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又板起脸嘱咐谢良辰:“不过福祸相依,到底会是什么结果,还要看你的方子。”
伙计也在旁边咋舌,这得是多大的福分,能让宋大爷亲自答应试用她的方子。方子真的好用的话,这往后还不得有大富贵?
谢良辰再次道:“管事放心。”
祖孙三个再次坐上了骡车,走了一刻钟,陈老太太才恍然回过神:“辰丫头,你说的那些什么药真的好用?”
谢良辰颔首。
“那如果好用的话,我们就能采来卖给纸坊?”
谢良辰再次颔首。
陈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垂头去看自己磨旧了的鞋底,一阵心疼。没错,还知道疼,那就不是在做梦。
眼见骡车就要进村,陈老太太道:“辰丫头,你怎么会这些东西?”
谢良辰道:“我也不知晓,从前的事想不起来了,但却知道自己学过什么,好像有人教过我药材和药理。”
谢良辰说的很坦然,只要她不觉得自己在撒谎,就没人能拆穿她,除了宋羡。
陈老太太听到了关键:“你知道的不止是这两种药?”
谢良辰应声:“也许我知晓的远比我自己以为的多。”
陈老太太只觉得阳光下的外孙女在发光,没错就是金子那种光,富贵的光。
陈老太太脑子一懵,忍不住想要向外孙女身边凑凑,去闻闻到底有没有钱味儿。
骡子到了村口,村里的人立即上前来。
谢良辰看过去,大多都是妇孺,不管是孩子还是妇人穿着都很破旧,身体消瘦,脸色发黄。
这就是战乱的结果。
陈老太太压低声音道:“朝廷征兵,你舅舅这个里长带着大家出去了,结果没回来几个,全都将命丢外面了,回来的也是缺胳膊少腿,身上落了残疾,唉……差不多就是寡妇村了。
我们带回的米也给他们分些,米不多,大人吃不得,娃子们总能尝尝。”
骡子车停下,谢良辰和陈子庚先跳下来,转身去扶陈老太太。
村里的人看到骡子车上拉着的东西,脸上都是惊讶,几个孩子直勾勾地看着车上的米袋子,不停地吞着口水,有的干脆将大拇指伸进了嘴里。
看够了骡子车上的物件儿,大家才注意到谢良辰。
“大嫂,”田婆子上前道,“你这是干啥去了?”
陈老太太一把拉住谢良辰:“告诉你们,我的外孙女回来了,以后就跟我们一起住在陈家村了。”
陈老太太恨不得将外孙女的聪明和厉害告诉众人,不过她还没开口,就看到有人跑过来。
“陈二叔家的黑蛋不行了。”
半大的小子一边说一边抹泪,看到陈老太太和陈子庚,眼睛中冒出期望来,“奶庚,快想想法子吧!”
陈子庚脸色早就变了,眼睛中满是惊慌,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身边的姐姐,脑子里都是姐姐无所不能的模样。
“阿姐,”陈子庚道,“我们去看看吧,黑蛋病了都是因为我……”
黑蛋这个名字,前世谢良辰就听说过。
黑蛋救了落水的阿弟,也因此被冷水呛得生了病,这一病人就没了。
这件事一直都是阿弟心中的疙瘩。
谢良辰懂得药材,却不怎么会诊脉,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要想法子去救人。


第17章 冤家路窄
陈老太太到了陈咏胜家,就利落地吩咐帮不上忙的人都往外面站。
人群散开,谢良辰跟着陈老太太一起进了屋。
土炕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孩子,正是陈咏胜的儿子黑蛋。
黑蛋躺在土炕上,身上热的明明像一块火炭,手却冰凉。
陈老太太不懂医理,但是她年纪大见得多了,知道这样的情况恐怕是要不行。
她才出去一天,好好的孩子就成了这般模样,陈老太太心疼的想要埋怨几句,又怕黑蛋娘更难过。
“大娘,你说这可咋办?”
“请郎中没有?”陈老太太道。
“咏胜天不亮就去请了,还没回来。”
大家都知道郎中有多难请,城中的病患都看不过来,谁会跑到城外的陈家村。
黑蛋娘眼泪扑簌簌地掉:“药也吃了,上次那卖药说,不管什么病症都能治,怎么这次就没用了呢?”
黑蛋娘现在方寸大乱,忙又怀里掏出个破布包,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的参片。
“还有这个,”这是黑蛋娘最后的法子,“昨日用了两片,还剩两片。”
这是陈咏胜几个人在山上挖来的,陈老太太做主让大家留了一些,万一村中有什么情形,还能吊命用。
黑蛋娘就要将参片塞进黑蛋嘴里,参片还没碰到黑蛋的嘴,她的手却被人拉住。
少女的声音响起:“发热时不能用参片。”
黑蛋娘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生人。
黑蛋娘愣住:“这是好药,为何用不得?”
谢良辰将手中的柴胡递过去:“药材不分好坏,要对症才行,我看家中有柴胡,应该用这个。”
谢良辰进门之后,就看到院子里晾着采来的药材,眼下山中最常见的就是桔梗、防风、柴胡。
北柴胡本来就以散内热见长,她看过黑蛋的情形之后,就去院子里寻找,发现柴胡之后,她松了口气。
黑蛋娘不明白谢良辰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老太太为了稳妥,将谢良辰拉到旁边问了几句。
谢良辰点头:“人参不能吃,柴胡汤该是有效,不过也得看黑蛋的身体情形。”
能救铁蛋自然好,陈老太太也有些犹豫,万一不成呢?
“外祖母,”谢良辰拉住陈老太太,“事关人命,孙女不敢乱说。”
从见到辰丫头之后,辰丫头没有一件事是做的不对的。
“听我外孙女的,”陈老太太下决定,“我外孙女懂的。”
陈老太太不是完全被说服的,在造纸坊她是亲眼所见,就连宋将军都信,能错的了?
如果不是陈老太太做主,黑蛋娘是如何也不肯答应,那么一个小姑娘还能知晓如何治病?
陈子庚帮着谢良辰将药煮了。
药水喂进了黑蛋嘴里。
陈子庚手中握着一块布巾,红着眼睛道:“姐姐说,还要用温水给黑蛋擦身,黑蛋一定会好起来的。”
屋子里忙碌着。
谢良辰蹲在院子里看各家各户送来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村民从山中采来,各类药混杂在一起,寻常百姓都是如此,即便会采药,也是对药理一窍不通。
大多数人要么生病从未用过药,要么吃铃医卖的那些“包治百病”的药,前世黑蛋的死,不完全是因为病症,也是胡乱吃药的结果。
天黑下来,陈咏胜终于带着郎中进了村。
当看到村头有人等着他时,陈咏胜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回来的太晚了,会不会黑蛋已经……
“黑蛋怎么样了?”陈咏胜问过去。
“在等着你们呢。”
陈咏胜松一口气,那就是还来得及,他二话不说,用手拉住了郎中:“快跟我走。”
谢良辰劝黑蛋娘用了柴胡,又为黑蛋施了针,黑蛋的热度还未褪去,但是手脚不再冰冷,这就是好转的迹象。
这时陈咏胜请来了郎中为黑蛋诊脉,谢良辰看着郎中从药箱中拿出了桂枝、白芍。
桂枝散寒解表,白芍敛阴止汗。
谢良辰知道这郎中有些本事,心里为高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黑蛋有救了,眼下用不着她了,她也转身走出了屋子。
“阿姐。”陈子庚也跟了出来,伸手拉住了谢良辰。
陈子庚眼睛微红,里面满是喜悦:“郎中说好好养着会没事的。”
谢良辰颔首。
陈子庚接着道:“郎中还说,多亏没用参片。”
陈子庚说到这里,手更加用力了些:“我阿姐就是厉害。”
说话间,陈老太太也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她身上的担忧也去了干净,她拉起了外孙女和孙子:“走,回家,咱们的东西还没归置。”
陈老太太和陈子庚拉着谢良辰在一处院子前停下。
映入眼帘的是两间茅草屋,谢良辰跟着祖母和阿弟走进屋,土炕上铺着草苇编的席子,靠炕里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只笸箩,笸箩里是几块碎布和没有纳好的鞋底。
炕边还有只旧木柜,门口的墙面上挂着些用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物件儿。
陈老太太恐怕谢良辰失望,忙道:“东屋里还有些东西,平日里我与你阿弟也不用,明日我收拾出来给你,你若是觉得还不够用,我们不是还有银钱。”
陈老太太体味一下,外孙女买东西时的情形,咬牙道:“你想要什么,再买来。”
谢良辰在炕上坐下,她看着陈老太太和陈子庚。
阿弟显得很紧张,一直握着自己的衣角,生怕她被吓跑似的,外祖母则是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谢良辰不禁笑出声,她的眼眸中有雾气:“这地方是不好住,不过只要我们努力,将来就会有更好的。”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变得更好。
陈子庚的心一下子被抛起来又落下,他恐怕阿姐不高兴转头就走了,在听到阿姐的话之后,他小小的身子扑进了谢良辰怀里。
陈老太太忍不住别过头抹眼泪,半晌才道:“饿了吧?我去煮饭。”
谢良辰忙起身:“我帮您。”
陈老太太挥手,就像在撵小鸡般拒绝谢良辰上前:“不用你,不够添乱的,煮坏了东西,还要搭钱。”
陈老太太话音刚落,就瞧见两条人影走了过来,正是陈咏胜和黑蛋娘高氏。
高氏隐约听到陈老太太说话,上前道:“我去煮饭。”
不等陈老太太拒绝,高氏一头扎进了灶火房。
陈咏胜满脸都是感激,他向陈老太太行礼:“多亏大娘照应,黑蛋这才没事。”
陈老太太露齿一笑:“那就好,辰丫头也没白费心思。”
陈咏胜知道都是谢大小姐帮忙,这带着高氏赶过来,他向屋子里看去,刚好瞧见谢良辰和陈子庚迎出来。
“二舅舅。”
“二叔。”
谢良辰和陈子庚上前行礼。
“进门吧,”陈老太太知道陈咏胜有话要说,陈咏胜现在就是陈家村的里正,辰丫头来村子里,刚好知会陈咏胜。
“良辰以后就住在陈家村了?”陈咏胜问陈老太太,他记得老太太去谢家时,只说要去探探情况,没想到就这样利落地将人接了回来。
陈老太太点头:“以后还要你多照顾。”
陈咏胜在战场上丢了右臂,这才回了陈家村做了里正。
听到陈老太太这样说,陈咏胜忙低头:“大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良辰能回陈家村是好事。”
等到陈咏胜和陈老太太说完了话,谢良辰才开口道:“我在二舅家中看到了采来的草药,村中人都采药来卖吗?要卖去何处?”
陈咏胜点头:“之前有战事,许多田地都荒了,大家都采些药材贴补家用,这药材我们采好,就会有人来收。
不过今年太平了,我想打听打听再将药材卖出去,听说‘百济堂’收药价格最高。”
听到“百济堂”,谢良辰心中明了,那是苏家的药材铺子。


第18章 在一起
苏大太太会出现在这里,除了担忧谢良辰和苏怀清的婚事之外,就是要在北方县府将苏家的药铺开起来。
前世时,苏家的药材买卖开始在镇州、定州等地进行的很顺利,但宋羡眼睛揉不得沙子,动手整饬北方,苏大太太那些奸商的手段自然也被拆穿,苏家在北方几乎走投无路。
谢良辰才在苏老太爷的信任下,开始慢慢接手了苏家在北方的药铺,她花了不少心思,才获得宋羡的信任,为宋羡送药材。
她对苏家很是了解,也清楚宋羡虽然凶名在外,但是为人心正,与季远那些人截然相反。
谢良辰看向陈咏胜:“柴胡、防风这些药材,百济堂买的话会给多少钱?”
陈咏胜被问的一怔:“药铺收药都是看东西一起估价,从来不会告诉我们什么药材卖多少银钱。”
他们除了知晓采到人参会卖高价之外,其余的全要凭药铺的人查看之后算账。
这一点也正是陈咏胜这个里正迟迟不肯卖草药的原因,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一切都要听人摆布。
陈咏胜道:“不过也难怪这样,药材我们本就认不清,许多药长得都很相似。
经常采药的人,虽然粗识得几味药材,也有看错的时候,而且药材每年价钱都不同。”
他也不是一定要卖药,但现在也没有别的赚钱法子。
朝廷赈济粮不够,全村那么多人要吃饭,他总要带着陈家村的老老小小熬过这个冬天,到了明年他们就能多垦些荒地,不至于再有人被饿死。
“二舅舅,我认识药材。”
陈咏胜一直陷入自己的思量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抬起眼睛。
陈咏胜不确定地道:“良辰,你说什么?”
陈老太太不等外孙女说话,就笑出了豁牙:“辰丫头认识药材,还要……”
陈老太太略微一停顿,陈子庚立即接口:“采黄蜀葵和杨桃藤卖去造纸坊,宋家大爷亲口答应的。”
陈咏胜听着这话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
陈子庚生怕陈咏胜不够讶异:“宋家大爷,就是镇国大将军的长子,之前带兵路过我们这里的那位。”
“宋……宋羡?”
陈咏胜怎么也想不到陈老太太祖孙三人见到了宋羡,而且还与宋羡说上了话。
陈咏胜看向陈老太太:“大娘,快与我仔细说说。”
陈老太太自然乐于说这些,她得让人知晓,外孙女的厉害之处。
陈咏胜听得真切,脑子里却一时回不过神。
那可是宋羡。
进过军营的人,谁能不知晓宋羡,陈咏胜光是听这个名字,身子不由地坐直了几分,好像宋羡能够瞧见他似的。
宋羡规矩大,治军严,手下的将士骁勇善战,几次战事下来,辽军看到宋羡的大旗都会望风而逃。
战场向来残酷,宋羡所到之处更是血雨腥风。
陈咏胜除了敬畏宋羡之外,更加钦佩他,如果他们在宋羡手下做斥候,不至于就他们几个残废活着回来。
见到陈咏胜的脸色,陈子庚不由地担忧:“二叔怕宋大爷吗?”
陈子庚深深地吸一口气,宋羡答应了是好事,但也不能出差错,良辰不知道宋羡的为人,看起来没有半点担忧。
陈咏胜沉吟片刻道:“要怎么做,你心中可有了打算?作为陈家村的里正我可以帮忙。”万一出差错,他可以出面担下宋羡的怒气,做成了自然就不必说。
谢良辰干脆地颔首:“我们一家采不了那么多药,需要村中人帮衬,等到与纸坊定了价格,我再按照采来的斤数结算给大家。”
谢良辰估算,至少黄蜀葵一斤五文,杨桃藤一斤三文,现在她不能与陈咏胜说,免得中间出差错。
陈咏胜看着谢良辰,谢良辰年纪尚小,说起这些话却十分熟络,莫名让人信任。
对他来说卖钱都是后话,眼下重要的是宋羡满意,不要怪罪,免得良辰惹祸上身。
谢良辰知晓陈咏胜的担忧,她没有再劝说。
说的再好,也不如动手做更有说服力。
谢良辰道:“二舅明日帮我寻七八个人,与我们一起上山。”
陈咏胜脑子里盘算这些事,一时不能完全捋清楚,耳边又传来谢良辰的声音:“村中的草药二舅也不急着卖,不如再看看,我看宋大爷心善,定会为百姓思量,日后应该有药铺标出名价收购药材。”等她有了本钱,她来收药。
谢良辰言之凿凿,生像是真的有药铺会这样做似的。
陈咏胜看向陈老太太,陈老太太眼睛中只有外孙女,早就将其他抛至九霄云外。
陈老太太思量,外孙女吹牛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明知道八成做不到,却就是让人听着心宽、舒坦。
高氏做好了饭,陈老太太让她拿回去一碗。
“不是给你们的,给黑蛋养身子。”
高氏眼睛发酸,这可是没有加杂粮、野菜的稻米饭,这种珍粮她从来没吃过,在厨房煮米闻到那香气,她差点要将自己的舌头吞了。
眼下陈老太太却说让她拿回去一碗。
高氏想要拒绝,却又不舍得。
陈老太太见状训斥高氏:“快拿回去,黑蛋多亏没随了你,否则等他拿定主意救庚哥儿时,庚哥儿早就被水冲的没影了。”
高氏连忙道谢。
陈老太太道:“黑蛋先救了庚哥儿。”
高氏垂眼道:“战乱时,您把家里的米粮都分给了村中人,没有您我们全死了。”
陈老太太最讨厌这样委委屈屈,磨磨唧唧,挥手赶人:“你们走吧,我们娘仨累了,吃过饭也要歇下。”
送走了陈咏胜和高氏,祖孙三人在小炕桌上吃饭。
谢良辰觉得这顿饭格外的好吃,直到躺在炕上睡觉时,谢良辰的嘴唇也是向上翘着的。
陈老太太睡在中间,一左一右是孙子和外孙女,她的眼睛又有些潮湿。
折腾了一整日,陈老太太和陈子庚很快睡着了,谢良辰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门出去查看,这是多少年来她养成的警惕之心。
他们顺利回到了陈家村,但对谢家二房和苏家都要有所防备,虽然外面有宋羡的人守着,她却不能完全依靠别人,等她腾出手脚要在院子里做些布置。
谢良辰思量着,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陈子庚迷迷糊糊地向鸡圈走去。
谢良辰忙跟过去看情形。
只见陈子庚的身影在鸡窝前蹲下,他眼睛半闭着,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两句话。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守着,黄皮子不来。”
“你们好好下蛋,攒够了蛋,我好送给谢二爷爷,让他帮忙打听阿姐的消息。”
谢良辰听得眼睛发酸,等了一会儿,她才能确定陈子庚不是梦游而是睡蒙了。
“阿弟,”谢良辰轻声喊着,“不用守着了,我们回屋子里睡吧!”
陈子庚终于转过头,茫然的目光落在谢良辰脸上,许久那双眼睛才有了些清明,意识到眼前的情形。
“阿姐,”陈子庚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搂住谢良辰,“你回来了。”
“嗯。”谢良辰轻轻拍着陈子庚的后背。
“不是做梦?”
“不是。”
“阿姐。”陈子庚总算哭出声,“你总算回来了。”
谢良辰要将陈子庚背起来,陈子庚却怎么都不肯。
“就一次,”谢良辰道,“让阿姐背背你。”
陈子庚终于红着脸答应,轻轻地趴在了谢良辰后背上。
陈子庚将脸垂在谢良辰后颈上:“阿姐比我想的还要好,以后祖母、阿姐和我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好,”谢良辰干脆地答应,“我们永远在一起。”
……
镇州宋府。
宋老太太屋外跪着几个人,为首的是许管事的妻子焦氏。
焦氏额头上血肉模糊,她已经晕厥过去两次,醒来就是磕头:“求求老太太,看在我们都是宋家老家人的份儿上,饶我们夫妻一命。”
屋子里,镇国大将军夫人荣氏面色不虞,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因为宋羡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她既期盼着将军看到宋羡的暴戾,又怕宋羡不管不顾伤到她两个儿子。
“老太太,大爷回来了。”
听到禀告声,宋老太太抬起了眼睛。


第19章 父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宋羡出现在宋老太太院子里。
焦氏低着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官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腿一软瘫在地上。
宋羡天亮才带着许管事回城,去米铺、造纸作坊、各个衙署抓人,是因为料到焦氏等人会来求祖母帮忙。
现在他回到宋家,也是因为祖母该休息了,是时候将这些人清理干净。
“祖母。”
宋羡走进门,一双眼眸望着坐在软塌上的祖母,祖母精神矍铄,看到他嘴角上扬着,露出慈祥的笑容。
宋羡与宋老太太目光相对,心中微起波澜,他居然还有机会与祖母再相见。
突然回到这里,宋羡虽然接受了现状,却直到现在,焦躁的心情才完全得到安抚。
宋老太太也没料到孙儿会在她面前停下,她仔仔细细端详了宋羡一番才道:“有战事的时候风里来雨里去,整天不见人影,现在辽人跑了,怎么还找不到你人?瞧瞧,眼睛都熬红了。”
宋羡的眼睛不是熬红的,他是有一瞬间感伤,不过看在别人眼中却一片平静,只当他是太过辛苦。
宋老太太似是将家里的那些事都抛去了九霄云外,一心想与孙儿好好叙话。
宋羡在旁边坐下来,宋老太太立即问:“吃饭了吗?昨晚睡得可好?”
宋羡点头:“让祖母担忧了。”
宋羡的母亲生下宋羡之后就过世了,宋羡就养在了宋老太太身边,宋老太太本意是护着孙儿好好长大,没想到战事频发,宋羡早早就被丢进了军中,为此宋老太太常常埋怨儿子。
宋启正纳了继室荣夫人,又生下了宋裕、宋旻和宋玉阮,这两儿一女尽得宠爱。
每当看到荣夫人的几个孩子欢欢喜喜,宋老太太就更加心疼长孙。
宋老太太和宋羡旁若无人地说话,荣夫人不做声地陪着,直到瞧见管事向她点头。
荣夫人知道宋启正回来了。
那么好戏也该开锣。
荣夫人咳嗽一声,看向宋羡:“羡哥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羡带着许管事在城中到处抓人,一定握住了不少的证据,裕哥儿在镇州笼络人心的事,怕是遮掩不住。
她要在宋羡告状之前,为裕哥儿扳回一局。
米粮铺子也好,造纸坊也罢,裕哥儿做的都是小事。
这些年宋羡兵强马壮,老爷心中对长子已有忌惮,宋羡这样自作主张地处置人,岂不是明着与老爷夺权?
只要老爷和宋羡父子离心,谁对谁错又有什么重要?还不是看老爷肯护着谁?
宋羡没有接话,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将祖母扶去内室里歇着,一会儿我再去与祖母说话。”
宋老太太知晓孙儿的意思,颔首与管事妈妈离开。
宋羡端起茶来喝。
荣夫人声音放得更加轻软,听起来就像是在求宋羡:“你父亲刚接管了北疆,就算有什么事,要先与你父亲商议一下。”
宋羡看一眼常安,常安将手中的账目和供词摆放在桌子上。
宋羡神情冰冷:“大太太知晓许管事为宋裕做事吧?现在是想要为宋裕求情,大太太再开口说话之前,先看看那些东西。”
荣夫人自进门起,宋羡从来不称呼她为“母亲”。
荣夫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可今天的宋羡对她却比往常更加冷漠。
宋羡眼睛微挑,目光凌厉不近人情:“许管事暗中勾结衙署和商贾,朝廷赈济款未到,衙署已经向米铺定好了粗粮。
粗粮的价格比祁州高出一半,这些营私获利之事,遍布整个镇州。
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这样做?”
宋羡低沉的声音,让荣夫人的心口多跳了几下。
宋羡接着道:“别忘了镇州城是怎么守住的,墙头血迹还未干,我们浴血奋战为的是大齐兴盛,百姓安稳,不是为那些不顾廉耻,禽兽不如的东西找个地方作威作福。
在我眼皮子底下知法犯法,我不吝送他一程。”
荣夫人看到宋羡幽深的眼眸,不禁打了个冷颤。
宋羡终于抬起眼睛:“宋裕可在家中?大太太将他唤来,我给他机会向我解释。”
荣夫人手脚冰凉,只盼着宋启正快点到。
宋羡显然没有耐心,看一眼常安,常安就要带着人去寻宋裕。
“趁着我二哥生病不能起身,就给他扣了这么个罪名。”
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宋旻冲进院子,他面色铁青,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羡:“就算许管事是二哥的人又怎么样?
你的手段谁不知晓?你审出口供谁又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