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我叫宋酀,以后你叫我三郎也可,叫表字宜城也行。”宋酀接了重新沏来的茶递给她。
赵素有些脸热,但此时仍要努力表现平常,她接了茶,然后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威远侯托镖局运送的宝贝让人劫了!”
“我知道。”宋酀展开扇子,“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你知道了?”
宋酀凝眉:“先前我们抓了个人,被一伙自称是为了追盗匪的人所穷追。从追踪者口里得知,青濂托人运送的是皇姑昔年的一件战甲,落在我们手上的这人也许知道些东西。我正要找地方仔细问问他。”
说到这儿,他跟韩俊道:“你去附近找间客栈,把人也带过去。”
赵素还以为是威远侯给宫里的进贡,昭云公主为国捐躯,她的甲衣,那自然是更有非凡意义的。
居然还正巧有可疑的人落在了皇帝手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61章 过往的渊源
韩骏先行一步,赵素与宋酀慢一步下楼来。
先前闹事的汉子们刚好搜过了一轮,在楼下迎面遇见了,对方先恨恨瞪眼,离开了。赵素很容易就猜到他们身份,然后再看戏园子里,看客们有些已经走了,胆大的看散了场都留了下来,不过还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等汉子们走后赵素与宋酀到了对面的客栈。
韩骏已经拿钱砸到了一间位于尽头的最佳包间。跟皇帝俩人坐下,也照样沏了茶,紧接着韩骏就不知从哪儿把人押进来了。
人一进来就被推倒在地下,头正朝着赵素他们这边。赵素打量他,他穿着身宝蓝色袍子,袖口紧扎,腰身也束得挺利落,头发束于顶,乌黑发亮,一顶银冠束着,是个武打装扮的年轻男子,而且看着还是个不太穷的男子。
正可惜看不到他的脸,他猛地就把头抬起头了,径直地瞪向了韩骏他们,然后看向宋酀。让人意外的是,这家伙竟然长得眉清目秀,还挺英俊。就是干什么不好,偏去做贼,而且偷的还是朝中女英雄的遗物,这点让人无法接受。
“问出来历了吗?”
宋酀转向韩骏。
韩骏道:“他不肯做声,时间又紧,故而还不清楚。”
宋酀便收回目光,看着地下:“昨夜的镖船,是你劫的?”
这青年人不吭声。
宋酀又问:“你把东西藏在哪儿?”
这人牙关动了动,却还是没说话。
宋酀站起来,缓步围着他转了半圈,然后在他身侧停下:“码头的人到现在还在追你,说明你武功比他们高不到哪里去,但武功不高,却又能在威远侯挑中的镖师手下地逃出来,衣裳上在也没有什么破损,这是为何?”
这人目光开始游离,咬着牙别开了脸。
“你倒是说话呀!”赵素忍不住催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你偷这东西干嘛?看你也不像是个缺钱的,难道你跟威远侯家有仇?你要是不说,我们就直接把你押送给威远侯去!”
这人才瞪她道:“押我过去又能如何?东西又不在我手上!”
“不在你手上?”
赵素顿住,看向宋酀。
宋酀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只问道:“不是你,那你为何要逃?”
这人又闭上了嘴。
宋酀冷哂:“你原本就是去劫镖的,但可惜的是去到那里才发现,还有另外一拨人,而且他们比你强,还得手了,于是码头的人就盯上了你,对你穷追不舍。你因为没有得逞,不愿跟他们打照面,所以只顾逃蹿,身上也没有留下打斗痕迹,是这样吗?”
这人目露震惊地朝他看过来。这一来,已不再是先前不忿的看,而是带着探究的看了。
宋酀负起双手,面色见冷:“对方是什么人?”
屋里本就安静,他说话声再缓下来,那股气势上的压迫感就出来了,男人紧抿了一下唇,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沮丧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身手很矫健。”
宋酀侧首,双眼眯了起来:“仔细说说。”
男人显然也是不愿屈服的,但在宋酀的话下又不自觉地把头抬了起来:“我去到码头时,整条船灯火通明,但因为我早就打听到了甲衣所在的位置,所以避开人眼摸索到了船舱。船舱里只有三个人看守,而后箱子却挂了好几把大锁。我正准备想办法避开耳目进内时,这时候却有人来了,两个人,一个望风,一个开箱,不知道他们使的什么手法,那几把锁悄无声息就让他打开了,然后我亲眼看到他从中取出一件残破盔甲,遁原路又出去了!这个过程,隔着间屋子禀烛唠磕的三人竟然分毫没发觉!”
这番话,使得屋里上上下下都投注来了目光。
赵素凝眉:“那他们怎么会追上你?”
男人的神色蓦然间又浮上一层浓浓晦气:“东西都不在了,我当然要撤出,但撤出的时候却让他们发觉了,他们看到箱子空了,然后就认定被我拿了,对我穷追不舍。可怜我连船都没上过,居然也遭他们追了一夜一日!”
说到末尾,男人莫名狼狈。
赵素道:“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实话?”
男人又咬了下牙关,道:“他们不会信的。事情发生的那么巧,我刚好又在,怎么可能会信?再说了,我与威远侯府……”
说到这儿他又不往下说了。
宋酀道:“你与威远侯府如何?”
男人反过来问:“我为何要告诉你?”
宋酀昂胸负手,不说话。
赵素看了眼他,又看向男人:“可是你要是不说,我们也是有本事把你扣住不放的呀。甚至,还会直接把你送给威远侯府,这样的话,我们还能落个人情。但是这样你会很难受吧?”
男人又以瞪出个窟窿的架势瞪了她一眼,但显然他又开始正经权衡这番话,想了会儿,他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垂头丧气道:“诚如你所猜,我们家与威远侯府有点过往。”
赵素道:“你们家是哪家?”
男人万般不情愿抬头,炯炯地望着她:“我爹是昭毅将军罗增。从前和我二叔都是威远侯部下。但是十年前,我二叔在围场当差的时候得罪了威远侯——就是昭云公主的丈夫,后来还找了个罪名把我二叔给处了军法。”
昭毅将军可是正三品了,竟还是个将军府的子弟!他盗战甲,还跟十年前围场有关!
不过赵素不认识他。
她看向宋酀。
宋酀也凝起眉来:“你是罗增的儿子?”
男人不满父名被直呼,又瞪向他。
宋酀凝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二叔的事我只有些许听闻。他是怎么获罪的?”
“十年前在围场,他把时为威远侯世子的霍修的剑给弄丢了,那把剑大概是有些来头的吧,老威远侯却就此把他给整下去了。但我相信我二叔绝不会是偷人东西的人!”
男人忿忿地。
赵素目光来回在他身上瞟来瞟去:“看你这个样子,那可不一定。”
男人被内涵到,顿时又被激怒:“我二叔的事跟我不一样!”


第262章 路边摊不干净
“那你偷这战甲是为什么?”
男人胸脯起伏:“我不甘心让我二叔白白背这骂名,便想索性让霍修遗恨一场!”
赵素无语:“那你可真是个大聪明。本来没做贼,现还找补一个罪名扣在身上。”
男人被气没声了。
皇帝道:“行了。韩骏找个人带他回罗家,验证验证他身份。倘若属实,那回来便是。夜里去趟船上。”
门外自然有人接差。
这男人却不动,踟蹰地望着皇帝:“你们要去船上?”
“怎么?”
男人抿唇:“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
赵素都看不懂他这操作了,“你去干什么?自投罗网?还是想本着贼不落空的原则再顺点什么?”
男人又被激红了脸:“我又不是天生做贼的,何至于去到哪儿都得顺点什么?!”
赵素笑起来。
皇帝到底稳重,没嘲笑他,但也难免问道:“你为何想去?”
男人闷声道:“我就想知道到底谁干的。”
皇帝挑眉,片刻后转向韩骏:“先带他去核实身份,若属实,就准他回来。”
韩骏颌首,这才让门外侍卫把他带走了。
赵素跟出去几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只见这人正跟韩骏打听:“你们主人到底是何来历?”那脱口而出的势头,一看就是憋了有很久。
毫不意外地等到韩骏朝他露出冰山脸后,她倒回屋里,在皇帝身旁坐下:“我们今晚不回去么?”
皇帝望着她:“皇姑为国捐躯,是朝廷的大功臣,此番她的遗物丢失,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能袖手旁观。我们今夜不回去,天黑后上船看看吧。——你要不要急着回去?”
“倒也没什么很要紧的事,一定要留下的话,也不是不行。”
皇帝沉吟:“但你爹和你哥怕是会有点着急。”
赵素扭头:“你还会顾及他们?”
“这话说的。”皇帝薅了把她脑袋,“这是尊重懂不懂?咱们先去码头跟候府的人碰个面,看看情况,争取连夜回去。”
说完他抓起她一把头发在鼻子前闻了闻:“哪来的一股羊肉膻味?”
“哦,刚才在庞家门外,佟绪请大家吃烤肉,给我吃了很多。”
皇帝看她片刻,把头发放了,哦了一声。
赵素道:“怎么了?”
“没有什么。”皇帝喝了口茶。
赵素把脸凑到他面前:“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尝尝?”
“不用了,我吃不惯。”
赵素笑了笑,收回身坐好。
皇帝好像没忍住,又说道:“路边的东西不太干净,你娇生惯养的,可别吃坏了肚子。”
赵素乐了。“为了做出一手好饭,我什么没吃过?这怎么可能就吃坏了肚子。”
“姑娘,孙娘子来了。”
正说到这儿,花想容隔着门传起话来。
赵素才想起这趟是为着孙秀兰母女来的,连忙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正要说话,皇帝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去下面院子里走走。”
说完就抬步出了门。
赵素跟着走到门口:“那就听你的安排,回不回去看情况再说。”
她其实也没想过在外过夜的,并不是要屈服于那些规矩,只是她毕竟生存在这个环境里,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庆云侯和赵隅,她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
皇帝能够想到这层,那当然是求之不得。
门下站了站,只听楼梯响起来,从下而上有花想容引着走上来两个人,最后面那个是丫鬟,紧跟在花想容后面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说这就是孙秀兰。
“这位就是花月会的都察使赵大人,孙娘子请上前来说话吧。”
花想容做了个手势。
孙秀兰走上前,行了个万福:“孙氏秀兰见过大人。”
“娘子屋里坐。”
赵素率先进屋,在先前皇帝坐过的位置坐下来,孙秀兰自然也就坐在她对面。
这个身量不算矮的女子,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腰背都挺得笔直,仿佛再强劲的狂风骤雨都不能将之打垮。
“娘子写给花月会的状子我已经看过了,如今令嫒身子恢复得怎么样?”
“托大人的福,休养了大半个月,如今情绪平复了许多,饮食也渐趋正常。只是女人家小产终究是要吃大亏的,也就前后大半个月的功夫,她瘦的已经变了个人似的。大人请务必替我们做主!”
“娘子先勿急躁,大热天的赶来,先喝杯茶。”赵素把茶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道:“事情大概我已经知道了,现如今你打算如何解决?”
“他马家必须得给小女一个说法,她肚里的孩子不光是他马家的,也是小女的,不是他们说一句这是意外就可以抹平!”
赵素斟酌道:“但是据我了解,官府是不可能凭这个判马家夫妇的罪的,而且,娘子是否还要考虑到令嫒还要与马惟卿一道生活?”
很显然娘家人过于咄咄逼人,对于女婿来说肯定会有压力。除非不考虑再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官府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向公婆判罪的先例,但我也要求个是非曲直,要么他们分家,要么,就判小女今后无须对他们尽孝道!他们将来故世,小女也不必给他们带孝!他马家要是不同意,那便合离罢了,小女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来,我这当娘的总得扒拉两间屋子给她们栖身!”
赵素纵然是个现代人,彻头彻尾的现代灵魂,在孙秀兰这一番话下也不由得愣了下来。
倒不是说她说的不对,也不是说她的要求毫无道理,而是这样的话,放在这样的世道下,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啊!
而且从头至尾,这就是庞淑云与公婆之间的矛盾,这一气之下就和离了?
她问道:“这马惟卿对此矛盾是什么态度?”
“可别提他了!”孙秀兰寒着脸,“他若是像个男人,也不至于让他爹娘猖狂到这样程度!”
“那他具体有做过什么吗?”
孙秀兰抿了会儿唇,完了却说道:“但还不就是因为他不作为,放任他母亲作恶,才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


第263章 双标
赵素在她的话下沉默了好一会儿。
“赵大人,您既然来了,此事还请您为小女做主。花月会的宗旨就是维护女子权益,有赖于太后当年的英明决策,妾身才能够安然至今,希望太后的决策,能够惠及更多的妇人女子!”
赵素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有点受不了别人的恭维,孙秀兰这么一说,她那股神圣的使命感立刻就升起来了。原本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当下这一来,她就说道:“娘子理解的很对,太后的英明决策,就是为了帮助妇人女子自立。”
“这一切就拜托大人了。”孙秀兰站起来,又施一礼。
赵素道:“我会回去与方大人商量,此事能不能办成——说实话,即便是让马家答应了要求,只怕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究竟是不是要这么做,娘子还当三思才是。”
“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这就是我的诉求!”
“那令嫒的意思呢?”
孙秀兰叹了口气,露出点恨铁不成钢:“她就是优柔寡断,还不想跟孩子爹分道扬镳。但这种拎不清的男人,还要来作甚?她年轻不懂事,不用管她!我这也是为她好,将来她就知道了。”
现在处理的是庞淑云自己的婚姻,她的意见自然重要。
看着面前斩钉截铁的孙秀兰,赵素也忽然明白方清雪他们为何会说到孙秀兰的强势了,这不就摆在面前了吗?
但赵素仍然佩服她这番魄力。在这年头,能有这种思想觉悟的女子,委实不愧于花月会的魁主。
她说道:“娘子不要着急,此事方大人十分关注,一定会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的。”
赵素一路把孙秀兰送到客栈门口,看着她离去,然后再回身来找皇帝。
皇帝已经在客栈后院子里走了三圈,再次走回到院中的石榴树下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昭云长公主殁了有多久了?”
随侍在侧的佟绪回答:“已经有十三四年了。”
皇帝默了默:“这么说来,老威远侯爷过世有七年了。”
佟绪颌首:“是,威远侯去广西戍边也有四年了。”
皇帝负手默立了片刻。突然看向他:“烤肉好吃吗?”
佟绪愣住,片刻后老实回道:“好吃。”
皇帝瞥他一眼:“下次不许吃了。”
佟绪立刻闭紧了嘴,两眼骨碌碌地站着不敢动了。
“我回来啦!”
院门口传来赵素轻快的声音。
皇帝神色秒变舒缓,举步迎向他说:“回来了?天色也不早了,找个地方吃饭去吧,早些去码头看看。”
赵素生生被拦了回去,扭头看向他后面:“佟绪怎么啦?他为什么这个表情?”
“没事,烤肉吃多了。”
“……”
……
庞淑云这事赵素还真不好怎么拿主意,她对时下礼教氛围毕竟了解的不够深,贸然行事只会被人抓把柄,然后可能帮不上忙反而还让事情越来越麻烦。
所以她决定回去之后听听方清雪意见。但是在吃饭之前,她还是让花想容再去了解了解马惟卿的为人。倘若马惟卿确实是个糊涂虫,任由其母左右,那就合了孙秀兰那句话,就算是合离也没什么可惜的。
韩骏不在身边,侍卫们找的馆子好像不怎么符合皇帝胃口,他浅浅吃了半碗,然后每道菜都尝了尝,就放下筷子不动了。
天色也差不多黑了下来。
赵素不再耽误时间,匆匆扒了碗饭,就喊人买单。皇帝看着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吃这么快做什么?小心伤胃口。”
“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从前上班的时候,忙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细嚼慢咽?有口吃的让你抓紧扒进肚里垫着就不错了。
“这习惯得改过来。”皇帝亲手给他要了一碗汤,“慢慢喝。”
这里便盯着他喝完,才扭头去催吃饭的侍卫们:“吃完了吗?该走了。”
面对着双标皇帝的侍卫们顿时:“……”
……
出得馆子来暮色已笼罩了大地。
为免旁生枝节,赵素换上了侍卫装束,与大伙一道骑了马。马上她问道:“我们是要悄悄地进去吗?我不会武功怎么办?”
皇帝却道:“大大方方地去。我们直接去见威远侯府的人。”
赵素哦了一声。
自打跟皇帝确认关系以来,她一直都在努力适应,但不得不说,由于身份的特殊,她偶尔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如今很多时候都还不能完全投入。
就比如此刻要与他同去见威远侯府的人。
朝中重臣她见的多了,甚至认识的第一个人还是皇帝的母亲陆太后,按理说不管再见谁都不应该有什么不自在。可是一想到要去跟威远侯府的人接触,哪怕他知道遂川的人肯定只是威远侯的亲信,她也莫名生出了一点心慌,而她却摸不清这股心慌从何而来。
一路上为着赶路,也就没怎么说话。
出了城,再沿着河走一段,河道上灯光渐渐密集,船桨划水的声音与船夫吆喝的声音交错传来。近了码头,就更热闹了,皇帝在河堤上勒了马,打发侍卫前去寻找镖船,不过片刻工夫,侍卫回来了。
“下到水岸,往北走一里路,悬挂着‘杜’字的幌子的大船,就是镖船。”
“去两个人探路,找到押船的威远侯府的人,然后告诉他有客来访。”
侍卫颌首,顿时分走了两个人。
皇帝回头看着赵素:“走吧。一会儿就跟在我身边便是。”
赵素点头下马,随他下了河堤。往北走一里处,果然就见到一只挂着许多旗子的船,想必这些旗子就是镖船的标志。
船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到了距离船只不足十丈的位置,舱门忽然开了,忽然亮堂的舱门口出现了好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是前来报讯的两个侍卫,而是为旁边有一人,身穿银色锦袍,头束玉冠,神情紧张,一面朝侍卫问着什么,一面忙不迭地提袍下船来。
侍卫们其中一个看到了皇帝和赵素,飞速到了这边,躬身禀道:“禀公子,此番押船的人是老侯爷的弟子,段疏段公子!”


第264章 有仇吗?
侍卫刚说到这里,舱门口的人便已经走到近处,那着银袍的公子站在离皇帝一丈远处,深深一注目后,便揖首下来:“在下段疏,参见黄公子!”
赵素对威远侯这个弟子没有什么印象,这完全是因为原主对身边世界的不够关注,但是很明显,作为先帝唯一妹妹的府上的人,段疏必然是认识皇帝的,而皇帝也得是认识他的。
她忽然也就明白了,为何皇帝会想要亲自来这一趟。
“起来说话。”皇帝虚伸手,然后在段疏的引领下步向船舱。
“公子,韩将军回来了。”
这时候断后的侍卫——皇帝随身带的这十来个人,据赵素观察都有很讲究的站位,她也不知道叫啥,反正就是走在最后的,在这时候出声禀报道。
赵素顺眼看去,果见韩骏那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走在他之后的还有个人,这一看还真就是先前被捉的那个罗家的子弟,此时既然跟随韩骏又回来了,那自然也就是经过验证,他的身份无假,也差不多能佐证他先前说的话了。
“公子,属下与翌公子回来了。”
要说皇帝的心腹还得是韩骏这样的,段疏是老威远侯的弟子,罗家是三品昭毅将军府,作为他府上的子弟,虽然也少有机会混迹于顶尖权贵圈,但避去这个罗字,就要方便很多。而这声“翌公子”,便等于是说明了这男子的名字。
皇帝朝罗翌看了一眼,点点头,就继续前行了。段疏朝韩骏打了招呼,然后也朝罗翌拱了拱手,赶上去走在了皇帝身后。
赵素以侍卫身份跟在后面,就在皇帝抬步的那瞬间,只见泊在船周围的几艘船都挪开了,然后嗖嗖地好些道黑影散布在船只四面,很快又没于暗处。
皇帝之所以能够放心大胆的在宫外走动,这份安全感自然就是来自于这些暗卫了。
进了船舱,居然布置的十分奢华,地上也铺着绒毯。
皇帝就坐之后,眼神示意赵素站到他身旁来,然后问段疏:“听说你们的镖被人劫了?”
说到这个,段疏整个人都绷直了:“不敢相瞒公子,侯爷历尽千辛得来殿下这么一件遗物,爱惜得如同眼珠儿也似,因怕放在身边不妥,故而差遣小的押镖进京安放,一件于外人而言本无用处的残甲,不料竟还是在将到京时失了手,在下为此至今未曾合眼,倘若查不到,都不知该如何回去交差,也深觉对不住殿下,恐怕得以死谢罪了!”
说完他扑通往地下一跪,梆梆地磕起了头来!
也是,放眼天下,能够帮他的除了皇帝还有谁呢?就算有,谁又有皇帝这么好使?
只不过韩骏旁边站着的罗翌立刻目露迷惑地在皇帝与跪地的段疏之间瞧来瞧去。
皇帝问他道:“他从哪里得来的?”
段疏抬起头来:“公子想必知道,当年殿下牺牲于广西深山腹地,遗体四分五裂,身上战甲也被践踏得七零八落。老侯爷与将士当时只顾捡回殿下遗骨,并没顾上别的。自侯爷禀承殿下与老侯爷遗愿去了广西,便时常去当年战争地缅怀。
“去年某日,侯爷打听到早年在殿下身边服侍过的一名侍女身在杭州,手上有件当初殿下穿过的战甲。因为那件甲是破了之扣弃用的,侍女在离开时便保留了下来。侯爷军务在身,不能离开,便遣小的前往杭州,将那侍女连同战甲一道带到了驻地。
“而经侯爷身边的多名霍家多名家将确认,那确实是殿下遗物无疑。侍女因侯爷思母之心感动,便将战甲赠回了侯爷。”
皇帝又道:“人在广西,为何却走的漕运?”
“侯爷本是打算放置在身边的,但驻地军营条件艰苦,根本就没有可以好好保养战甲的条件,侯爷再三思量,便决定送回京师安置。因想到自陆路回京,不但山路连绵,随途护送的人也得许多,后来便找到了广西境内专走水路的衡远镖局,请他们的船自海路到杭州,再走水路抵京。”
说到这儿段疏又补了一句:“原本郡主是要同行回京的,但正巧那些日她染了风寒,侯爷不放心,便就派小的独行了。”
皇帝静默片刻,说道:“那你本打算如何?”
“在下毫无头绪,昨日事发之后,即刻便传人四处追捕,又传给了码头与通州县衙,现在几乎是发动全城所有人在追查。只不过到如今为止仍无进展。实不相瞒……倘若明早之前再无收获,那小的也是打算进京请求朝廷援手的。”
说到这里他又磕了个头。
磕的这一下把罗翌惊诧的双眼又惊大了一圈。
皇帝让段疏站起来,然后胳膊撑着扶手:“为何一件于旁人而言并无意义的遗物,会被劫走?你有没有回想过,是不是霍家还有什么仇家?”
罗翌在这声“仇家”里回过神,警惕地盯紧了皇帝。
段疏凝眉站稳后,沉吟片刻道:“在下对侯府的事虽然不如侯爷熟,但大致上也是清楚的。殿下和老侯爷人品皆可昭日月,他们心怀大爱,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天下太平,怎会有仇人?就算是有,那应也只能是当年对战的前朝将士。但立国这么多年,亡国之师早就不存在了,所以按理说,霍家不可能还有仇人在。”
皇帝继续静默。
赵素也犯起心思,段疏说的很有道理,亡国这么多年了,不可能还有前朝的人作妖了,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有,那不是应该直接冲着皇帝一家来才对吗?而且这么多年,到现在也只是偷走一件昭云长公主的遗物,也不大对劲吧?
一会儿听得杯盏响,皇帝把端起的茶又放下来:“就按你说的,你明儿进京,去向顺天府尹报官吧,顺道去见见庆云侯,看看他能否提供帮助。”
“多谢公子!”
段疏一阵激动,又立刻提袍叩了个头!
皇帝则起了身:“带路,去看看现场。”


第265章 你的毛病
这船原来竟有三层,他们所在是顶层,除了客厅之外另还有帘栊遮的几间内室,想必这就是段疏与随从们的住处。
他们下到二楼,靠左侧的位置,也就是方才所处的客厅的正下方,也是个开阔的厅室。段疏带他们走向右侧四间舱房,打开其中第一间的门,赫然只见一只铁皮箱打开在中央,箱子里空空如也,而旁边地上还有四条套着锁的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