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也是丢夫君的脸。”赵维桢放松下来:“君上还顾及着吕不韦的名声不成?”
她略一打趣,平原君脸色缓和几分。
这么一缓和,赵府之内人人自危的范围陡然消失不见。
“你打算带秦国质子去哪儿?”
“妾才没有——”
“你这几个月忙里忙外,当我是瞎子么?”
赵维桢到嘴边的话当即转了个弯:“准备带秦国公子去我晋阳的老家躲一躲。”
平原君冷冷道:“你倒是算盘打得响。”
那怎么办,夹在两头,她很难做人的。赵维桢这个“赵奸”巴不得秦国再努力一点,最好这次就把赵国灭了,这样她就能彻底松口气,不用再操心小嬴政的安危。
“质子不能出城。”
平原君又说:“要怪就怪吕不韦带着嬴异人跑了。如今一出城,沿路到处都是盘查的官兵,根本跑不了多远。”
赵维桢:“……”
平原君:“今日就当我没来过,日后若是国君怪罪下来,牵连到你与你父,别怪我袖手旁观。”
赵维桢:“……谢君上提点。”
平原君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他带人一走,赵维桢感觉自己的衣物早就为汗水湿透。
“夫人。”
魏兴压低声音:“该怎么办?”
怎么办,动起来啊,还能坐以待毙么。
连同赵府的人都在等着她拿出办法呢。赵维桢只得打起精神:“先去空闲的那间商铺躲一躲,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妫夫人与政公子。”
接着赵维桢又吩咐人抓紧去整理一下院子,拿些吃食被褥等物品过去。
幸好这次不比邯郸之战,至少天气是暖和了不少,匆忙躲藏,也不用硬生生挨冻。
赵维桢带着赵姬与小嬴政来到商铺,空空荡荡的院子寥落不堪,而嬴政母子二人虽面上不说,但一个表情惶惶、一个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显然是为了接下来的日子感到不安。
唉。
好不容易这几个月带着小嬴政上课,瞧见他开朗了点、活泼了点,这么一下子,感觉又要回到原点。
得想个办法让母子二人好受一些。
赵维桢见下人拎来了一只鸡,又拿了些蔬菜,顿时有了主意。
“把昨日刚酿造好的酱油拿给我。”
她吩咐下人,而后转头看向嬴政,扬起一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笑容。
还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能安慰人心呢?
“政公子饿了吧。”她笑着提议道:“我们一起来做酱油烤鸡怎么样?”
第15章
015
处理好的整鸡涂抹上酱油、蒸酒与盐,然后用新鲜的荷叶包和泥巴裹起来,闷进土里。
与此同时,赵维桢还洗干净了山药和芋头,也一并丢进了烧着木炭的火坑中。
小嬴政近乎麻木地看着赵维桢忙碌的身影。
当平原君带人把赵府围起来的时候,小嬴政长达几个月欢乐、单纯的梦境,彻底破碎。
跟随维桢夫人上课的时光无忧无虑,几乎让嬴政忘记了自己在赵国是一名随时会受到威胁的质子。
维桢夫人身形匆忙冲进赵府,直接跪拜在地的场景,犹如烙印般刻在嬴政心底。
不甘心。
他满脑子都在徘徊这三个字。
凭什么他就得受人欺凌、看人眼色行事?凭什么任何一个赵人都能左右他的生死,凭什么母亲、外公,还有维桢夫人,各个为了他要低声下气,对着轻视他们的家伙卑躬屈膝?
嬴政好不甘心。
看着神情仓皇的母亲,以及赵维桢忙里忙外张罗落脚的样子,男孩暗自攥紧了拳头。
若是他长大了,一定要——
“好了好了!”
“夫人,这真的能行?我觉得……烫烫烫!”
一阵手忙脚乱的呼喊把暗自沉浸在情绪中的嬴政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赵维桢就走到了嬴政面前。
“政公子。”她笑眯眯地问:“肚子饿了吧?”
嬴政本能地摇头,但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一阵咕噜噜声。
小男孩的耳朵立刻红透了。
赵维桢全然不像是避难的模样,肆无忌惮地勾起嘴角:“来来来,烤鸡应该熟了,留个鸡腿给你吃!”
她当然看出来小嬴政心情不好。
平心而论,自己好好的过日子,突然被人派兵把家围了,谁都会心情不好。更何况小嬴政的心思很重,赵维桢见他一张小脸耷拉着,肯定又是不知道想到哪方面不幸去了。
不过嬴政不说,她也不问。
赵维桢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美食。
天下地大,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能抚慰人心的吗?
她牵着嬴政,又把吓破了胆的赵姬招呼过来。三个人在火坑前围成一圈,只见魏兴奉赵维桢的命令,把火坑里的泥土包拿了出来。
高温闷烤过后,软乎乎的稀泥已经彻底干透,变成又硬又脆的外壳。魏兴拿着石块轻轻一敲,泥土就应声而碎。
赵维桢小心翼翼地剥开荷叶,顷刻之间,香味扑面而来。
肉香浓郁、酱香清新,炭烤味道和酒味作为辅佐相辅相成,更有一层荷叶的植物香混杂其中,只是这气味,就顿时把大家心底的阴霾和恐惧一扫而空。
“我的亲娘来。”
魏兴一边咽唾沫一边咋舌:“太香了吧,夫人,万一赵王的追兵闻着香味过来怎么办?”
赵维桢忍俊不禁:“少说废话,拿筷子过来。”
她把一根筷子插()进鸡大腿的位置,筷子戳破了烤成蜜黄色的鸡皮,往内一探,拔()出筷子时,晶莹剔透的鸡油渗出来,挂在洁白软()嫩的鸡肉上,摇摇欲滴。
赵维桢:“……”
别说是魏兴,连她这个现实中没少吃烤鸡的人都开始肚子饿了!
“政公子快来。”
赵维桢二话不说,直接撕下一整只鸡腿,塞给嬴政。
小嬴政狼狈一天,本就饿极了,在浓郁的香味之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到食物上。
接过赵维桢递来的鸡腿,嬴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烫!
也好好吃!
嬴政眼前一亮。
过往吃的鸡肉,大多只有盐味,还总是又硬又柴,没什么嚼头。但维桢夫人烤制的鸡肉不一样,他还没用力咬呢,一大块肉就轻而易举地从骨头上抿了下来,足以见有多鲜嫩。
而且,这肉不仅有盐味,更有一种独特的豆酱香,和上次维桢夫人做的锅子差不多,却又更为醇厚,更是烘托出烤鸡本身的鲜美来。
几口鸡腿入腹,嬴政只觉得心里和肚子里都是一暖。
好吃的食物驱散了恐惧与担忧,他也不想浪费维桢夫人的一番心意,嬴政当下抛开思虑,认认真真吃起东西来。
看嬴政一双紧蹙的小眉毛慢慢舒缓,赵维桢才放下心来。
她又把另外一个鸡腿分给赵姬:“你也吃点。”
赵姬诚惶诚恐:“夫人,还是你吃!”
赵维桢:“别和我抢了,你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照顾政公子呢。”
听到这话,赵姬回想起之前迁怒于嬴政的事情,不免有些愧疚。
她低着头,接过食物,小口吃了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赵维桢吩咐魏兴把剩下的烤鸡撕开,然后又从火坑里扒出烤芋头和烤山药。
“政公子之前说过。”
赵维桢扒拉芋头:“想知道秦王的事情,现在还感兴趣么?”
既然要转移注意力,就转移的彻底一点。
嬴政闻言抬起脸,对上赵维桢的视线,他重重点头:“夫人教我。”
“好。”
她把沾着灰的烤芋头丢进水里,刚准备撸起袖子,一双芊芊素手抢了先。
赵维桢一愣,转头看到赵姬俯身于水前:“我来吧,夫人,你与政儿授课就好。”
“……”
行吧,见她这样,赵维桢也不推辞。她再次看向嬴政:“那就你当下的处境开始吧。”
战国时期的许多人都是苦寒出身,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成为国君、权臣身边的老师或者参谋。
但赵维桢想,像她这样一边做饭一边给未来秦始皇讲历史的,可能仅此一个。
“我?”嬴政略有些惊讶。
“对,你。”赵维桢点头:“之前政公子问我,历来秦王是否都要联姻?我再反问你一个问题,历来秦王是否都要去他国当质子?”
嬴政又皱起眉头。
但这次,却不是因为担忧,而是因为思考。
“政公子不想联姻,也不想当质子,对么?”赵维桢问。
“若是当了太子、国君,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委曲求全,有什么意思?”他说:“我不想接受别人安排的人生。”
这话说得天真,但也算是野心勃勃。
“这很容易啊。”赵维桢满不在乎地说:“这很容易啊,只要你足够强大,别人就奈何不了你。”
“我不明白。”
然而这样简单的说辞,骗骗正常孩子还行,却无法说服嬴政。
三岁的男孩眉头紧锁:“难道历代秦王,都不够强大吗?”
终于说到了赵维桢想说的地方。
“历代秦王都很强大。”她说:“但一个人的强大不足以支撑一国。再贤明雄伟的君主,放在七国之中,也只是一个人。”
嬴政还是没有被说服:“那秦王稷呢?”
“政公子知道些什么?”赵维桢提点到。
嬴政歪头想了想。
“秦王稷很厉害。”他回答:“他打到六国都很怕他,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吓破了胆。”
“确实如此。”
赵维桢笑道:“秦王稷已在位五十余年,是位当之无愧的霸主。”
秦昭襄王嬴稷,活了七十多岁,在位时间比他爷爷、他爸爸、他儿子、他孙子加加起来都长。
高中语文课本上,每每学到古文,都会提及秦王暴虐无道,总是在欺凌侵略各国。而每个古文故事里说到的“秦王”,其实都是当下的秦昭襄王。
可谓是语文书中最大反派BOSS。
“但政公子可想过,在他之前,有孝公命商鞅变法,为秦人强悍奠定了基础;有惠文王平定巴、蜀,为秦国提供了后方粮仓。到了秦王稷,他既有律法制度做统治的根基,又有巴、蜀二地为发兵作战提供人、力与盐铁与粮草资源,你说,秦王稷成为一方霸主,可否有孝公与惠文王的功劳?”
嬴政没说话。
赵维桢也不着急,她也不闲着,眼巴巴地看着赵姬洗芋头和山药。
等到烤制的主食洗的差不多了,嬴政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我明白了。”
赵维桢:“讲讲看?”
嬴政认真道:“国变强大,是代代秦人的功劳。若是秦国足够强大,我就不会为旁人掣肘。但如果我做不到,就努力积累,让后代有希望能做到。”
“政公子真聪慧!”
赵维桢毫不吝啬地赞扬道:“一会奖励你个最大的芋头,沾着饴糖吃!”
不枉她费劲巴拉扯到历代秦王。
这是最朴素、最简单的唯物史观和人民史观。
她没想过把未来的秦始皇培养成社()会()主()义战士——先秦时代的生产力摆在这里呢,这不现实。
但赵维桢希望小嬴政能明白……
一则他得自己变强,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
二则,要想让统治长久下去,需要的是庞大的根基和能延伸到未来的基业,一名君王的作用在历史场合很有限。
赵维桢承认自己有私心。
也许小嬴政想明白了,之后就不会到处求仙问道,以图永生。
也许秦国就不会至二世而亡。
“可是。”
然而小嬴政话锋一转,再次陷入困惑。
“秦国何时才能强大到夫人说的地步?”他连抛两个问题:“秦王稷称霸一方多年,又何时才能横扫六国?”
啊这。
赵维桢恍然间都有些心虚了:这放眼七国,恐怕连当今秦王嬴稷自己都没有个答案。
要不是赵维桢来自两千多年后,她也不会知道答案。
果然,秦始皇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教育的人,哪怕他今年只有三岁也是一样。
慢慢来吧!
赵维桢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这个嘛……”
她很是无奈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就称王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嬴政一想,也是。
男孩有些气馁:“是我越矩了,夫人。”
“那不至于。”
赵维桢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既然政公子想知道,不然咱们就写信问问秦王。”
也是时候让嬴稷知道,自己远在赵国,还有个天才宝贝小太孙了!
第16章
016
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亦是公元前256年,秦国大将赵掺率军攻打赵国,拿出了之前七国纷争打仗绝无仅有的兵种。
千名人、马俱披重甲的骑兵,隆隆铁蹄踏入赵境,让仍然以步兵为主的赵军始料未及。
举起刀枪剑戟的重骑军,在战场上化身绞肉机,闯入步兵阵营犹入无人之境。两军初接触,这一千名重骑军,就把数万赵军吓破了胆。
眼见情势不妙,赵王屁滚尿流地派去平原君亲自去求和。
仅三个月内,秦国拿了赵国两城二十县,邯郸之战怎么败的,一年之后,秦国又怎么打了回来。
紧接着,重骑军从赵境转入韩境,又是顺手把韩国打了一通。
一时间,六国纷纷为之胆寒。
但秦国大胜,在赵的秦人,与秦人相关的赵人,日子却变得非常不好过。
“你说,其他酒肆开始仿制蒸酒了?”
吕府之内,赵维桢看向着急上火的掌柜,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掌柜疯狂点头:“本来咱们家因为主人,最近就……生意不好,现在蒸酒也叫人仿制,这,这怎么办啊,夫人!”
“别着急。”
赵维桢安抚道:“这蒸酒虽是咱们先卖的,但蒸馏器很好仿制,其他地方卖就卖了,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掌柜:“可是……”
赵维桢:“我之前让你准备李子、梅子,还有各种药材,你准备了没有?”
掌柜:“回夫人,早就备上了。”
那就行!
蒸酒只是个底子,论推出新花样,先秦时代的人,还能玩的过她这个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人不成?
“我有的是办法——”
“夫人,不好了!”
她话说一半,突然有下人从吕府门外冲了进来。
“怎么了?”赵维桢问。
“公子政、公子丹,和几个郎君,在,在家门口打起来了!”
“……”
赵维桢深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最近几日,几个家住邯郸的官家小孩,因赵国败了老是没事找茬。小嬴政很聪明,大多麻烦叫他一一化解。
今天这是反了天了,在家门口打了起来?!
赵维桢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起身。
魏兴顿觉不好:“夫人,你冷静一下,孩子打架你不能——夫人!”
他话还没说完,赵维桢已经从院子里抄起一根木棍冲出家门:“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来?我打死你们几个狗仗人势的小兔崽子!”
魏兴:“……”
救命啊!
他连忙追了上去。
一出吕府,就看到街边一群孩子围在一起。
如今的嬴政和燕丹,一个四岁,一个六岁,叫三四名至少七八岁的孩子围着打。
小嬴政把之前赵维桢教过的打架方式铭记于心:见这群人围上来的时候,他就一把抓住路边的石块,专门盯着对方鼻子攻击。
至于燕丹,他本就灵巧、力气大,对上大孩子没在怕的。
但他们只有二人,多少力不从心。
眼见颓势初现,嬴政正琢磨怎么收尾呢,他余光一瞥,就瞥见赵维桢拎着一根木棍,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
“我打死你们几个狗仗人势的小兔崽子!”
赵维桢也不客气,她举起木棍就往大孩子的屁股上抽。
大人加入战场,一时间情势发生了绝对的扭转,几个打人的孩子被抽的哭爹喊娘,纷纷躲开。
赵维桢抓住机会,左手拎起燕丹,右手拎起嬴政,往自己身后一放,犹如护崽的母狼般遮住男孩们的身影。
“要不要脸了?!”
她对着几个孩子破口大骂:“打人打到别人家门口,谁给你们的胆子?”
“——我给的,你有意见?”
“……”
微微变声的少年音传过来,让赵维桢微微一顿,而后抬头。
在几个孩子身后,站着的竟然是如今赵王的小儿子,赵偃。
赵维桢不禁眯了眯眼。
这位赵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还是下一任赵王。只是未来的赵悼襄王赵偃,如今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赵偃在历史上不太出名,却是“功绩”名垂千古——要不是他把廉颇排挤出赵廷,赵国也不会衰败的如此迅速,秦国更不会这么快就灭了赵国。
还是一名促使秦国迅速统一天下的大“功臣”呢。
眼下赵国真正的太子春平侯还在秦国当人质,赵偃身为赵孝成王的三儿子,现在看来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也就比赵维桢小五六岁,欺负一名四岁的孩子?
赵维桢知道他是拿自己的身份压自己,却也不客气。
她丝毫不退让:“就算是周天子来了,也没有无缘无故对两名孩子动手的道理!”
幸好赵偃自己没动手,不然事情肯定要麻烦的多。
试想一下,赵国公子打在赵质子,还一打就是两个,闹到赵王那去,真不好收场。
赵维桢不想惹麻烦。
至于怎么处理……
她视线一转,挪到带头打人的大孩子身上。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孩子她认识,和上次带头打嬴政的熊孩子是同个人。
当时赵维桢派人打听了一番,这个长得粗壮、衣着华贵的熊孩子,在历史上也颇为有名。
他叫郭开,是未来赵国最后赫赫有名的大奸臣。
正是他说廉颇坏话,让赵偃不再重用廉颇;也是他在赵偃的儿子面前搬弄是非,叫人害死了大将李牧。
若非廉颇、李牧身死,秦国哪里能打的这么容易?他也算是为秦统一六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功臣之一。
迎上赵维桢的目光,郭开一点也不怂。
“打的就是这秦国的畜生!”
他指着嬴政当街嚷嚷道:“你们秦人杀了我们多少赵人,今儿个赵国又败了,我们这是为赵国除暴!”
郭开话音落地,其他孩子不禁出声附和。
“对,为赵国除暴!”
“秦人各个皆为虎狼,打他又怎么了!”
“就是,又怎么了!”
赵维桢冷笑几声。
就知道郭开会这么说。
不这么说,她还不好往下接话找茬呢。
“是吗?”
赵维桢:“原来几位郎君是为赵行道呀,是妾错怪了。”
郭开见赵维桢语气软化,只当她怕了,不禁得意起来:“知道错了,你还不退下?”
赵维桢扬起一抹看起温和的笑容。
这一笑,反倒是让嬴政和燕丹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两名男孩面面相觑:完蛋,维桢夫人真生气了!
“好啊,若是为赵除暴,那妾身为赵人,也不得不出一份力。”赵维桢阴阳怪气道:“魏兴,把你的剑给我。”
魏兴:“是,夫人。”
他把跨在腰间的佩剑抽出来,递给赵维桢。
平日里魏兴虽佩剑,但邯郸谁都知道他是吕府的大管家,没人招惹,这剑也就是个摆设。
赵维桢接过佩剑,也不犹豫,直接往郭开面前一递。
“既是如此。”赵维桢笑容一收:“请郎君杀了他。”
郭开:“啊???”
赵维桢又把佩剑往前递了递:“郭家郎君不是为赵除暴么,赤手空拳怎么‘除’暴?郎君没趁手的兵器,就先用妾的。”
这、这……
郭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们只是打人,哪里想过动刀子的?几个孩子都是公子哥儿,平时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娇生惯养的很,别说动刀动枪,连碰破个伤口都惹全家出动。
赵维桢直接叫他们杀人?
这佩剑,郭开是打死都不敢接。
“没想到郭家郎君还挺懂礼的。”
赵维桢也不耐性等他,佩剑于她手中一转,就递到了嬴政面前。
“不是孩童斗殴,而是家国大事,那就按家国大事来处理。”赵维桢笑容一收,冷冷道:“秦、赵世仇,注定不死不休。郭家郎君既是有这胆量,那政公子,你为秦人,也得做出个表率来。他不动手,你动手。”
嬴政闻言一愣,抬起头来。
他黑白分明的双眸看向赵维桢,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
“若是今日你死在这里。”赵维桢绷着一张脸:“咸阳的秦人,也会记得你是为秦而死——公子政,还不快接剑?!”
话到最后,赵维桢的语气足以称得上严厉。
嬴政身形一震,而后领会赵维桢的意思。
“是。”
四岁的男孩,不害怕、不退缩,应下命令,伸手接过赵维桢手中的佩剑。
沉甸甸的青铜剑在嬴政手中很是沉重,可当他接过剑的一刻,几名孩子完全变了脸色。
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敢动手,但嬴政是真的敢动手!
首当其冲的郭开最先怕了。
“你、你——”
他指着赵维桢,“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给我等着。”郭开扯着嗓子嚷嚷:“我要告诉我爷爷去,非掀了你家的摊子不可!”
“呸!”
赵维桢撕开阴阳怪气的面孔:“怂货兔崽子,你奶奶我就在这儿等着!”
互撂狠话之后,郭开骂骂咧咧地带着一群孩子离开。
倒是赵偃,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好个吕家夫人。”
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几乎能称得上是赵维桢的同龄人,也更明白事理。他冷冷看着赵维桢:“这是邯郸,不是咸阳,如此嚣张行事,你就不怕得罪人吗?”
搁这儿威胁谁呢?
赵维桢也不客气,她拎起裙角,马马虎虎行了个礼,平静却不退缩:“妾要是做了违法的事情,那就让赵国的法律来处理妾。不过处理妾之前,先看看公子偃身为赵王血脉,公然带头殴打秦国、燕国的质子,是我的罪大,还是你的罪大。”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带头了?”赵偃冷笑还击。
好啊,还挺聪明的。
赵维桢莞尔:“哎呦,原来公子偃只是站街边看热闹呢?真有意思,当今赵太子春平侯,为了赵国忍辱负重,到秦国去当人质去。你这当弟弟的,赵国败了,不为父王分忧,还有空在这儿看小孩子打架?”
提及春平侯,赵偃仿佛被戳中痛处,脸色巨变:“你——”
他话到嘴边,又不想为赵维桢明晃晃的挑衅爆发,只得强行忍下怒火。
赵偃阴沉沉看了赵维桢一眼,转身拂袖走了。
呸呸呸!
赵维桢看着少年郎离去的背影,又接连啐了好几口。
她当然不怕得罪人。赵维桢行事再嚣张,拉来的仇恨能比秦赵二国打一次仗?
横竖他们在秦的日子不会好过,说得好像小嬴政和她忍气吞声,你就能放过我们似的,恶心。
哄走一群小孩,赵维桢拢了拢发髻,这才重新想起来表情管理。
她转身看向嬴政和燕丹:“你们两个没事吧?”
小嬴政拱手把佩剑还给魏兴。
“没事。”他摇头:“我们没受伤。”
那就好。
赵维桢把两名男孩上下检视一遍,确认真的没受伤后长出口气。
顿时她高兴起来,忍不住捏了捏嬴政的小脸:“政公子敢接剑,真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