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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我卫家对两京也算有些苦劳。”
卫蔷拈起一条绡纱,脸上挂了几分轻笑。
突然间,她握紧了刀柄,一道流光闪过,一条绡纱落入了她的手中。
郑裘的身子晃了晃。
满堂无声。
刚刚自称是丰州邱氏的那人跌坐在了地上。
“在座诸位,我知道,随着北疆平定,昔日北疆世家都想起了自家的地,自家的钱,自家占据一方的好日子,但是,若各位再如今日一般,让这些人现于我的面前,我这卫家女,就要想起我卫家的地,卫家的钱……到那时,只怕我就不得不向各位来讨债了。”
拎着手中的绡纱,她快步走回到自己的主座之前,竟然堂而皇之地将那“箸头春”以绡纱包裹,放入了袖中。
“燕歌,这酒席没意思,我们走吧。”
“是,元帅。”
所有人皆看着这两人离开,于崇看看被留在案上的于家子弟名册,再看向那邱氏和引邱氏来的郑裘,几乎动了杀念。
杜明辛一双眼睛盯着卫燕歌,看她扶着蓝色的罗裙大步前行,却未追上去。
卫家在两京的地,杜氏也占了不少。
第33章 有家 “你跟我走吧。”
走出于府大门,卫蔷回头看了一眼。
“那小子怎么没跟出来?”
卫燕歌在她旁边牵着马默不作声,她又转过去看向自家的承影将军:
“燕歌,那小子竟然今日才知道你是女子?他莫不是眼疾比越霓裳还要重?”
说话时,卫蔷将袖子里装得“箸头春”掏了出来,又说道:“这个带回去给清歌、宋岳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些兵都尝尝。”
小小一份自然不够每个人吃个肉丝,切碎了抹在胡饼上也算吃了味道。
卫燕歌站住,从袖中也掏出了一个青色素帕,里面亦包了“箸头春”。
斜眼看着那绣了深青竹子帕子,卫蔷似笑非笑地说:“你这份看着比我多上一倍呢。”
多了的自然是杜明辛给的,连帕子都是杜明辛给的。
从前卫燕歌带兵回东都,在外喝酒吃肉也都要给兵卒们都带一份,杜明辛也都帮她,今日也不过是循了惯例而已。
偏偏就逗到了卫蔷,见卫燕歌面无表情将三份“箸头春”都收了起来,她拉着马的缰绳笑个不停。
“燕歌,这小子还真有些意思。”
卫燕歌看着卫蔷,道:“他只比您小一岁。”
“咳。”卫蔷一下止了笑,扶着腰站了起来。
“我都忘了,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也已经十一了,这些年被你们一口一个家主叫着,看见头发还没白的就觉得皆是小辈。”
卫蔷这话实在不虚,她统御北疆十万兵马,操持上下几十万百姓活下去的大事,与她往来的“年轻人”也已是三四十岁年纪,哪怕耄耋老翁对她也多半要低着头,如此久了,真的会忘了自己的年纪。
其实她今年也才二十七,只比卫燕歌大上两岁,比卫行歌大五岁,卫清歌是她养起来的第二批孩子,真比起来,她也只大九岁而已。
“家主,您当初捡到我的时候才十三,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想您除了打架和打仗之外什么都不会,也还没长大。”卫燕歌轻声说道。
卫蔷笑了,她拍了一下卫燕歌的肩膀。
“我那时只会打架打仗么?不也把你喂得有了些肉?再说了,你最先学会的也是打架呀,不光会打架,还会握着刀跟在我身后补刀,那些土匪,你见一个捅一个,下手比我还狠。”
说起十几年前的旧事,卫蔷的眼睛里像是有细小的星子。
卫燕歌跟卫蔷一起往前走,听着她说起如何教自己学武。
卫燕歌是卫蔷在北疆捡到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卫蔷自己也是流落北疆的孩子,身无分文,因为没找到定远军的虎符,申家意图对她赶尽杀绝,亲戚故旧要么畏申家之势,要么就想让卫蔷被深深地藏起来,从此无声无息,苟且自身保一世平安。
可卫蔷并不想成为卫家活着的坟。
她带着自己的剑和马从薛大将军家的庄子里跑了出来,是的,名震西京的卫二郎原本是用剑的,那把阿爹送她的银鞘宝剑上的宝石被她一颗颗抠下来卖了,最后索性连剑也卖了,换了一把钢制横刀,包着貂毛的小羊皮马鞍也被她卖了,她从前想当个仗剑天涯的游侠儿,到了那时才知道一人游荡在天涯是何等的苦楚。
最后,连从小陪着她的那匹“御霄汉”也受了伤,被她送给了太原一位懂马的人家。
先南下,后北上,仓皇数月,卫蔷最后在麟州的一个村落里住下,因身量长得高,她谎称自己是个十六七出来讨生活的镖师,每日靠着打猎为生,而卫燕歌,就是她在那麟州山里遇到的。
那时候卫燕歌还没有名字,因为她的眼睛头发,村里父老当她是山鬼妖怪之类,每次见了就要敲锣,然后用木棍驱赶她。
这只“山鬼妖怪”虽然干瘦得像树枝,身体却很敏捷,除非真的饿到不行,也不会跑到村落周围来。
卫蔷的自幼跟着阿爹走南闯北,见识比他们高出不少,知道这不过是个有异族血统的孩子。
无依无靠看不见前程的卫蔷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仇敌在长安,她连长安都进不去,爹娘兄长的仇她报不了,两个失散的妹妹她也无力去救,一柄钢刀在手,她劈不开自己恨的这天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眼前这个孩子做些什么。
只是每日用野兔换来的蒸饼,她下次进山的时候就分给那个孩子两个。
后来她慢慢就知道了,那孩子有个娘,就在深山的山洞里,大概是病了,所以让总让这个孩子出来找吃的。
卫蔷就把放在石头上的蒸饼换成了四个。
还把最后的宝石去药房换了养身的药丸子,也一并留在了石头上。
那个冬天的雪极大,一夜醒来,卫蔷知道村里有老人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一夜间无声无息死了好些人。
卫蔷裹着熊皮趟着雪上了山,脚都要冻僵了,才总算在山顶的山洞里找到了那个孩子,应该说是找到了一堆兔子皮堆起来的山。
刨开兔子皮,卫蔷看见了那个蓝眼睛的孩子,和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娘。
她娘的脸已经青了,嘴里还塞着药丸和蒸饼。
卫蔷看一眼便知道,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她把自己身上的熊皮披在了那个孩子快要冷下去的身子上。
“你跟我走吧。”她说得有些笨拙,其实她也很久没和人说过什么话了。
心里想着,罢了,就这般相依为命,也算有了个能彼此照应的人,也许有一日就有了家。
可她没想到,这一场雪也改了她的命,大雪一盖,屋舍被压倒了无数,连屯粮的地窖都难以打开,有匪类成群结队进了村子中抢粮杀人,卫蔷依仗武艺在身,连杀了四个匪类,杀得血性攻心,带着村子里还跑得动的青壮一路杀到了匪寨,最后竟让她就占下了那聚了百多人的匪寨,罪大恶极的匪首皆被她杀了,余下也有七八十人,能战者三四十,连着村子里的二十多青壮一起,成了她在麟州的立身之基。
过了年还未满十四岁的卫蔷预料到这场雪灾会让蛮人南下,便早做准备,春天之前,她带人杀了几个趁着雪灾侵占田亩的当地豪族,有了粮食就拉着附近村中百姓入伙,又火并了麟州黄河一线的数个作恶多端的匪寨。
开春,蛮族果然南下,卫蔷并没有拿自己手里这三瓜两枣去对蛮族以卵击石,而是竭力庇护了投奔自己的百姓,失了主帅内斗不休定远军被蛮族一击而溃,麟州、府州两地府兵也难抵挡蛮族的骑兵,卫蔷采取“强敌则避,中敌则扰,弱敌则歼”的方法吞下蛮族小股骑兵,也趁机收拢了一些定远军和府兵的溃军。
太原被毁,长安被烧,皇帝逃亡洛阳,蛮族占据了包括麟州在内长城以南十余州的土地,随时还可能再次南下,也在这个乾宁十四年的春天,卫蔷有了能战者过千的队伍。
两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一个重新有了家,一个重新有了念想。
抬起头,卫蔷看见了洛阳的天,她笑着说:“对,我家燕歌其实也是个如我一般的大人了,不仅能建功立业,还能自得喜乐,天色还早,燕歌,要不要与我出城赛上一段儿?我今天可是把马儿的草料钱给要出来了。”
她兴致勃勃,卫燕歌却道:“家主,顾师说过,但凡饮酒,就不能骑马。”
卫蔷“哦”了一声,左右看看,又笑着说:
“予歌说过的,我竟差点儿忘了,可见是于家那酒太薄了。燕歌,你说予歌为什么总怕有人骑马摔断脖子呢?还总拿什么斯家娘子老子女儿都摔断脖子死了来与我说。”
说着便笑了,笑完,她摇了摇头道:“罢了,那我们这两个喝了酒的就慢慢走吧。”
卫燕歌默不作声,她其实没喝酒,不过她不会说的,她想跟家主一起走,不管在哪儿,麟州也好,云州也好,洛阳也好,天涯海角也罢,她都可以跟在家主身边一直走。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予歌起的。”卫蔷长出一口气,空着的手拂过道边的垂柳。
卫燕歌又点了点头。
她的名字是顾师起的,整个北疆,除了卫蔷之外,也只有她自己曾亲眼见过顾予歌。
那个戴着面纱,哑了嗓子,却依然能大声笑的女子用左手写了两个字:“燕歌”。
就成了她的名字。
“家主,您要去祭拜顾师,能带我一起去么?”
“好。到时候不管你在北疆还是洛阳,我都唤人叫你去长安。”
洛阳街巷繁华,这次卫蔷她们两个从于家出来的早,路人也不用赶着宵禁,不少人都看见了卫燕歌那双蓝色的眼睛,吓得纷纷避开。
卫燕歌恍若未见。
“家主,鱼肠部传信,已经抓住了那只鸟的尾巴,今日也许就能抓住那只鸢鹫。”
“嗯?也许?承影将军居然还有这么不笃定的时候?”
卫燕歌脸上素来少有表情,此刻却更谨慎了些,说道:“家主,鱼肠部一百多人在东都查了三日,查到那鸟有九处藏身之地,其中一处甚至就在裴府后门,赁下的时日早在一年之前,此鸟极其奸猾,从前越管事说南吴的不留行秩序分明,短短几年就成了气候,鱼肠部只是胜在纪律严明,单挑出一个人未必是白鹭鸿鹄的对手,此次鱼肠部诸位与我都长了见识,我们沿着十几条线一路清查,每一条线所给出的那鸟藏身之地都不相同,这等手段我等闻所未闻,实在不知会不会有第十第十一个藏身之地,可又怕此人已经得了风声离开东都,才决定在今日查剿这九处,城门处行歌也都派了人守着。”
“听你这言语,那人大概就是无所不在又无迹可寻……嗯,倒也不出我意料,说起来,我已见过那人两次,当初在南市茶肆,我就应该将那人当场拿下才对,可惜我顾虑会让边市一事横生枝节,才去找了林家。”
卫蔷摇了摇头,事有轻重缓急,她当日只能选最重最急的,如今后悔也已晚了,她的刀被她插在了马鞍下,她想摩挲两下刀柄却摸了空,最后摸了摸软软的袖子又说道:
“他藏身的本事如此高明,在洛阳几次行事却粗糙的很,燕歌,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家主,那鸟似乎有意避着你,至于为什么,我实在想不出。”“狼王”能在田野和草原上觅踪杀人,在洛阳城中去忖度一只南来的鸟是如何想的,对她来说实在有些艰难。
马蹄声疏疏地从身后传来,卫蔷又拽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我总觉得那鸟在大梁有大图谋,也许并非只是大梁。”
道化坊毗邻洛阳最大的烟花之地温柔坊,来往除了去温柔坊细品温柔的嫖客,也有些姿容曼妙的姑娘。
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带着几个仆从歪歪斜斜进了道化坊,一看就是已经在温柔坊里泡了几天,骨头都泡软了的。
“别扶我!”避开仆从的搀扶,公子哥笑着扑向了一处屋舍的门前,“香奴,香奴你快出来!”
咣地一声,他脑袋砸在了门上,被仆从们抢着去扶了起来。
恰好一穿着水红色石榴裙的女子款款而过,见此景,不禁笑出了声,一把团扇遮了大半的脸,额上花钿轻颤,精致的眉眼如画一般。
公子哥眯着眼看过去,笑着说:“小娘子,你在温柔坊哪家挂的牌子,我明日,就去找你!”
说话时,他一双眼睛从姑娘耳朵上的银珠珰看到她的裙下脚上,全然一副露骨色鬼的模样。
“公子,我们明月楼上有明月台,奴家等着您这酒中仙。”
那姑娘走了,公子哥看看她的背影又吵吵闹闹了数十丈远,终于,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了脚。
一个仆从无声地翻过墙,门从里面打开,公子哥一脚迈进去,哪还有半分醉到脚软的模样?
可屋舍里里外外都是空的。
“队长,那人不在此处。”
公子哥打扮的人正是鱼肠部一支小队的队长,他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何处出了纰漏。
这时,一人从水井中爬上来,道:
“队长,井中没有通道,只是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一根炭条。”
“炭条?”电光火石之间,队长恍然大悟,“快,去追刚刚那红裙妓!”
第34章 藏刀 “你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卫蔷是在端着汤碗的时候知道那只不留行的鸟逃脱了的。
鱼肠部此次送了十支小队来东都,前几日连续抓捕、歼灭了不留行在东都的一众飞鸟,每次来报信都有请功的意味,这次实实在在栽了大跟头,连早有预料的卫燕歌脸上都变得比平时还冷了几分。
她料到可能会抓不住那只鸟,却没想到鱼肠部与那鸟擦肩而过还搭了话。
这下可好,那鸟知道自己被人满洛阳地追杀,必然已经飞得无影无踪。
“轻敌,不慎,重计划不重实情,此次犯下的都是大忌,我身为主将,行事不周,理应接受处置。”
卫燕歌单膝跪在地上请罪。
卫蔷点点头,热腾腾的一碗小宰羊又被她放下了。
“开会,检讨,写下总结,这一套自然少不了,你们还有另一件事要做,就是写下这次你们面对这种专司探查、暗杀、细作的敌方,有了什么经验,又有了什么教训。”
“是。”
卫蔷站直身子,对跪了一地的鱼肠、承影两部之人说道:“不管是承影部还是鱼肠部,你们的战场不会只在北疆,你们的敌人也不会只是蛮族、乌护又或者藏在山野中的匪类,这次来洛阳对你们来说是一次演练,你们确实在收集消息方面颇为出色,可对方不过稍有些掩饰,你们就慌了手脚,连原本的谋划都忘了,这是你们的一错。另一错,则是你们鱼肠部明明也应该与不留行这只鸟一样,无所不在,又无迹可寻,可你们呢?来了洛阳只知道抓人、杀人、抓人、杀人……既无陷阱,又无周密设计,你们到底是鱼肠部,还是泰阿部?为何我看不出区别?为何不留行的人穿了条裙子你们就能将其放过?你们没有想到他会穿裙子,你们自己做事的时候也不会想到穿裙子,这就是你们比那只鸟差出来的地方。”
之前扮作公子哥儿还被那人假作□□撩拨了一下的鱼肠部一队的队长大声说道:“是!元帅,此次是我草率轻敌,下次别说那人穿裙子,那人变成虫子我也定然将之抓获!我装女人定然比那人装得还像!”
“我也是!”
“元帅,一个月内我也能学做好女人!”
“元帅!我定让我娘老子都以为自己生了个女儿!”
“噗!”坐在一旁喝“小宰羊”的秦绪把自己的碗都喷脏了。
看着一群壮汉下这等决心,卫蔷也觉得好笑,只不过此时不是笑的时候,她便僵住了一张脸:
“不要只做这等样子,回去之后将当时情况细细理顺清楚,一式两份,一份送回北疆给越管事,如何惩处你们是你们越管事的职责所在,我要的,是你们在洛阳都给我打起精神,那只鸟到底有没有离开洛阳,你们要查清楚,这是你们接下来该做之事。”
“是,元帅!”
挨了一顿训斥,过几天怕是还要挨越管事判下的军棍,此刻热腾腾的小宰羊还是要吃一碗的,从卫燕歌往下都吃不下,卫蔷也不劝,自己端着碗走了,自然有卫清歌跟燕歌撒娇卖乖,让她把饭吃下去。
“燕歌,明日我若是入宫,你需替我送一封信,吃完了来找我。”
“是,元帅。”
小宰羊是以豆磨出了浆,煮开后加点石膏便会由汤变块,若是将水除尽,使之成型,便成了文人口中的菽乳,坊间又被唤作豆腐。
北疆也种豆,做出来的小宰羊吃法甚至比洛阳更多些,一勺酱汤,一点韭花,又或者是用荤素一起炖出来的咸汤,放在小宰羊里都很好吃,顾予歌说可以放些糖,大概能吃,但是真不好吃,卫蔷从没试过,糖太贵。
一口一口吃完了小宰羊,已经是月出之时,卫蔷想点灯,手却没拿起火镰。
那些鱼肠部的兵士,他们没有人问她,如果他们的敌人不是蛮人,不是乌护,不是匪类,又会是谁。
就像她说自己意在玉门,卫行歌也没有说什么一样。
“予歌,马上就是第十年了。”
她抬手摸了一下胸口,忽然笑了。
树影昏昏,窗影沉沉,在静谧的暗处,卫蔷低下头笑着说:“十年不南下,只为北疆求生,我已经做到了,过了明年,你就再也封不住我了。”
“你的胸中有两把刀,一把活人刀,一把杀人刀,我用我这条命封住杀人刀,未来十年,你不能动杀戮之念,不能南下,不能主动挑起战火,你要为北疆已经饱受悲苦的百姓活十年,你要为我所要的人间活十年……我知道我这是在逼你,我逼着你与你自己的仇人虚与委蛇,我逼着暂且忘了卫家的血海深仇。
“可是,阿蔷,北疆所需要的,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我不要你当乱世奇兵一般的枭雄,凭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杀念复仇,最后却只在人间留了一个故事。
“你是我对这人间最后的念想,你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用你的手,用我告诉你的东西去彻底改变这世间。”
十年……她已经快当了十年的镇国定远公了,披着一副忠君爱国的皮囊,暗地里做着与天下为敌的事。
“予歌,我入东都那日,遇到了一个跟我一样胸中有杀人刀的人,我偶遇他两次,两次想要杀了他,都被他逃走了,如果当年在长安,你遇到的是他,你也会封住他的刀么?你不会,你会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可十年前的我不会。”
天下大乱与她有什么关系?千辛万苦回到洛阳的皇帝就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的人射死,皇帝失命,太子失义,上阳宫里的皇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的心无数次鼓噪着这般的结局,她想看江山崩裂,天下逐鹿,她想听着天下人悲哭嚎啕他们失去的定远军。
是谁杀死了她的父兄,是谁逼死了她的阿娘?她想不通的因果她不必去想,当这世间的人们足够痛苦,他们自然会在死的影去找寻答案。
可这一切都被一封绝笔信改变了。
顾予歌死了,她的绝笔信被林家赶在她冲入洛阳之前送进了她的手中。
抬起右手,卫蔷依稀看见了上面的疤。
于是脸上的笑又灿烂了两分。
丝毫也不像那开朗疏阔不拘小节的定远公。
更像一把……被封住太久的刀,这把刀是她的影子。
不出卫蔷所料,第二日用过午食,宫中就来人请定远公入宫。
卫蔷心里知道,就因为她前一日去赴了于崇的宴。
他们大梁的这个圣人啊,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绝不肯让自己手里的刀与世家有丝毫亲近,真是从没让她算错过。
卫蔷整了整身上的国公锦袍,跟着天使去往紫微宫。
这一个月来,圣人的身子一时说好了,一时说又倒了,太医院的汤药大煮活人一般地送了进去,也不知道是治好了还是治坏了,圣人上次见人还是十日前招了尚书令和陈相公。
圣人的寝宫前朝唤作“贞观殿”,到如今已改名叫“大德殿”,卫蔷刚走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有内官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卫蔷就听见了圣人的声音。
“阿臻来了?快些进来。”
圣人穿了件绣龙便袍,斜坐在榻上,榻上还散着几本奏章。
卫蔷走进去,榻前已经摆好了一把胡凳。
“前几日听闻你为了丰州兴建边市一事,与尚书令在明堂上争执起来,朕便一直想找你来聊几句,可惜身子不争气,起了一夜的北风,我就只能躺在床上。”
“是微臣行事不谨,惊扰了陛下,陛下乃万乘之躯,关乎国本,还望陛下以康健为重。”
听定远公如此说,赵启恩笑了:“阿臻,你是一心急朕之所想,哪里能算得上是惊扰?只是……”
不知何时,大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赵启恩扶住案几,慢慢坐了起来。
“阿臻,若是那些世家子弟都去了北疆,难道不会发现丰州边市只是你之一局么?”
“回圣人,臣已有了打算,蛮族内讧之事没有两三年怕是没有结果,先引了世家人力物力去了丰州,待边市建起来,暂且以蛮族之名压得他们不敢妄动,若是蛮族衰微,微臣便找一群流落北疆的乌护人假扮乌护商队,让世家以为通商之事为真,待世家商队离了丰州,我再让人假扮蛮族将之劫掠,若是世家给予了定远军护卫之资,那沿途之事自然由定远军决断……也许一支商队一去两三年……”
赵启恩听懂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低着头的定远公。
他想要世家人财两失,卫臻想要的就是世家投诸于北疆的钱财,她要边市,也要世家打算用以通商的财货。
“你真想如此,就不该让世家子弟前去,若他们发现了端倪……”
“圣人,北疆荒僻,尤其丰州,不瞒圣人,微臣如此行事也有几分私心,北疆官制不全,无论才学家世,皆无可为官之人,臣只能以五吏充一官,胜州丰州两地如今连官署都建不起来,臣打算诓骗一批世家子去了北疆,只管让他们去麟州云州等地,再从这几州抽调人手去往胜州丰州,此实在是无奈之法。”
圣人大概是被说服了。
他咳了两声,端起茶盏喝了两口,仿佛随口道:
“阿臻,北疆女子为官吏之人,多么?”
“回圣人,吏多官少,尤其是为官者皆有几□□家,便会嫁人,嫁人之后或是辞官,或是又请我多招些吏员代办公事,竟然多是些尸位素餐之辈,偏偏生儿育女亦是大事,臣难以渎职误事之名惩戒之,如卫燕歌那等可用之人,百中无一。”
听着卫臻抱怨,赵启恩放下茶盏笑了。
“北疆缺人,你用那些女子也是无奈之法,朕前年想过以定州太原百姓填北疆,可惜尚书令以国库不丰坚决不肯,这事便放下了。让世家子弟去北疆……阿臻,此事你让朕想想。”
想想的意思,就是你不要再为要人之事与诸世家来往了。
“是。”
今日圣人似乎身子不错,也很有些兴致,又和定远公说起了北疆各处细务,定远公一一作答。
大德殿中多是太监内官,定远公一双眼看来看去,引得圣人问道:
“阿臻,你为何总是看这些内官?”
定远公叹了一口气,竟然从凳上起来,跪在了地上。
“圣人,皇后不贤,微臣身为其姐,难辞其咎。”
“不贤?定远公,皇后侍朕甚恭,哪有不贤。”
“自圣人登基之后已数年没有遴选秀女,后宫中别说妃嫔,连宫女都少,圣人,皇后分明有不贤善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