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吕不韦被戳破也不退缩,反而直接出言:“这不是看着管用么。”
赵维桢:“…………”
就算心底真的有气,被他这么连装相带揶揄,也是搅到哭笑不得。
她忍了忍,没忍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见她笑了,吕不韦立刻得意了起来:“维桢不生气就好,不韦是想——”
“夫人!”
吕不韦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刚好你在,我听闻你要办学堂,那我……啊,不韦先生也在。”
二人循声望过去,就看到赵姬与女官子嬴一同来了。
赵姬脚步一停,视线在吕不韦和赵维桢之间转个圈,当即明白了。
“哎呦。”她笑道:“打扰人家君上和相国打情骂俏了不是?快走快走。”
“你等会。”
来得刚好。
赵维桢懒得搭理吕不韦,对转身要走的赵姬开口:“你为学堂一事而来?”
赵姬:“我是想着,多少能帮夫人呢。”
要办个公立学校,赵维桢身边的确需要人。
之前在咸阳宫上课时,赵姬就帮过忙,她有经验。至于子嬴姑娘,这位女官聪明得很,赵维桢决计不会放过。
“那请太后跟我来。”赵维桢直接把吕不韦撂到一边:“带你去学堂看看。”
“可不韦先生——”赵姬迟疑地看向吕不韦。
“无妨。”
吕不韦当然不会妨碍赵维桢做事。他笑道:“不韦自己回去就是。”
…………
……
离开章台宫,夫妇二人兵分两路。
赵维桢去了城西,吕不韦则直接回到了府中。
他一进门,魏盛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主人,找着了!”
吕不韦一愣:“这么快?”
魏盛:“不就是寻点奇珍异宝、新鲜物事么,我随主人这么多年,找点能讨好夫人的东西还不容易?”
——这就是吕不韦今天早上吩咐魏盛的。
赵维桢出使之前两个人就有点不愉快,回来之后又出了这档子事,吕不韦自诩横竖得做点表示。
想从心理上讨好赵维桢挺难,但物质上,吕不韦能拿出来的花样则数不胜数。
不过,连吕不韦也没想到魏盛会这么快。
“你找了什么?”他问。
“是人。”
魏盛乐呵呵回答:“主人不是说,找些新鲜玩意,最好能让夫人大吃一惊、意料之外的东西么?我去酒肆转了转,就听到有人在讨论,近日咸阳城来了个奇人。”
吕不韦:“什么奇人?”
魏盛凑到吕不韦耳畔:“此人名唤嫪毐,据说那活甚伟,能作轮轴转动车轮!”
吕不韦木着一张脸,抬腿就把魏盛踹到了一边。


第98章 九十八
098
办官学可不是个随便就成的小事。
上至准备招生,下至修葺学堂,无一不都需要从头开始。好在赵维桢不是一人忙活。有女官子嬴与赵姬帮忙看着学堂修葺事项,她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眼下只要着重于筹备书册与招生考卷即可。
几天后的下午。
晌午忙政务,出题的事情就得拿到家里来——也不能光叫李斯一人加班不是?
只是赵维桢刚刚在正屋的长案前铺开纸张,吕不韦就走了进来。
他瞥了一眼书简:“出题?”
赵维桢看都没看他:“嗯。”
意思就是忙着呢,别来烦我。
但吕不韦还是坐到了赵维桢的对面,他拿起书简飞快浏览,而后轻轻出言:“我看最近太后很是忙碌。”
赵维桢的手一顿。
“你若是觉得学堂开支不妥当。”赵维桢放下手中的笔:“我可以写份账务给你。”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吕不韦哭笑不得。
不过一句话换来了赵维桢注意力,他还是达成了目的。
男人放下书简,一拢衣袖,仍然是那副偏偏君子的模样:“只是未曾料到,维桢使唤秦臣则罢,使唤太后也是毫不含糊。近日她总是都到了用过晚饭的时间,还要过来同维桢讨教一番。”
赵维桢:“……”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嫌弃赵姬老往吕府跑啊。
但凡是家里买过房的人,都知道装修是多麻烦的一件事。而现在赵维桢要修葺的不是一间房,而是一间学校。
就算赵姬身边有女官子嬴,还有一大票专业人士,她还是会碰见自己无法拍板的事情。
晌午赵维桢忙于政务,赵姬就会挑着晚上来。
也没说几句话的功夫。
可一般用过晚饭,赵维桢和吕不韦会陪德音和文茵一直到睡觉。赵姬来了,就要占用陪女儿的时间——也是占用了夫妇相处的时间。
吕不韦这是委婉地表达赵姬不识趣呢。
“相国诸事繁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老婆。”赵维桢忍不住揶揄道:“太后可没那么多亲朋好友。她家长辈不在咸阳,夫君又没了,儿子是国君也不能日日叨扰,找朋友来串门子而已。”
说完她补充:“到时候德音和文茵要进学堂,提前与赵姬和子嬴姑娘相处相处,又有什么不好?”
吕不韦一声叹息:“不韦只是觉得——”
“主人、夫人。”
他话没说完,魏兴敲了敲门,而后探进来一个脑袋:“李卿来了,询问二位是否有空。”
赵维桢微微有些惊讶:“李斯来做什么?”
吕不韦:“快请进来。”
魏兴:“是。”
领了命令之后,魏兴拔腿就走。
赵维桢凝视着魏兴离去的背影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一个人,魏盛呢?”
吕不韦:“……”
他送了赵维桢一个堪称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男人温和道:“去蜀地管铺子去了,回头我把朱平提拔过来做事。”
赵维桢:“朱平是谁?”
吕不韦:“…………酒肆的掌柜。”
哦。
哦!赵维桢一拍脑门。
酒肆掌柜当然有名字,只是他管酒肆,上下自然都叫他“掌柜”,久而久之,赵维桢就默认掌柜就叫掌柜。
喊他真名,一时间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
把魏盛送去蜀地了?
虽然现在巴蜀之地富饶,但与中原相距甚远,道路崎岖,送去那边管理什么铺子,基本等同于把魏盛流放。
这是做错了多大的事,才会到这个程度。
而且,赵维桢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府里府外,近日也毫无风波。
只可能是魏盛得罪了吕不韦。
至于怎么得罪的,他不说,赵维桢也决定不问。
“那好。”
她颔首:“你自己安排即可。”
言过之后,魏兴带着李斯进来了。
二人起身,行礼之后,再邀请李斯落座。
“我为君上嘱托而来。”
李斯开门见山,拿出了一卷书简和一叠写满了墨水的纸张:“君上言及以纸为书册,向中原各国售卖时文、经典,可将秦国的治国之策与政见主张传播出去,确实是个好事。斯思忖许久,觉得可传播的不止是这些。”
就知道李斯能拿出更好的点子来。
在能力方面,她从不怀疑这位未来秦相的水平。因而赵维桢期待道:“李卿觉得还能传播什么?”
“文字。”李斯平静回答。
坐在赵维桢与吕不韦面前的青年,虽然容貌寻常,但气度卓然、文质彬彬,身上还带着几分书卷气。
先秦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莫过于此了。
当然,他也拿出了一位高材生应有的水平。
“秦国国力强盛,可打下中原,统一六国。”李斯侃侃而谈:“只是武力征服,不过是个开始。用拳头和力量迫使一人屈服容易,但要叫他们心服则是困难。假设秦国真有统一中原的那一天,那也并非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说完,他把自己的书简推到赵维桢面前。
“君上言及‘传播文化’,便是想叫六国之人心服。”
李斯说:“周天子以礼治国,衣、食、住、行,言、谈、举、止,皆有准则。但凡接受准则,并且履行准则的人,都是接受周天子的人。秦国亦可效仿之。”
赵维桢立刻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要想改变一个人的认知,就要从改变文化的载体开始。”她说。
“载体?”
李斯愣了愣,但也明白了赵维桢的意思,旋即点头:“所谓‘文化载体’,就是文字。斯以为,传播出去的书册,用他国文字撰写的同时,亦可配上一种新的文字。这种文字,可在统一六国之时作统一文字。”
解释完自己的动机,李斯又补充。
“不止是文字。”他说:“尺度、重量,乃至货币,七国各不相同。眼下都可借纸张为载体,推广一份崭新的标准。”
好巧不巧的是,少年嬴政也是这么想的。
赵维桢勾了勾嘴角。
历史上正是李斯以秦籀文为标准,整理出小篆,为秦国的统一文字。
同样的,度量衡、货币标准,也是他来提出并且制定。从此中国的历史上走上了车同轨、书同文的大一统文化。
“是你这么想。”赵维桢淡淡问:“还是觉得国君喜欢这样?”
李斯身形一顿。
他的眼眸闪了闪,而后维持着平静回应:“王上确实提及过。”
赵维桢倒是无所谓。
秦王政不是一个偏听偏信的人,他有自己的判断。
而且,李斯这招确实挺好。
借着还没统一的时候,先把小篆和度量衡做出来,之后随着出兵慢慢推广。如此徐徐图之,总比一统之后一夜之间彻底改了来得好。
“之前见过李卿的字迹,可谓法度周正严谨,令不韦钦羡不已。”吕不韦笑着说:“维桢,我为李卿举荐,既是他提出要整理文字,不如就让他亲自来,免得白白浪费那手上的造诣。”
那是当然!
吕不韦不说,赵维桢也不会教给别人的。
这可是写出《峄山刻石》的李斯啊,是小篆的祖师爷!他横竖得给赵维桢把那几个厉害的石碑再写出来。
不止如此,李斯本人的文笔还不错。
赵维桢还记得历史记载中李斯撰写几篇文章,甚至一度上过语文课本。
尽管知道不能逮着一只羊可劲薅羊毛,可这只羊实在是太能干,赵维桢忍不住。
于是赵维桢又搬出早就筹备好的说辞:“李卿若是有空,能否试着写一篇《三字经》?”
“《三字经》?”李斯愣了愣。
“每句三字,通俗易懂、郎朗上口。”赵维桢说出自己的要求:“用以做蒙学使用,可教导学童们最基本的各种学识。”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哪个没背上几句《三字经》呢!可现实中的三字经直到宋朝才出现,而且算作儒家经典。
既然现在没有,那就提前写出来。不仅是好用于开蒙,还很容易传播。
果不其然,赵维桢一说,李斯立刻会意:“亦可将法学经典涵盖其中,作传播用。”
赵维桢笑着点头:“没错。不过李卿眼下有些忙,若是没时间,我可以委托他——”
“不忙。”
李斯平板无波地打断了赵维桢:“我在咸阳无亲无故,余下的时间拿来钻研,当个乐子也不错。”
赵维桢:“那就劳烦李卿。”
李斯:“听闻王上……”
赵维桢:“什么?”
李斯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稍稍低头,几分复杂的思索自他面上闪过。
他的情绪、语气分毫不动,可青年周身的气压略略低了一些。李斯谨慎出言:“王上言及相国出使楚国,曾经拜见过家师。家师当真是提及了斯有位师弟,适合秦国么?”
吕不韦侧了侧头。
他见赵维桢不动声色,紧接着莞尔:“若非荀卿提及,不韦怎会得知?”
李斯抿了抿嘴角:“荀子门下,斯却算不得什么。如果王上有需要,我可为王上举荐。”
吕不韦:“那韩国的那位……”
赵维桢可没说假话。
吕不韦去拜访荀子,荀子自然会与他聊关于秦国的事情。
如此一来,提及韩非,也是理所当然——他的几本论述,言及法家利害,正巧是秦国需要的。
“我确有一位来自韩国的师弟,名唤韩非。”李斯阐述道:“但韩非为韩国宗室,不见得会出手助秦。”
“无妨。”
赵维桢笑吟吟道:“现在秦国有李卿不就够了?荀子推荐的其他门生,待到之后用时再谈也可。”
李斯:“……君上说的是。”
其实李斯说的多少有些道理。
韩非虽然不是韩国王室的直系,但到底是宗室后代。现下秦国酝酿着攻韩,即使真把韩非绑过来,他也未必会协助秦国。
可在赵维桢看来,秦国有一个巨大的优势。
那就是放眼各国,独独只有秦国能让韩非实现自己的抱负。
他写了这么多文章,这么多书,但唯一能帮他将理想变为现实的,只有秦王。
不过也不着急,赵维桢主动提及韩非,就是为了给李斯一点危机感,让他做多点事。
“我听说相国还想为李卿说门亲事来着。”赵维桢笑吟吟道:“那既是要娶一位秦妇,就是自家人了,仍是客卿说不过去了吧?”
“维桢想为李卿讨官?”
吕不韦当即接上她的话,夫妇二人一唱一和:“不韦倒是觉得根本用不着。
“怎么?”赵维桢问。
“李卿为王上做了这么多,定下文字标准之后,王上自然会提拔李卿。”吕不韦笑道:“还用得着你来?”
一番话语,既是暗示,也是提点。
李斯心领神会。
先是拿韩非敲打,然后又暗示他可以升官。这样的模式,换做寻常人早就诚惶诚恐了。
但面前其貌不扬的青年,仍然是端住了自己高材生般的沉着,再次抬手向赵维桢与吕不韦行礼。
“谢君上、相国高看。”李斯不卑不亢道:“既是二位觉得可行,那我就回去着手想想那《三字经》该怎么写。”
“请。”吕不韦抬手:“我送李卿。”
吕不韦主动揽下送客的职责,赵维桢就意思意思,没有真正起身。
既然有李斯去搞文字与《三字经》,她身上的担子便又轻了一些。赵维桢可以集中精神筹备考卷与讲义,以及考虑如何招生。
要说招生……
赵维桢还没展开思路,门再次为人推开。
刚刚离去的吕不韦,又走了回来。
“你说韩非此人——”他坐下来出言。
“他要来秦国,李斯恐怕容不下。”赵维桢无所谓地接道。
“正因容不下。”
赵维桢伸手去拿书简的指尖微停。
她抬起头,恰好撞上吕不韦初现的笑颜。
“维桢是在为王上,乃至下一代铺路,不是么?”吕不韦狡黠道:“届时你我回封地吃食邑去,这同门师兄弟,一个左丞相,一个右丞相,不是刚刚好?”
赵维桢失笑出声。
吕不韦的思路很灵敏:赵维桢可以提拔李斯去针对他,他同样可以提拔别人去针对李斯。
然而韩非这个人未必能行。
“你见了他再说吧。”赵维桢不正面接话:“是方是圆,也得拿出来看看才知道。”
说完她到底是拿起竹简,话锋一转,没好气道:“你今天在我面前纠缠什么,我又——”
“夫人!”
敲门声再次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魏兴一头冷汗地走进来:“太后从宫中传话,问夫人晚上有没有时间,她想来找你聊聊天。”
吕不韦:“……”
烦死了!
向来拿捏得住的秦相国,表情不禁僵硬在脸上。
这一个两个的,能不能让他们把话说完?!李斯走了赵姬又来,除却公务就不能有自己的时间了么。
要知道吕不韦与赵维桢闹了点不愉快之后,还一直没找到能倾诉衷肠的机会呢。
“太后她很闲吗?”吕不韦忍着火气抬头问。
“你把魏盛送走我不管,”赵维桢立刻出言:“魏兴人好好的,不许迁怒他。太后就是很闲,你晚上有女儿陪,她呢?”
吕不韦深深吸了口气,心思电转,几乎是在瞬间就有了主意。
不就是缺人陪吗,那可太巧了。
他揉了揉额角,再次看向魏兴:“你去,把之前你兄长寻的那劳什子嫪毐找来。”
赵维桢:“……”
等会。
熟悉的名字落地,赵维桢微微瞪大眼:“嫪毐?”
吕不韦:?
她陡然来了精神:“你先把他带到府里来,让我先看看!”
吕不韦:???


第99章 九十九
099
吕不韦当即一噎。
他好似永远八风不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就是提了一句嫪毐的名字而已,赵维桢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维桢。”吕不韦努力维持着沉静的姿态:“是如何知道嫪毐此人的?”
赵维桢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嫪毐是谁?”
吕不韦:“……”
燕赵出生的姑娘,本就生的端庄大方,摆出茫然的神情那叫一个坦荡荡。这反倒叫吕不韦觉得怕是他想歪了,没来由心虚了片刻:“那维桢又这般激动做什么?”
赵维桢理直气壮:“方才说到太后没人陪伴,你就要魏兴找他过来。我还以为是什么我没听过的伶人或者杂耍的呢。原来这是个人名呀?”
吕不韦:“…………”
赵维桢:“所以,这叫嫪毐的,有什么特长?”
吕不韦不忍直视地扶住额头。
她说她不认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可吕不韦就是觉得按照赵维桢的人精程度,她是猜都能猜出个大概来。
然而就算猜出来又如何?自家老婆摆出黄花大闺女般的天真模样,吕不韦还能解释那人的特长就是特“长”吗!
至于赵维桢——
当然是在装傻了!
一听到嫪毐的名字,赵维桢险些原地起立。
那可是嫪毐啊!
虽则这人是造成赵姬、嬴政翻脸的罪魁祸首,内则给少年嬴政制造了不知道多少心理阴影,外则是祸乱朝堂一度恨不得仗着赵姬踩到吕不韦头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麻烦。
但抛开个人情感看,能从一个男宠坐到侯爵的位置,各种意义上嫪毐还是挺厉害一个人。
赵维桢也没别的意思,她就是单纯想开开眼罢了!
根据历史记载,这人还真是吕不韦送给赵姬的。
《史记》里说当年吕不韦和赵姬有一腿,怕继续纠缠下去殃及自身。听闻嫪毐此人有特“长”,就把嫪毐请入府中作舍人,时常在纵乐时让他表演那活转车轮的特技。
这件事叫赵姬知道了,心动不已,就把嫪毐要了过去。
对此赵维桢表示:公开表演可还行。实在是太没有道德了,太下作了,太沦丧了,她必须亲眼看看批判一下。
如今赵维桢亲自确认了《史记》记载吕不韦和赵姬有私情是假的,那嫪毐的丁丁转车轮呢?
这可不能是假的啊太史公,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既然如此,改日请他路过酒肆时进来看看。”吕不韦只觉得头疼:“太后如今一人在后宫,国君无后无嫔妃,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不韦疏忽了。”
赵维桢:“是我疏忽了。”
她老想着赵姬忙起来就不会因思念嬴子楚而难过,不会因为无事而生活空虚,却忘了人还是有情感需求的呢。
而且,吕不韦要是惦记着才有问题,赵维桢在心中嘀咕。
好在先秦时代没有要寡妇守寡这种习俗,即使寡妇是国君亲妈也是一样。
昔年宣太后在惠文王死后,还和老情人义渠王生过孩子,更是有历史记载的男宠。而历史上的赵姬有男宠,基本也没人说不是。直到她为了嫪毐而参与谋反,秦王政才大动肝火把亲妈赶出了咸阳。
足以可见,至少在秦人眼中,太后养小情人根本不是事。
但这个小情人未必一定是嫪毐。
即使没了嫪毐,也会来个其他什么毐,可现在知道此人必定有野心,为什么不找个没野心的呢。
再者——
“既是陪太后聊天解闷,只送一人,小气了些。”
赵维桢信誓旦旦道:“魏兴,你再去寻一寻,会杂耍的,会跳舞的,会唱歌的,不拘男女,有才能即可。改日叫这嫪毐一起到酒肆来。”
非得就送一个情人吗。
咱这可是国君的亲妈!看赵维桢给赵姬办一场大秦101,她就不信了,到时候俊男美女一天换一个,各个都当舔狗,赵姬还能每个都恋爱脑?!
说干就干。
有亲哥因这事被送去蜀地看大门,魏兴筛人时分外小心。
近一个月后,学堂基本修葺完毕,赵维桢的招生事项也准备完毕,魏兴才谨慎地把这件事提了提。
赵维桢早就恭候多时了!
她特地起了个大早,兴奋不已地驱车前往酒肆。
可步入内间,赵维桢刚一掀开帘子,没看到一屋子的帅哥,倒是看到吕不韦穿着华服、戴着玉冠,作翩翩君子的模样端坐在长案后。
他还把内间的装潢摆设换了换,地上的奢华皮毛配他一袭玉色白衫,衬得既出尘又土豪,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竟然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赵维桢的笑容顿时消失:“你来做什么?”
吕不韦:“……”
怎么见到他就这么不开心吗!
“我陪维桢来放松一刻。”吕不韦权当没发现赵维桢嫌弃自己,笑吟吟道:“不好么?”
“随便吧。”
赵维桢满不在乎地坐到他旁边的蒲团上:“人呢?”
吕不韦轻轻拍了拍手:“来吧。”
他话音落地,门外的魏兴带着人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魏兴的审美还不错。
他筛选的伶人来自中原各国,颇具特色。有来自北地的帅小伙,生的人高马大,估计各个都会武;来自楚地的美男则清隽干净,好似每个都能当场来一曲屈子大作。其中还有好多擅长歌舞的舞姬,虽然是女子,但就是同性都看着要怦然心动。
赵维桢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原来当海选评委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她也没想着限制人数,魏兴带来一批,她就从这一批选上几个,选了约莫半个时辰,赵维桢已经点了十几名候选人。
然而她越选,吕不韦的表情越复杂。
选了大半,魏兴还要再带新人过来,吕不韦却是一抬手:“你先等会再带人过来。”
魏兴乖巧退下:“是。”
“怎么?”赵维桢侧过头。
“维桢。”吕不韦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斟酌一番语句:“是给太后选人,不是给你选。”
赵维桢莫名其妙:“我知道啊。”
吕不韦:“那你……”
赵维桢:“相国,你不是嫉妒了吧?”
要放以往,吕不韦肯定要出言自辩,但今日他却是哭笑不得道:“维桢不觉得,你定下的人选都长得很像么?”
赵维桢:“……”
吕不韦见她身形一顿,一双总是要大胆直视别人的眼睛迅速撇开,就知道她发现了。
男人当即失笑。
赵维桢挑得兴致勃勃,一开始吕不韦还觉得心中微妙,可她挑到第三轮的时候,吕不韦的心态就从微妙变成好笑——她挑来挑去,都是身形修长、气质文雅,还要下颌线分明,生者一双微垂明眸的男子。
赵维桢颇为尴尬地低了低头。
可恶,她都没意识到!
得意就得意吧,她悻悻想,谁叫龟儿子的下颌轮廓和一双眼睛刚好戳中赵维桢审美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