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给您介绍,他是……”
阮伟忽然冷冷道: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他是温天智!”
温义吃惊道:
“大……大哥……你怎可对我父亲如此无礼……”
阮伟厉声道:
“我今天不但要对他无礼,而且要杀了他!”
温义气的清泪直流,花容失色道:
“你……你……你敢!”
温天智突然大笑道:
“这个年头真是变了,温某没有怪你擅自进谷,你这小子倒要找起老夫的麻顷,莫非生
了三头六臂!”
阮伟严阵以待道:
“我就是个文弱书生,如今也非要你的命不可!”
温天智疑道:
“老夫与你有何仇恨?”
阮伟突然一掌劈去,大声道:
“有不共戴天之仇!”
温天智闪身让开,大惊道:
“你是谁?”
阮伟如同发狂一般,双掌飞快拍去,不再说一句话。
温义急的哭喊道:
“大哥住手!大哥住手……”
她的呼唤那能止住阮伟的攻势,温天智被攻得心火上冒,见阮伟掌法凌厉,不再顾及他
是爱女的朋友,一脚踏去,虚幻莫测,左脚跟着飞起踢去,暗道自己这一脚他一定闪躲不
了。
那知阮伟学过温天智的九宫连环步,他那一脚虽然天下无二,阮伟却能轻易的闪开。
温天智大大吃惊道:
“小子那里学来老夫的步法。”
阮伟惨然大笑道:“是跟你女儿学的。”
温天智暗付,女儿连九宫连环步也传给他,关系定然不浅,可不要大意伤他,可是阮伟
的掌法奇奥无比,却不由得温天智不全力以对!
倾刻来往十数招,九宫连环步在温天智使来,高出温义,阮伟甚多,阮伟掌法虽然厉
害,却无法奈何得了他。
阮伟久战不下,思起萧三爷的武功,暗道要以外公的武功杀他,才算替外公报了大仇,
一念至此,双手握满五茫珠,用漫天花雨手法射去。
这暗器手法果然非同凡响,温天智一个大意,手臂上中了一颗,顿时鲜血直流,要知五
茫珠的威力在阮伟使来,就是练有罡气,亦难抵挡,若不是温天智怀有无上气功,整条手臂
就要被打断。
温天智识得五茫珠,大惊道:
“你是萧三爷的什么人?”
阮伟凄厉惨笑道:“萧三爷是我外公,今天来替外婆报仇,快快纳命来吧!”
说罢又握起两把五茫珠,要再用最厉害的暗器手法“漫天花雨”射去。
温天智大笑道:“真是笑话,你外婆好久死了!”
阮伟根本不信他的话,撒手射去,立时温天智胸上又中一颗鲜血滚滚而出,填刻染满衣
衫,十分怕人。
要知这漫天花雨手法是萧三爷苦研十八年成就的最高最深的手法,莫说是温天智就是剑
先生也难逃过。
阮伟两度得手,信心大增,倾刻又握满两把,暗道这下射去,一定要取得温天智的性
命。温义这时已哭喊得昏眩过去,温天智无法一举击败阮伟,只有眼睁睁见他再度出手。
阮伟正拟出手替外婆报仇忽听一声庄严无比的娇唤道:“你且停下手来。”
阮伟被这声音一震,抬头望去,见石屋内姗姗走出一位衣着素的妇人,阮伟看到这位妇
人,暗暗惊道:
“这位妇人面好熟!”
那中年妇人走到温义昏倒的地方停下,拿起手中的湿巾扑在她的额上,轻唤道:“仪儿
醒来!仪儿醒来!”
温义幽幽醒来,见到母亲,虽知母亲不大喜爱自己,但在这伤心的时候,不由扑头拥进
妇人的怀里,哭道:
“娘!娘!他要杀爹……”
阮伟突然想起这妇人长的和自己母亲一般模样,无论脸形,身材都酷肖三分,只有年纪
大过十多岁,显得苍老一点。
温天智胸中所受一颗五茫珠,伤的甚重,他见自己的妻子只顾女儿,正眼也不瞧自己一
下,显是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是死是活,想起十多年来用情如忖流水,一点收效也没有,不由
老泪纵横。
阮伟知道温天智已无力再战,逃不过自己手下,便不再理会,缓缓走到妇人身前道:
“请问夫人可认识我娘萧南苹吗?”妇人抬起头来,喃喃呼道:
“南苹!南苹!南苹……”
只见她喊到南苹时满面溢出无限的挚爱,阮伟冥冥觉得其中一定不寻常,激动的问道:
“夫人真认识我娘吗?”
那位年近半百的妇人突然轻泣道:
“南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不认识……我怎么不认识……”
阮伟惊骇的脸色大变,他看到妇人额上有块疤痕,定是当年她撞在岩石上没有死去所留
下的,而外公以为她死去,其实却未死去,反而嫁给温天智生下温义。
想到这里,阮伟满身冷汗涔涔渗出,暗道:“好险!我幸亏与温义未及于乱,否则真是
犯了莫大的乱伦之罪!”
如今既知道外婆没有死去,那能再杀温天智,阮伟心中不愿再待片刻,面向那位妇人,
呐呐道:
“外……外……”
妇人慈声道:
“我是你的外婆,你怎么不叫我!”
阮伟念及孤苦的外公,认定外婆是不贞的人,霍然生怒道:“我不叫你!我不叫
你……”
妇人珠泪莹然道:
“你为什么不叫我!”
温义抬头来,楚楚可怜道:
“大哥,你还要气我娘吗?”
阮伟一声惨笑,大喊道:
“大哥!大哥!我那是你的大哥,你倒是我的阿姨,我的长辈……哈……哈……哈……
我的长辈!”
阮伟心中痛得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了,向温义一揖,苦笑道:“温姨再见了……”
说罢飞身掠去,温义挺身而起,大叫道:
“大哥!大哥!大哥!”
她正要追去,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
“你不要再去追他了,你是他的长辈!”
温义那里舍得情爱深挚的阮伟,大哭道:
“我不要做他的长辈,我不要做他的长辈……”
可是谁又敢冲破这伦常的束呢?
且说阮伟离开南谷后,骑着白蹄鸟独自而行,想到昨天还是双双俩人,如今孤苦零丁,
事情的变化真太令人难以想像了。
他无目的地的流落江湖,月余后又恢复那时离开西藏找温义芳踪的落魄形态了,他不注
重自己的身体,更不注意自己的仪容了!
无时无刻他不在尽力设法忘记温义,但却偏偏忘记不掉,他发觉自己和温义之间已到不
可分离的地步,可是他那又能够和温义结合呢?
转瞬腊月将届,阮伟忆起虎僧与剑先生之约,便向君山进发。
诗圣李太白有诗道:
“浅扫明湖开玉镜,丹青古出是君山。”
这君山在岳州洞庭湖之中,阮伟赶到君山因路程遥远,已是薄暮时分,他不知虎老前辈
决斗过没有,内心忐忑不安向君山之顶走去。
但见一盘火轮挂在山边,渐渐低垂,然而君山之顶仍是十分明亮,斜照的红光射在高台
上,照出两个独坐的人影。
阮伟见到两条人影,以为决斗尚未完毕,才放下不安之心,慢慢向高台走去。
这高台的台边有三个大字:“轩辕台”,相传黄帝在此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
在这高台上决斗,倒是个好地方,就怕有闲杂人来到,尚好现在是腊月冷天,谁也不会
冒着严寒来这游玩。
阮伟渐渐走近高台,看清人影,心下奇怪,他们在做什么?
起先以为他们静坐是在对掌,较量功力,但这一走近看见他们双掌并未相对,他们既不
对掌,呆坐在那里做什么,难道是比禅功吗?
武家那有比禅功之理,阮伟飞身上台,仔细看去,这一看惊的他大呼一声。
只见虎僧与剑先生背后各印着一只乌黑的手掌印,早已死去多时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飘香剑雨续》——第三十四章 落魄江湖载酒行>>
古龙《飘香剑雨续》
第三十四章 落魄江湖载酒行
阮伟虎目圆睁,厉声大吼道:
“谁杀死他们!谁杀死他们……”
显然虎僧与剑先生正在对掌时被人暗算,而且那暗算之人一定是熟人,才未引起他俩的
警戒,以致惨遭杀害!
阮伟伤心的连连狂呼,以他的内劲,虽未运功,那声音也传开数里,要是君山上有人早
就听到了!
然而他叫了半天,四下静悄悄的,偶然惊起几只水鸟,不见有任何人迹,那杀害虎僧与
剑先生的凶手,想是早已走了。
阮伟呼到后来,已然声嘶力竭,只见他颓然的坐在高台上,双目发呆,不知他现在想些
什么?或者他现在根本什么都没想,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好一会儿他没有动弹,却见远处走来一位黑衣女子,那女子长得甚为娇美,身上虽仅是
一袭粗布长衫,却掩不住天生的灵秀,绰约的风姿。
女子渐渐走近阮伟,看起来年纪只在二八年华,她走到阮伟身前一丈处,停身问道:
“这位大哥,什么事令你如此悲苦啊!”
那知阮伟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仍旧低头坐着,呆呆地好像痴迷了一般,黑衣女子叹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位大哥不要再哀痛了,若是有何困苦,小女子甚愿帮助
你!”
半晌,阮伟没有作声,黑衣女子自讨没趣,内心并不难堪,但见他不理会自己,只得同
情地叹息一声,缓缓走开。
她尚未走有三步,阮伟突然抬起头来道:
“好心的姑娘,你能帮助什么呢?”
黑衣女子含笑转身道:
“小女子身上有点……”
她看到阮伟的面容,霍然一愣,整个的神色好像凝固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失声呼道
“你……你……你是……大哥……”
阮伟惊道:“你……你是谁?”
黑衣女子神情激动道:
“我是芸儿,大哥忘了吗?”
阮伟一时因伤心过度,感官失灵,他呆望了一会,终于看出眼前黑衣女子就是一别数
年,被神行无影妙手许白抱去的二妹。
他既认出,欢喜的猛然站起,一把紧紧抓住阮芸的双手,颤声道:“二妹……二妹……
原来你是二妹……”
阮芸被阮伟抓住双手,却未想到会突然羞红满面,纤手好似微微一挣,本能地想要挣
脱,但她却未挣脱,只是垂下粉颈,反而默然无语了。
阮伟丝毫不觉得阮芸的异态,一扫刚才的愁容,敞声笑道:“大哥好高兴能遇到你,你
这几年在那里啊?过的可好?”
阮芸慢慢抬起头来,秋波微转的道出这几年的遭遇,她自被妙手许白带去后,隐居山
中,终日除了学艺外,便无他事,还是最近艺成下山,经过洞庭湖时,偶然触发游兴,未想
到却能遇到亲人,实是巧逢。
阮伟听她说完,才放下她的双手,问道:
“闻说神行无影许老前辈在正义帮中,为帮中前辈人物,他老人家怎会有暇带二妹至山
中隐居,传授武学呢?”
阮芸道:“许老前辈与正义帮只有十年之约,当年他把小妹从十三公子太保手上救下
时,正好届满十年。畅游天下名山大泽,他老人家无牵无挂,机缘凑巧从魔掌中救了小妹一
命,更不厌其烦舍弃宁静的生活,将一身武学传授给小妹。”
阮伟赞叹道:“千里追风神行无影许老前辈武功盖世,二妹得他传授,真是莫大的福
缘,大哥真为你高兴。”
阮芸垂下头,低声道:
“可惜小妹资质鲁钝,尚未学到许老前辈全身武学的十分之一!”
阮伟异道:“你怎么不称许老前辈为师父呢?”
阮芸抬头笑道:
“小妹要称他为师,那知他老人家得知我的身份后,说使不得使不得,仅叫我称他老前
辈就可。”
阮伟道:“既得知二妹的身份,他为何不愿你称他为师,难道他老人家与父亲有什么渊
源吗?”
阮芸似是不愿再谈到这件事,呐呐道:
“这……这……小妹也不知何故?”
阮伟想到自己的身份到现在还不知生身之父为谁,显是自己和二妹正不是一个父亲了,
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呢?想着他不由叹息一声!
阮芸甚是关切道:
“大哥你这几年来怎么过活呀!为……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伤心呢?”
阮伟概略述出这几年的遭遇,说到后来回身指着剑先生与虎前辈的体所在地,十分悲痛
的道:
“那……那……知……这两位前辈高人,竟在同一日被人暗算在此,大哥真不信自己的
眼睛所看到的是事实,到底是谁杀他们的啊!到底是谁杀死他们的呀……”
阮芸听到阮伟这几年多彩多姿的遭遇,心中暗暗高兴大哥的奇遇,倒没想到一个中原武
学高手,一个天竺武学宗师会同时毕命于此,见大哥如此伤心,安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大哥不要再悲苦了,我们细仔去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好给虎老
前辈复仇。”
阮伟摇头道:
“我已仔细看过了,除了两位老前辈背后各印着一只致命的乌黑手掌印外,别无其他的
痕迹留下!”
阮芸道:“这乌黑的手掌印鄙是一门绝学!”
阮伟叹道:“只是一种普通的乌砂掌,来人深谋远虑想是早已有心要杀害虎老前辈与剑
先生。可是,虎老前辈又聋又哑!心肠又好,他一生会害谁呢?谁会想要杀死他呢?”
说到后来,阮伟用手捧住头连连叹息,阮芸见他苦恼的样子,劝道:
“不要愁坏了身体,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去把两位老前辈的体安葬吧!”
阮伟葬好虎僧与剑先生的体后,便与阮芸同时离开君山,他俩人别无他事,商量好回杭
州老家去一趟。
途上阮伟一直闷闷不乐垂头丧气,他的形态本已落魄潦倒,这时更形落魄了,若非阮芸
和他说话,相信他连话也不愿意说!
这天驰到一处不知名的乡村,村上炊烟是午饭时分,二人自清晓已赶了半天的路程,便
向村上居家驰去,好憩息一番,用点饭物。
只见数百丈前炊烟处有十数栋宅屋,两人驰近后看那宅屋共有十三栋,每栋房屋衔接起
来围成一个圈子,建造的砖瓦都是新的,似乎才盖成不久的时光。
阮芸道:“大哥,这村庄怎么是新盖的呀!”
阮伟勒马停住,沉声道:
“二妹,这不是普遍的村庄,敢情是些武林入物归隐于此,若是村庄不会有这么好的房
屋。”
阮芸点头道:
“看这些房子建造得甚为奇待,一定住着非凡的人,大哥!我们再赶一段路,不要进去
打扰。”
阮伟摇头道:
“要憩一会再赶路,你的身体吃不消。”他轻轻一带绳,缓缓向那十三栋怪屋驰去。
阮芸听他话中关怀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即刻随着策马,再也不理会这怪屋内会
住些什么人了。
这十三栋房屋,每栋长约十丈宽约三丈,盖的比普通房屋高出八尺,两栋房屋衔接的地
方是用铁条编成,每根铁条高与屋顶齐。
阮伟围着这十三栋房屋绕了一圈,见这十三栋房屋虽是互相衔接成一个圈子,但是很奇
怪,衔接的地方全是用铁条编成,竟然没有一个人口。
每栋房屋的门开在里面,背向外以致外面的人除非翻过屋顶或者爬过铁条,否则无法进
入屋里。
住在屋里的人要想出来,也唯有翻过屋顶或爬过铁条才能出来,这十三栋房屋这样的建
造,任谁也要莫名其妙!
再绕一圈,阮伟还是寻不着一个像入口的地方,阮芸跟在后面,忽道:“莫非这十三栋
房屋是个监狱?”
若说它真是个监狱,监狱盖成这样住家的样子,太令人费解了,而且纵然是监狱也要有
个人口呀!
但若说它不是监狱,再难令人相信它是什么了,除非是疯子才会盖这么高的屋子而又没
有一个人口!
那衔接的铁条排的很密,根本无法攀登,要想出入这十三栋怪屋非要有高来高去的本领
不可了!
阮伟考虑了一会,才道:
“这样看来真好像是个关人的地方,但不知这里被关着些什么人?”
阮芸指着仅有一栋在冒着炊烟的屋子道:
“大哥,到那里去问问看!”
阮伟飞快驰到那栋房屋后,大声问道:
“在下阮某偕同小妹要想进来憩息一会不知可否?”
屋里一人苍声道:
“阁下大概是武林人物吧?”
阮伟道:“阮某略通武功之道。”
屋里那人叹道:
“你的武功假使不高的话,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阮伟道:“听老先生的话,莫非有什么困难吗?”
屋里那人振声问道:“我老了吗?”
阮伟照实答道:“听老先生的声音大概在八十上下!”
屋里人惊声道:
“什么?八十上下,李某今年才四十七,想不到才几月时间便苍老如斯,唉,这才怪得
谁!”
阮伟道:“老先生有什么冤屈?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屋里人大叹道:
“我兄弟十三人有满腹的冤屈,这关我们的人便是我兄弟十三人唯一的徒弟!”
阮伟大怒道:
“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人,世上真有此事吗?”
屋里人苦笑道:
“我那徒儿舍不得一下把我们杀了,废了全身武功,关在这里慢慢死去,她还真有点良
心哩!扒了十三栋好房屋给我们住,可惜她的用心却是最好的弑师方法,哈!让我们慢慢老
死!”
阮伟越听越怒,喝声道:
“老先生不要愁,阮某救你们兄弟十三人出来,再帮你们杀那弑师之徒!”
他正要作势跃上屋顶,突听身后远远传来娇喝道:
“谁敢进去!”
阮芸急道:“大哥,慢着!后面来个女人,问清楚后再进去救他们不迟,不要有了差
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