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经过不少事的宋老太太,听到这话,眼睛跟着一亮,谢大小姐看事通透,这成药做出来,可不是送去官药局的熟药能比的。
陈家村有了官药局甲等的牌子,将来卖成药也会方便许多。
宋老太太忽然好奇,她那孙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谢大小姐和陈家村?
宋老太太正思量着,管事妈妈快步上前道:“大爷来了。”
“这么早?”宋老太太微微有些不快,她还没坐够呢,就要将她接回去。


第147章 得意吧
谢良辰正在厨房里忙着。
从大锅中捞出炖好的鸡,将奶白色的鸡汤盛入瓦罐,加上稻米继续焖煮,然后把鸡胸肉细细地拆成丝,等到粥将要煮好时再加进去。
其余的鸡肉放入大锅中炒香,再与栗子一起炖,片刻之后栗子和鸡肉的香气溢满了整个灶房。
高氏站在旁边,看着谢良辰做着饭食,不由地吞咽一口,什么东西到了良辰手里,就做的那么好吃。
嗯,她虽然没尝,但看着就香,外面那些酒楼里的饭菜,定然都及不上良辰的手艺。
“良辰啊,你是咋想出来的呢?”高氏笑着道,“同样的东西让我做,我也就煮一煮,真是白瞎了。”
另支起的灶火上在煮着鸡蛋,锅中放了艾叶。
谢良辰笑道:“我也是胡乱琢磨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高氏笑道:“肯定好吃。”
谢良辰拿起勺子翻动锅中的鸡蛋:“等艾叶鸡蛋煮好了,大家都能吃一些。”
高氏一时没有应声,谢良辰知晓高氏在忙,也没有在意,继续低着头忙碌。
过了好一阵子高氏依旧没说话,谢良辰这才抬起头来。
不知什么时候高氏出去了,灶房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谢良辰吓了一跳,不过刚刚扬起眉毛,就回过神,那是宋羡。
“宋将军。”谢良辰在私下里才会称呼宋羡“大爷。”
看着她就要迎出来,宋羡道:“你忙吧,我去熟药所接祖母。”
谢良辰应声,将煮鸡蛋的灶火撤了些:“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宋羡看着她卷起袖子在灶房中忙碌,纤细的身影来来回回在灶前转着,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让各种香气飘散出来。
他远远地站在门口,仿佛也感觉到了灶火的温度,暖洋洋的,烤得他的脸微微发烫。
谢良辰以为宋羡说一句话就要走,再抬起头时,他却还站在原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谢良辰道:“今天没做药膳,只是听老太太嗓子有些哑,就炖了玄参萝卜汤。”
宋羡道:“我前些日子去了赵州,昨晚才回来,家中请了郎中给祖母诊脉,郎中说是小毛病,所以祖母也不肯吃药。”
谢良辰笑道:“可能老太太是整日里服药,难免心中不快,我去做药膳的时候,看到药碗被来来回回热了几次,药吃的多了,吃饭菜就会没胃口,老太太说许多菜都有苦涩的味道,其实不是菜,而是她嘴里发苦。
既然是小病,药不吃喝点萝卜汤总是好的。”
宋羡想起来:“就像三七茶?”
谢良辰不禁一笑:“是啊,三七茶。”她那根本不是茶,而是换了个名字,不过想要宋羡吃的时候,不会当自己在吃药。
说到底这祖孙两个这方面很是相似。
站在灶房门口的宋羡忽然道:“在笑我?”
“没有。”谢良辰自然不敢去触债主的霉头,有什么事心里想想就好,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宋羡道:“脱口而出的话,都不可信。”
谢良辰不去争执这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是什么?”宋羡指了指盘子里放着的东西。
“陈皮,”谢良辰道,“那边还用话梅卤了豆腐干。”
听到陈皮、话梅,宋羡牙根顿时一酸,仿佛能直接酸进心里。
谢良辰见宋羡皱起眉头,不禁道:“老太太喜欢吃酸甜的饭菜,我也不知晓宋将军会来。”
灶房外,高氏拎着壶给常安几个倒水。
常安远远地看着灶房门口立着的大爷,一口气将面前的水干了,又向高氏伸出手去。
高氏看得怔愣,宋将军带来的人得渴成什么样啊?水也喝得狼吞虎咽,问题水才烧好不久,难道不烫吗?
谢良辰自然不知晓高氏被常安绊住了,她趁着宋羡没有发怒之前接着道:“不过宋将军来了,我可以再加几个菜。”
宋羡道:“加什么?”
谢良辰目光落在旁边的笸箩里,宋羡也看过去:“猪脚?”
谢良辰没有看猪脚,而是在瞧猪脚旁边的羊肉,听得这话不由地道:“也好。”吃什么补什么。
看着她眉毛微扬,一抹明媚的笑容被压制在其中,让他隐隐有些失望。
宋羡道:“刚刚在想什么?说出来不找你麻烦。”
如果不说,她好像就要大祸临头了似的。
眼看着宋羡目光微沉,谢良辰没有半点的惧意,不过还是道:“以形补形,就是突然想到的,没有别的意思。”
以形补形,说的是他的脚像猪脚,还是猪脚像他?
谢良辰开始和面,脸上没有半点惧怕,仿佛已经将立在那里的门神忘记了。
宋羡道:“帮我做了几件事,就不怕我会动手除掉你了?”
“不是,”谢良辰忙将手里的面擦干净,规规矩矩地向宋羡一礼,“我怕,不过将军也说过,不会再轻易要我性命,将军是一诺重千金。”
虽然是在夸赞他,但听起来却不如“以形补形”那几个字让人舒坦。
“好了,”宋羡摆摆手,“继续做你的饭食吧!”
这话说完,他便知道上了当,可惜谢良辰已经转过头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偷偷的笑。
高兴吧!得意吧!之前他就不该许诺,抓住这话茬就让他没法再追究。
谢良辰专注地揉手里的面团,琢磨着宋羡心情一定很好,这才站在那里与她说了半晌话。
再偏头去看时,宋羡的身影已经不在门口。
谢良辰目光重新落回笸箩上,她没有去拿那猪脚,而是瞄上了羊肉,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
“这当差也不容易啊,你说说……”高氏进门就道,“那么多的水,转眼就被他们喝光了,如果是我喝了那么多,饭都要吃不下了,他们却好像喝不够似的。”
高氏都要怀疑是不是蜜罐子掉水里了。
高氏说完又低声道:“宋将军让人送了两只羊来,还有一些山鸡和兔子,你二舅舅让人去收拾兔子,一会儿就拿过来。”
谢良辰不禁又是一笑,要说以形补形,兔子脚更合适。
“阿姐,桌子都摆好了。”黑蛋冲到灶房外。
高氏伸手去捏儿子耳朵:“见我怎么不说话?”
黑蛋龇牙咧嘴:“娘。”
高氏笑道:“眼睛里就有你阿姐,你阿姐还要再做几个菜,赶紧进去烧火。”
谢良辰这边才将兔子放进锅里,陈咏胜又来道:“今天真是热闹,曲知县也来了。”


第148章 心声
曲承美不知道第几次在内心中埋怨自己,是不是思量不周,不该冲动之下追来陈家村?
他也是没法子,宋将军去赵州好几日,回来之后又去巡营,他坐在衙署里左等右等也没有将人盼来,听属下禀告说,宋将军来了陈家村,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过来与宋将军说几句话。
衙署有很多事要将军处置,哪怕将军不去看那些公文,总要听他唠叨几句,从前衙署公文落了三尺厚的灰尘他也不会在意,现在不同了,只要有一点事没处置,他就睡不着觉,像是欠了谁似的。
现在终于与宋将军坐在一张桌子上了,曲承美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曲承美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宋羡,宋将军面沉如水,很少伸筷子吃东西,只有陈家村的人端菜上桌的时候,宋将军才会抬起眼睛看一看,不过仿佛没有瞧见自己想吃的菜,情绪依旧不怎么高涨。
陈老太太屋子里开了三桌。
一桌在正屋炕上,一桌在外间,他们这一桌在东屋,离那两桌远了些,也离那些热闹很远。
宋老太太和陈老太太带着几个女眷、孩子们坐在炕上说话,笑得声音最大的竟然是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见到曲承美之后,特意请陈老太太帮忙给她孙子和曲知县寻个地方,让两个人单独坐着说话。
宋老太太这份热心,开始让曲承美很感动,但守着一个心情不佳,神情阴郁的宋将军吃了两口饭之后,曲承美的那份感动就变成了苍凉,有种被流放的感觉。
两个人正在枯坐,幸好有人推门进来。
曲承美看过去是谢大小姐。
谢大小姐脸上带着微笑,十分的清丽,总之说不出的透彻,像是一眼能看到底,又像根本看不明白。
曲承美想着如果妻室能给自己生下这么个女儿,那该有多好。
谢良辰将托盘里的碗端给曲承美和宋羡。
曲承美低头看去,只见宋羡面前的稻米粥里盛开着一朵朵花,他不禁道:“这是……”
谢良辰笑道:“菊花粥,放了蜂蜜,您的那碗是甜酒。”
曲承美不知道为何他和宋将军的不一样,但现在他挺想喝点甜酒的,喝点酒说不定就有了胆气。
谢良辰转身离开了。
宋羡瞧着她的背影,感受着外面吹进来的冷风,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谢良辰会跑这一趟,是因为感觉到了他们这里气氛非同一般吧?
再这么沉默下去,不知道她还会送什么东西进来,想方设法帮曲知县一把,宋羡拿起箸,尽量将心中的不快压下去几分。
宋羡承认自己是很不高兴,如果曲承美不来,就算他不能与祖母同坐,至少也能坐在主屋的外间,不必费力就能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不至于来东屋里。
而且这东屋,还是谢良辰晚上算账看书的地方。
总之宋羡不太喜欢曲承美坐在这里,他很想将勤勤恳恳的曲知县一脚踹回衙门,甚至在坐下来这一会儿功夫里,已经开始忍不住翻曲承美的旧账。
墙头草,想要借宋旻的势?如果不是看在他没有贪墨的份儿上,早就沦落的跟那些官员一样的下场。
曲承美抿了一口甜酒,身上终于开始有了些温度,能够抵御宋将军带来的寒冷。
大约是错觉,他觉得宋将军面容也柔和了些。
“将军,”曲承美道,“您这次去赵州找到合适的铁匠铺了吗?是不是播种之前能够打更多的农具?下官有个思量不知可不可行,下官想要请陈家村的人帮忙,看看镇州空闲的山地能不能种药材。
村子里没有银钱打农具,若是衙门能用银子先置办农具和牲畜,分配给村子,等到秋收时,再让村子多交赋税……
当然不会只让陈家村来帮衬,镇州还有不少药铺,大家众志成城,定然能将药材种好,说起来这桩事还是陈家村和孙家村里正来府衙与下官提及的,下官反复思量觉得应当可行,但大齐从来没有这样的旧例……”
曲承美说着从袖子里拿出舆图给宋羡看。
宋羡不用去看,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曲承美的意思,这也是他为何会去赵州和邢州查看铁匠铺。
可见现在曲承美是一心为镇州思量,不等他来说,就着手准备了一切,还整理成文书给他查看。
宋羡的态度又温和了许多。
曲承美一口气喝掉了面前的甜酒,话变得更多起来:“将军您一边动箸一边听我说。”
曲知县这一说就收不住了。
宋羡听着主屋热闹的动静,身边只有一个曲知县。
“将陈里正请过来。”宋羡吩咐常安。
常安以最快的速度,将陈咏胜半推半架着请进屋。
宋羡看着陈咏胜道:“曲知县有些事想要与里正商议。”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宋老太太吃过了饭,又去了织房,宋羡也没有急着离开陈家村,而是向村尾走去,那里的一片空地也是要建熟药所,宋羡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来这里走动。
陈家村的变化很大,虽然还是茅草屋,但能看出来有意将村子重新规整,直等到天暖起来就会焕然一新。
从这些地方能看出,这段日子她的忙碌,除了陈家村之外,还要拉着孙家村一起去衙署。
宋羡沿着后面的山路走上去,走到稍高一点的山坡,正好能将整个陈家村收入眼底。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谢良辰的声音:“大爷,您怎么来这里了?”
谢良辰看向宋羡,只见他望着黄昏下的陈家村,目光有些深远。
谢良辰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宋羡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起一些什么?”
谢良辰道:“没有。”
宋羡道:“小时候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等谢良辰说话,宋羡继续道:“那年我是被宋启正的副将打晕带出了军营。”
谢良辰略微怔愣,然后就明白宋羡在说那次被人绑走,差点葬身大海的事。
宋羡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被人关在一口箱子中,白天被丢在骡车上赶路,晚上他们就将我放出来与我说话。”
宋羡静谧片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们说,宋启正不会来救我,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顺利将我带出北方。”


第149章 倾诉
谢良辰看着宋羡,宋羡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冷静。
就好像是在等她开口询问似的,宋羡这次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是元平九年,那年发生的事很多,”谢良辰道,“我父母的死讯也是元平九年六月传出的。”
宋羡没有转头看谢良辰,声音却比往常要温和:“谢族长的管事在元平九年九月看到了你父亲,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宋羡的话似是在安慰她,虽然此时此刻他更像是该被安慰的那一个。
宋羡接着道:“那年我十二岁。”
谢良辰心思一动,宋羡比她大五岁,十二岁的年纪被父亲的副将偷袭绑走,就算之前出入军营,见识过生死,但定然也会很惊慌,盼着宋启正去救他。
宋羡道:“元平七年的时候宋裕和宋旻曾被辽人抓走,父亲那时正在雄州,听到消息之后,半日之内调动了半数家将四处寻找,这件事之后父亲安插在荣氏母子三人身边的家将更多了。
所以我被抓的时候,心里也暗暗算计着,可能用不了多久,家将就会追来,我那会儿对父亲还是有期盼的,就算知晓他从心底里不喜欢我,当遭遇到危险,难免还会有依赖,觉得他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宋羡目光更加幽深,想起了更多的过往,许许多多他与宋启正父子之间的往事,他曾以为宋启正很喜欢他,宋启正来看他时总会坐在椅子上盯着他,他心里万分欢欣,虽然父亲娶了荣氏,心里却一直有他一席之地。这样想着,即便平日会被荣氏母子冷落,他也并没有感觉到十分难过。
他暗暗要求自己要更加勤奋,成为一个让父亲骄傲的宋家嫡长子。
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长大,对于情感上明白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并非所有的关注都是因为喜欢。
宋启正之所以盯着他瞧,也不是久别重逢的想念,更不是与喜爱相关的种种,而是单纯的想要看清楚,他的相貌是否与宋启正相像。
宋启正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宋家的子嗣,一直质疑母亲的清白。
他年幼与父亲相伴没有任何父慈子孝,有的只是压制不住的猜测和随之而来的烦躁和厌恶。
每当他回想起当年怀揣一颗热心,腻在宋启正身边享受天伦时,他都会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那是种表错情,会错意,自欺欺人的想象。
谢良辰道:“宋……镇国将军没有去救大爷吗?”
宋羡长长舒一口气:“他带着人来了,还一路追到了定远军,我被绑着藏在山中,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觉得自己快要被救下了,我还在盘算,万一那些人用我来要挟他,我该怎么办?”
“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为难。”
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可惜他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谢良辰道:“大爷特别希望镇国将军能亲自将您救下吧?那么从前那些事都可以原谅了。”人与人之间,还保留有期盼的那个人,总会想方设法找出各种理由来原谅,来靠近对方。
谢良辰知晓了结果,但更想知道宋启正与宋羡已经相距那么近,为何没能将宋羡救出。
谢良辰道:“镇国大将军放弃了吗?”
宋羡回答的很轻松:“嗯,荣氏母子身边抓到了一个眼线,他怕这是一出调虎离山的计谋。
而且他的亲信还说我暗自养兵,私底下拿走了他的军备,他们抓了个军头,军头亲口承认与我有串通,他听了亲信的话,要回去亲自审问军头和我身边的家将。”
谢良辰道:“镇国大将军就这样走了?”
宋羡道:“只留下几个人手继续寻找,他则带着人离开了。”
谢良辰能想到宋羡当时的失望,他的安危比不上几句没有得到证实的传言。
“我比自己想的要冷静,”宋羡道,“我还猜出抓走我的人,是故意让我听到这些,对宋启正失望,于是供述出大齐军中的那些消息,我是绝对不能说的。”
“那一刻,我反而不痛苦了,感觉不到难受,记得接二连三被他们审问,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被一刀劈开右肩,被沙子灌满了眼睛。
我只记得什么都看不到,疼得要死要活,整个人都要从中间裂开,这样浑浑噩噩煎熬了许久,他们依旧没杀我。
将我丢进木笼,抬上了船。
就在船上那没日没夜的颠簸中,我遇到了一家人,那家人的女孩子发现了我,每日都冒着危险来看我,给我送吃食与我说话。
我不想理睬她,也不想给她带来危险,于是将她带来的吃食丢掉,恶语撵她走。
可她还是会来,并且将我的存在告诉了她的父母。”
宋羡转头去看谢良辰。
谢良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知自己与救宋羡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宋羡道:“我说他们一家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羡笑了笑:“是真的救了我的命,不是因为他们帮程老将军指了路,也不是他们关我的牢笼从船舱下拖出。
而是让我又想活下来了。”
大海上那束光,是她紧紧拉着他的小手,是另一边父亲想要救女儿的急切,是那一家人让他重新感受到了温暖。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完全放弃自己,等到了程家人。
宋羡道:“我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们,他们却不见了踪迹。”
再次陷入了安静。
谢良辰也跟着沉默,不知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宋羡没有了平日里那拒人千里的冷漠。
这是他埋藏在心中最大的伤口和秘密了吧!
却在这时候说给了她听。
谢良辰道:“是常安、常悦找到了程家来搭救大爷吧?”
宋羡点头:“程老将军与我过世的母舅交情匪浅,我被人绑走之后,常安就想到给程家送信,后来常安、常悦见宋启正没有继续寻我,反而审问我身边的人,他们兄弟就从宋家脱逃出来,一直跟着程家四处搜寻我的下落。
救下我之后,程老将军为我出头,帮我查清了整件事的经过,洗脱了我的罪名,之后两年多时间我就在程家养伤。”
谢良辰想了想还是道:“大爷的母舅……”
“很早之前就过世了,”宋羡道,“死在了辽人手上,程老将军也是因为旧疾在身不能带兵,但他一直想要将辽人赶出拒马河。”
谢良辰大约明白了,所以两年多之后,宋羡回到了北方,十六七岁时他已经是北方鼎鼎有名的少将军。
宋羡的那种无奈和寂寥,她能体会一二。
谢良辰道:“我记不清楚小时候的事了,也忘记了父母和收养我的李家夫妇,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嫁到苏家之后,那会儿大爷不在了,我的日子并不好过,现在一切重新再来,虽然现在依旧没想起从前的事,但心里也没有太多忧愁,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宋羡再次看向谢良辰,谢良辰称呼苏怀清那声“大爷”比称呼他时要更加自在、熟络。
心中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但当这种滋味儿出现后,他的脑子就没那么条理清晰了。
宋羡道:“现在你如何想苏家?”


第150章 讨厌
宋羡刚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时候提及苏家做什么?他又想要听到什么结果?
果然谢良辰一怔:“苏家?”
这微微怔愣却让宋羡暗地里松一口气,她对他的问话猝不及防,而且答案也很茫然,可见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是往常时候,谢良辰会回一句,她跟苏怀清已经没了婚约。
可是面对才袒露心事的宋羡,她这样说可能会有些敷衍,于是谢良辰道:“前世苏老太爷对我很好,若是苏老太爷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会帮忙,还有何三,大爷还记得何三吗?”
宋羡记得,而且这世上知晓这一段关系的只有他和谢良辰两个人。
想到这一点,心中又觉得很舒服。
随随便便就被一个人名取悦的宋羡,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何三是苏家的伙计?”
谢良辰道:“希望还能见到何三他们。”
说完这话,谢良辰想起苏怀清:“这次的事,苏家南方的药铺应该不会被牵累吧?”
宋羡依旧不愿意提及苏怀清,尤其是谢良辰顺口称呼了那声“大爷”之后。
宋羡道:“苏怀清虽然主动将苏家账目和证据送去衙署,让苏林氏指认了林珝,但苏家这次被卷入这桩事中,苏家本身也有问题,苏林氏贪图小利的本性,苏家人不会才看清楚,正因为从前的纵容,才会在大事上栽跟头。
说到底苏家管家不善,药铺生意仔细查起来定然还有大问题,光是贿赂官员这一桩,镇州、祁州就不会是头一回,真的查下去,南方的药铺也不会幸免。”
谢良辰感觉到宋羡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好不遮掩的对苏家表达着不满。
宋羡接着道:“这次苏怀清立了功,朝廷自然会网开一面,但如果他以为这样就算事了,日后继续向从前一样施为,就算我不去理会,早晚还会再出差错。”
宋羡看向谢良辰:“谢家与苏家的关系,苏家应该还会上门与陈家村做生意,就算前世苏老太爷待你不错,但苏家……毕竟还是强行将你抬回家中……”
“为苏怀清守寡”这几个字,宋羡不愿意提及:“苏老太爷也是苏家长辈,能纵容这桩事,可见也并非什么善类,就算待你尚可,那也是相比苏家其他人而言,再者苏林氏不堪用,苏家没有旁人能支撑。
说好听是传你本事,还不是让你为苏家做事?否则……”
这些谢良辰都知晓,自然不会上赶门去报恩。
宋羡越想越生气,而这怒气谢良辰也感觉到了,两个人同时住了嘴,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谢良辰知晓宋羡想说的是,否则前世她就不会一个人去救阿弟。
宋羡沉默片刻,口气缓和下来:“待人不要太好,有些人不值得。”差点想要补充一句,苏家人以后就别见了,尤其是那个苏怀清。
“我让人去了余姚,”宋羡在自己没有将话题又拐到苏怀清身上之前道,“只要有消息我就知会你。”
宋羡想要帮忙的地方很多,但与谢良辰相识久了,他也渐渐摸清楚了她的脾气,看似柔软其实硬得很,就怕一不小心来个退避三舍。
谢良辰没有拒绝宋羡,她低声道谢:“大爷,这里天冷了,不如回去吧,我煮了甜汤,还在灶上温着呢。”
宋羡清了清嗓子:“这么久了,回去恐怕也煮干了。”
“那不会,”谢良辰笑道,“万一煮干了,我可以再煮一遍,反正为了做成药买了不少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