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不想收的,却因为方守贵的话而动摇,她想只是收下这两样东西,短刀是凶器,她怕以后再出现自己不能应付的事,有短刀的话的确能让她安心一些。
兄长不在,她若是回去跟家里人说要添置一把匕首,怕是都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府里花销都是走账的,虽然各院里都有月例银子,但花在哪处都要登记,不想惹出麻烦的话,接受贺兰霆送给她的,才是最简单方便的办法。
崔樱:“礼尚往来,我能回报太子些什么。”
方守贵说着漂亮话,“哪需贵女回报,只要贵女收下这两样‘宝贝’就是,老奴就可以去太子那回话了。”
方守贵从侍女手上接过端盘,走进书房,里面堆满了公文的桌案边已经有宫里带来的侍人在收拾,贺兰霆却还在翻本子查阅公事。
“殿下。”
贺兰霆瞄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随意得问:“都收了?”
方守贵放下茶水,一边回道:“殿下预料的准,贵女听闻是殿下一片心意后终于收了。”
“终于?”贺兰霆沉声淡淡道:“看来她的确在发脾气。”
方守贵:“这,哪有人会没脾气,性子再软,惹到头了,泥人也会发作啊。”
贺兰霆没说话,女子多情,何况是崔樱,她定然是将对顾行之的情别恋到自己头上了,想从自己这里找些慰藉。
所以他说那些话让她难过了,之后见他要么是神情平静,就是挂着文静贤淑的假笑,几次过后,贺兰霆这才起了补偿她的心思,他不觉得问:“孤的心意,此女满意没有。”
虽没哄过人,贺兰霆还是愿意试试,就当是那天说了重话对她的赔礼,让她别再他面前再露出那副受了委屈哀怨心碎的样子。
“贵女说,礼尚往来,很快会回报殿下的。”
贺兰霆像是终于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停下了手中的笔,意味复杂的“哦”了一声。
崔樱其实也不知道她要给贺兰霆送哪些回礼,他应当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照着送回去更是不妥。
但方守贵似乎把她的话传到了贺兰霆耳朵里,他说:“孤生辰尚早,要当回礼,你可以回崔府后开始准备。”
这是他们在那天别扭的分开之后,贺兰霆主动和她说话。
崔樱本来心里对他还有些隔阂,因着送礼的事,宛如气泡被人戳破,隔阂也就散了。
她想自己的确不该自作多情,不该见到一个男子,得到一个安慰就乱了芳心,所以贺兰霆说的没错,她该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将心收回来。
见贺兰霆提礼物的事,她便实话实说:“我还没有想好该送你什么,你好像都有了,没有什么需要的。”
贺兰霆:“谁说孤不需要。”
崔樱正好想问问他,“那殿下想要什么?”
贺兰霆从善如流的回道:“你。”
崔樱皱眉,“殿下不是说过,不要再开这些玩笑吗。”
贺兰霆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崔樱腰上敏感,不禁动了动,却被贺兰霆双手禁锢的更用力了,他蓦然一句,“孤傍晚时就送你回去。”
崔樱便不动了,没想到他决定的那么快。
贺兰霆:“孤将菱娘子也救了回来,安排了其他住处,酬劳已付清,她还不能死。”
他嘴唇覆上崔樱温热的耳朵,“你再去学那些技巧,就当是给孤的回礼了。”
腰上的手箍紧,被含住耳垂的崔樱顿然面红如血。


第32章
傍晚用过饭食后,崔樱被贺兰霆送出太子府邸,马车上崔樱临走前掀开帘幕问他,“这……会不会被人发现。”
她是怕顾行之会派人盯着太子府,万一发现她从这里出来,那不就是让他知道了。
贺兰霆果断道:“不会。”
他身后的魏科眼神锋利的梭巡四周,在崔樱的马车旁还有一辆一模一样的,里头坐着被提前安排好的侍女。
“顾行之派人盯梢三天,这已经是孤能容忍他的最后期限,这四周干净的很,他派来的人都被清理了,孤在,他不敢再得寸进尺惹孤发怒。不过,他最后一点疑心还需打破,孤替你安排了一样的马车,这些都是孤的人,你放心跟着他们就是。顾行之要找你,只会在内城中,孤已经派人混乱视线,传出假讯你出现在别处,他很快就会让人查看。”
或许是她要走了,贺兰霆竟然有这样的耐心同她解释。
崔樱跟着放心下来,听见前面的车夫询问是否可以启程了,她再看一眼太子府,眼前的庞然建筑证明她真的来过,也待过。
她佯装的没有丝毫不舍的道:“那我走了,殿下请回吧。”
贺兰霆没有回话,无声默默地看着她。
崔樱等了片刻,发觉他还是没有话要交代自己,于是无声的收回手,帘幕自然垂落,挡住了贺兰霆深邃的目光。
分别总会让人升起愁绪,尤其崔樱孤身一人坐在车里,感觉马车才行了一小段路,她好像就已经对太子府邸有了不舍之情。
但是在一段路程之后,车辇毫无预兆的忽然停下,车夫不见了。
崔樱不安地询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以为是顾行之来了,手摸到藏在身旁的短刀,暗自抓紧,这时车外响起敲门声,崔樱瞬间绷紧心神,“什么人。”
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了,“女郎。”落缤也不再犹豫马上打开车门,热泪盈眶的看着崔樱,“奴婢一直在此等着女郎。”
“落缤,快上来。”
崔樱松开手,忍不住扑过去,主仆分别数日,再见都各自红了眼眶。
崔樱问:“落缤,你去信给我,说你已经平安了,可是却不说被藏在什么地方,顾行之可有让人对你不好,你身上有伤没有,让我瞧瞧。”
落缤:“让女郎担心了,奴婢一直被顾四子关在柴房,让人看守者,除了少给些吃喝,倒没有其他为难奴婢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看守奴婢的人只剩一个,十分松懈,奴婢便趁他不注意逃了出去,然后在半路上遇到了魏校尉。他便带奴婢到这间宅子里藏着,说是等女郎回去那天,会让车夫将奴婢一同捎上。所以今日就见到女郎了,女郎可还好?”
崔樱点头,“我没事了,看来我又欠了太子一个人情。”她刚才还以为事情突变,情不自禁抓紧了刀。
然而落缤根本不信,“奴婢从魏大人那里听说了女郎的事,说是女郎受伤了,那天夜里女郎撞见顾四子和妙善公主私会,被公主命人将你按进池子里溺水,简直仗势欺人。太可恶了,若是奴婢在就好了,那些罪就让奴婢替女郎来受,女郎身子娇弱,哪能受那样的折磨。”
“谁能想到顾四子除了找寡妇,连公主也招惹了。”崔樱神情涩然,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迟早会有报应的。”
落缤心有不甘,还想继续骂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结果被崔樱拦住。
崔樱同她说:“落缤,此次回去后,你我都不要同家里透露分毫这些天发生的事,谁问都不要提起。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两家这门亲事是退不成的,顾家对我家有所求,自然不会放过我。同样的,顾行之若是因为我发现了他和公主的私情因此对我不满,想要悔婚也不可能,顾家定然不会答应。所以,我已经决定今后同顾行之做名分夫妻了,不管他今后和谁风流,我都不在意。”
“还有太子那里,你也知道我与他关系已经不简单了,还一次又一次欠下人情,总有一天不是我给他,就是他向我讨要。所以今后,我和他会如顾行之跟贺兰妙善一般,私下来往不断,此事你知道就好,也不用再劝我三思。其次,我还有事要叮嘱你,顾行之仗着我家对他的信任,拿我同他三嫂去山寺祈福为借口才将我囚禁起来的。既然这样,那就顺水推舟,回去后你我也都说是去祈福了,千万别让我大母他们担心。”
“太子说顾行之在派人盯着咱们崔家,只要我一现身,就会有人向他传送消息,说不定他很快就会上门要求见我。但他至今都不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我藏在太子府邸,他好几回试探都被太子挡了回去,所以他若是来了,肯定会再次试探我。届时你在的话,千万不可冲动,我自然会和他谈,他想我忍让一辈子,快快活活风流,我成全他就是了。”
崔樱说这话时不知自己浑身散发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在落缤眼中她的女郎已经变了。
不仅对着她将回府后的事宜都安排的清清楚楚,还没有一丝激动和愤怒,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冷静谨慎。
从以前知道顾行之背地里羞辱她要回府告状,变成了现在不要让郎主和女君知道她受过什么苦,更没有要告状的意思,还想着为了家里委曲求全。
“不管女郎做什么,落缤都会陪着你。”
崔樱嘴角刚扯出一丝淡笑,外头车夫将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这回并没有故作玄虚的事情发生,“请贵女下车。”
车夫说:“以防万一,校尉大人安排了另一辆马车护送贵女,多有不便,还请贵女见谅。”
崔樱双脚落地,眼睛张望四周,发觉这里是条陌生的街道,并且也与她从太子府里出来时一样,停着两辆相同的马车。
“车上有仿照贵府赶制的衣裳,还请二位都换上。”
崔樱闻言,不由得暗赞贺兰霆手下的人心思缜密,不过是护送她回崔府,为了避开顾行之的眼线还做了这么多准备。
马车换了,车夫也由另一人担任。
在崔樱和婢女换好衣裳后,车轮再次滚动,在越来越沉的夜色里,掩护着她们的行踪。
六率府。
伏缙站在顾行之身旁小声耳语,片刻之后,只见顾行之神色一凛,双眉上扬,张嘴就骂道:“没用的东西,既然马车里的人不是她,就赶快把人还回去,还留着干什么。太子那你安排人去请罪,就说无意冲撞了他府上的人,此事我毫不知情,留下那些人任他责罚。”
“是。”
等人一走,顾行之心中怒火还未消散,甚至有一刻不想再去追查崔樱的踪迹。
她在何处,是怎么做到能在京畿藏匿这么久的,她一个普通世家女子还不曾掌家,哪来的这么多手段。这些,顾行之通通都不想去追究了。
她害他怀疑自己的表兄,致使他与太子之间心生嫌隙,还让他跟张幽王石巍打了一架,那两人他也早看不顺眼了,打了便打了,结果还要在表兄跟前没脸。
下属办事不力,顾行之有火撒不出,越想越是怪到崔樱头上。
他几次探查都没什么好结果,事实摆在跟前,太子府里没有她,从太子府邸出来的马车里坐的人也不是她,这不就是证明他怀疑错人了吗。
若是假的,难道是他那批下属太无用,自取其辱的事,顾行之自然不会这么想。
而他现在终于说服自己,看来崔樱并不是被太子带走的,他们也毫无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他就不必再查了。
他恶意的想,崔樱不见了,那也是她自己闹的,与他何干。
她要是只是为了躲着他,那就躲吧,他就不信她有家不回,一个弱质女流,没了家世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下去。
要是回了崔家,想要大闹,也不是不行,他也正好借此取消这门亲事。本来他也是不想娶她的,他顾行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要跟一个跛脚过一辈子。
之所以答应娶崔樱,完全是因为她的家世,看在她崔家的份上,他遵从了父母之命,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婚姻。本来世家子弟的当家主母,总是从门当户对里挑出来的,是不是心爱之人,也无有要紧。
一开始,崔崛腆着脸登门时,他还以为对方是想把崔玥嫁给他,毕竟那是他后来新妇所出的嫡女,应该很得他宠爱,顾行之觉得自己可以答应,但又觉得崔玥年纪太小,性情会很娇惯,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然而崔崛却说,正值适婚年纪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家的崔樱。
崔樱是谁,顾行之思索片刻就知道了,是他前任妻子生的长女,听说是个天残,顾行之当时既不知道崔樱长的好不好,又没见过,再加上她还是个跛脚,就更加抗拒了。
但经过父母劝说之下,为了崔顾两家交好,让崔家的利益为己家所用,这才勉为其难的接受。
他以为崔樱是个性情很好的女子,不想,不过是他身边多了几个女子,她就受不了了,这不是善妒是什么。
他便觉得,以前那些称赞崔樱的都是虚名,这哪是大度,这是心眼比针尖还小,此女以后嫁过来还能做好一家主母吗?
就在顾行之黑着脸思索退亲事宜时,本该带人去请罪的伏缙快步走进来,“郎君,崔府有动静了。”
夜色中,崔府门口紧闭,台阶上管事孤傲的命人围住两个人,“哪来的穷酸子弟,敢到崔府门前打秋风,再不走我就让人把你们捆了送去官府,让你们见官坐牢。”
台阶下的两人看不清面容,其中一个扫了眼拿棍子围着他们的下人,再看向管事,嬉笑着毫不畏惧的问:“你又是谁,怎么就一定知道我们是穷酸子弟。”
管事狠狠嗤笑一声,不屑地道:“你们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崔侯府,我家主人乃当朝重臣,得圣人眷顾,名满天下,往来之间都是清贵世家,岂是你们这些穷酸子弟,还问我怎么知道。你,”他伸手指了指,“还有你,你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不是乞丐还是什么。我看,你们连穷酸子弟都不如,敢到崔府的地界撒野,简直是放肆。”
崔樱的马车刚到巷子里,就听见车夫向她禀告崔府门前的情况,似是有人与她家的管事起了纷争,两方正在对峙。
落缤便为她撩起帘幕,崔樱一看,那哪是两方对峙,那是她崔府单方在驱赶两个衣着褴褛的人。
马车越来越近,崔樱也听见了管事刚才撒火的话。
崔府的确来往的都是世家,但那些不是阿翁父亲的同僚,就是崔家的亲戚,里头也不是各个都有权势,也有家道中落之人,并没有看不起任何人,像管事这样的说法就连她听着都皱眉,已经是相当冒犯了,是在仗着崔家的门楣在欺负人。
车停稳后,崔樱吩咐:“落缤,我们下去,瞧瞧怎么回事。”
“我家有客人登门,你们赶快让出一片清净之地。”管事注意到那辆不属于崔府标识的马车后,误以为是客人登门,于是挥手示意下人驱赶他们。
那两人不知是怕了,还是听话,当真让出位置来。
崔府门口也是灯火通明的富贵气派景象,崔樱走出来站在灯光下抬头一望,管事一下就认出了她熟悉的模样和衣着,变得不像刚才威风凛凛的样子,从台阶处连忙下来向崔樱行礼,“是大娘子回来了,奴见过大娘子。”
下人们自觉给崔樱让出一条路,并且还挡住了刚才有嫌疑在门口闹事的两个人。
崔樱走上两步台阶,像是刚刚发现他们一样,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出动这么多人,手里还携带棍棒,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事强颜欢笑道:“大娘子不必理会他们,这两人是从外地来的乞丐,不懂京畿的规矩,跑来门口来打秋风了,奴这就让人将他们拉走。大娘子不是去寺院礼佛,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也未曾传个消息,好让奴安排府里的车夫去接你们。”
崔樱从容地说:“寺里吃住久了,难免有些想家。”
管事点头称是,崔樱顿了顿,道:“这两人查问一下,若不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就给他们点好处打发了,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能帮则帮,不必一定要摆着崔府的谱,高高在上蛮横的赶走他们,不然让外人知道了,都会说我崔家势大欺人,你也是我崔家的管事,更应该带头维护府上风气,不做有损名誉德行才对。”
“说得好!”
被人捧场喝彩,让崔樱立马愣住,管事还未呵斥,就见其中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推开下人走过来,落缤担心崔樱被冒犯,下意识挡在女郎跟前。
只听那人称赞了一声“不错”,然后拨开散开遮脸的发丝,音色清朗还透着浅浅的笑意,眼神灼灼的看着崔樱道:“你长大了,阿奴。”
崔樱不可置信的望着说话的男子,随着他一句“三年未见,时光真就如此残忍,阿奴居然连我都不记得了吗”,崔樱全身一震,颤声道:“崔,崔珣。”
“落缤,让开吧。”
崔樱越过婢女朝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崔珣,不顾他身上脏兮兮的快步冲过去抱住他,“崔珣,是你,真的是你!”
落缤失声唤道:“是大郎,大郎回来了。”
一旁的管事突兀的看着眼前一幕,在听懂崔樱跟落缤说的人是谁后,登时知道自己犯事了。
崔珣想要拦住崔樱,“脏,谁教你的,怎么见着男子就往人家身上扑,快松开我,把你衣裳弄脏了怎么办。还有,阿兄不叫,还敢叫我的名?”
他说是说,笑意却在看见崔樱后没停下来过,甚至还因为与妹妹一样高兴,说让崔樱松开他的崔珣,言不由衷的直接将崔樱像小时候一样抱了起来。
“就叫,就叫,崔珣,你可真坏,你一去灵州就是三年,再不回来,我早就要忘了我还有个阿兄!”崔樱喜极而泣,兄妹二人在崔府门口相见,竟如过节般热闹。
最后还是在管事心惊胆战的提醒中暂时停下,“奴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大郎回来了,已经命人去禀报了,大郎和大娘子不如进屋再谈。”
“好。”崔珣笑看临时补救的管事一眼,并未当场就要追究他的责任,他抱着崔樱,回头看向站在下人身后的同伴,“重临,快随我一起进门。”
崔樱好奇地看着慢慢走出来的男子,“阿兄,他是谁。”
崔珣介绍道:“他是我从灵州回来路上遇到的朋友重临,我和他都遇到了山匪,一起逃了出来,于是结伴回京畿。”
崔樱听他轻描淡写一句“遇到山匪,一起逃了出来”,仿佛从凶恶的山匪手中逃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当下想要追问他有没有受伤,就听旁边来了一人,他的身量竟不输于崔珣,甚至有贺兰霆那么高。
他的脸也比崔珣干净些许,眼神温和盯着崔樱,语气更是温润如风,像怕唐突她一般,道:“在下重临,与令兄是逃亡路上的好友,不知大娘子怎么称呼。”
“我叫崔樱。”除了对兄长崔珣热情亲密,崔樱的回应显得简单而冷淡,崔珣诧异的看她一眼。
“阿兄,你放我下来,我们进屋吧。”
崔珣笑容顽劣的道:“不行,你多久不见我了,才抱一会就不肯了,是不是嫌我身上太臭,阿樱,阿兄抱着你进去,重临,你也一起。”
实际上崔樱是觉得崔珣有点碰到了她的伤口,不是特别痛,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但她无意告诉崔珣,不想让她阿兄为她担心,索性便放弃了。
然而那个重临温言说道:“崔兄,还是放令妹下来吧,进去之后,还要见你家大人他们。”
“阿翁!”一提起家里大人,崔珣脱口而出,“算了算了,不逗你了。阿翁护你,要是看见我弄脏你的衣裳,岂不是害我被骂。”
崔樱被逗笑了,她收回与重临对视的目光,不介意的道:“已经弄脏了,你就等着吧。”
然而崔珣还是将她放了下来,重临走在兄妹二人身后,垂眸看向崔樱身下方向,她的脚……
夜深后月色拨开浮云,墙上倒出一片树叶的黑影,方守贵跟在贺兰霆身后,在庭院里停下脚步,听完了跪在跟前的魏科的禀报。“林戚风秘密回京,路上遇见崔崛的嫡长子,告诉崔珣自己唤作‘重临’与他结伴而行,二人在崔家门口受到管事阻拦,后来遇到崔贵女认出崔珣,这才得以入门,目前已经在崔家歇下了。”
方守贵:“既然那个崔珣是崔大人的长子,为何还会被拦在门外不让他进去,这下人竟然连主子都不认识了?”
魏科:“崔珣三年前与崔崛发生口角,父子二人吵架貌似是因崔珣的志向意见不和引起的,崔珣不想留在家中于是便离开京畿游历去了,一去就是三年,府里管事应当是换了人,加上他从山匪手下逃走,这几年相貌有了些许变化,这才没认出来他来。”
“那林戚风呢?他回来作甚。”
“重临是林戚风的字,”贺兰霆道:“他给孤传过信,孤知道他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认识崔珣。”
“起来吧。”他走过魏科,方守贵从提灯侍女退下,自己接过她们手上的灯笼,分了一个给魏科,后面的话不宜让其他人听见,于是和魏科跟在贺兰霆身后,一左一右为他照明。
贺兰霆走在庭院里,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宅住处,崔樱住的那间屋子失去了灯光,隐藏在一片黑暗中,“林戚风自幼与孤一起长大,你们也应该知道他的性子,看似君子,本性上却是唯利是图的商人,若没有他想要的,他不会主动接近旁人。结交崔珣,或许另有目的。”
“是否让属下带他过来,问清楚一二。”
贺兰霆:“不用,他做事有分寸,既然回京了自然要见孤,就让他自己上门吧。”
方守贵适时的插了句,“往日这个时辰,贵女都在屋里看书,今夜突然没了灯亮,竟还有些不习惯了。”
他悄悄瞄着贺兰霆,却没看出太子脸上有丝毫变化。
“殿下既然对崔贵女有意,为何让她与顾家退了亲事,将她纳为侧妃。”方守贵不敢提太子妃之位,太子妃日后相当于皇后,那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位置,人选自然是圣人跟皇后钦定的,就算太子现在没有娶亲的想法,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了。
等了良久,就在他以为贺兰霆不会回答后,就听一道冷静的嗓音轻淡的道:“孤于她,不过是兴趣使然。”
崔家的女子历来就有气节,祖上出过不少刚烈不失韧性的女子,有的就连宫廷都有耳闻,其中有一位还被他母后拿来教育过妙容,那位大概已经能算的上是崔樱的太姑奶奶,曾经胆敢训斥胡作非为的皇子皇孙,不仅没让皇子皇孙对她生怒责罚,反而因为她胆量过人足智多谋,让人对她另眼相待。
这都不过是些小事,最为出名的,也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对方还曾女扮男装的事迹。那位崔氏女伪装成崔家旁系的子孙的身份,离开京畿到本朝下面的州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当地的名士官员举荐她当官。
最后不仅成功了,还将其中一个州县管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为人称赞,若不是她几年不回家,与家里人一直以游历为由不肯回来成亲,也不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据说她回京畿时,那地方的百姓还曾依依不舍的成群结队相送过。
相比起祖上那些有名的女子,崔樱真的非常、非常之普通,与贺兰霆从皇后口中得知的崔氏女子全然不一样,他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觉得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崔氏女,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从崔樱身上不断挖掘一些特别之处,来满足他一直对崔氏女子的期望。
可惜,此女非彼女。崔樱,只是崔樱。


第33章
崔珣回来以后,崔府平静的夜里被掀起了波涛,相比起崔樱和崔珣兄妹情深的模样,出来见崔珣的崔玥、崔源都显得陌生而疏远,并且还带有一丝家中被外人入侵的敌意。
他们二人见过崔珣后,就亲昵的站到了久未出院子的冯氏和崔崛身边,像是想要靠这种方式,形成一条无声的界限,以此划分崔崛跟他们的距离,暗示他们才是一家人,崔珣跟崔樱则跟这个家里毫无关系。
这种伎俩不说崔樱,大人们也能看出来,冯氏昨日刚被解禁,忌惮着婆母不想再被关进去,于是维持着表面的慈爱说道了他们几句,让崔玥和崔源见好就收,这才没有霸着父亲的意思。
崔珣脸上笑意不减,似乎全然没将崔玥崔源做的事放在眼里,他拍了拍妹妹的肩,松开握着她的手,便当着众人给坐上的崔晟余氏,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然后认认真真的各喊一句“阿翁”、“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