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凑到张幽王石巍的面前,少了几分担心,多了些许仇视,仿佛他是站在顾行之这边的,问:“两位大人呢,受伤没有。”
在他戏演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向一身宫廷打扮的美婢招手,“快过来,让府君瞧瞧。”
“你啊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没规矩的侍妾,弄得府里鸡犬不宁还害得三位大人打架。”
他说着,直到贺兰霆望了他一眼,方守贵才闭上嘴。
贺兰霆:“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就以她作罢。”
那个侍妾穿着顾行之先前见过的衣裳,身段背影与崔樱有六分相像,只是脸转过来时五官全然不同,显然是他认错人了,闹出一场乌龙。
但他没立马断定,而是走近了那个侍妾,冷眼盯着她咄咄逼问:“你唤什么名字,为何走路与常人不同。说。”
侍妾被他凶神恶煞的面色吓到,惶恐的说:“奴婢,奴婢的脚扭伤了,才才会那样。”
顾行之冷笑,轻嗤一声后道:“扭伤了,却还有心思在廊下弹琴。”
侍妾结结巴巴的解释,“是,是前两日扭伤的,奴婢得知殿下议事之后会回后院,就想在那等候殿下,琴……琴也是想让殿下欣赏才弹奏的。”
后宅女子想要得到垂怜是很常见的事,尤其和她一样的侍妾还有好几位,因很少能见到贺兰霆,有的人总想抱着异想天开的想法,希望自己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上面人的注意,好以此得到宠幸,获得更多的权利地位。
这侍妾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她冒然大胆的做法还是让方守贵训道:“没规矩的东西,殿下要宠幸谁就宠幸谁,谁让你自作主张弄这么一出的。”
胆子大动静弄得好,万一有机会能得宠,那绝对是运气。
通常情况下,像侍妾这么做的都讨不到好,一是不清楚主子的脾气,二是被发现了会被后院管事责斥教训,在侍寝和子嗣这方面都有严格的管束。
张幽:“现在某人该知道自己弄错了,仗着家族身份耀武扬威,好大的胆子。”
都到了这个份上,顾行之不认也不行,毕竟太子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他要见就让他见,人就在这里,理由也说得通,他还要继续胡搅蛮缠,周围看他的眼光都带着异样。
张幽想找机会参他已经很多次了,这次怕是让他逮着机会上奏天听,顾行之权衡一番利弊当场单膝跪下来,一手杵地低头认错,“是臣无礼,还请殿下责罚。”
贺兰霆没给他机会,还是令他显得比另外两个伴读特殊一些得宠一些,“罚就不用了,免得到时让孤被母后念叨一顿。”
顾行之一口气还未松开,顶上的声音又响起,“这是你要的‘崔樱’,孤赏你了,你好好收着吧,好好待她。”
贺兰霆说“赏”时,顾行之就已经变脸了,他本打算之后随意处置掉这个让他误会的侍妾,没想到贺兰霆后面还说让他好好对待,顾行之的算盘一下就被打乱了,就算将侍妾带回去,也只能真的好好待她。
但为了眼不见为净,顾行之已经想好到时直接将她安置在见不到的后院里,不亏她吃穿就行。
而且贺兰霆还补充了一句,“此女宫婢出身,孤母后亲自挑的,你也不想到时候她认为你浪费了她一片心意吧。”
“是。臣,明白。”
贺兰霆说完,脸上也没一丝笑意,他一个眼神落下来就好似在问,下一个该处置谁一样,他也没有让顾行之立刻起来。
过了会,中庭里最威重尊贵的人走了,却并未吩咐是否散了,方守贵紧跟上太子步伐,仿佛也将他们都忘了般。
跪着的还在跪着,站着的也不敢妄动,护卫各归其位视而不见,直到过了小半刻钟,方守贵才赶回来,谄媚而殷切的说出那句遗漏的话,“殿下有令,都散了吧。”
崔樱并不知道中庭发生过的事,她也确实没有出去过。
侍妾从宫里出来,一向有意讨好太子,只不过一直缺少机会,好不容易打听到太子的行踪,便在前几日准备起来。
摔跤是真的,想获得宠幸也是真的。
只是向她透露消息的人,从始至终都将这步棋掌握在手里,顾行之会登门,都不过是在背后人预料之中。之后便是顺水推舟,做了一场戏给局里的人看。
真正的崔樱在发生这些事时,正一无所知的写字静心,她忘了自己问了侍女几遍,“殿下有空了没有?”“我有事想跟殿下说。”“殿下在何处,我想见他。”
结果侍女都是应付她,让她安心稍等,贺兰霆很快就回来。
崔樱又非迟钝之人,她自小心性敏感,是不是敷衍应付她最清楚,以至于待在屋里心神不宁,才让人给她找找书籍,或是备上笔墨纸砚分散精力。
只是写着写着便入神了,就连贺兰霆站在了她身后都未曾发现。
良久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像是被叠了一层,背后的异样促使她回头望去,讶异的目光正好落入那双宛如深渊的眸子,崔樱愣了一瞬,“你回来了。”
她嘴角弯弯,无意识地带着笑,贺兰霆见她多次不是在遭难就是在受苦,她总是愁眉不展还爱哭,基本没见过她开怀或欣喜地笑。
现在看到了,原来要比她哭的时候好看得多。
崔樱张嘴正在和他说什么,贺兰霆仿佛都没有听进心里去,她的脸皮被蹭了一下,就好似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般,贺兰霆的手频繁的抹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崔樱感到脸颊生疼,腰身往桌上仰去,避开他,“殿下。”
“崔樱。”
贺兰霆看向自己的手指,“你的脸白的孤以为你傅粉了。”
他极为自然地望着她,崔樱能感觉到他富有侵占性的眼神在描绘她的脸,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梁和嘴唇,“盈盈素靥。”
当意识到贺兰霆是在夸赞她时,崔樱心头像有一匹马蓦然冲出来,而拽不住缰绳的她紧张的屏住呼吸,定了定神才轻轻吐出来,“我有件事想跟殿下说。”
贺兰霆淡定道:“孤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真是巧了,崔樱迟疑地问:“那殿下先请?”
“孤想先听你的事。”
崔樱只好拧着眉心道:“我这两日总是担心落缤,怕我不见了,顾行之会拿她泄愤撒气,殿下能不能帮我将她救出来。”
她夜里做梦不是梦见自己在溺水,就是落缤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一声一声哭喊她,崔樱的心都仿佛被人攥紧了,抽疼抽疼的。
之前一说到其余的事,贺兰霆都对她置之不理,崔樱还想再试试。
谁知贺兰霆说:“你那婢女已经被魏科派人接走了。”
“当真?!”崔樱一时欣喜无比,遽然冲上脸的血色让她多了几分娇丽。但她不懂,为何之前苦苦求贺兰霆,他不派人去就落缤,哪怕她提起这件事他也不置一词。
现在怎么她一提起这个,他就这般痛快的说出了落缤的下落。
“她有没有事,顾行之有没有责罚她,我能不能去见见她。”崔樱连问数句,眉眼间掩盖不住其中期待,甚至因为听到落缤救了出来,她看贺兰霆的目光都在发亮。
“可。”
贺兰霆不过答应了一声,就被崔樱踮起脚尖勾住了脖子。
她喜极而泣,眼里的仰慕之情唯有贺兰霆才看得见,她温声透着莫名的情意说:“我,我有些没想到,实在是忍不住高兴,不知该怎么感谢殿下。”
“那就坐到桌上去。”
“什么。”
贺兰霆命令,“孤让你坐到你身后的桌案上去。”
崔樱感觉到他态度的坚定,怔怔的松开手,茫然地照着他说的看向桌案。“这是做什么。”
贺兰霆并没有出声要帮她的意思,崔樱不明白他一时变得有些凶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犹豫间终于抬脚踩向高椅,要借着她坐过的这把高椅上去,但结果由于她腿上的伤和跛脚的关系,单脚上去让她身形都变得不稳了。
崔樱不知道贺兰霆是不是故意想看她笑话,娇红的脸向着他抬起来,黑眸同时湿润而焦急地盯着他,“……我上不去了。”
她一番穷途末路的动作之后略显气急败坏,贺兰霆几近冷漠到底。
在她将要放弃的时候,崔樱腰身一沉,腿脚悬空,骤然被贺兰霆将她抱坐到桌案上的举动惊愣住,他逼得她好近,几乎在慢慢抱着她的要将她放倒在桌上,后来贺兰霆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青丝重叠铺满了半张桌面。“不是要谢孤?”
崔樱的嘴皮被他的薄唇盖住,只轻轻一下就分开了。
贺兰霆:“张嘴。”
听懂话里的含意,崔樱脸颊熏红如醉酒,两眼晕晕的看着他,配合的微微抬头迎合上去。
“殿下?”
春日窗外绿景繁茂,只是雨水频繁,空气不光氤氲还有点点暴雨来临之前的干燥。
贺兰霆停下了在桌上的相拥亲吻,看着崔樱酡红茫然无知的神色,微红的俊脸沉淡疏远,声音如玉质般清脆冷静,“崔樱,你可以去见你的阿翁,还有你的婢女。”
“只不过,太子府邸你不能再待了。”
“孤要送你走了。”


第31章
崔樱意识还沉浸在这场令人醉醺醺的拥吻中,她刚尝到了被渴望被需要的滋味,正在品尝回味贺兰霆带给她的陌生柔情,结果就听见他说要送她,不能让她再待在太子府了。
她神思沌沌地问:“为什么?”
贺兰霆:“顾行之在查探你的踪迹。”
他在这场亲昵中抽身太快,让崔樱有种抓不住的一丝痕迹的患得患失。
她茫然问:“因为他在查,所以就要送我走。”
贺兰霆沉默的望着她此时有些不对劲的脸色,动了动眉头,像是不能领会她为何是这种反应,不过她所说也算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他没打算解释太多,便干脆让她认为就是如此,于是道:“对。”
崔樱得到回应勾着他脖子的双手一下失了力气,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喔。”
“这是何意。”他倒对她这副样子看不懂了,霸道的抬起崔樱的脸,不让她偏头避开自己,“孤送你回崔家,还令你不能满意?”
难道崔樱在他太子府邸住惯了,便想一辈子都赖在这。
贺兰霆为这个想法感到诧异,他和她应该都知道这不可能。崔樱被他桎梏着不能逃避,神色看起来惆怅又略有些痛苦的道:“不,我想回去。只是以为殿下会等我的伤痊愈之后将我送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
原本以为短暂相处贺兰霆总是待她是不一样的,她还会想等回了崔府,他会不会想念这几日,没想到轻易就听见他安排她离去。
并且很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顾行之在找她,他是太子,同样还算半个顾家人,说到底怎么也不会为了她和顾行之闹的过于难堪吧,会有各种顾忌也是理所应当,她已经在他庇护之下有了片刻的喘息,也该走了。
唯一让她忧愁不甘的是她在为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夹在浮波中摇摇晃晃,还被推来推去难过而已,扁舟就算还未翻,也注定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不想这样。”
“什么。”
她喃喃的话太小声,除了“不想”其他都含糊在崔樱喉咙里,贺兰霆纵使离她再近未能全部听清。
崔樱也不管他听见没有,自觉如今跟贺兰霆已经撇不清关系,他又是说一不二地位尊贵的人,冷静的情绪逐步回笼,“没什么,落缤她现在何处,我想见她。既然殿下说送我走,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现在就走也当得。”
她刚才的魂不守舍被贺兰霆当做她舍不得离开太子府,却不想不到片刻就改了口,顿时让他对崔樱的转变感到匪夷所思,她放弃的太快也令他有一丝不悦。
但崔樱并未察觉到贺兰霆此时所想,她被压在坚硬的桌案上亲了多时腰背早已酸疼,何况他还伏在自己身上,崔樱只想将他推开,“殿下,该起了,劳殿下让我再换一次药,就能早些离开了。”
“崔樱,你是不是以为孤连这点多余的闲暇都不给你。”
贺兰霆这回从她话里和神态中,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他从未哄过人,他母后是妙容也是,就更不可能去哄闹别扭的崔樱了。
他从她身上起来,再顺手拉了软弱无力的她一把,待崔樱坐正后才道:“送你走是定然的,倒不至于让你连今夜都待不下去,是明日还是后日,孤自有安排。”
“你那婢女,她不能过来。顾行之现在并不能确认你在太子府,他会派人盯着孤这里,一有你的动静就会闻风过来。但目前他所有心里的想法不过都是猜疑,今日他还错把一个侍妾的背影当成了你。孤已经将那侍妾送给他,他暂时不会再怀疑你,除了妙善,他也不会知道你我之间的事。除非是他从你口中套出话来,亦或是你自己告诉他。”
崔樱怔怔的对上贺兰霆的目光,在片刻之后她明白了,贺兰霆也不想顾行之知道他们的事。
他这么说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心思,看她回去以后,顾行之找上门她会不会暴露自己。
崔樱垂眸,背对着光影的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口里说着赌气的话,“我为何要告诉他,他怎么待我的,我就怎么待回去。”她要让顾行之也尝尝未婚妻与他人私会的滋味,他会发现或许不会发现,但那又如何。
他若没发现,那就一直瞒下去,他若发现了,那就让他一直处于怀疑愠怒中,让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是谁,让他费尽心思都找不出来。
崔樱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则与顾行之无异,她不再强求两家退亲,也不再为顾行之在外面寻花问柳感到伤心难过,她曾经是喜欢过他,但顾行之一直对她态度平平,甚至背后里厌恶嫌弃。至此,她已经不会再对这桩婚事有任何期待,跟顾行之从今往后便做一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未婚夫妻。
而贺兰霆,就是她最适合的人选。她怎会轻轻松松就让顾行之发现?
只有让她跟太子的关系扑朔迷离,明明有所察觉却没法确定,才能叫他抓心挠肺日思夜想。
在崔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婚姻上,崔樱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成全家族的利益,可悲的是她竟然只能选择这种低劣卑鄙的方式来报复。
贺兰霆见她久久没有其他反应,念了一声她的名,“崔樱,孤抱你下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略显呆愣,不过微微摇头,拒绝了贺兰霆帮她,“我自己来。”
固执地要自己下地的崔樱就像贺兰霆刚认识她时一样,距离疏远,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姿态如同老妪蹒跚而谨慎地侧着身,实在没忍住出手,搂着崔樱的腰,了当的把她抱下地,他低眸望着她的头顶,想着她会期期艾艾的对他道声“多谢”,不想给他的是崔樱略含抱怨的眼神,“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我说过我自己来,你这么做反倒让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对我好。”
他还未开口,崔樱触及他的眼睛,畏惧而烦忧的别开脸,轻声道:“别做让我误会的事,不要怜惜我,更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是个容易多想的人,你这样,我反倒会以为你对我抱有别的想法,我们除了肌肤之亲,就不要再有别的关系。”
这种话从她口里说出来,贺兰霆难得的有些诧异,他默默地等她说完,看到她一脸埋怨,却忍不住透着一丝丝期待,或许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遗憾的是贺兰霆明明知道,还是要说:“孤和你,除了肌肤之亲,的确也没有旁的关系。”
崔樱目光变黯淡,只有努力扬起若无其事的微笑,附和道:“是,对,就是这般……如此最好。”
贺兰霆:“所以对你,孤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管孤做什么,只要你不多想就好。你做什么,孤亦如是。”
崔樱呼吸都觉得难受起来,不想显得自己没用,即使是表面样子,也要在贺兰霆面前装得好好的,她点头,“好,好好,殿下英明,都说清楚就好。”
她快撑不住了,“那我先走了,还请自便。”
再慢一点她的微笑就要垮下来了,贺兰霆像是发现她在难过,举步挡在她跟前。
崔樱眼睛朦胧的“瞪”着他的衣角,头低低的不肯抬起来,闷声问:“你做什么呀。”
贺兰霆站在门口拦住去路,身体被光影拉长,仿佛一道挺拔的高山,压在崔樱心头难以喘息。“这是你的屋子,你走了还能去哪,除了这里离孤寝室最近,就没有第二间了。还是你打算今天夜里睡在庭子里,若是这样,孤也不拦你。”
崔樱被他话语噎住,想了想道:“那你快走,我想歇息,我还要写策论书,你在这里对我多有打搅。”
贺兰霆当真看了她最后一眼就走了。
崔樱也转过身背对过去,刚才在桌案上的情动仿佛从未出现过,旖旎过后的涟漪消失的一干二净。
崔樱在被囚在顾行之的私宅里时,落缤一直被关在柴房。
她走后,顾行之不过是确认了下她还在,并没有再多吩咐人看管她,因为崔樱的逃走,顾行之也有了放她出去的心思。
一是因为落缤不是普通婢女,她是崔樱的陪嫁,一直关着她,等崔樱回府,发现落缤不在肯定要来向他要人。
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关不住崔樱,留着一个婢女也没什么用,不如放她出去,还可以趁机让人跟着她,看崔樱会不会跟她偷偷汇合。
就在顾行之命人放松看守后,那个婢女果然借着机会跑了出去,可没想到下属一时的疏忽大意,竟然也将落缤跟丢了。
顾行之只好让人接着盯梢崔府,只要发现崔樱和婢女回去,就马上派人禀告。
他近些天因为这档事,根本无暇寻欢作乐,就连贺兰妙善来找他,顾行之也应付了过去。
站在六率府的大门外,他盯着外面无人经过的高墙空巷已经快要忍到极限的问:“不过是崔家娇养却平平无奇的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崔樱不知她的消失让顾行之对她这个人都有了新的看法,她手里刚拿到落缤给她报平安的信,正准备打开来瞧瞧。
但在太子府里,被派来伺候她有好几日的侍女忽而转头向门口行礼,“大总管。”
崔樱意外的看见一张殷切而不惹人生厌的笑脸,方守贵进来到她跟前无声无息的逡巡了一圈,讨巧的对崔樱问安,“殿下让老奴来问,贵女昨夜睡的可好,伤口有没有复发之处,若有不便可尽管跟老奴提。”
这位总管说是下人,也不是普通下人,同样出身宫廷,也有职位,虽不能和朝中大臣比,品级却也不小,不能让人疏忽对待。
是以崔樱不得不暂时放下落缤的信,起身回礼,平静的道:“多谢殿下好意,我住的不长,也就要走了,没有感到不便的地方,让方总管你跟着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贵女客气了。”方守贵说道:“住一日是住,两日也是住,只要在这府邸的贵客,老奴都得为太子殿下好生招待,尤其,贵女可与一般贵客不同,自然得用心伺候。”
方守贵两个食指比在一块,暗示崔樱,知道她和贺兰霆是这样的关系,并且指了指嘴巴,暧昧的摇了摇头,意思是会保密,绝不会传出去。
崔樱想他误会了,直接说:“殿下对我有恩,我不过是为了报答他。”
方守贵状似惊讶的道:“可贵女是殿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带进府邸,还被允许留下的女子,凭着这个,在殿下心里,贵女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崔樱自嘲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妙容公主也不曾来过,方总管不必这般哄我,我也知道这后院还有一批美婢正待太子宠幸,那都是些娇美的女眷,怎么就只有我是特殊的第一个呢。”
方守贵解释,“贵女想岔了,妙容公主乃是殿下亲妹,非是外面的女子,老奴在太子身边多年,实在是没见过他有对哪个世家贵女宠爱有加的。”
崔樱听不得这些,她已经跟贺兰霆说清楚了,今后两人私底下或许会有往来,但只存在于肌肤之亲,除此之外彼此都不会多想,她不想因方守贵几句话而乱了心神。
崔樱:“方总管过来,莫非就是想同我说这些。”
方守贵:“哪里,贵女多想了,这些话不过是老奴的心里话,既然贵女不想听,那老奴就不说了。”他朝外面喊了一声,“都进来。”
崔樱疑惑的看向门口,方守贵知道进来的人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解答道:“要打搅贵女一阵时候了,这些都是来给贵女量体裁衣的人。”
“请贵女转身,好让奴婢为您量身。”
崔樱:“方总管,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给我做衣裳,殿下说过很快就会送我走了。”
“贵女稍安,老奴问一句,殿下说送贵女‘走’,可还有说过不许贵女再来?”方守贵巧言令色道:“既然没有,那这些衣裳自然会用得着。”
崔樱愣了,什么意思,难道贺兰霆还会让她来太子府邸私会。
她忽然明白了,“方总管,是不是太子让你来的。他想让你讨我高兴,为什么?”
方守贵:“贵女岂不是明知故问,自然是殿下见贵女神情不属,满面愁容,心里挂念着贵女才这样的。不过,量衣倒是小事,老奴真正过来,还是来给贵女送宝贝的。”
崔樱无奈,贺兰霆到底什么意思,明明说出那些令人难过的话的人是他,等她失落失望后又安排这些事情哄她开心。
当真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崔樱虽然没说,不能否认,她确实被贺兰霆冷淡决绝的态度伤到了,但她也告诫自己,她与贺兰霆的关系是错误的是不正当的,她不该再奢想别的,却还是情不自禁的会为这样的方式讨好。
心里虽有些软化,但她还是拒绝了,“什么东西,我不要,我就要回去了,这些就留给他来赏给其他人吧。”
她当真是厌烦了贺兰霆的忽冷忽热,毕竟他非一般人,手段了得,崔樱在他面前几乎是任他捏扁搓圆的状态,喜怒哀乐不由得被他牵着走,崔樱怕了,不想继续这样,更怕他同顾行之一样会让她失望。
如此,还不如就保持除身体以外,不冷不热的关系。
即便崔樱说不要,方守贵还是一副笑容得体的样子,好言好语的让人把“宝贝”送上来,并且劝道:“贵女不如看了再说,就看一眼,实在不收,老奴也好去殿下那回个话,求个办事不力的宽恕。”
上人的事,莫让下人难为。
崔樱便默许了,方守贵得逞也不见得意,贴心的让两个侍女端着“宝贝”送到崔樱跟前,他一个一个的掀开锦缎,露出里面的沉香木盒,再从左到右打开。
“这是狼牙。”
“这是短刀。”
“狼牙是太子少年时,跟随圣人在猎场亲手射中头狼所得,保存至今。”
“短刀乃玄铁所造,原长近一尺常归带刀侍卫所用,已经开刃,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念及不好携带,于是又命人将其改造,于是就成了现在长六寸的模样,专门送给贵女今后防身用。”
方守贵:“太子待贵女可以说是非常上心了,那狼牙民间俗话,说是辟邪所用,止夜里小儿哭啼,听说贵女夜里总是惊醒,于是太子就让老奴从库房里找出这个,让匠人打磨的光滑如玉,又镶了孔,方便贵女带在身上。若不想带,经常放在枕头下也能求个安心。”
崔樱:“……”
方守贵讨巧的示意,“贵女,如何,看在太子一片心意上,还是收了罢。”
这两样东西都不算贵重,也不是崔樱所想的金银珠宝类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大凶之物,一个狼牙,一把短刀,听着都不寒而栗。
但,的确很出乎她的意料,贺兰霆竟然会送她这些,而且说什么“止夜里小儿哭啼”,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