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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蔷在洛阳城内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将于崇府上围了整整一日,定远军终于要撤下了。
“国公大人,既然事情已了,请随卑职入宫。”
卫蔷伸了个懒腰,从于府前的胡凳上站了起来。
今日的康俗坊比昨日还热闹,可惜卖甘瓜的老汉是不敢进了,因为于崇、于岌连着来于府饮宴的众人都没上朝,定远公擅动私兵围堵朝廷命官宅邸之事终于闹到了御前。
皇后有命,着定远公卫臻即刻入宫。
二百禁军又将围了于府的定远军围了一圈儿。
定远公在于府外实实在在呆了一天一夜,禁军来“请”,她只说快有消息了,竟然又拖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她打了几十个哈欠,打得一众禁军都几乎要跟着一同泛起困来。
直到现在,她知道了房氏已经被救出的消息。
“我回府换一身衣服?”
统领禁军之人乃是羽林中郎将,即使身负皇后之令,对着当朝国公也难展露强硬之态,几个时辰都拖了,换一身衣服的时候总该有。
可让中郎将没想到的是,定远公竟然不是骑马回府,而是同她部下一样用两条腿往定远公府。
康俗坊距离南市不远,这般闹了一天一夜的热闹早引了一众百姓在坊外等着看热闹,见有成队人马出来,路上百姓纷纷抻长了脖子。
看见他们,卫蔷乐了,开口道:“你们看了这许久的热闹,昨日连甘瓜都买尽了,可知我是谁?”
人群中有人喊道:“某知你,你姓卫,是驻守北疆定远公,多年才回了东都一次!”
“哈,还真知我呀?”见卫蔷又笑了,人群鼓噪起来。
又有人呼喊:“某也知你!卫国公你进城那日好大的热闹,大官在城门迎你,比戏文上还气派!”
还有不知谁家娘子大声道:“奴也知你!国公大人生得好看,奴见过就忘不掉了!”
众人哄笑起来。
卫蔷笑完了,又问他们:“你们可知我在此做什么?”
刚刚第一个说自己知定远公的汉子大声道:“卫国公大人围了一户人家!”
“卫国公大人一刀劈坏了人家的大门!”
“国公大人!有人说这家欠了你二十万贯!”
“国公大人!这家是不是把你家郎君抢走了?”
卫蔷指着说郎君那人说:“郎君?我可没有郎君!是我在北疆救过的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写得一手好字,北疆战士名册她抄了无数次,每次有战士战死沙场,她就将名字单独抄出来,生怕将来亲人来寻,那战士回不了故乡。”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如今东都洛阳城里的百姓,有小半是几年前蛮族南下时逃难来的洛阳。
这些百姓中识字者寥寥,有些因逃难失了地,靠着给南市的商铺跑腿送货,又或者挑担在街以谋生,也有些侥幸在东都城内有一落脚之处,每日看着达官显贵出入,也只是看着,他们喊着卫蔷就喊成了卫国公,也不知什么规矩体统,不过是这大梁最普通的百姓。
他们也是知痛的。
毁家之痛,杀亲之痛,家破人亡之苦,抛去故土之恨,他们都懂。
刚刚说定远公好看那娘子道:“国公大人,那娘子现下如何了?她可是也在东都?我明日捕条鱼与她送去!”
卫蔷对那娘子摆摆手,道:“鱼倒不用了,知道你们惦念,那小娘子定然欢喜,她如今不在东都,正在一处养病,我昨日到今日,所求的不过是那小娘子的消息。”
羽林中郎将也曾见过定远公在朝堂上睥睨群臣、挑衅皇后之态,也听说过她是如何一刀将尚书令的胡子给去了的。
可面对百姓的定远公,却与平时大不相同。
她眉目间都是笑,亲近得就像是不知道是谁递到她手里的那一枚甘瓜。
“那小娘子家人全死在了蛮族刀下,在北疆呆了些日子,才知她叔父还活着,就被她叔父接了回去,也寻了一户人家嫁了……她叔父给她陪送了好大一笔嫁妆,什么玉佛,什么绫罗……”
满门死了还能被叔父找到,嫁了人,还有嫁妆……百姓听得懂,还喜欢听,便轻松听得入了神。
羽林中郎将可不愿定远公在此驻留,想要请她快走,却被一把剑给拦住了。
站在众人之间,卫蔷缓缓道:“嫁妆丰厚,嫁的人家也有名有姓,怎么说也该是一场妥帖姻缘,可谁能想到,那小娘子叔父才去了一年多,那小娘子的夫家就将小娘子卖了。”
说起军国大事,百姓们可能还有些怯,这等事情,那嫁妆再丰厚,也跟他们前屋后巷的事儿没什么区别,立时就有人大喊道:“怕不是有人贪图嫁妆吧!”
“必是贪嫁妆!”
“娶个娘子何其不容易,那娘子又读书会写,怎么就被卖了?可不是见娘家败落,就有心再另娶一个?”说话之人是个老妪。
“有道理!戏文里都是这般写的!抛家弃子想娶公主的陈文章!”
“对,陈文章也是贪图他家娘子嫁妆!”
唐末之事话本风行,戏文崛起,到如今早就传到了寻常百姓也耳熟能详的地步,他们想起了戏文里情态不堪的男人,顿觉他们都有了脸,便越发激奋起来。
“小娘子好生命苦!”
“国公大人,那小娘子可是病了?”
“病了。”卫蔷摇头叹气,“何止病了,我手下将军说那小娘子手腕细瘦,从马厩里抱出来比一担干草还轻,肺病生得极重,也不知能不能讨一条命回来……”
人群又静默了片刻。
“卫国公,您可千万救了小娘子呀!”
“小娘子命苦,遇了这的人家!”
卫蔷捧着甘瓜对百姓点头,道:“各位放心,救人之事我定当尽力,也不只这小娘子一人……”
穿着一身黑色衣袍的女人收了笑,手握在了自己的长刀上。
四下竟渐渐安静。
“我在北疆救下因家人来寻而放归的女子共四百零九人,这些女子被家人接走的时候我都记下了她们家在何处,从今日起,我会派人一一前去查访,若再遇到如这小娘子这般的,我能一刀破了一家的门,我也能一刀破了别家的门。”
女子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所有人却都听了个清楚,听到其中字字铿锵。
说完,她转身即走,由得身后百姓呼喊震天响。
一个时辰之后,文思殿里,皇后也将镇纸砸出了震天响。
“你竟敢在这洛阳城里围攻朝中大臣府邸?是不是改日也要将紫微宫也围了!”
“若是我在北疆救出的女子在宫中受了苦,我自然要问问你这执掌后宫的皇后。”
“啪!”皇后又将一摞奏本也扔在了地上。
第61章 所言 “为将为官,只看功勋,不看男女……
文思殿里剑拔弩张,卫氏两姐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不说话时也有要将整个文思殿拆了的气势。
中书省丞相陈伯横站在一侧,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尚书令姜清玄连眼皮都没抬,他自从被剃了胡子,不仅没有收下他门生故旧送的各种假须,反倒一直净着脸,此时那张神仙面上波澜不兴。
“嚣张跋扈!擅动兵卒!惊扰朝堂!与民争利!与朝廷争利!你看看这些奏本!全都是在参你的!这就是你定远公归朝不到两月所做之事!”
卫薇将案上余下奏本也都砸到了卫蔷的面前。
卫蔷看也不看,只看着皇后道:“皇后今日是想清算我种种罪过?只管想出个罪名便好,何必浪费这些纸,只是不知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不够取了我的脑袋,若是不够,我去砍开几家大门可好?”
“卫臻!”卫薇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地抓住一团宣纸,道,“圣人自端午之后身子便又不好,你等臣工不思为国尽忠,却做些跋扈之事,难道还是我让人构陷你不成?”
卫蔷摇摇头:“倒也不是构陷,只是觉得有趣,于经身为从七品都水监丞,发卖发妻,强占嫁妆,此等大罪,皇后娘娘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是我察觉此事去探究缘由,找出受害之人,皇后娘娘却大发雷霆,敢问到底谁的罪更大一些?难道于经身为朝廷命官贪财卖妻,也是我为主谋?”
“于经之事自然由有司清算,按律该如何便如何,难道大梁律法还管不了一个卖妻的贱人?官员卖妻,罪加两等,若是坐实略卖,流放千里。”
听见“贱人”二字,陈伯横眉头跳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姜清玄。
姜清玄恍若未觉。
陈伯横又将头转了回去。
自觉这话说得颇有皇后之威风,卫薇坐下,再看向卫蔷:“如此,定远公可满意,我这奉玺听政的皇后可能再听听你为何做这些跋扈嚣张之事?”
“启奏皇后娘娘……”此时,刑部侍郎站出来,低声说道,“夫为妻纲,为夫者本就可训诫妻儿,若是本为和卖,却被定远公定为略卖,怕是不公之处。”
此言是说定远公未经有司便先给人定罪。
可定远公还未说话,高坐在上的皇后娘娘先笑了一声,道:
“不说被卖之人如何不公,倒是说起了卖人者经受不公,怎么?一刺史的侄女还能自愿嫁给一私盐贩子,再将嫁妆悉数留给于家不成?那于经是庙里的神仙,座上的佛?值得被人这般供奉?你身为刑部侍郎,哪有先为犯人说话的道理?大理寺少卿……你说此事该如何决断?”
七品及以上官员犯事本就是大理寺之责,大理寺少卿杜明辛穿着红色朝服昂然而立,声音清朗如玉磬:
“启禀皇后娘娘,据说房氏女乃是重病后被卖,微臣以为,于经此举有谋害人命之嫌,当问清他可有为房氏女延医问药。至于卖妻一事为略卖还是和卖,总要看双方证供,微臣以为当访于家旧邻、在邢州发卖的奴仆,而非只听东都于经亲眷所言。”
“是这个道理。”卫薇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卫蔷道,“定远公你也别以为朝中都是陈侍郎这般尸位素餐之辈,如杜少卿这般才俊,才是我大梁之栋梁,如此便说定,先将那卖妻的贱人去职收监,一旦确为略卖,判流千里,遇赦不赦。”
平白得了“尸位素餐”一评的刑部侍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看也未看他,皇后又道:“那房氏女正病着?若是死了,就让于经赔命。”
陈伯横又看了姜清玄一眼。
在明堂上皇后少有言语,此时她被定远公激得对旁人连连发难,倒显出与定远公果然是亲姊妹。
同样口齿伶俐,不弱于人。
从前数年做出恭顺谨慎之态,竟然真骗了朝中上下。
皇后亦看向了尚书令:“定远公跋扈,该如何定罪?”
姜清玄道:“回皇后娘娘,一众奏本老臣已看完,亦同大理寺卿议过,自定远公归朝,她所做之事皆有其因,细论究竟,皆是一心为国,与其说跋扈,不如说是行事草率,皇后娘娘要罚,罚俸两月,略作警示便可。”
“罚俸两月?”
卫薇笑了。
“这两摞奏本写出来所用的笔墨钱,也比定远公两月俸禄多些吧?她以北疆之兵,围了东都光禄寺卿的宅邸,只罚区区两月俸禄?”
卫蔷也笑了。
“你也可派兵围了我定远公府。”
卫薇一下便笑不出来了。
中书侍郎杜晓连忙道:“启禀皇后娘娘,定远公狂悖无礼,理当重罚。两月俸禄难有惩戒之用,臣听闻军中惩戒抗命之兵,往往罚其站在营前,不如就罚定远公在宫门之前站上一日。”
姜清玄摇头道:“此等惩戒朝臣之法闻所未闻,定远公为先帝义女,如何能做如此惩戒?”
让先帝义女堂堂郡主站在宫门之前,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让皇后的亲姊站在宫门之前,皇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姜清玄觉得杜晓最近因侄儿之事与定远公针锋相对,真如一疯猫一般,全然不顾章法体统。
皇后一直死死地盯着定远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又如何甘心?
“罢了,几个月的俸禄也不必了,罚了又有什么用?拟旨召定远公世子归朝,定远公行事无状,生性狂悖,难行教养之职,我要替我那死了的大兄好好教导我那侄儿。”
站在堂中的卫蔷笑出了声,一身紫衣随着她轻动:“管不了大的,你就想在小辈身上逞威风?罢了,我也想为瑾瑜在东都聘一贵妻。”
卫薇冷笑:“贵妻?那你只能在皇亲里找了,毕竟两京世家未嫁之女都成了你北疆女官,怎么也称不上是‘贵妻’了。”
……
定远公府后宅,年纪稍大的秋部小娘子正听着伍夫子讲:“乘,散全则为积分,积分则与子相通,故可令相从。”
就见崔教授从院门进来,面上带着笑。
又过片刻,伍晴娘终于讲完了今日之课,对着崔瑶点了点头。
崔瑶走到众人面前,她这两日操持府中一干事务,也丝毫未见狼狈之态,一身竹青罩衫陪着琥珀色下裙,别有一番灵动风流之态。
“这两日府中忙乱,如今已经忙完了,我知你们中有消息灵通的,早与每日送饭的女婢来往亲密,知道了其中原委。”
她的眸光从薛洗月、陆明音面上划过,嘴上犹是笑着的。
两位小姑娘都低下了头。
“房夫子之名,昔日在东都也彰于闺阁,她也曾被蛮族掠去北疆,关于她被卖之事,你们有何见解?”
有一郑家小娘子看了看郑兰娘,问道:“请问房夫子,还……还在人世?”
崔瑶点点头,笑着说:“承影将军去得及时,她肺病极重,现下还是活着的,已经请了疾医。”
“太好了。”那郑家小娘子满脸喜色,“房夫子定能否极泰来!”
直到去年春房夫子辞馆去了邢州,郑家这些姑娘已被她教了两年,总有几分挂念。
那小姑娘又道:“大伯娘说房夫子被蛮族掠去,被她郎君知晓,她定然是活不成了,幸好幸好!”
她所说的大伯娘就是郑兰娘的母亲柳氏。
崔瑶没有看向郑兰娘,只问:“你们可知,柳夫人为何说她活不成了?”
院中立时静默下来。
树影下,一姑娘陡然冷笑道:“崔教授不过是问我们可知己身为何在此处罢了。说来说去,不过‘身不由己’四字。”
这位姑娘就是陆明音。
崔瑶走到她面前,道:“‘身不由己’?何解?”
陆明音站起来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自炎黄至今,只武氏一人为君,可谓是女子不得为君,不得为父,不得为夫,生死性命皆在旁人之手,自然是身不由己。”
站在昔日卫蔷住过的院中,头顶一树银杏的扇叶,陆明音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定远公曾言,她自省己身,自认无谋事之智,无决断之心,无行事之能,可天下间有几人盼自家女儿有谋事之智、决断之心、行事之能?陆氏世代行伍,以军功立身,内宅女子也将《女诫》置于案首,‘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
说完,她又冷笑。
“班昭书此言,于己身却修《汉书》、为后妃之师,乃至代邓太后处置政事,难道竟是以柔顺二字而成?”
陆明音从小随着祖母住在已不属于自己家的保宁县公府中,被教了满肚子的柔顺谦让之道,她也本以为清静自守便能安身,可那又如何?陆氏家门一开,她不过天地间一身不由己之人罢了。
她身侧,崔瑶抚掌道:“说得很有几分意思,还有谁想说?尽可直抒胸臆。”
薛洗月也站了起来:“崔教授,房夫子身有财物,却无可依凭之人,自然被谋财害命。”
谋财害命?
有几个小娘子不禁转身看向她。
薛洗月十二岁就替阿娘操持家事,对“钱财”二字颇为上心。
“北疆之外,女子不能参军,不能科举,不能选官,想要护住自己嫁妆,只能靠着其他亲眷,就如房夫子,她叔父一死,于经便动了谋财害命之念。归根究底,乃是女子在这世上并无根基,前唐均田制,天下人人有其田,除了女子,后有两税制,田通买卖,却令各家越发聚敛田地,一女子出嫁,纵使是世家陪送嫁妆,所得之田亦远不如其兄弟,至于普通民户,不过一无地之人从一家到另一家接着耕种织补,烧火做饭罢了,至于过得如何,只看这人家是人是畜。女子生前死后难有姓名,可想子孙后辈亦不需其姓名,毕竟田亩财产、家传爵位皆属其夫。”
郑兰娘已然瞪大了眼睛,她自幼聪慧又不甘人后,自从重新振作,她身为春部助教,在心中总暗暗将自己与其他助教、队长比较。
薛洗月是她表妹,郑兰娘对她的心思极为复杂,从前在家中觉得她是乡野丫头,后一同进了上阳宫又十分愧疚,待到了定远公府,薛洗月处处拔尖,得了定远公青眼,她又有些不服气,诸般糅杂,她心中只有不能输给薛洗月之念。
至于陆明音,郑兰娘从前也见过,没想到昔日不声不响之人,到了定远公府却锋芒毕露起来,也让郑兰娘极为惊异,暗中视作对手。
可今日陆明音与薛洗月所言,她想都不敢想。
不,她也想过。
她也想过,若自己不是郑家女儿,而是自己那样样平庸的二兄,爷娘会不会也看着她在上阳宫中受苦。
她也想过,若自己能张罗家中内外,手握田亩账册,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蒲团生灵芝”?
她也想过,若自己是郑家二郎,来日选官登堂,那些太监宫女可还敢磋磨她?
她想过的,只不敢深想。
“各位放心,北疆田亩入册,男女均等,为将为官,只看功勋,不看男女,为虎为狼,各凭本事。”
说话之人斜倚在院门处,穿着一身团花紫袍,发冠解了,一头长发只在头顶一束便垂了下来。
腰间一把长刀悬着。
面色似笑非笑,一双明眸如含长庚。
正是北疆之主,绝世虎狼——定远公。
第62章 初来 “我愿给定远军做一辈子的文书!……
卫蔷自己在于府门前周旋一日夜,也没忘了与她同守于府的承影部一百多兵卒,正好于家被她刮了地皮,卫蔷便说连着三日都给士兵们两餐加两个肉菜。
今日不算在三日内,想着一日夜的辛苦,也让厨房给所有人张罗些能垫肚子的。
这是她去宫中之前就吩咐的,等她回府已做了一轮出来。
大厨娘原想做抹了肉酱的胡饼,卫清歌倒是有了个主意,将猪肉、鸡肉和着葱姜搅合做成盆的馅料,面团擀成大饼,铺上馅料卷起,成长条状卷在木笼上,层层木笼屉摞起再上锅蒸制。
细听了此法,大厨娘觉得可行,便依言照做,四尺宽的木笼屉上麦粉卷着肉酱盘踞如长龙,蒸出来之后切开成块,先闻肉香四溢,又见肉汁沾着油花层层流下,浸透了内中面饼。
厨房热气冲天,一笼笼饭食裹着白气被端出来,瞬时便被分列在两旁道上的士兵分了个干净。
承影部十人一队,每队有队长,队长领了伙食先分士兵,待士兵每人都有,才取自己那份。
他们中的大部原本在城外驻守,因世家女被送来定远公才入府戍卫,有他们在,不仅前些日子那些粗糙的桌凳是他们所造,连厨房院中泥造以烘烤胡饼和各种肉的窑炉、眼下用来蒸饼的木笼也都是他们造的。
来往多了,厨下众人对这些兵卒也生出了亲近之情,将蒸笼递出总会嘱咐两声“小心莫要烫着”。
刀口舔血的承影部又怎会怕烫?不争不抢,一笼笼夹了肉馅的蒸饼送进他们腹中连点声息都没有,再看他们,仿佛没吃似的。
如此几次,仆从们吓得目瞪口呆。
大厨娘倒觉得平常:“行伍之人哪似我们,一身筋肉全要力气,自然吃得多,前些日子我们给他们做了两菜,三百个胡饼送进去他们还自己起灶吃粟饭,今日国公大人说要管饱,他们总算能敞开吃。”
转身又挑了四条猪后腿摆在案上,利落剃了骨,对外面喊到:“清歌姑娘,挑两个刀快些的来帮忙,我这肉酱跟不上了。”
卫清歌原本在看着人和面,听了话就乖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带了两个高壮的汉子。
大厨娘将案与刀交了出去,甩甩手道:
“也不必剁得太细。”
抽了一条巾子放在颈间,大厨娘又去调馅,偌大厨房上下十几人皆忙得脚不沾地,脸红耳赤,仿佛灶上蒸着的是自己一般。
“大厨娘,国公大人回府去了后院。”
“那正好,此批起灶,也将女学那份送过去。”
给士兵的蒸饼多切成三寸宽,一笼几十块,到了女学那边,蒸饼每块只寸宽,还特意卷得细了些,一笼切出了上百块,只最中处留了三寸宽的三块,待送到学中,卫蔷一看就乐了。
“这几块一看就是给我的。”
她拿起一块托在手里,看着学生们面前那每块娇小玲珑如点心。
卫蔷想了想道:“你们可想学些武艺?”
“咳。”旁人还未如何,崔瑶举到嘴边的蒸饼又放下了。
卫蔷吃下一口蒸饼,面对众人目光笑着说:“燕歌不善口舌,这些日子给你们讲的不过是些琐碎见闻,如今校场也修整出小半,我看你们两日去一次也就是去喂喂小鸡小羊,不如真将武艺学起来,如何?”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
“国公大人,我想学!”说话之人是郑兰娘。
还有一十二三岁小姑娘径直站起来:“国公大人,您从林氏所学的剑法,可教我们吗?”
卫蔷一愣,看着那双目都在发光的小姑娘道:“你是钱宝宝?钱氏娶了叶氏女,你娘可是叶拂儿?”
那小姑娘点头道:“家母小字拂儿。”
“那你母也算是我同门师姊,也难怪知道我学剑之师承。你们若想学,就让清歌教你们,林氏剑讲究迅疾精简,心中无杂念,真说起来,如今清歌倒练得比我好多了。不过要学林氏剑,身子根基得打好,如你们手中这卷了肉酱的蒸饼,这么丁点大,一顿总得吃七八个,才能去学林氏剑。”
小姑娘低下头,看看自己面前碗中的蒸饼,神色顿时愁苦,郑兰娘听着,也觉得为难。
卫蔷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第一块蒸饼,笑着说道:“慢慢来,有心多吃多练,总能吃下去的。”
“国公大人,十七八岁也能学武艺吗?能学爬墙吗?”
听见薛洗月的问题,很多小姑娘抬起了头。
“爬墙?”卫蔷有些不解,“你爬翻墙做什么?”
薛洗月大声道:“我想学破窗、爬墙,若是落到房夫子的境地,总还能跑。”
“跑?”卫蔷挑了一下眉毛,笑着问,“跑去哪里?”
“自然是跑到国公面前。”薛洗月竟说得理直气壮,“房夫子遇到了国公,不就得救了吗?”
“哈哈哈。”卫蔷笑到放下了手里的蒸饼,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房夫子’跑到你面前,你也能救了她呢?”
薛洗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
卫蔷已经走到她面前:
“财势权力,武艺手腕,这些东西握在手中那日,你就会知道自己要学的本不该是爬墙之法。”
暮色四合,晚风渐起,霞光映在定远公的脸上,而她在笑。
她笑着翻开薛洗月面前的《孟子》。
在一行字上点了点。
待她转回去继续吃自己的蒸饼,薛洗月看着那一行字,竟然有些痴。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兼济天下?谁?我么?
……
房云卿睁开眼时一阵恍惚,好半天才看见了灯下竟然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