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低垂着头:“惹了您的厌弃,此生再不能得你欢心,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康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佟佳氏苦笑:“表哥,我不怪你。你骂得对。那日你走之后,我想了许久,才恍惚察觉,我成了什么模样。曾几何时,我还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却变得这么丑陋,为达目的,连人命都敢沾染。我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泪水如雨般落下,佟佳氏泣不成声。
“表哥!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辈子做你心目中善良的表妹,做那个不知人世险恶的小姑娘。可是我的孩子没了。表哥,我的孩子没有了。”
佟佳氏曾有过一次身孕,不等显怀,就在一次出门时,脚滑摔了一跤,摔没了。此事蹊跷,佟佳氏不信是意外。可偏偏负责洒扫的宫女,也是唯一与此事有关联的人,承认是自己工作疏忽,造成大祸。用了大刑也没改口,最后只能处置了一批奴才了事。
意外?佟佳氏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紧咬下唇:“表哥!我只是想强大起来,想要有能力在再次怀孕的时候,能保住我的孩子!表哥!我知道错了。可我发誓!太子的病与我无关。我没做过!”
康熙蹙眉:“朕没说是你做的。”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你不信我!表哥,你不信我!我是在宫里传了流言,我是收买了兰姑姑。可我只是想让太子闹一闹而已。表哥!胤祚出生,你那么高兴。我嫉妒啊!我也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
“年后那一回,我是真以为自己有孕了,我天天盼着这个孩子出生,甚至都想过是男是女,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谁知竟是空欢喜一场。偏偏乌雅氏又生下了六阿哥。她如今已是嫔位。我担心……我担心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连用心养大的胤禛都保不住!表哥,我害怕!”
见她哭得不能自已,语气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白。康熙心里十分不好受:“别说了!没有人来抢胤禛。宫里没有交给养母的皇子,等生母位份上来,又还回去的先例。”
“我知道!可没有先例,不代表往后不能有。我怕!我就是怕!”
康熙叹息:“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你如今身体不好,先养病要紧。”
佟佳氏摇头:“表哥,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次我怕是活不成了。如今能同你说这么多,指不定是回光返照。表哥!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怪我,原谅我好不好?让我走的安心一点。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最放心不下的,一个是胤禛,一个就是你。”
“胡说!”康熙词严令色,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放缓了声色,“你不会死的。朕答应你。只要你活着,胤禛就会一直养在你身边。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自己的孩子?”佟佳氏恍惚一瞬,“还能有吗?”
“能!朕是皇帝,金口玉言。朕说能有,就一定能有。你还年轻,朕也还年轻。只要你把身体养起来,就一定可以有!”
正巧春莺端了白粥上来,康熙想也没想,亲自接过,拿起勺子喂到佟佳氏嘴边:“乖!我们好好吃饭,先把身体养好!”
佟佳氏颤抖着唇,微微张开,说:“好!”
第8章
康熙守了佟佳氏两日,每天下朝都会去陪伴。佟佳氏的情况却并没有多大的起色。每每他来时,佟佳氏都在昏睡。偶尔清醒过来,总会同他追忆往昔。听着佟佳氏那些近乎遗言之语,康熙万分悲痛不忍,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似是为了安抚佟佳氏,也是怕真有个万一,佟佳氏走得不安心,当然也有想冲一冲喜的意思,康熙下旨,恢复了佟佳氏贵妃之位。
好在这份心思没有白费。这一天后,佟佳氏慢慢好了起来,一月后痊愈。等再次走出承乾宫时,又变回了那个顾盼生辉的美人。除了比之前瘦些,已瞧不见半点病容。
众宫妃各自思量,有人无所谓,有人嗤鼻,有人咬碎了一口银牙,遗憾佟佳氏怎么没有就这么死了!
唯有胤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股凉气从脚底往上涌,传遍全身。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佟佳氏生病期间各宫娘娘都去探望过。胤礽也去了。彼时佟佳氏身形消瘦,形容憔悴,一眼就可见病重之态,非是能够装出来了。况且因她前几日总不见好,康熙还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都叫过来诊治。
收买一个太医容易,收买所有太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佟佳氏的病是真。
可若说她是愧疚伤怀至此,胤礽是不信的。
为了复宠,为了重获贵妃之位,佟佳氏居然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整一个狼人啊!
胤礽缩了缩脖子,抱紧自己!惹不起,惹不起!好在他是太子,与宫妃的接触本就不多,往后躲远一些吧。
胤礽暗地里给自己抹了把汗,带上太监小池子去了骑射场。
皇子六岁入尚书房,这是规矩。但胤礽不同。他由康熙一手带大,启蒙早,又聪慧。因而今岁过完年,就被康熙扔了过来。文课照常上,武课却只让他每天蹲一小会儿马步。等五月份过了六周岁生辰后才安排骑射。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如今他已经能自己骑着小马慢慢绕圈了。只是这几天的射箭课程上并不太顺利。
上辈子他是接触过弓箭的,成绩不说多好,在业余这块,还算过得去。今生刚上弓箭课的时候,胤礽自信满满。等把弓箭拿到手就发现了问题。上辈子他玩得是竞技射准弓,如今学的是传统弓。这里头的区别大了去了!
胤礽很不习惯。加之年岁小,力气有限,至今就没上过靶。
咻!又一箭脱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胤礽转头,胤禔朝他扬了扬眉,抬手拉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胤禔神色飞扬,得意万分。
胤礽笑着拍手:“大哥好厉害!”
胤禔:……
他本意在挑衅,想下胤礽的面子。往常他们也多有这类置气的时候。胤礽不服输,总会憋着一股狠劲想追赶他。二人你来我往,互有输赢。这阵子,胤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与他争了。不论他如何挑衅,嘚瑟显摆,非但不怒,反而笑着夸他。
胤禔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胤礽再次抽出一支箭,继续练习。不出意外,没中。
第二支,没中。
第三支,还是没中。
……
胤礽也不气馁,每支箭都十分认真对待。终于在箭筒里的箭快要用完的时候。看靶的小池子欢呼着跑过来:“太子殿下!中了!中了!”
谙达一瞧,点头说:“确实中了。一环!”
胤礽轻笑,不错,一环虽然挨边,但好歹是在靶上,这就是进步。他动了动手腕,经过这段时日的努力,他觉得自己已经基本熟悉传统弓了。
搭箭,咻!
小池子大叫:“太子!三环!”
又一箭。
“太子!六环!”
再一箭。
“九环!太子,是九环!”
谙达吃惊不已!这进步也太大了。胤禔睁大眼睛瞪着胤礽,咬牙转头对自己的谙达说:“今日加一百支箭,我要多练一会儿。”
要知道,他向来擅长骑射,曾被汗阿玛和众谙达多次夸赞,就是如此,当年也没有过初学就射出九环的成绩。
不行!他文课上本就天赋有限,武学上绝不能再输给胤礽!
谙达微微蹙眉:“大阿哥,习武射箭讲究循序渐进,贸然加大练习量不妥当。”
眼见胤禔不悦,谙达又说:“不如先加五十支?”
胤禔神色缓和,点了点头。这边奴才拿了五十支箭来。那边胤礽弯腰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从一环到三环,再到六环,然后九环。这次会不会正中靶心?就连胤禔都篡紧了拳头。
咻,箭矢飞出。众人伸着脖子望去,七环!
谙达隐隐失望,胤禔暗地里松了口气。
下一支,五环。笑容爬上胤禔脸庞,他招手让贴身太监端了食盒来,捧着冰碗一边吃一边看戏。这是惠嫔精心为他准备的果汁,加了碎冰,外面还有冰块镇着。六月的酷暑天气吃最凉爽不过。胤礽可没有呢!
眼见此后胤礽每一支都在五环六环七环徘徊,再未出现过九环的好成绩。胤禔越发高兴了。谙达摇头,心道果然那一箭是凑巧吧!
“太子殿下别泄气,您年岁还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好了。许多人像您这个年纪,学一两个月都不见得能中靶。您如今非但能中靶,还能保持五环以上的好成绩,属实难得。”
胤礽点头:“谙达,孤明白。”
他与谙达告辞,带着小池子转身离去。
胤禔疑惑:“太子,您这是要去哪里?”
胤礽摊手:“箭射完了,武课结束。孤回宫休息啊!大哥,学了一晌午的文课,又练了一个时辰的骑马射箭。你不累吗?孤好累的!孤想回去睡觉。”
胤禔:……
看着胤礽欢快远走的背影,胤禔低头看了看箭筒里他要求增加的五十支箭,再抬眼瞅了瞅这炎热的天气,顿觉手中的冰碗它不香了。
他累啊!他怎么不累!他也想回去睡觉!躺在软软的床上不舒服吗?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多要五十支箭练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胤禔满脸纠结。
毓庆宫。
胤礽捧着杯冰镇的肥宅快乐水小口小口抿。每吃一口,就哈口气,惬意得很。
两个月前,他借口去了趟宫里的藏书阁,特意往旮旯角落里走,出来时说在架子脚下捡到一张方子,瞧着是吃食,命人拿去御膳房研究。
对于太子的吩咐,御膳房不敢怠慢,花费了两日做出成品,送了过来。口感虽不如后世,却也相差不大。胤礽心满意足。大夏天,什么冰镇果汁能有冰镇肥宅快乐水舒爽?
不过这玩意儿除了热量,没啥营养,长期食用还可能影响钙的吸收。他才六岁,正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多吃。虽然如此,却也不必一刀切,完全不接触。谈毒不谈量,那是耍流氓。只需不贪嘴,偶尔尝尝鲜,便没甚关系。胤礽这点自控能力还是有的。毕竟他可不想当矮子!
喝完冰可乐,胤礽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在榻上歪一歪,便见小柱子一脸喜色走进来。
见他这模样,胤礽心神一动,“是不是有消息了?”
小柱子忙点头:“奴才就是来给太子道喜的!”
胤礽眼前一亮,兴奋得跳起来:“快伺候孤换衣服,孤要亲自去看看!”
……
胤禔终于含着泪把多要的五十支箭射完,揉着酸胀的胳膊,神色耷拉地下学,本是要回东五所①,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毓庆宫。看着毓庆宫的宫门,胤禔一脸懵,心里有些不舒坦。要不是胤礽射出个九环,他也不会被刺激得多要了五十支箭。
结果胤礽舒舒服服早早回宫睡大觉了,他顶着大太阳又挨了小半个时辰。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美妙。
但这能怪胤礽吗?说不出他都觉得自己没理。
胤禔垂头丧气转身,正要离去,便看到太子一身常服从屋里走出来,后头小柱子在追:“太子,不如明日再说,您这会儿出宫不合适。”
出宫?
胤禔眉梢微动,拽过自己的贴身太监往旁边一躲。
庭院里,胤礽不以为意:“别磨磨蹭蹭了,咱们动作快点,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宫。你要是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小柱子面露难色,胤礽却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把扯着他往前走。
墙后,胤禔蹙眉沉思,出宫?瞧这模样,肯定是瞒着汗阿玛的!要不然汗阿玛怎么可能答应!
胤禔冷哼一声,嘴角笑容缓缓扬起,随即转身,往胤礽相反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康熙朝皇子六岁后移居,所住之处不能称宫,只能称所(太子例外)。也就是在东西五所。因位置在乾清宫东西两侧,也称乾东五所,乾西五所。但每个皇子具体在东还是在西,没有查到明确资料。这里我自己安排。
第9章
玻璃工坊。
索额图见到胤礽,吓了一大跳,眼见“太子”二字就要脱口而出,好悬在张嘴的时候反应过来,硬生生给吞了下去,笑眯眯招手:“小二,快过来!”
小二?这是什么鬼称呼?
不过胤礽瞬间明白了索额图的意思,这是在众人面前只当他是赫舍里家亲近的晚辈。他应了一声没反驳。小二就小二吧。走过去发现工坊的师傅正在切割玻璃,好大一块,质地澄澈,不掺一丝杂质,更无一点气泡。
胤礽眼放星星:“这是成了?”
“成了!屋里还有,这边!”
胤礽随着索额图进屋,索额图啪一下将门关上,跪下低声说:“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工坊内人员杂乱,不可暴露太子身份。”
胤礽摆摆手:“叔公不必多礼,孤明白的。”
索额图顺势站起来,笑容满面:“太子!这批玻璃是今儿刚做出来的。”
胤礽点头。为了玻璃他可谓煞费苦心啊,打着胡闹的由头,弄了许多玻璃方子,就为了把真的混进来。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索额图运气是真的背!虽说因为担心东西弄出来太快会引人怀疑,胤礽前头给的第一批三十张全是废纸。可第二批他就把真方子夹带进去了。
然而胤礽等啊等,算着时间,硬是等到这批方子差不多快试完了才等来好消息。
索额图这抽卡的手气,非酋到他都不想吐槽了。
所以历史上索额图兵败死在大牢,是不是也有几分受了非酋运气的影响?
这么一思索,胤礽看索额图的眼神有点复杂。毕竟谁都不想跟非酋在一起。一个欧皇带一个非酋,还能中和一下。非酋带非酋?想想都窒息。
索额图全然未觉,依旧沉浸在做出玻璃的欣喜中:“臣本来是想立马进宫向皇上和殿下禀告这个好消息的,但又觉得直接带块玻璃去,显得不够分量,便让工人做几个样式来。”
他推开窗户,往前一指:“师傅们正在做呢!应该快了。太子若是不着急,臣让人带你去前头坐一会儿。这边太乱了。”
胤礽也没坚持,跟着索额图出去,却只在前厅坐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的大片农田兴致盎然,找了两个人带自己过去走走。
农田间,还有不少人在做活,看到这么个金贵的小公子,十分惊讶。
胤礽凑过去,站在田埂,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都是稻田吗?这里种的都是水稻?它们是怎么长起来的?你们手上这东西是什么?”
诸如此等,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往外冒,瞬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农户们面面相觑,既好奇又害怕。好奇这位贵公子怎么会对农事感兴趣,害怕哪句话说不好会惹得贵人发怒。回话时支支吾吾,战战兢兢,能躲则躲。
胤礽也不恼,全程带笑,语气温和,谁回答得多,让他欢喜,他便示意小柱子给赏赐,铜钱不要命地往外撒。这还是不好得罪的贵人吗?这简直是散财童子!
一时间农户们纷纷挤上前,争先恐后回答,怕胤礽不满意,更是搜肠刮肚,只要是自己知道的,不论胤礽问没问,都说上一遍。果然,胤礽十分高兴,出手更大方了。
另一边的农家院舍里。
胡嫂子看着床上的儿子心疼不已,背过身去抹眼泪。胡老三坐在屋檐下,大口大口抽着旱烟。烟丝是劣质的,很是呛人。胡老三被呛得直咳嗽,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来,无奈将烟杆放下,叹道:“我明天去找人牙子,就是把我自己卖了,也得凑出给娃治病的银子。”
胡嫂子哭出声:“就是卖身,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有人要吗?”
胡老三蹙眉:“我认得字,只需价钱合适,应该会有人买。总得试试!”
“快快!胡老三!”夫妻俩正说着话,林家表婶闯进来,满脸喜色,“赶紧的!长生不是断了腿,要大笔银子治伤吗?今儿咱们这来了个六岁左右的小公子,可贵气了,身边还跟着护卫,一看身份就不简单。
“难得他对田里的活计感兴趣,好奇得问来问去。凡是回答他问题的都有钱拿!那公子看着和气!你们也去试试运气!求一求,指不定公子心善,随便赏点什么,你家娃治病的银子不就有了嘛!”
“表婶,还有这样的好事,你不是在逗我玩?”
“谁逗你玩了!你还不动作快点,去晚了,公子走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胡老三赶紧站起来:“去!我这就去!”
……
胤礽正跟农户们聊得欢,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蹿过来,护卫十分警醒,没等他上前已经将胤礽护在身后,拔出了刀。
这一幕镇住了所有人,农户们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瑟瑟发抖。胡老三更是唬得脚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胤礽推了推护卫:“不必草木皆兵,过于紧张,他看起来就是此处的普通百姓,不像来伤害我的歹人。”
胡老三连连磕头:“对,对!小的不是坏人!”
胤礽笑着问:“你可是有事?”
胡老三张了张嘴,看着护卫们近在咫尺的兵刃,十分畏惧,可一想到家中躺在床上的儿子,心一横,咬牙道:“小的……小的是来求公子的!请公子救救我儿子!”
“你儿子怎么了?”
“我儿子前几日在山里摔了一跤,头破了个洞,腿也断了,伤势很严重,大夫说想要治好,得用好药,至少需要十两银子。”
别看十两不多,已经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花用大半年了。这对胡家来说,更是艰难。
胤礽随意指了小池子:“你跟去看看,如果他所说是真的,留二十两银子给他吧。”
胡老三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欢喜地不停磕头:“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不用二十两,十两就行!”
胤礽摇头:“大夫既然说至少十两,定然会超出的。更何况就算腿好了,也得多休养些时日。拿着吧。”
二十两,对胤礽来说是九牛一毛。对胡老三来说,虽不是笔小数目,却还不至于如同“小儿抱金”般惹眼。
胡老三感激涕零:“不知恩人叫什么,家住哪里。等往后小的有钱了,还给您。”
小池子嗤鼻:“二十两银子而已,我家公子给了你就是你的,用不着你还。”
“是是是!公子富贵,不缺银子。可是……可是小的也不能白拿公子的银子啊。”
小池子撇嘴:“我家公子心善,你就当自己走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二十两银子的事,你若执意要还,反倒是给我家公子添麻烦!”
胡老三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坚持了。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起身告退,领了小池子去自家。
他这一走,周遭乡亲却是议论了起来。
“胡老三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本来家里条件挺好的,还读过书呢。一场水灾,全都没了。”
“他一共五个孩子呢,已经因为天花没了两个。若长生也没了,胡老三跟他婆娘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天花?胤礽眉头一跳,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二十一世纪,天花已经灭绝。可现在,天花还猖狂得很呢!自己前年就得过一回。
他转过身询问:“他们家以前很有钱吗?”
“他家祖籍是南边的,家中有几十亩地,还有一家铺子。跟贵人自是没法比,但比我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十年前,他家乡接连下了十多天的大雨,地都被淹了。铺子里的货全进了水,不能用。据说这批货还是赊的账。货卖不了,账款仍旧得给。”
另一个接着说:“家乡没了铺子没了地,还怎么生活?他们家就来京城找亲戚了。喽,就是林家,后来林家收留了他们,帮着跟里长说情,落户在了我们这。”
胤礽眼珠一转:“那他前头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死的?”
“听胡老三说,就在灾后。那会儿得病的多。最初胡老三跟胡嫂子还以为是跟别人一样的疫症,后来出了痘才发现不对劲,却已经迟了,都没救回来。”
“他们家地虽然淹了,雨停了之后还是能有点用的。虽然价钱没那么好,但加上卖铺子所得,也不少了。如果不是为了治这两个儿子,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剩下,只能背井离乡。
“说起来这些年老胡一家子也算勤快,不但种着地,还到处找活干。老胡识字,给人当账房也赚得不少。可惜他认死理。家业都败落了,还坚持送孩子去学堂读书,一家子挣得钱全交了束脩。如今有个病痛,只能干着急。”
“这倒也是。不过据说长生当年也感染上天花的,用猛药熬了过来。可也是因为这猛药,落下病根。要不也不会摔一跤弄得这么严重。天花可怕呢!”
“说起这个。我娘家的牛也得过天花,当初还以为牛不行了。结果牛居然没事。”
牛?胤礽一喜。他本来想旁敲侧击问问大家知不知道生病的牛,谁知还没开口就得到这样的惊喜!
脑海中系统也兴奋起来:
——小太子!你知道牛痘吗?人得天花会出痘,牛得天花也会出痘,叫做牛痘。使用牛痘做成疫苗,这样人们接种后就不怕天花了哦。
——小太子,想要牛痘疫苗的方案吗?只需要……哔哔哔……
系统:……艹!又被屏蔽了!我问候你祖宗!
胤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笑着问大婶:“牛也会得天花吗?”
“当然会!最初我们也不晓得。只以为牛生病了,请了人过来瞧。那人觉得这病不寻常,叫了好几个大夫来,才确定是天花。当时我还没出嫁,记得官老爷还过来封了村,不准我们出去。”
旁边八卦的妇人问:“封村?牛出痘又不是人出痘,把牛拉走处理掉就行了,怎么还要封村?难道这牛身上的病还能传染给人?”
“当然能!要不然大人怎么会封村!我爹娘跟我哥哥都接触了牛,全传染上了。不过庆幸症状都不重,全熬了过来,没出事。”妇人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你们不知道,当初可吓死我了!”
乡亲们都觉得新奇,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询问。
胤礽静静听着,心里记下来。眼见后来话题越来越偏,他就没兴趣了,拍拍屁股起身回到工坊。索额图手中捧着个长盒子出来,胤礽便知这是师傅们已经做好了。
“我瞧瞧!”
索额图打开盒子,一共三样东西:一只玻璃杯,一个玻璃花瓶,最后一样最是精致,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索额图特别将它拿出来,“太子请看,您之前不是说,南先生提过,在镜子一面涂上层水银,另一面就能光可鉴人吗?果然,跟西洋镜一模一样。如今我们自己也能做玻璃,做西洋镜了!”
胤礽眯眼:“还有座钟!”
索额图连连点头:“对!还有座钟。有南先生的图纸,座钟早就做出来了,就差一个钟面。现在总算把钟面也解决了!只是今日时间紧,来不及把座钟弄出来安上钟面了。”
“不着急。”胤礽摆手,“有这三样就够了。孤这就拿回去给汗阿玛看看!”
头一扬,下巴点了点。小柱子已经会意,上前将东西收进盒子,连着盒子一起抱在怀里,跟着胤礽出了门。
徒留索额图两手空空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等等!不是!太子啊!你把东西都给拿走了!让我拿什么去邀功!
第10章
胤礽回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刚进神武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掀开马车帘子一看,正是梁九功。
“太子殿下,皇上有令,让您一回宫就去见他。”
瞧这架势,应是等他好一阵子了。胤礽叹息,跳下马车,示意小柱子跟上,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问梁九功:“汗阿玛还没睡吗?汗阿玛今天忙不忙?汗阿玛心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