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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这女人并不是躺在床榻上,而是躺在一直上直下的木箱上,这箱子漆上的极好,灯笼里的烛火一动,都有光在其上流淌。女人的身上也没有被子,只有两根粗大的锁链,将她与这木箱绑在了一起。
“皇后娘娘气色不好。”来人幽幽地说着,“可是还在整夜感念圣人给您的体面?要是让圣人知道了,怕是要心疼。”
说话时,这人拿起一块布,擦起了女人身下的“木箱”。
上好的丝绢用来擦拭木箱,应是无声无息的,偏偏这“皇后”躺在上面,一点点轻微的声响都能沿着木箱传进她的耳中。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缓缓转向那盏被带来的灯,终于开口了:
“胡……胡好女,你又来做什么?”
听见干涩喑哑的问话声,来人抬起头,还保持着半弓着腰姿态,眉目低垂,正是如今的上阳宫总管胡好女。
被他唤作“皇后娘娘”的,自然是先帝的废后,全家都已因造反被诛杀的申氏。
胡好女手中的活儿停了下来,他柔声回道:“回禀皇后娘娘,圣人说了您死后要厚葬,范阳郡王送来了您的棺木,这是圣人所赐,自然要一尘不染。”
胡好女口中的“圣人”从来就是先帝赵曜。
如今的圣人赵启恩在做太子前就是范阳郡王。
原来女人身下这“木箱”竟然就是两代帝王为她准备的棺材。
“一尘不染?”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整个上阳宫里最脏的不就是我么?每晚都被绑在这里忍着便溺之苦……”
“皇后娘娘不要轻贱自身,让圣人知道了会责备奴婢照顾得不好。您可是高高在上,一言决断奴婢生死的皇后。”
“胡好女!”
女人吃力地抬起头看向胡好女,身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不要在我眼前惺惺作态!赵启恩那个贱种又让你来做什么!”
胡好女的脸上仍是在笑:“皇后娘娘,范阳郡王若是听见您这般唤他,怕是天亮了也没人给您解开这锁链了,到时候您忍也不能忍。”
“哗啦。”干瘦的女人挣扎了一下,看着胡好女的眼神犹如厉鬼。
按说已经被幽禁在宫中近十年,亲眷死绝,又被曾经的庶子这般变着法儿的折磨,申氏早该如那些从古至今那些毫无指望的女子们或是心死或是疯癫,可她总还能恨,恨意让她到现在还耳聪目明。
胡好女并不常来看她,他上次来是一年半前,告诉了申氏她的小女儿乐安公主病死在了被幽禁的房州,死前已经疯了。
乐安公主已经是申氏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
可申氏到如今也依然没有倒下。
胡好女甚至觉得有些惊奇,在这鬼比人多的上阳宫里苟延残喘,申氏居然还能存着一股活气。
“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卫氏女?她来东都了。”
“卫氏女?”
申氏猛地要坐起来,又被铁链锁缚,狼狈地倒回了棺材上。
“卫茵,那贱人她不是死了吗?!”
眼波轻动,胡好女并没有告诉申氏自己说的是卫蔷,这是他第一次在申氏面前提起卫家女。
“卫茵!卫茵!毒妇!贱人!卫家的野种!”
一边痛骂着一边挣扎,静夜里,这里终于有了几分冷宫该有的凄厉之声。
胡好女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挂着浅笑。
“承儿!承儿你怎么能那般喜爱那毒妇!那卫家捡来的庶女,她就是个妖物!你如何能信她不信母后?!承儿!承儿!”
听着申氏的哭喊,胡好女在心中想着当年的种种,申氏竟然这般痛恨阿蔷的那个妹妹,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乾宁十三年夏天,卫家男丁被申荣骗杀干净,卫府别院亦被申家部曲假扮的“匪类”洗劫,定远公夫人姜氏不愿受辱而自尽,卫薇被护着冲回长安,投奔了她外祖,卫茵……卫茵抱着卫家的铁券出逃,遇到了当时正在观察卫府的申荣。
申荣自称救了卫茵,亦靠着卫茵的证词撇清了与卫家灭门之案的干系。
卫茵便被申家“照顾”起来,从此再无声息。
那之后呢?
卫茵又做了什么?
胡好女躬身而立纹丝不动,心中反复思量。
卫家罹难之时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御前小太监,他知道卫茵其名,还是因圣人突然想立卫家女为太子妃,那时的卫茵不过十一二岁已经名满长安,正是圣人心中绝佳的人选……可随着卫家败落,此事再无人提起。
他再次知道卫茵这个名字,是卫薇为了撇清与卫蔷的关系,不仅说了卫蔷是女子,还说卫茵乃是太子养的外室,与造反之事有关,圣人使人去查,方知卫茵半年前就死在了长安,当时卫小郎虽是在宫中养病,也声名赫赫,圣恩正隆,满朝文武没有人站出来说她的妹妹参与了造反,再说,谁又会将一已死柔弱女子视作逆党呢?
可申氏恨极了她。
定然不是因她是太子外室那么简单。
长安……戾太子曾督长安重建一事,频繁往来于两京之间,卫茵也是被他养在了长安,要做什么事,也是在长安做的。
此事还是该告知卫小郎。
……
过了一个端午,东都的车马都仿佛跑得更快了,有了定远公想要辞去丰州都护一事,世家终于着急了起来,每日相见,说的都是丰州竞标一事,到底何时?到底该带多少钱财去往北疆?
卫蔷仍是闭门不出,也不上朝,任由裴道真在外周旋。
裴道真陡然成了东都第一红人,几乎日日宴饮,再将其间所得的消息传入定远公府。
“六月初六是好日子,不如将竞标定在那日。。”
今日裴道真来定远公府,还带了几条鱼鲞,所谓鱼鲞就是腊晒过的鱼,这几条鱼鲞长相格外奇异,乃是青州渔民抓来的海鱼所制,用火灼烤一下撕成细条配以麦酿的酒,蔡邕曾言:“酌麦醴,燔乾鱼,欣然乐在其中矣。”三国时应璩又写诗曰:“田家无所有,酌醴焚枯鱼。”正是一传了数百年的吃法。
裴道真起初是这般吃着,崔瑶却怕卫蔷伤了脾胃,让大厨娘取了粳米熬了粥,又放了撕开的鱼鲞下锅,取其咸鲜味道。
看着定远公捧着碗喝鱼鲞粥,裴道真也要了一碗。
于是先贤雅意没了,只剩两对坐喝粥的养生劳碌人。
听卫蔷说六月初六,裴道真愣了一下,道:“是不是有些急,再晚几日,世家能备出更多财物。”
“有心要备的早就备好了,就定在六月初六,你与陆蔚说好,必须要将价钱抬得高高的。”
“您放心,陆蔚备了十五万贯财物,十万贯已在太原,剩下也都在路上,从太原到丰州也算方便。”
“嗯。”卫蔷点了点头,又喝一口粥,咽下去后又说道,“此次竞标有你主持,你将消息透露之后便启程前往丰州,我已写信安排了人助你。”
裴道真举着碗,有些呆怔:“我主持?”
“当然。”卫蔷可是早就打算好将丰州诸事交给裴道真掌管的,“众多世家齐聚丰州,除了你还有谁能妥善应对?”
这不是谁能应对不应对,那可是百万之财!那可是一边市创立最风光之时!怎么能只让他一人主持?
“国公大人。”裴道真连忙道,“此事能成皆是您之首功,如何到了最后落定之时,就将这些功劳甩在我一人头上?”
卫蔷笑着说:“这有何不妥之处?我之功,并非我在或不在就会被加减增删的,反倒是你,裴副都护,丰州之事繁杂至极,将这些都交给你,我还有些不好意思。”
离开国公府时,裴道真还有些失魂落魄。
他本以为自己是要靠在定远公身边为她做些锦上添花之事,没想到繁花盛开,站在其中的竟然是他。
行至一半,他突然勒紧了马缰。
“这是不是可算作,我乃是定远公以百万钱财之功聘去北疆的?”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血流奔涌,豪气迸发。
那可是百万钱财的不世之功!
能换多少蒸猪头!
能换多少酒宴!
能建多少茅庐!
他裴道真!定远公心中之国士也!
第57章 和尚 定远公去于家一刀砍烂了大门,我……
裴道真身为圣人钦点的丰州都护府副都护,为官上任之前自然少不了迎来送往,偏偏他这时又做起了清廉之态,不仅不再去酒宴,连送礼之人也一概不见。
“你阿爹我既然上了定远公的船,就要让定远公知我这人可信,之前与诸家往来,是为了给丰州竞标之事造势,如今该做该说的都做了,我也该与诸家都疏远几分。”
说了为官之道,停住将书卷放入箱笼的手,转头看着自己还未及冠的长子,裴道真又叹了一口气,他决意将长子带去北疆,他家中兄弟长辈皆不同意,可他一意孤行,旁人也拿他无法。
“阿七,为父知你伯父叔祖都对你离开太学陪为父去北疆之事颇有不甘,这几日也都私下劝你,觉得我是为了阿盈毁了你的前程,你可也如此觉得?”
裴道真长子名为裴从越,小名叫“阿七”,虽然还未及冠,因着亲妹被掠走之事,也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听此言,他笑着说:
“阿爹你放心,定远公治下,我早就想去看看。”
“北疆苦寒,怕是没有你现在这高床软榻,你若是吃了苦,有了怨怼之心,只管怨为父一意孤行,不要怨恨北疆之人。”
“昏话。”
裴从越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穿着深青色罗裙的妇人走了进来,抢言说道:
“阿七明年就要及冠,分明就是一个大人,若是不喜北疆便自行回来,纵使真吃了一年的苦,成大事者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此圣人言也,他有何可怨恨的?”
将手中衣物放在裴道真手上,她又伸手点了点儿子的脑门:
“不管在北疆见了何事,想了何事,功课决然不能落下。”
“是,阿娘。”
裴道真的夫人娘家姓叶,生得肤色净白,她家长子与小女儿都有一挺翘鼻子,都是随了她。
可惜,这样的一张脸上却有一道长疤,不仅如此,叶氏取物、抬手用的都是左手,她的右手一直垂在袖中。
裴道真抓过她的衣袖,轻声道:“夫人,两三月光景,只要我在北疆安置下来,就接你过去。”
“六郎你先将自己正事做好,当着儿子的面做什么儿女情长之态?阿盈这次不随你去,怕是也要跟着国公大人回北疆,到时我也就跟着一齐去了,你又担心什么?”
叶氏说话倒是比裴道真还要爽利十倍,见裴道真衣服叠的不好,她拿出来以单手重新叠了。
她面上没有不舍之态,反而让裴道真裴副都护生出了满腔惆怅之意。
“四娘……”
他娘子头也不回,自顾自出了书房,裴道真眼不眨地看着,与裴从越说:“你阿娘这是又羞臊起来。”
裴从越摸了摸鼻子,没有做声。
几日后,裴道真北去北疆,带着卫蔷几次从两京世家手中搜刮来的钱财,由归德郎将卫行歌带五百禁军护卫,卫行歌亦将承此次丰州竞标的护卫之职。
九门开洛邑,双阙对河桥。白日青春道,轩裳半下朝。*
洛阳城门处,裴道真仍是有所不解:“国公大人,圣人素来极看重归德郎将,如何……”
卫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乃圣人看重丰州边市一事,你尽管放心,只做你该做之事。”
在圣人眼中,这边市本就是“假造”的,卫蔷便趁机提出请圣人派人同去,看看世家财力,圣人心动,便派了他与卫蔷都信得过的卫行歌来做此事。
却不知卫蔷已经无心再与这东都上下虚与委蛇,随口出了如此一个主意,不过是想让卫行歌和宋岳他们能如愿回北疆罢了。
卫行歌被召到御前时一脸的不舍之意。
在圣人眼里,这是自己精心栽培了四年的掌中兵,定远公一回府就对他各种严惩,又当着他的面重用那承影将军,卫行歌心里怕是早就与定远公离心。
还出言宽慰卫行歌:“做了此事回来,朕就能给你升上两级。”
圣人决然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人不爱东都爱北疆,回了北疆就如游龙归海,再也不肯回来。
除了卫蔷之外,来给裴道真送行的还有陆蔚等世家,和裴道真在朝中的好友如崔玠等人。
浩浩荡荡一群人,看着裴道真翻身上马,带着数百人马卷起的滚滚烟尘远去北疆。
“洛阳长道上,春日起尘烟……可惜裴侍郎走得急,我这诗兴刚刚才起,只能写信遥赠了。”
听着那些文臣在感慨自己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赠别诗,卫蔷悄然转身,打算骑马回城去。
“卫施主。”
看着眼前的对自己行礼的和尚,卫蔷挑了一下眉头。
崔玠在一旁为她引荐:“定远公,这便是契尘,别看他年纪尚轻,自襁褓时便被岳林寺收为弟子,为长汀子同门师弟。”
卫蔷点点头,并未合十还礼,只抱拳道:“契尘师傅,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出尘高僧。”
崔玠见定远公对契尘还算和气,心中不禁一松。
当年存恩寺老僧遥观卫茵与卫薇,说了一句“此女贵不可言”,使先帝有心聘卫茵为太子妃,申荣却想将自己女儿嫁给太子,因此将卫家视作眼中钉,最终杀了卫家嫡枝满门男丁。
此事早就传遍两京,崔玠亦有耳闻,也知卫蔷不许僧道在北疆收敛田亩,更不许在农忙时节讲经,还要僧人道士们一起开荒种地,使得一众僧道纷纷南下,世人皆传定远公正是恨当初被老僧一言毁家,崔玠心里也忐忑。
要不是契尘相求,他也不想将自己这好友引荐给定远公。
“卫施主,贫僧有一言,可否与施主单独相谈?”
契尘生得眉目俊秀,仿佛已近不惑之年,眉目间却还有几分少年气色。
卫蔷本心并不想跟一和尚单独相谈。
人们以为她不许寺庙占地,又让和尚垦荒是因为她厌憎僧人,这话算是对了。
却并非是因为当初那老和尚的一句话,而是因为她在北疆也见多了寺庙趁着百姓逃难而趁机侵占土地田亩,佛家修来世,也渡此生之心,修着渡着把百姓身家都捞到了手里,还让本该劳作的百姓每日不事生产,这让一心想要重建北疆的卫蔷如何能忍?
忍不了就使了手段,到一州,便清缴一州寺庙田亩,又逼着僧人开荒土地,甚至勒令五年内出家的青壮僧人还俗,她一州一州连占了十几州,也就把大半僧侣道士赶出了北疆。
至于世人传言她因卫家旧事迁怒僧人,她也乐得他们去说,若是她每到一地那些僧人都落荒而逃,反倒省了她的事。
“卫施主,贫僧有一故友,与施主有旧。”
说话时,契尘面上带笑,从怀中缓缓掏出一木牌。
上面的镌刻的蔷薇花,中间写了一个“顾”字。
半个时辰后,契尘荣幸成为第一个能在定远公面前登堂入室的和尚。
“你亮出顾予歌赠你的信物,是有什么要我帮你做之事?”
契尘看着自己手边的茶盏,笑着说:“昔年贫僧问顾施主,与卫施主算是伯牙子期抑或管鲍之交?顾施主回我四字‘肝胆相照’,说完,顾施主便笑了。”
将手放在茶盏上,契尘接着说:“贫僧愚钝,不知此词出处,只以为两位施主情谊深厚,至上月,贫僧在侥幸赢了姜施主一局,便问其‘肝胆相照’是何意,姜施主取了《史记》一册,贫僧终恍然大悟,顾施主对卫施主之心,如蒯通对韩信也。*”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
“昔年度修禅师望存恩寺菩提树下,所见之人究竟是谁,贫僧也已明了。世人愚钝,一女子才名满京都,被圣人青睐欲聘为太子妃,在其眼中便是‘贵不可言’,后又觉一女子诚心事君,为一国之后,便是‘贵不可言’,嫁娶之事而已,有何不可言之处?”
有成为一国之后的命数,便对一国之君也不可言么?
贵而对国君不可言,到底是何等命数?
契尘断定,自己心中所想,才是度修禅师真正不可言之事。
尤其是在他亲眼见了定远公之后。
听他说完,卫蔷也笑了:“契尘师傅不必与我绕弯子,我本就非信命之人,什么命数,什么贵不可言,若人人皆是命中早定,那何必还在世间行上一遭?何况……家门破败,父母早丧,姐妹离散,这样的人,纵使给自己挣出了一条生路,也绝称不上是什么‘贵’命。”
契尘道:“施主,这世上家门破败父母早丧之人数不胜数,威震北疆的定远公,也仅施主一人,施主也并非是给自己挣出生路,而是给千千万万百姓亦谋了生路,此乃济世之法,如何称不上一声‘贵’?”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正是晴光大好,卫蔷摇头叹气道:“契尘师傅,如此好日子,总该做些有趣之事,我实在不想与你再论我命数。”
换言之,在卫蔷看来,说自己的命贵不贵的,实在是绝顶无趣之事。
契尘出入尚书令姜清玄府上,也与崔、裴这等清贵世家交好,甚至与顾予歌那等神奇之人也有交情,说起天理命数,与旁人总有可谈之处,可惜到了卫蔷这里,她务实而不务虚,更不喜欢以果推其因,再追究一些玄妙道理。
能言善道的契尘大事怔忪片刻,终于又掏出佛珠拿在手上道:
“卫施主,当年顾施主将此木牌交到贫僧手上,说来日有事可换卫施主相帮,贫僧有一故友姓房,房施主生前极为珍爱长兄遗孤,乃是一女子,名为云卿,八年前,房施主将云卿嫁给了河南于氏在郑州的旁支,后房施主病故,云卿施主在郑州过得艰难,一度来洛阳给郑氏做女学夫子,教授些算学、女工之道。”
深吸一口气,拿起茶盏将其中茶尽数饮下,契尘仿佛才终于压制了胸中嗔怒,道:
“那于氏旁支借房施主生前之助,选官至青州,后宦海浮沉,在邢州任职时知道了云卿施主曾被蛮族掠去北疆,后被她叔父寻回,他便将……便将房云卿逼得要死了。”
说完,契尘念了一声佛号。
“卫施主,贫僧如今嗔念缠身,怕是念千百遍经书亦难消,千百遍与万千遍又有何差?若卫施主肯管此事,贫僧枯坐佛寺,亦感施主仁心善念。”
“房云卿?”卫蔷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刀柄,沉声道,“我知她。”
“当年房直到北疆,就是从我手中,将她接了回去。”
于家旁支?旁支在何处,她可不知道。
卫蔷站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
契尘以为卫施主是要权衡一番是否该为一女子得罪河南于氏,没想到在定远公府正堂等了一个时辰,他也没等到定远公再回来,只有一妇人匆匆而来,身旁跟了一群国公府管事之类。
“粮食、饮水都要备足……不骑马也有不骑马的好,不然马也不知该如何张罗。”
崔瑶皱着眉细细吩咐,抬头看见契尘,点头行了一礼,又要匆匆离开。
契尘叫住她,道:“崔施主,卫施主在何处……”
崔瑶与契尘也算是相识,看着这和尚还一脸茫然,温雅稳重崔夫人很想学卫清歌对天翻个白眼儿。
“契尘大师,定远公去于家一刀砍烂了大门,我府中上下二百余兵卒也已将于府围了。”
第58章 堵门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个也没……
晴天白日,暖风和煦,康俗坊内有担着甘瓜小心叫卖的商贩,因着于大卿喜好饮宴,康俗坊内也常有等着牵马讨赏的闲汉,那些闲汉三三两两坐在树下,看见水灵灵的甘瓜,也只是舔了舔嘴唇。
穿着墨袍木屐的那人便是在这时缓缓而来,清风吹振她的衣袍,她仿佛步子迈得很慢,走得却很快,因为步子迈得很大。
坐在树影下的闲汉眯了眯眼,有人已认出了那人。
“上次穿了衣裙的那女子!”
“是女子吗?哪有这般女子?”
“是国公,是定远公,我听见里面有人这般唤她。”
“说了是国公怎会是女子?”
一汉子见同伴不信,不由急了,大声道:“大梁唯一的国公就是女子!”
此时,“大梁唯一的国公”走到卖瓜的小贩身侧。
“郎君,甘瓜正甜,您买一个吧。”
那人低头看着他担子上水灵灵的瓜,说:“我眼下买不起,不如这样,你在此处卖瓜,我为你招揽生意,若是半个时辰你这两担瓜卖光了,送我一个可好?”
卖瓜的老汉五十上下,身形伛偻,带着一个草编的大帽,头也不敢抬,还只当面前站的是位郎君。
“郎君莫要与老汉顽笑。”
“不是顽笑。”来人笑了笑,因路上行得急,脸庞上微微有几分汗迹,“在下颇有几分敛财之数,今日正好帮你卖瓜……若是我卖不掉,就亲手给你做个卖瓜的木车。”
那老汉想要走,被这人拉住了扁担一头竟是就动弹不得。
便只能转过身,愁眉苦脸将扁担放下。
那人又看了那些甘瓜一眼,转过身,径直往前走,前面桐油大门红中泛黑,门上大匾高悬,正是“于府”二字。
将近午时,人影都短短,黯淡的一团聚在人的脚下,看着颜色竟然比那人的衣服浅几分,唯有腰间那刀,留了长长一道影在地上。
那人就这般走到了于府的门前。
今日吏部侍郎兼领丰州都护府副都护裴道真启程前往丰州筹措丰州边市兴建一事,于家自然热闹非常,于崇自己没有亲去送行,于岌倒是去了,回来与自己大兄分说五百人护卫裴道真离去时的种种气派,于崇在听,旁边还有吕氏、钱氏、林氏、韩氏诸人……自从边市一事起,于崇召集宴饮已渐渐不再精心找什么牡丹、兰花的由头了,花园中石榴花开得好,也值得设宴一观。
也难怪门前聚的闲汉越发多了起来。
府内宴饮正酣,于府的大门此刻正关着,只一道小门开着供人进出。
两仆从自小门内出来,看见那人,想拦下她,却又认出了她是谁。
或者说,是认出了那把刀。
镇国定远公的刀,长,鞘有少女掌宽,鞘上毫无缀饰,刀柄上被摩挲到发光,这般的一把刀,如果出鞘该是什么样子。
惊雷一般。
白日之下的一道惊雷。
是借了一道天光到人间。
是无声却令人两耳震痛。
两个仆从连滚带爬躲出丈远,眼睁睁看着定远公不声不响,就如神术一般拔刀而起,劈出了如引九天玄雷下至人间的一刀,分明上一刻还是笑着的……不……一仆从战战兢兢看着定远公,惊见她竟还是笑着的。
这样的一刀,比豺狼虎豹更可怕十倍,带着神鬼莫测的凶悍之气,让人冷汗津津两股战战,使出这一刀的人竟然是笑着的。
还刀入鞘。
那人看着于府的大门。
脸上仍旧是带着一丝浅笑的。
先是“咔嚓”几声响,接着,声响越来越大,一道长长的刀痕出现在于府的桐油大门上,门上木纹渐渐错开。
一扇门,竟然被劈成了两半。
门后渐渐嘈杂起来,有人出来问出了何时。
那人又抬起脚,一脚猛踹在了于家的大门上。
“咣!”大门终于受不住这力被一脚踹开,其中一扇的下半截的一半干脆飞了出去,砸在了门内人的身上。
“轰!”一声巨响,是有半扇门落在了地上。
于府的部曲拿着刀赶来,没看见以为的成群匪类,只看见了一个人,一把刀。
“定远公大人!”也有仆从回去报信,穿着团花锦袍的于崇急匆匆看来,就见定远公卫臻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