再次谢过陈氏。
拿着银子出门后,她一刻也不停歇,找到了中人,租了一间小铺子。
其实,留着原先葛家的那间铺子最方便,柳纭娘之所以卖,一来是不想被葛家纠缠,二是想让母子俩难受。三来,在当下看来,没有个住处,始终不安稳。她不想让张家夫妻为女儿担忧。
因为银子不多,铺子又要得大,便又破又旧,屋顶还在漏水,还得先整修一二。柳纭娘等不急,先去绣楼买了一些边角料回来编头花,或是剪成大大小小的小布片,绣上简单的绣花,缝在衣衫上或是帐幔上都可。
做起来不费神,当然了,除了特别精贵的料子,大半价钱都不贵。由于做工精致,基本她这边做完,一刻钟不到就会被人挑走。
半日后,她已经收拢了一大把铜板。生意人消息灵通,很快就有几间绣楼的管事过来偷瞧。确定手法繁复学不会后,表示要请她去干活,工钱都开到了一两银子。
柳纭娘自然是不肯的:“我不给人做工。不过 ,若是酬劳能让我满意,我可以教你们派来的人。”只凭着她一双手,是做不出来多少活的。靠这个养家,怕失手废了也赚不了多少。
像编花这种东西,一通百通。谁要是学会了,那可就是源源不断的银子。几间绣楼都要学,险些吵起来。最后,众人约定好一起付酬劳,各家出一个人来学。
柳纭娘要了十两银子。
几家绣楼分摊,一点都不多,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柳纭娘算着时辰回家做了晚饭,姐弟俩回来后,她将今日所做的事说了。葛广玉表示要回家帮忙。
“不用你,你安心跟着师父学,早出师才好。”
翌日起,柳纭娘一边带徒弟,一边卖小玩意儿。葛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代人,周围的人都认识。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母子俩这两天正在搬货,家里挤得满满当当。又在寻摸新铺子重新开张,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事,老太太先是不信,赶过来后,看到坐在那里的人,一瞬间都有些不敢认。
确实是张满月没错,可她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的,连精神气都和以前大不相同。手头十指翻飞,格外灵巧。转瞬间就勾勒出了精巧的花朵。
老太太一步步走上前。
守在摊子前的是绣楼派过来的绣娘,不认识老太太,笑着道:“大娘,买花吗?”
老太太不看她,只盯着柳纭娘……身后木工正在整修的铺子:“满月,这铺子是你租的?”
柳纭娘看她一眼,道:“对!”
“能先借我用么?”老太太一脸期待:“我和葛根在这几条街都找过了,实在没有合适的。”
事实上,母子俩也来过这里,租金是便宜,可也太破了,搬进来之前,还得花银子整修。又费时间又费银子,当时就没看上。
不过,此时木工整修出了一角,看起来挺不错。
柳纭娘一口回绝:“不干!”
老太太搬了椅子,坐在她旁边,看到她手里的花,问:“你何时学会干这些的?”
柳纭娘放下手里的活,抬眼看她:“我不想搭理你,你眼睛瞎了没看出来吗?”
老太太不悦,强调道:“我是长辈!”
“前几天是,现在不是了。”柳纭娘伸手一指:“小本生意耽搁不起,你要是不买东西,赶紧走。”
语气里满是不耐,颇为严厉。
引得几个学编花的姑娘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察觉到几人的目光,老太太自觉丢了脸,怒斥:“张满月,只要有两个孩子在,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长辈。你敢这么冲我说话,我可不放心把孩子交给你,稍后我就叫他们回家。”
这便是威胁了。
柳纭娘若为了留下孩子而服了软,哪怕离开了,也摆脱不了葛家。
打蛇打七寸,她笑吟吟道:“前天严松雨还来找我了,想劝我们夫妻俩和好。当时我就说,得空去找一下李家大老爷聊聊葛家这些年为她生出的争吵……”
老太太十几年如一日的捧着李家,并不是有多疼爱严松雨这个前儿媳,最终的目的是想和李家亲近,如果让李大老爷知道葛家送个礼物吵吵闹闹,或是听说了葛根哪怕和离也要倾力备礼物……严松雨可能会被休出门。
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色厉内荏道:“你敢!”
“我就敢。”柳纭娘伸手一指:“出去!”
老太太不敢再纠缠,灰溜溜出了门。
这世上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葛家闹的这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入了李大老爷的耳中。
听外人说葛根夫妻为了送礼闹得不可开交,他心头已然不悦,不过,到底和严松雨十几年夫妻,两人生了一双儿女,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认为自己不应该听信流言。
当然了,亲自去问严松雨,他也得不到真相。因为男人的某些心思,他不想见葛根,于是,找到了柳纭娘心里。
张满月是看到过李大老爷的,柳纭娘看到他时,颇为意外:“客人想买东西?”
李大老爷看着面前桌上的花花绿绿,有些无语。他一个大男人,拿这些做甚?
不过,两人只是认识,贸然跑来问事,还是那样的私事,着实有些失礼。道:“要挑一点。”他顺手抓了两把,也不管有多少:“算算价钱。”
柳纭娘上前,照常算完,道:“你买得多,我送你两朵,加起来八钱银子。”
李大老爷抽了抽嘴角,他是富家老爷没错,却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利润不少。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道:“我有些事 ,想私底下跟你谈一谈。”
柳纭娘看向对面茶楼:“我们去那里。”
两人在茶楼大堂坐下,周围都是客人。越是坦荡,外人才不会议论。
“我是想问……”李大老爷总觉得怎么问都不对,干脆开门见山:“你们夫妻是不是因为送我家的寿礼而和离?”
柳纭娘扬眉,强调道:“这可是你问了我才说的。”
闻言,李大老爷心里已有了答案,他顿时心头火起,来都来了,看见两个孩子的份上,他不想冤枉严松雨,沉声道:“能细说说吗?”
当下,柳纭娘把送寿礼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你陪嫁的玉佩?”李大老爷面色一言难尽。
拿续娶妻子的嫁妆送给前头妻子的夫家,真的只有葛家才做得出来。
另一边,严松雨早上发现自家男人对自己的态度不对,以为他外头又有了小妖精,便悄悄派人远远跟着。吩咐看到他和女人见面就来回禀。
她特意派的生面孔,那人并不认识张满月。严松雨得到消息,气急败坏赶了过来。
她进茶楼时,满心激愤,铁了心来手撕小妖精。
当看清坐在那里的所谓小妖精时,她的火气瞬间就没了,心头暗自叫了一声糟。


第46章 继母婆婆 十三
柳纭娘坐在桌上,看到严松雨瞬间就由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变成了蔫巴的小可怜。忍不住笑道:“令夫人这脸色就像外头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多年夫妻,李大老爷哪里不明白妻子的想法?
昨天他听了外头的流言,饶是知道没得知真相之前不能随便责问于她,可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心情郁郁,面上便带了一些。
看她方才进门那副模样,分明是以为他在外头有了新人。却又在看到张满月的一瞬间变了脸色……再一次佐证了她真的让葛家夫妻为了寿礼吵架的事。不然,她心虚什么?
“让你见笑了。”李大老爷从懂事起就开始学做生意,半辈子里见过不少人,从方才的谈吐之间,他已经发现面前的张满月不似普通妇人。日后兴许真能把生意做起来。
说话间,严松雨已经走到了跟前。
其实她不想过来的,真心想掉头就走,可李大老爷已经看到了她,再跑已经来不及。
“老爷,这茶楼太小,有合你心意的茶吗?”
李大老爷漠然看着她:“这里也有雨前龙井,只是不多而已。说起来,你也是普通人家出身,没嫁给我之前,你连这样的茶楼都进不去,看不起谁呢?”
听到这话,严松雨瞬间就变了脸色。
两人朝夕相处多年,李大老爷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也不会提及两人家世的悬殊故意羞辱于她。很明显,这些都是因为张满月而改变的。
她心底里把张满月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面上适时露出了一点委屈:“我是怕你花了银子不合心意,你为何要这样说我?”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柳纭娘,意有所指:“老爷可不能因为外面人的挑拨而对我生了嫌隙,我们多年夫妻,还有两个孩子,这般深厚的感情若是还会被人挑拨,真心是个笑话……”
“我自己才是个笑话。”李大老爷打断她:“你这些年来,时常给葛家送东西,从未避着我……你在葛家有个孩子,我怜惜你不能陪在儿子身边,从未过问此事。私底下还让厨房冬天注意保暖,夏日注意加冰,别让点心在送到葛家之前就馊了。”
这些事情,严松雨早在几年前就发现了,很感动于他的用心。
“多谢老爷怜惜。”
李大老爷并没有因为她的感动而缓和面色,甚至还更冷了些:“我只问你,葛家时常都在回礼,他们回的礼物呢?”
严松雨沉默了下:“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拿到你面前不合适。”
李大老爷不放过她:“所以你就私底下处置了?”
“是。”严松雨垂下眼眸:“葛家穷成那样,也没什么好东西送,有好些我都赏给了下人……我让他们别送,他们非要送,我又不好上门亲自劝……”
柳纭娘轻笑一声,合掌赞道:“李夫人果然会哄人。葛家这些年来给你送的都是时兴的料子和绣品,我记得还送过两对京城来的白瓷瓶,对葛家来说,是倾举家之力。李家再富,应该也不至于就成了随手可赏人的小玩意。尤其李夫人出身普通人家,更舍不得才对。”
“白瓷瓶?”李大老爷蹙眉:“上面是否画有兰草?”
“有一对确实是画的兰草。”柳纭娘好奇:“李大老爷见过?那次之后,李夫人还特意派丫鬟过来告诉葛家,她很喜欢那对瓷瓶。于是,次年的节礼中,葛家母子又加了一对牡丹的。”
牡丹的李大老爷不知道,那对兰草的他有印象,犹记得那瓷瓶刚刚时兴,城里根本买不着,价钱越炒越高。他妹妹喜欢这些素净的东西,本来都死心了,结果严松雨送来了,还说花了十两银。
当时他欢喜于她对自己妹妹的用心,顺手就给了二十两。
原来,那东西竟然是葛家送的?
那对兰草瓷瓶后,夫妻俩感情更甚以往。两人一对视,就都想起了曾经。严松雨急忙解释:“老爷,我是怕你不肯收,所以才撒谎说买来的。”
“那也用不着十两!”李大老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高兴,总之他特别想发火:“你当我是傻子哄呢?”
夫妻感情好,这点欺骗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可此时李大老爷正在气头上,越想越怒:“严松雨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柳纭娘一脸诧异:“那对瓷瓶不好买。我记得葛根找到他一个表叔,特意上门送了礼,还花了三两银子……那时我觉得特别不值。”她看向严松雨的眼神里满是惊奇:“你可真敢开口。”
严松雨怒斥:“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最好别插嘴。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麻烦你滚出去!”
最大的把柄都已经被掀了出来,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对张满月客气的必要。
李大老爷还没说话,柳纭娘先笑了:“你害得我们夫妻失和,害我两个孩子没爹,整个家都被你弄得支离破碎。怎么,现在又知道外人不能搅和人家夫妻了?”
严松雨狠狠瞪着她:“张满月,我不会放过你!”
“巧了不是?”柳纭娘一合掌:“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大老爷捏了捏眉心:“夫人,你少说两句。”
说实话,严松雨对张满月此人是嫉妒的。
张满月勤快,善良 ,又逆来顺受。她离开葛家嫁人之后,私底下见过儿子好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回,是张满月进门第三年,彼时,孩子四岁,和她一起在酒楼吃饭,桌上三句话不离“娘”,满口都是夸赞。哪怕张满月后来接连生子,广平对她的观感也从未改变。
那一瞬间,严松雨真的怕儿子被她抢走。
她也明白自己不会再做葛家妇,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没有刻意针对。不过,她心底里的惧怕却从未减少,怕广平弃她这个亲生母亲,也怕葛根母子被张满月笼络走。
然后,她发现葛家很喜欢她送去的礼物,并且会加倍还礼……她出身普通人家,入府后根基太浅,又不会管后宅,只靠着手头那点月钱,让自己体面都难,根本没有余银打赏下人,娘家帮不上忙。葛家送的礼物真的算及时雨。得了甜头,她便戒不掉给葛家送礼的习惯了。
和葛家来往越多,她越能感觉到张满月的良善和顺。老太太最喜欢这样的儿媳,葛根也习惯了她的照顾……说实话,严松雨做不到她那样善良乖顺,心里却又忍不住嫉妒。
葛家人对张满月的偏爱她都接受不了,这会儿看到李大老爷为了张满月让她闭嘴,她顿时心头火起:“老爷,这女人满口谎言,你别信了她的胡话生我的气。”
柳纭娘不疾不徐:“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严松雨瞪她:“你少说两句。”
“嘴长在我自己脸上,你管不着。”柳纭娘振振有词:“你要是气不过,也去葛家人面前说我的坏话吧,我绝对不生你的气,也不会拦着不让你说。”
严松雨:“……”那能一样么?
张满月已经离开了葛家,葛家对张满月的观感如何都不要紧。可她和李大老爷还是夫妻啊,并且,她是依附李家而生,根本不敢行差踏错。
赶也赶不走,严松雨坐在椅子上,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葛家每年都给你送礼,既然有一年有瓷瓶,那别的时候也不会太差,他们送的礼物呢?”李大老爷眼神凌厉:“你当真为了那点礼物,把人家夫妻都搅和散了?”
严松雨认为自己不能一味软弱,否则,这男人该以为她使心虚才会如此。还是得有点脾气,当即抬起头,大声道:“他们过不下去,跟我有何关系?”
柳纭娘中肯的道:“还真就是为了给你送礼,掏空了家底我才离开的。这一回,他们母子更过分,还把主意打到了我陪嫁的玉佩上。”她侧头看向李大老爷:“如果可以的话,能把那枚玉佩还我么?那是我外祖母传给我娘,又是我娘传给我,还嘱咐我传给我女儿做嫁妆的,意义非凡。我可以跟你买……”
本就是收的人家的礼物,李大老爷哪好意思让人买回去?就算人家给了银子,他也不好意思收啊!当即道:“既然是嫁妆,那我肯定不能收,回头我就让人给你送来。”
说着,狠狠瞪了一眼严松雨。
严松雨觉得这一回真的冤枉,以前她还会在葛家母子面前表露自己喜欢的东西,其实就是让他们主动送上。但这一回的寿礼是公中收,比起葛家费尽心思倾举家之力勉强凑寿礼,她更希望他们私底下送给自己……公中的不送也行。
柳纭娘才不管他们夫妻心里的想法,得了准话,立刻起身道谢:“多谢李老爷。”
看到她脸上的感激,李大老爷很不自在,今日目的达到,又有严松雨站一旁丢人现眼。他不想再留,起身就走。
随从急忙跟上,便忘记了放在椅子上的头花。
柳纭娘拎着追到门口:“李老爷,你的东西忘在椅子上了。”
闻言,随从这才恍然想起,伸手接过的同时,下意识去偷瞄主子神情。
李大老爷盛怒之中,根本就不在乎那点头花,瞪着严松雨道:“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你是自请下堂,还是我休了你?”
严松雨做了多年的大夫人,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第47章 继母婆婆 十四
李大老爷是真心觉得丢脸。
严松雨算计别人家的礼物,像是他养活不了妻儿似的。还有,她算计的是前头夫家的东西,这着实触着了他的底线,实在接受不了。
方才要不是有张满月那个外人在,他真的会动手打人。多年来的教养,或者说李家的颜面让他忍住了动手的冲动。但心头的怒气未消,压得他胸口堵得慌。
严松雨知道,葛家举家之力给她送礼的事若是被李家知道,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大概得费很长一段的心思,才能把男人哄回来。被休……也是可能的。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尤其李大老爷连回府都等不得,当着张满月的面就说了这些话。严松雨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此时张满月肯定在看好戏。
其实,她压根够不上张满月是否幸灾乐祸,满心都是被休的恐惧。李家的日子过得不自在,但她实在不想再挨穷,不想为了几枚铜板早出晚归。当即顾不得丢脸,一把抓住男人的袖子,涕泪横流道:“老爷,我或许是做错了。但我这些年来为你生儿育女,操持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让我回家,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都还未成年,没有娘的孩子,会被别人欺负的。婚事上也会艰难……老爷,你听我解释。葛家这事有内情,根本就不是张满月说的那样。他就是想挑拨我们夫妻感情,看不得我好,就想把我踩进淤泥里一辈子不得翻身……呜呜呜……你听我一言啊……我是你的妻,你怎么能听外人几句就胡言乱语定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