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桢恍然,看向燕丹。
燕丹却不好意思了,他脸蛋红红,挺起胸膛道:“我和阿政是朋友,阿政有难,我必须站出来!”
历史上的燕太子丹,素来好任侠之风。比起一名君主,他更适合当名侠客。
如此讲义气,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之前赵维桢想着荆轲刺秦,对燕丹一直感情很是微妙。但如今看来,刺秦是真的,他与小嬴政在赵时感情深厚,也是真的。
一时间,赵维桢的心情更是复杂了。
“夫人。”
魏兴这才敢上前,愁苦道:“咱们是不是给政公子和丹公子派两个护卫?”
他倒是好心。但吕不韦在赵国就是一个商人,平民派的护卫,对上这群纨绔又有什么用?
“去往咸阳的人马,应该到了吧?”她想了想,说:“不用着急,等秦王稷拿到政公子写给他的信,会自行派护卫来的。”
魏兴:“啊?夫人,你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赵维桢忍俊不禁:“不然就打个赌?”
第17章
017
咸阳秦宫内,秦王稷的贴身侍人缓缓步入内殿。
“王上。”
侍人轻声开口:“子楚公子想要来问候你。”
央求见面,不在朝堂,而在内殿。足以可见,这就是要以祖孙而非君臣身份相见。秦王稷有二十几个孙孙,也不是每个都有幸有脸面让他亲自会见的。
愿见子楚,是因为马镫、马鞍与马蹄铁的图纸为秦国打造了这么一支重骑军,既为秦国立下功劳,也让嬴子楚入了秦王的眼。
秦王稷从榻上起身:“那便喊他进来。”
侍人:“是。”
不肖多时,侍人领着嬴子楚进门来。
嬴子楚今年不过二十余岁,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他生得俊秀,颇为文雅,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皮相。这般模样虽与世人眼中的“秦人”不同,但瞧着就很讨长辈喜欢。
“子楚拜见王上。”嬴子楚行礼。
“免了。”
秦王稷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又只有你我,何必如此正式?”
嬴子楚起身:“谢祖父。”
一行礼、一起身,称呼就改了。这让秦王稷当即忍俊不禁。
见国君心情不错,侍人趁机道:“听闻子楚公子是带了礼物,想送给王上呢。子楚公子,还不拿来给王上瞧瞧?”
嬴子楚立刻接过侍人递来的台阶。
“子楚给祖父带的,是一坛酒。”说着,他吩咐下人把酒拿了上来:“请祖父尝尝。”
与酒一同上来的,还有一整套酒器。见子楚准备得当,秦王稷也不多言,只是由侍人扶着起身,接过酒器。
老秦王本没什么表情,但清冽液体端到他面前,醇厚酒香扑面而来。
秦地毗邻戎狄,因而秦酒本就以“烈酒”闻名,可面前的酒,闻上去甚至要比秦酒还要浓郁。
待酒入喉,秦王更是不禁感叹:“好烈的酒!”
嬴子楚笑道:“祖父若是喜欢,子楚那儿还有。”
秦王稷:“我秦地何时产出这般烈酒,我怎不知道?”
嬴子楚作揖行礼:“回祖父,这是秦酒,也不是秦酒。”
“哦?”
“此酒名‘蒸酒’,为孟隗夫人发明。”嬴子楚不徐不缓解释道:“孟隗夫人虽是赵人,但她心系秦国,因而说烧酒为秦酒,也不为过。”
秦王当然记得“孟隗夫人”。
若非是她的图纸,吕不韦、嬴子楚,根本没有步入秦廷和面见秦王的机会。
“孟隗夫人,虽为女子,但是名奇才。”秦王稷点头:“你要多听先生与夫人的教导。”
“是。”
“孟隗夫人送了一通东西,就送了蒸酒么?”
“这……”
侍人闻言,连忙打趣:“王上,哪儿有给人要东西的。”
在内殿见面,本就不是正式场合。秦王心情不错,也就存了些开玩笑的意思:“寡人年纪大了,就想与孙孙讨些新鲜物事,又怎么了?”
嬴子楚赶忙道:“其实孟隗夫人这次派人来秦,还带了样东西,却不是献礼,呃……”
秦王:“但说无妨。”
嬴子楚故作为难:“是给您的一封家信。”
秦王:“家信?”
嬴子楚:“是我儿写给祖父的,也不知……这合适不合适。”
这么一说,就是要与秦王看的意思。
秦王稷也不生气,只是招了招手:“既是你儿,说是家信怎不合适?拿来我看看。”
嬴子楚闻言大喜,赶忙从怀里抽出仔细叠好的帛书,由侍人呈给秦王。
帛书展开,落入秦王稷视野的字大而稚嫩,歪歪扭扭的字虽不怎么好看,但能看出写信之人控笔认真。至于字句,也是简单而少。
[我秦国大胜,政儿欣喜不已。望太爷爷身体安康,等灭赵之后,接我回家。]
一眼就能看出来,书信出自娃娃之手,恐怕刚刚学会写字。
“好,好!”
秦王如今七十多岁,见小娃娃给自己写信,也期待着他有朝一日能歼灭赵国,顿时喜上加喜,看起来比收到那坛子蒸酒还要高兴。
“不愧是我秦国的娃娃。”秦王稷盛赞道:“这眼界、心胸,就是不一样!”
“谢祖父夸赞!”
“这政儿……今年多大?”秦王稷问。
“今年四岁。”
“四岁的娃娃,就会提笔写字了?”
饶是秦王,也不禁讶然:“倒是个聪明娃子。”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手中帛书,眼底隐隐有欣赏之意:“写的还是我秦的籀文。年纪轻轻,有胆识、又聪慧,他为秦质赵,于国有功,当赏。”
秦王唤来宦官,当着嬴子楚的面出言吩咐。
“赵国北地严寒,给政儿送些吃穿用度过去。还有,可不能让我秦宗亲的孩子,在外地受人欺凌。就让……蒙骜派自己的亲信过去,为政儿作护卫。”
蒙骜本为齐国人,如今是秦国上卿。让上卿派护卫过去,足以可见这封书信是真心讨了秦王欢喜。
嬴子楚倍感荣幸,又雀跃不已,他再次行了揖礼:“谢祖父!”
这样的收获,连嬴子楚自己都没想到!
赵国那边送了政儿的书信过来,嬴子楚内心那叫一个忐忑:秦王有二十多个孙子,至于重孙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一封政儿的家信,能有什么用处?
他本不想送给秦王,但不韦先生却认定孟隗夫人不会贸然行事,嬴子楚想了想,也决定冒这个险。
未曾料到,一封简单家信,竟然让秦王如此高兴。
让蒙骜派护卫,这是不是证明,今后阿妫与政儿在赵国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嬴子楚越想越高兴。
待他欢欢喜喜地行礼离开,侍人谨慎把烧酒、家信收起来,又小声嘀咕道:“王上,既然喜欢政公子,不如就让政公子回来呗?小公子在外总不比在家好。”
秦王稷不置可否:“你这觉悟,还不如个四岁娃娃。”
侍人:“老奴不懂。”
“你当子楚不心疼儿子,不想让公子政回国么?”秦王稷说:“他是晓得,自己的亲儿子一日不归秦,秦人就多亏欠他一分。”
秦王虽年迈,但脑子一直很清醒。
“至于公子政,他为何不在信中写想回来,偏说要等我灭赵国之后接他回家?因为他也晓得,在咸阳遍地都是赢姓公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在赵国,他吃的苦、受的委屈,日后归来,都是他能受人尊敬的底气。”
说着,秦王稷不免开始回忆往昔。
“当年我在燕国,要什么、什么也没有,心里便是如此作想。”秦王稷笑了起来:“可寡人那时都十二三岁了,这政儿今年才四岁,就知道自己在赵国的作用,子楚确实生了个聪明娃娃啊。”
“都是我秦国的福气呀,王上。”侍人笑眯眯附和。
能拿自己过往相比,可见秦王是真的对嬴政有欣赏的意思。
秦王很是满意:“孩子聪慧,还有孟隗夫人照料,我也放心。这封家信,其中肯定有孟隗夫人指点建议。”
侍人:“孟隗夫人也是名奇才。”
秦王认同地评价道:“吕不韦好眼光,能在赵国寻得这样明白事理、贤惠端庄的好夫人。吩咐下去,今后让在赵国的细作,多多留意孟隗夫人和公子政的动向,别让我秦国的人,真给赵人欺负了去。”
而同一时间,秦王口中“贤惠端庄”的赵维桢,正在自家酒肆撸起袖子,和几名下人一同搬运酒坛子。
酒肆掌柜一进后院,见赵维桢吭哧吭哧亲自动手,衣衫都蹭了灰,吓的魂都要飞了。
“哎哎哎,夫人,我来,我来!”
掌柜赶忙接过酒坛子:“夫人哪能亲自动手,你在旁看着指挥就好!”
赵维桢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
反正没人看得见,她活动活动也没什么问题。在赵国,她就是有钱的普通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
“让你泡的果酒呢?”赵维桢问。
“我这就喊人从酒窖里拿出来。”掌柜回应。
在北方,梅子、李子的果期都在七八月。赵维桢之前吩咐掌柜收集材料,如今刚刚过季,进来的水果,一部分统统泡在了酒里,另外一部分则晒成了梅子干和李子干。
赵维桢一边检阅梅子酒和李子酒,一边抓了大把果干放进布袋里。
她自己也尝了尝,果干酸酸甜甜,入口生津。这种零食小孩子最喜欢,回去给小嬴政和小燕丹吃。
至于酒——
“这不泡的挺好么?”
赵维桢检阅一圈,很是满意:“掌柜你急什么呀。”
掌柜很是忧愁:“这,这泡酒,可是比蒸酒更好仿制呀,夫人。”
这确实。
但赵维桢的确不担心:蒸酒不过是一切衍生酒种的开端而已。至于不好仿制的酒肆特色……
她的视线转向了最后一大坛封存的普通蒸酒上。
“这坛酒抬出去。”
赵维桢指挥道:“一会儿搞个开坛仪式,把收集来的蛇胆、人参,还有其他珍贵药材,在人最多的时候全部丢到酒里面。”
掌柜:“啊?”
赵维桢:“告诉大家,这药酒方子是吕不韦从蜀地寻来的秘方,喝了有壮()阳、长寿和强身健体的功效。等药材泡在酒里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在酒肆公开开坛。”
掌柜目瞪口呆:“这……这,夫人,这是个好法子啊!
呵呵。
赵维桢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干。
但凡提到壮()阳,到二十一世纪还有人受骗上当。
我一个现代人,还骗不了古人么!
第18章
018
竞争对手偷走了核心技术怎么办?
赵维桢的办法就是二话不说,推出更多的新产品。
三十多天内,吕家酒肆接连推出了新款果酒,号称重金购置药方的药酒,以及一系列用酱油作调料的新菜式,把其他酒肆打的头晕转向,屁滚尿流。
特别是那药酒,坊间把功效传的神乎其神,特地为体验药酒到来的食客络绎不绝。
酒肆忙的热火朝天,魏兴乐的简直合不拢嘴。
他家夫人,可真有两下子啊!
魏兴兴奋不已:“那药酒,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赵维桢:“没有。”
魏兴:“……”
赵维桢面无表情:“泡你的鞋底子也是一样的。”
魏兴:“…………”
别说鞋底子,就是把奥特曼泡进去,效果也是完全一样——没用!
俗话说的好,抛开剂量谈疗效都是耍流氓。
这些植物啊,熊胆啊之类的东西,也许确实是有效药材。但试问平时为了治病喝的中药分量多大?那可是整整一个砂锅的苦药啊!
这么一大锅,还得连喝一个疗程才能初见成效。
至于药酒,每天喝一杯就想管用?想得美呢。
就是个噱头而已,赵维桢根本没放在心上。
而且她也不怕喝了无效用有人来找茬——酒肆里打的招牌是“促进壮()阳”,有说直接有效了么?没有!
赵维桢反而是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兴高采烈的魏兴:“让你来是为了让你看住两位小公子,小公子人呢?”
魏兴一扭头,小嬴政好端端地在旁边站着,小燕丹却——
丹公子早就跑到食客旁边,和人手舞足蹈说话去了。
别说是魏兴,这把赵维桢看的也是一个服气。
不得不说燕丹这位小豆丁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自来熟。小燕丹和人交流起来,那是半点社恐都不带有的。
怪不得能把荆轲高渐离那帮侠客哄的服服帖帖。
“政公子呢?”
赵维桢又看向身边的小嬴政:“你不随丹公子一起,与人聊聊?”
嬴政显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
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赵维桢:“嗯?”
嬴政:“为何今日要在酒肆上课?”
赵维桢扬起笑容。
“我今日给你们布置的课业是什么?”赵维桢问。
“看。”嬴政回答:“看人。”
吕家酒肆离驿站不远,加上刚推出的新酒、新菜琳琅满目,食客熙熙攘攘,哪个国家的都有。
赵维桢想让小嬴政和小燕丹看的,也就是这往来的七国人士。
“政公子在这儿看了大半天,有什么收获?”赵维桢又问。
嬴政歪了歪头,软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凝重。他思索许久后回答:“统一一下就好了。”
赵维桢:“……”
嬴政认真开口:“酒肆之内,方寸的地方,人人说的方言却是各不相同。我根本听不懂,我想要是能统一成一种语言,会方便很多。”
赵维桢不禁汗颜。
所以未来的秦始皇,从四岁开始就考虑统一文字度量衡了吗!
不过,汗颜归汗颜,赵维桢还是尽职尽职地补充:“不止语言,中原各国所用的文字、度量衡,也是不一样。赵国的尺度,放到秦国就不好用了,同样的,秦国的方言,在赵国听起来,也不一定能听懂。”
“是的。”
嬴政的面容中流露出几分沮丧意味:“我听不懂秦国的方言。”
赵维桢一愣,顺着嬴政的视线看过去。
他注视着的地方,坐着两桌秦人——仅看衣着就看的出来。
这两桌秦人坐的不远不近,其中有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侧着头,似是在听赵维桢和嬴政说话。
关键在于,他在听他们说话,但赵维桢和嬴政都听不懂秦人在说什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
小嬴政生在赵国,长在赵国,他身边都是赵人,没有任何一个秦人。这导致他不会说秦国的方言,对秦国也一无所知。
在课堂上,赵维桢教会了嬴政雅言。她也可以教导他如何写秦篆,读秦书,但她并不能生动地告诉他,秦国究竟是什么样的。
现在嬴政最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秦人作陪伴。
赵维桢不禁又看了一眼那名长案边吃饭的少年郎。
嗯……
既然他是秦人,能不能套套近乎?若是他常驻邯郸,她就好开口请他抽空陪陪小嬴政,也——
后面的思路,为酒肆内稀里哗啦的巨响所打断。
赵维桢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到酒肆另外一边,某个长案边,酒器餐具纷纷落地,一个人在地上打起滚来。
“酒、酒里有()毒!!”
此话落地,全员哗然。
不少食客惊得即可起立,害怕的、好事的,纷纷围了过来。
“有()毒?”
“怎么回事,我喝了酒怎就没事?”
“掌柜,快过来看看!”
赵维桢:“……”
她挑了挑眉梢: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别怕。”赵维桢把神情紧张起来的嬴政交给魏兴:“我去看看。”
开饭店酒楼,怎么能没有来碰瓷的?
赵维桢吩咐几个下人把围观群众隔开,自己走过去,定睛一瞧,在地上打滚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至于他的同伴——
站在一旁阴沉个脸看戏的,不是之前嚷嚷要“为赵除暴”的郭开,还能是谁?
哦豁。
赵维桢当即就明白了大半。
郭开一见赵维桢,立刻指着她大声喊:“你、你好歹毒的一个妇人,竟然在酒里下()毒,你就不怕我们赵人一口一唾沫淹死你吗!”
赵维桢都懒得搭理他。
她扭头看向掌柜:“去,喊个食医过来。”
掌柜本还慌乱,见赵维桢面色冷淡,也就冷静了下来:“是。”
等人走了,赵维桢才正儿八经看向郭开。
“说我下()毒?”
她非笑似笑:“我倒是想问问郭家小公子,怎把其他酒肆的酒,带到我们店里来喝?”
“你!”
郭开好似被说中心事,略略一惊。
但他反应也快,扬起声音:“你血口喷人!”
“不就是因为我和秦国质子有所龃龉,小小摩擦,你至于如此怀恨在心么!”郭开飞快地斥责道:“药酒是在你店里买的,人是在你店里倒的,你还敢不承认?”
“在我店里买的?不对吧。”
赵维桢笑道:“在场的各位,可都看见墙上贴的告示了,有谁识字,麻烦大声念出来。”
吕家酒肆卖的药酒、蒸酒,价格昂贵,能进门来消费的,有许多都有识文断字的本领。
她一说,就有人大声念了出来:“不对啊,这告示上写了,不向未及冠者卖酒。”
赵维桢上上下下打量郭开和地上的少年一番:“你们两个当中,有谁及冠了?”
郭开:“……”
“而且,我就是怕有那自大的少年郎,仗着酒肆忙碌、或自己生得俊朗,就打算蒙混过关。”赵维桢朝着柜台招了招手,下人立刻将门前的册子拿了过来:“但凡购买药酒的,都要登记姓名年龄,日后出了麻烦,也好查证。我看着名册上——”
她嘴上说着,还不忘翻翻册子。
“也没有郭家公子的名字啊?”
他被这么一问,彻底问住了。
酒当然不是从店里买的,郭开自然也就不知道买药酒还要登基姓名这回事。
赵维桢看他讪讪不说话,一点也不觉得畅快,反而觉得心惊。
这小子……其实挺厉害的。
郭开到现在看,也不过才十岁出头。十岁的孩子就能想出这种碰瓷的损招,要不是赵维桢留了个心眼,指定要栽跟头。
他确实聪明。
大概也是因为这么聪明,才能祸祸未来两代赵王,把赵国推向毁灭的结局。
“我也不抵赖,第一天开药酒,免得被人传了闲话。”
赵维桢大大方方又道:“魏兴,把地上的药酒收好了,等一会儿食医过来,让他辨别一番酒里有什么药材,和咱们店里的药酒是不是一样的。”
魏兴:“是。”
郭开一听,顿时急了。
要是让食医过来,这不就露馅了么?郭开毫不犹豫,把手中的酒器直接丢在地上:“你一商人之妻,男人跑去谄媚秦国,还敢在我赵国作威作福?!来人啊,给我把店砸了!”
他一声令下,酒肆四周,冲出来三五个彪形大汉,竟然直接瞄准了赵维桢!
魏兴第一时间护在赵维桢身前,他尚未抽出腰间佩剑,只听角落里一声冷哼。
“——赵军打不过秦军,就在城里欺负平民,你们赵人好大的威风!”
发声之人先于魏兴之前拦住砸店的人,直接把对方摔在地上。
而后那桌又有几名食客起身,顷刻之间,便把准备闹事的大汉彻底制服了。
赵维桢愕然抬头。
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刚那名默默听她与嬴政交谈的少年郎!
少年郎着深色衣物,身形瘦削,器宇轩昂。他拧着眉头,看向郭开:“我倒要问问,你在这胡作非为,赵法就不制裁你吗?”
这次开口虽说的雅言,但话语之中带着些许西北口音。
郭开见少年一身戾气,先是震了一震,而后意识到他是秦人,又立刻张牙舞爪起来。
“你是秦人,果然这贱妇与秦勾连!”
少年人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说完他环视四周,见其余人等统统噤声,便看也不看郭开,转过身来,对着赵维桢行了一个礼。
“我乃蒙骜之孙,蒙毅。”少年人朗声道:“奉秦王之命,来邯郸负责看护公子政的周全。”
赵维桢……赵维桢人都傻了!
蒙毅?
面前的少年郎,就是未来秦始皇的近臣,为数不多得他信任的蒙毅?!
第19章
019
蒙毅生于秦国,从小接触秦法秦律,在蒙毅的认知里,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明确的律法条约规定。
出行之前,大父特地叮嘱蒙毅:到了邯郸之后,可先不着急拜访公子政、孟隗夫人,而是隐去名姓,在邯郸转转,这样可看见公子政在邯郸生活的真实情况。
蒙毅老老实实照做,没想到直接撞上了这样的场面。
在邯郸,一名孩童都能如此作威作福,欺凌到秦人头上来?
蒙毅都要气炸了!
“孟隗夫人,乃我秦公子先生之妻。”蒙毅当场训斥郭开:“未曾料到,她在赵国,竟蒙受这般轻贱屈辱。此事决不能轻了!不日之后,我秦国使臣到来时,定要去赵王那里讨个说法!”
话语铿锵落地,众人皆是哗然。
他气在头上,张口就准备喊人按住郭开,直接扭送到使臣那里。
然而身后的赵维桢却抢先一步:“蒙家郎君。”
蒙毅扭头,看向赵维桢:“孟隗夫人请吩咐。”
赵维桢:“此地人多嘴杂,这种小事,交给掌柜处理即可。你随我来。”
蒙毅微微蹙眉。
临行之前,家中大父千叮咛、万嘱咐,要蒙毅对公子政与孟隗夫人以礼相待,说这是王上亲口叮嘱过的。
大父的嘱托就是命令,蒙毅心中不认同,却也没当面指出。
待到随赵维桢来到酒肆后院僻静一隅,他才道出自己的心中想法。
“他人欺凌,若不还击,对方只会变本加厉。”
蒙毅开口:“孟隗夫人为何选择息事宁人,长他人气焰?”
赵维桢也不生气,只是反问:“郎君可知道外面闹事的孩子是谁?”
蒙毅:“这……”
“他是邯郸郭家的长子,也是当今赵公子偃的玩伴。日后等他长大,自然是赵国朝堂上能说得上话、出的了主意的人。”
“在下不懂。”就算是贵胄之后又如何?
“敢问郎君,你是想敌国的臣子,是个能建言献策的聪明人呢,还是尖刻贪婪的大奸臣呢?”
蒙毅一凛。
“我不仅不准备对付郭开。”她说:“我还巴不得他长歪呢。闹到赵王面前,万一他叫家人严加看管起来怎么办?此乃助纣为虐,很简单的道理。”
这么一说,蒙毅倒是明白了赵维桢的意思。
今日那小子在酒肆搅混水,确实不算什么。明日他在朝堂上耍诈用奸,反倒是为秦国帮忙。
“助纣为虐么?”少年郎陷入沉思:“夫人倒是好比喻。”
赵维桢:“……”
坏了,忘记这是后世《史记》才有的词汇了!赵维桢不禁冷汗一下:还好纣王的典故来自殷商,战国时期的人也能听得懂。
“这是公子政。”
她急忙为小嬴政介绍蒙毅,扯开话题:“政公子,这是秦王为你派来的护卫,叫蒙毅,是秦国上卿蒙骜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