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两日,康熙便着人请了钦天监与寺庙的好几位高僧一起为宫里祈福算命。
祈福是假,算命?别的人全是顺便。真正要算的是胤礽跟胤祚。
最后得出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命格尊贵,福运绵长的结论。反正捡着好话说,至于相克?那必然是不存在的。
前有夺位禁足惩处,后有官方大师背书。这场流言风波算是过去了,它带来的影响在一点点消散。胤礽挺高兴的,但有人就不一样了。
承乾宫。
佟佳氏病歪歪躺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神情悲苦。
春莺十分担心:“娘娘,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喝点吧。”
佟佳氏扫开她递上来的粥,蹙眉摇头:“本宫不饿!”
“娘娘!您这样一直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您若是饿病了,岂不如了那些人的愿?娘娘,您可得振作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皇上现在正是气头上,才会发这么大的火。以他待您的情意,等过一阵子气消了,您多用点心哄一哄,必定哄得回来的。”
“待我的情意?”佟佳氏低声呢喃,牙根紧咬,“春莺,你以为皇上如此惩罚我,只是因为我传流言,有意唆使太子和永和宫斗法吗?若单是这样,骂我一顿,禁足便是。他一出手直接夺了我的贵妃之位,这是怀疑太子前阵子的病跟我有关!”
春莺一噎,忙四下查看,见周遭无人松了口气,“娘娘,别说了。皇上并没有提这些话,你不要乱想。”
“我乱想?他是没有明着提,但听话听音,他字字句句都在暗指!春莺,我与他这么些年,他竟如此不信我!他若真有嘴上说得那么爱重我,怎会这么对我!”
春莺张着嘴,无言以对。其实她心里觉得这话有些没道理。
佟佳氏口口声声说皇上不信她,也得看看自己做了些什么事啊!想收买兰姑姑,又怕兰姑姑不答应。毕竟兰姑姑已经做到太子身边第一人,宫里没几个奴才能越过她去,轻易不会冒风险叛主。
佟佳氏便另辟蹊径,查到兰姑姑最喜爱宫外的侄子,做了一场仙人跳之局,还把人宰了栽赃到侄子身上,就此握住了侄子的命脉,以此威胁兰姑姑,又许以重利。终将兰姑姑收服。
杀人陷害都做得出来,这可跟她一直对着皇上表现出来的善心纯良全不相符。皇上还怎么信她?
得亏太子的病确实与她们无关,皇上没有证据,只是疑心。若真有证据,那才是大祸临头!
“当年进宫的时候额娘就跟我说,让我不要放太多真心在表哥身上。他虽是表哥,更是皇上。我若陷得太深,最后伤得是我自己。可我不信!表哥待我那么好,怎么会伤我。结果……”
佟佳氏惨然一笑,“果然活人是比不过死人的。赫舍里都死那么多年了,他还心心念念着!我哪点比不上赫舍里!她不就是年长几岁,与表哥适龄吗?我若是早出生几年,还有她什么事!”
春莺吓得捂住她的嘴:“娘娘慎言!”
佟佳氏挥开她,不屑又带了几分倨傲地勾唇,“我也就在这屋子里说一说。这里是承乾宫。我入宫数年,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呆在自己屋里说个话都得小心翼翼,在这宫里早就不用活了!”
将心底的不甘说出来,佟佳氏宣泄了一番,总算稍微舒坦了一点,她拍了拍春莺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一开始就不赞同我做这事。但我忍不住!春莺!乌雅氏算什么?一个婢女而已!她凭什么得宠,儿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我呢?”
说到此处,佟佳氏觉得口齿间都仿佛苦涩起来。
元宵过后,她葵水未至,请了太医说是有孕。彼时她满心欢喜。谁知没过几天,突然见了红。她吓坏了,又叫太医。太医却说是葵水,她并未怀孕。还说有些妇人太想要个孩子,会出现葵水延迟,脉相改变的情况。
闹出这么一个大乌龙,对她来说仿佛晴天霹雳,更是让她成为满宫的笑柄。可就在这时,乌雅氏生产了,又是个阿哥。这让她怎能不嫉不妒!
偏偏康熙不顾她还在伤心,欢天喜地的庆祝,更是取名为胤祚!
祚?呵!也得他有那个命!
眼见康熙很喜欢这个孩子,她便想看看,一个胤礽,一个胤祚,若是双方闹起来,他会站哪边!说实话,她不喜胤祚,也不喜胤礽。谁会喜欢自己心上人跟别人生的孩子?所以无论谁胜出谁倒霉,她都高兴!
结果两边都没倒霉,反倒是她自己倒霉了!
佟佳氏越想越气!
“娘娘!您别急,您还年轻,太医也说,孩子总会有的。”
总会有?那是什么时候!
佟佳氏低头看着自己肚子,眼中满是失落。
外头隐隐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佟佳氏闭了嘴,不再多言,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背过去。仿佛如此便可以不听外头的吵嚷一般。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愿,嬉闹声越来越近。一只白色的小狗溜进屋,一跃跳到她脚边。佟佳氏正是心气不平的时候,哪能容得这小畜生放肆?直接一脚甩出去!
“小畜生该死!”
小狗撞在桌角,呜呜汪汪惨叫。
胤禛追着宠物跑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抱起小狗将其护在怀里,眼珠子骨碌碌望着佟佳氏,委委屈屈喊:“额娘!”
佟佳氏神色变了数遍,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还是春莺上前安抚:“四阿哥不怕!娘娘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发脾气,也不是对着你。”
“额娘病病?”
他如今不足一岁半,话还说不利索。这是问佟佳氏是不是生病了。
春莺笑着回:“没有!娘娘很好,四阿哥放心。四阿哥跟宫女姐姐们去外头玩好不好?也让她们帮你看看小狗狗伤着没有。”
胤禛点头退出去,佟佳氏松了口气。
“娘娘!四阿哥还小,既然养在你身边,就是你的儿子。你若是多费些心,他长大了也会多念着你。”
佟佳氏轻轻应了一声。春莺这话是好意,道理她也懂,只是……
她对胤禛的心思十分复杂。后宫嫔妃有子与无子的区别很大。养子也是子。在她膝下空虚的时候,胤禛能养在身边是好事。可偏偏胤禛的生母是乌雅氏,她最不喜的就是乌雅氏。
因此自胤禛被抱过来后,她便交给了宫女太监照顾。一应吃穿都很精细,不至于苛待。偶尔也会逗一逗,哄一哄,却没放几丝感情。她真正想要的是留着自己血脉的孩子。
春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孩子还小,真心换真心,未必不行。可她做不到,她不甘心!就算要如此,也得是确定她完全不能生之后。再说,乌雅氏还在呢,如今位份也不算低。胤禛生辰,奶嬷嬷还抱着他过去请过安。
如今是胤禛还小,不懂事。等大一点,明白了呢?谁知道孩子会是什么想法?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层肚皮。
想到此,佟佳氏再次抚摸上肚子。
不行!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
但是生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能生得出来的!所以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找个时机,想办法把康熙的心笼络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主事业,主基建强国。支线会有配角们的宫斗剧情,但戏份不多。←宫妃们自己斗自己的。不是胤礽去斗啊。咱太子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才不掺和宫斗呢!
第6章
不提佟佳氏如何谋算,胤礽的日子过得充实又惬意。除在尚书房①,胤禔总喜欢跟他暗地里较劲别苗头外,一切都很顺利。
他如今还小,课业不重。每日晌午文课就修完了。回宫后便拿起四书来读。刻苦的劲头与之前的懒散相比,仿佛换了个人,弄得系统越发觉得这个宿主不正常。不过,胤礽再次屏蔽了它,一门心思学习,不为外物所扰。
最值得欣喜的是与南怀仁的相处。南怀仁在大清生活多年,早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汉语和满语,彼此沟通起来毫无阻碍。
胤礽玩闹似的缠着他讲解座钟的工作原理,一老一小谈得颇为投机。胤礽几次不动声色引导,表面看仿佛小孩子天马行空乱说乱猜,但三四次中总有一次能给予南怀仁帮助,将其引向正确的方向。
见他们研究得起劲,康熙还特意送了几个座钟来,说是让胤礽随便拆着玩。
胤礽:……
南怀仁本就懂得机械制造的知识,几日之后,还真让两人画出了图纸。当然,在外人看来都是南怀仁的本事,胤礽最多算是个在旁边打酱油蹭功劳的。便是南怀仁自己,除觉得胤礽聪明外,也没察觉别的不对。
康熙十分诧异,他本以为是宠着孩子玩,随胤礽高兴就好,没想到还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惊喜。
南怀仁笑着说:“陛下!太子殿下聪慧,这图纸多亏了他帮忙。”
对这话,康熙没往心里去,六岁的孩子懂什么机械?别帮倒忙就不错了。
见他不以为然,南怀仁神色严肃起来:“陛下!太子是臣见过的所有人中对机械最为敏感,天赋最高的。若是专修此道,日后必有大成!”
这话说得郑重,也可听出南怀仁的爱才之心。
康熙愣了半晌,看出他是认真的,顿生欣喜。谁不高兴自己儿子聪明被人夸?至于专修此道什么的。康熙听听就过。专职是不可能专职的。但胤礽这不还小吗?当个兴趣有何不可?他不也有很多兴趣?只要不误了读书,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胤礽乌溜溜的眼珠子亮晶晶的,“汗阿玛,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制造座钟了!”
康熙失笑:“怕是还不行!”
“儿臣知道!还要玻璃!儿臣问过南师傅了,南师傅说他知道成分,不清楚具体比例。儿臣让叔公向工部和外头窑厂都要了几份方子给南师傅看。南师傅说应该需要改一改。改一改嘛。这里加一点,那里减一点。总归就那么几样东西,多试几次就好了!”
康熙:……怎么说得这么容易呢!果然是小孩子,想得多简单!还总归就那么几样东西。光是这几样东西,各种比例组合的可能性数不胜数,试?怎么试?
胤礽立时掏出十几张纸来:“这些都是儿臣随便填的。”
康熙低头看着硬塞进自己怀里的“方子”,前头的砂子,石灰石,纯碱等材料名,应当是别人帮他写的,后头的数字歪七扭八,该是他自己填的。
“填这个可简单的,随便涂涂改改就成。”
康熙:……填几个数当然简单了!问题是,填的数得有用啊!随便填的,这不是瞎胡闹吗!
“汗阿玛,您把这个交给工部,让他们一张张试吧!”
交给工部?什么玩意都能交给工部?想什么呢!康熙愿意纵着胤礽,不代表可以让他无节制地去浪费朝廷资源!
“汗阿玛,你之前可说了,如果儿臣真弄出座钟图纸来,准许儿臣提一个要求。儿臣就想试试这些方子。儿臣知道您不信我。可是当初我跟南师傅研究座钟的时候,你不也没相信我们能成吗?结果我们成了啊!所以汗阿玛,这次说不定也能成呢?”
康熙心头一哽。本觉得他是胡闹,又想到不论如何,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帮自己,再对上他亮闪闪充满期待的眼睛,有些不忍拒绝,但拿这东西去给工部实在不适合。
康熙只能放软了声调哄他:“工部的官员都领着别的任务,暂时没有时间帮你做。要不等明年,他们手头的任务完成了再说?”
胤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才三四月份呢,明年?是思忖着他年纪小,或许不必等到明年,指不定一两个月,新鲜劲过去,就忘记这回事了吧!
胤礽嘟了嘟嘴:“工部不行,那我叫叔公帮我。反正之前我叫他帮我收集方子的时候,他说过他家里就有个造琉璃的工坊。汗阿玛,我找叔公可以吗?”
康熙一时无言。让索额图帮忙?用的还是赫舍里家的窑工坊?就算失败再多次花的也是索额图的钱?嗯,这个似乎行?
“成!只要你叔公答应!”
胤礽小脸儿再度扬了起来:“叔公肯定答应!他说了,我有事都可以去找他。只要我开口,他都帮我办!”
康熙嘴角抽搐。索额图巴不得跟太子亲近,自然愿意帮太子干活。但他愿意干的也是正事,而不是这种玩闹!不过反正祸害得是索额图,跟他没关系!
胤礽趁热打铁缠上他:“汗阿玛,那我可以把你承诺的要求换一换吗?我想出宫去找叔公!”
康熙:……怎么还听风就是雨了呢!
“这不太合适。”
胤礽耷拉着脑袋,“我想出宫去看看!”
这是找借口想溜出去玩呢!
康熙失笑:“今日有点晚了,改天吧。”
见胤礽越发失望,康熙只能退一步:“你要是急着见你叔公,朕宣他进宫,好不好?”
行吧!胤礽本也没觉得康熙会一口答应。能这样已经很好了。这就是谈判的技术。
著名的鲁迅先生说过: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若是他直接说让索额图配合他“胡闹”。康熙未必会答应。所以他先提出让工部帮忙,再说请索额图,康熙自然就接受了。
索额图接到旨意,还以为太子有急事,紧赶慢赶来到毓庆宫,听完太子的话,看着手中的“方子”,神色复杂,嘴角直抽。
“太子,这怕是不好办?”
胤礽怒瞪:“怎么不好办了!是你不想办吧!”
索额图深吸了一口气:“太子误会了。玻璃难制。微臣②是怕就算把手中的这些方子一一试过,也做不出成品,误了太子的事。”
胤礽皱着小脸想了想,叹道:“你说得对!”
索额图以为他放弃了,刚要松口气。胤礽转身从屋里又翻出十几张纸来:“没关系嘛!这个好办得很!前头的不成功,再试这些。这些不成功,孤还能再填别的。只要孤不放弃,就总会成功的!”
看着怀中的三十来张“方子”,索额图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窒息!
他抖着手偷瞄康熙,想看看康熙的态度。若他不同意,那自己也能光明正大拒绝。
结果康熙悠闲喝茶,脸上还带着笑!
妈的!这还怎么拒绝!
索额图正想辙呢!就听康熙发话:“既然是太子的吩咐,你便抓紧些,不可马虎。左右你现今手头也没什么要紧的差事,正好先帮太子。”
索额图:???什么叫要紧的差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这是变相把他的权力给撸了,让他一个正一品的保和殿大学士去陪太子过家家?
索额图看向太子,转而低头敛眉。
不对。皇上不是乱来的人。不会因为太子一个荒唐的主意,就这么对他。必然有别的原因。看皇上的态度,明显是想敲打他。
莫非是因为前些天惠妃被禁足,明珠受牵连遭训斥,他冷嘲热讽了几句,趁势打劫明珠一党太过?
索额图心中一紧,赶紧跪下来:“臣遵旨!”
胤礽嗤鼻:“叔公!你别糊弄孤。孤看你这眼神就知道,你不信孤能试出玻璃来!你肯定觉得孤在胡闹!哼!小柱子!”
胤礽招了招手,叫了小柱子上前。
“你帮孤去监工,盯着下头的人干活,保证他们一定按照这些方子上的来,都得认认真真一张张给孤试!你们不信孤,孤偏要做出来给你们看!这些方子如果试完了,你再来找孤要!孤这里还准备了一箱子呢!”
准备了一箱子……
索额图:……更窒息了!想吐血怎么办!如此一来,这差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生气,不能生气!虽然太子与他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但叫他一句叔公,是抬举他!他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那可是太子,是他的主子!不能生气!
索额图咬牙:“太子放心,臣一定尽心尽力,给你办好这份差事!”
胤礽满意点头:“那最好了!”
康熙躲在一旁,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尚书房:我查胤禛的资料时,看到说康熙二十二年,胤禛入尚书房读书。但后来专门查尚书房的资料发现尚书房建于雍正初年,道光年间改为上书房。也就是说康熙期间是没有的。又查到说康熙诸皇子分居读书,有不同的老师。显然跟上面胤禛二十二年入尚书房一句矛盾了。但这里为了方便,私设一下。设定已有尚书房的存在。
②关于有些文献中清朝大臣对天家自称奴才一事,确实是有的。一开始是满臣自称,后来是只要在旗的,都自称奴才。不论满汉。不论满八旗汉八旗。由于满族入关前的历史习俗,他们认为奴才是自家的,臣是外人。所以“奴才”地位高于“臣”。
但由于汉家文化中奴才带有贬义,有些汉族官员不愿意自称奴才,并且不同时期上位者的政治态度也不相同。这个政策在不断演变。有些时期曾有规定,汉人不能称奴才,只能称臣。满人四品以下也必须称臣,不能称奴才。到了乾隆中后期,又下令,凡内外满汉诸臣会奏公事,均一体称‘臣’。
↑
以上资料来自百度。我查到的是如此。我本来在文中还用了奴才和臣两种称呼。但后来觉得太繁琐,还是觉得用臣更顺手,又都改成了臣或者微臣。
第7章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初三这日,是胤礽的生辰。宫中诸皇子年岁都还小,生辰并不大办,一般都是生母邀几个关系好的娘娘小主聚在一块贺一贺。关系不好的,也会维持表面和平,送一份小礼物。
胤礽不同。他没有生母帮忙操持,加之生日亦是赫舍里的忌日。因此,自打出生后就别说大办,小办都没有。后宫娘娘们倒是依旧会送东西,却并不露面。每年都是康熙过来陪他吃顿午膳,然后抱着他追忆赫舍里。
今年也一样。胤礽从康熙嘴里听了许多生母的故事。以前他很钦佩康熙这份深情。现在他有了些别的看法。情自然是有的。但最关键的是赫舍里死得早。二人少年夫妻,一路扶持,相依相伴。即便期间有过些许不愉快,在她死后,也都只剩了美好。这就是白月光。
父子俩各自沉湎之时,玉蝉前来求见,手中捧着个食盒。
她先跪拜行礼,后将食盒中的东西取出来,是一碗面。
“奴婢是来替娘娘送贺礼的。娘娘说,太子殿下生辰便是不办,长寿面总要吃一碗。太子殿下什么都不缺,娘娘也没别的好东西可送,想到自己厨艺还算不错,便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给太子,恭祝太子长寿康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康熙看了眼热腾腾的面条,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放着吧!”
胤礽眯了眯眼,别宫的娘娘礼物早送过来了,偏乌雅氏遣人趁康熙在的时候送。当然,她也可说因为送的是吃食,要趁热赶在饭点。但胤礽总觉得,她这礼物跟时间是精心挑选好的。
但玉蝉仿佛就只是单纯来送个面一样,面送出去,就跪拜告退。
康熙笑嘻嘻看着胤礽:“玉蝉有句话说得不错,德嫔别的都不算出彩,一手厨艺却可称上佳。你若喜欢便尝两口,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
胤礽无可无不可。
“那儿臣便尝尝!”
不谈乌雅氏送礼是不是带着心机,能让康熙一个皇帝赞她厨艺上佳,胤礽还真有些好奇。
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胤礽顿住。
怎么说呢!面还是面的味道,汤也还是汤的味道。都没变。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比平日吃的要鲜。是他的错觉吗?
再吃一口,胤礽确定了:不是错觉!
乌雅氏厨艺居然这么好?怪不得位份不算多高,圣宠却不少呢!这在后宫可是一大杀器!不都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得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吗!乌雅氏这是什么品种的厨精转世!
既然是美食,不管谁送的,只要没毒,就没有浪费的道理。胤礽一口接一口,吃了个干净。
见他嘴上一圈的油,康熙忍俊不禁,取了帕子一边亲手给他擦,一边说道:“都多大的人,怎么吃个东西还满嘴都是。”
胤礽耸耸肩。
饭后,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康熙因还有事便走了。次日刚下朝,春莺就急匆匆赶来,求得梁九功帮忙说话得以入殿,扑通跪下,神色焦急,满脸泪水:“皇上!请皇上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娘娘她……娘娘她快不行了!”
不行了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怔住。
咚咚咚!春莺不停磕头:“皇上!娘娘便是有千错万错,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见一见她。她……她一直唤着皇上。若是皇上不去,只怕……”
言语哽咽,抽泣不止。字字句句都透露着这或许是最后一面的意思。
康熙心头大恸:“怎么回事?你家娘娘到底怎么了!”
春莺连连摇头,脸上哀戚万分,“娘娘,娘娘她……她已经……”
后头言语再难出口,泣不成声。
康熙眼见春莺哭得快晕过去,不似作假,心头一软,起身前往承乾宫。
一时间,佟佳氏病重,即将不治的消息传遍六宫。
胤礽满脑子问号。如今才康熙十九年,按照历史,佟佳氏是在二十八年去世的。这还有九年呢,怎么这会儿就不行了?不过,按照历史,佟佳氏也没被褫夺过贵妃之位呢!
所以是蝴蝶效应吗?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名堂?
胤礽十分狐疑,各宫娘娘却巴不得这是真的,一个个翘首以盼,想看看佟佳氏什么时候咽气。唯独乌雅氏听闻后轻轻摇头,与玉蝉道:“想来再过两日,皇上便要恢复她的贵妃之位了。”
……
承乾宫。
康熙进屋的时候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半月,上回见面还是肤白似雪,婷婷袅娜的美人,如今躺在床上,瘦了一大圈,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便是这般,口中还呢喃着梦语:表哥!表哥!
康熙本还以为是春莺夸大其词,此时一见,心中大震,忙抓起旁边诊脉的太医问:“怎么回事?”
“娘娘忧思成疾,郁结于心。”
忧的什么思,郁的什么结,不言而喻。康熙一边勒令太医去开方子,一边询问春莺:“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早来告诉朕?”
“自从上回皇上走后,娘娘就病了。起初奴婢以为养几日便好。谁知娘娘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到得最后,竟是一日三餐咽不下几粒米。奴婢说要去请皇上,娘娘不许。娘娘说,这回是她犯了大错,皇上怨她怪她是应该的。病了也是她活该,不许奴婢去。”
春莺咬牙偷瞄了康熙一眼,“奴婢瞒着娘娘偷偷去找过梁公公,让梁公公代为禀报。可是……可是……”
康熙恍惚记得有这回事,但那会儿他还在生气中,只以为这是佟佳氏的手段,不但没答应,还将春莺斥责了一顿。
“今日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太医说娘娘身体的病他们能治,可心里的病他们没办法。若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出几日,就得为娘娘准备后事。奴婢怕了,这才斗胆去毓庆宫跪请皇上。”
咚咚咚,又是一阵磕头,半点不含糊。
康熙看着她头上的青紫和血迹,张了张嘴,差遣她出去拿点粥食来,自己坐在床沿,握住佟佳氏的手。
佟佳氏似有所觉,迷迷蒙蒙中睁开眼睛:“表哥?”
“你醒了?”
佟佳氏有些不敢置信,“表哥,是您吗?我不是在做梦?”
“是朕!不是梦!不信你摸摸。”
佟佳氏颤抖着双手抚上康熙的脸庞,瞬间泪流满面,“您终于肯来见我了。我以为您再也不会原谅我,再不会见我了。”
康熙一时五味陈杂,见佟佳氏挣扎着要起身,忙扶她坐下,垫了个靠枕在背后。单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佟佳氏便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可她脸上却还堆着笑:“能在死前见您最后一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