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獭毛随风摇曳,如同地狱深渊的鬼影,它们痛苦地哀嚎着,愤怒地嘶鸣着,充满了对人类的怨恨。
元曜站在院子里,心中十分难受。
“这位小兄弟……”
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
突然有人说话,元曜心中悚然,急忙四处张望。
“别四处看了,就是叫你呢,小兄弟。”
元曜一惊,以为是被庄院里的匠人发现了,就要开口大叫,好提醒白姬。
第八章 逃生
“不要喊!会惊动那群心黑手毒的贼猢狲,不,人类的——”
男声急道。
元曜一听,急忙住口。会惊动人类?难道这个说话的人不是人类?!
“你是谁?你在哪儿?”
元曜问道。
“……洒家就在你旁边,小兄弟你往左边看,看仔细一点,院墙下有一个铁笼子,洒家就在里面。”
元曜依言望去,果然见左边院墙下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因为铁笼子位于院墙的阴影里,不仔细看,还真没看见。
元曜往铁笼子走去,笼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小兄弟,洒家看你面善,跟那群心黑手毒的鸟人不同。你和你的同伴们刚才说的话,洒家都听见了,反正你们也是来救这些水獭的,就顺手也替洒家开一下笼子,放洒家一条活路吧。”
元曜闻言,又看见了铁笼子,心知说话的肯定也是什么待剥皮炮制的动物。也许是一只被关在外面的水獭?
元曜低头朝铁笼子里左望右望,因为光线黑暗,只见里面黑乎乎一团,并没有什么动物。
“你真的在笼子里吗?小生怎么没看见你?小生可以替你打开笼子,可是总得知道兄台你是什么吧?”
那声音急道:“洒家在笼子里。小兄弟,你别一直低头在地上找,你抬头看。”
元曜抬头。
恰好,月亮滑出了乌黑的螺云,变换了角度,照亮了墙边的铁笼子。
一只巨大而雄壮的棕熊正站在铁笼子里,低头望着元曜。
棕熊高逾两米,体型健硕,肩背隆起,一身黑棕色的粗密背毛,仿若钢丝。它的头颅硕大,但耳朵很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边露出两颗利刃一样的獠牙。
“妈呀——”
元曜吓得急忙退后。
就在这时,作坊那边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水獭从作坊里奔跑出来,它们的眼中闪动着死里逃生的喜悦,迫不及待地从死奔向生。
水獭们陆陆续续地从元曜身边跑过,有些急于逃生的翻#墙而出,有些虚弱得没有翻#墙的力气,就奔出木门,从大门逃走。
水獭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如水的光泽,它们一路奔跑,汇聚成了一条生命的河流,美丽极了。
棕熊见水獭都跑了,急道:“小兄弟,也放洒家一条生路啊!那些贼猢狲会活取熊胆,还会活生生地砍掉熊掌,他们说熊掌必须现斩,才更新鲜美味。洒家的两个兄弟,都是这么惨死的。”
元曜一听,便动了恻隐之心。
囚禁棕熊的铁笼子的门被一条铁链缠绕,上面挂着锁。可能是怕棕熊力大,能发力扯断铁链,那铁链有成人的手臂一样粗。看来,只有用钥匙才能松开锁链,打开铁笼子了。
元曜道:“熊大哥,小生怎么帮你打开铁笼子?钥匙在哪里?”
棕熊道:“钥匙在贼猢狲们手中,具体在哪一个手中,洒家也不知道。”
元曜苦恼地道:“那该怎么打开笼子?”
棕熊指着不远处堆放木柴的地方,道:“你看见那把劈柴的斧子了吗?烦请小兄弟你拿过来,洒家自有脱身之计。”
元曜走到院子角落堆放柴火的地方,拿起了劈柴的斧头。
斧头很沉,约有六七斤重。
元曜扛着斧头走到铁笼子边,将斧头从铁笼子的缝隙里递给棕熊。
棕熊接过斧头,道:“小兄弟,你退后一些。”
元曜退后了几步。
水獭们陆陆续续地从元曜身边经过,悄无声息地跑远。
棕熊气沉丹田,肌肉暴突,它抡起斧头狠狠地劈向铁链。
“碰!哗啦——”
斧头被砸出一个缺口,手臂粗的铁链也被劈断了。
棕熊扔掉斧头,推开铁门,大马金刀地走了出来。
棕熊走到元曜面前,道:“小兄弟,多谢了。”
元曜道:“熊大哥,不必客气。趁着没人察觉,你赶紧逃命去吧。”
“告辞。”
棕熊说完,转身走了。
这时候,白姬、离奴、阿漪也放生完水獭,从作坊中走了出来。
元曜急忙迎了上去。
离奴远远地看见一个雄壮如山岳的黑影离开,奇道:“是爷眼花了吗?怎么看见一只比人还高的水獭?”
白姬也看见了,道:“那是一只熊,不是水獭。刚才进院子,我就看见它被关在墙下的铁笼子里,估计是轩之放走的。”
元曜挠头,道:“没错,是小生放的。”
白姬道:“嘻嘻,轩之也违背圣贤之训,偷盗了哟。”
“呃。”元曜没法反驳。
阿漪道:“白姬,趁着没人发现,我们赶紧去另一个作坊吧。”
“稍等一下。”
白姬道。
白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高约两寸的圆肚瓷瓶。她打开圆肚瓷瓶的盖子,对着瓶口微微吹了一口气,一片若有若无的黄色粉末飞烟一般散开。
这是黄泉花的粉末。
黄色飞烟在夜色之中弥漫开来,粘附于一张张悬挂在院落之中的獭皮上。
一阵风吹过,元曜觉得水莲花的香味似乎更浓郁了。
“好了。我们走吧。”
白姬道。
白姬、元曜、离奴、阿漪来到了左边的院落。
左边院落布局跟右边院落一样,只不过庭院里没有竹竿,也没有晾晒血淋淋的獭皮,只放着许多铁笼子。
左边作坊是匠人们硝制皮毛和缝制皮裘的,不是宰杀动物的地方,所以没有浓郁得令人欲呕的血腥味。因为运来的水獭比较多,右边作坊堆不下那么多铁笼子,就放了一部分在这边的院子里。
元曜朝院子里望去,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铁笼子,每个铁笼子里都挤着十几只水獭,它们有的伤残病弱,半死不活,有的狂躁不安,有的心灰意冷,听天由命,有的恐惧得瑟瑟发抖。另外,还有一些铁笼子里关的不是水獭,而是狐狸、果子狸、雪貂之类的动物。估计是从附近猎户那儿刚收来的活物,还没来得及宰杀炮制。
阿漪一见族人的惨状,不由得伤心流泪。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马上就可以回故乡了。”
水獭们看见了生的希望,暗淡绝望的眼睛一瞬间恢复了光彩,它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激动地望着阿漪一行人。
元曜仿佛看见了一院落的星辰,美丽极了。
白姬伸手拂过铁笼子,一片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所有的铁笼子上。
铁笼子一个一个无声地打开,水獭们陆陆续续蹿出笼子,一个接一个地逃走了。被囚禁的狐狸、果子狸、雪貂也混在水獭之中,逃命去了。
天降生机,被囚禁在铁笼子之中等待死亡的动物们都逃得飞快,只有不远处柴堆边的一个铁笼子里,似乎有只动物没有动。
元曜定睛远望,看没有逃走的是什么动物。
离奴却开口了,道:“奇怪,笼子门已经开了,那只傻猫怎么还不跑?”
元曜奇道:“原来是猫?居然还有猫吗?没听说猫能做皮裘,也没见过谁穿猫皮呀。”
离奴不高兴了,掐腰道:“书呆子,你这是瞧不起猫吗?猫怎么不能做皮裘了?难道就只有水獭、狐狸金贵,猫就不值钱吗?!”
阿漪本来在哭,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
“我宁愿水獭不值钱,没有人图谋我们的皮毛,我们就不用经受这些苦难,承受这样残酷的命运了。”
离奴本来想争执几句,可是一想到右边作坊里地狱般的场景,和满院子血淋淋的獭毛,便不做声了。
元曜道:“小生过去看看,或许是那只猫受伤了,无法逃走。那咱们只能想办法带它走了。”
柴堆边,铁笼子里,一只黑白猫懒洋洋地趴着。它看见元曜走了过来,只抬眼望了一下,又继续趴着。
元曜道:“这位猫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还不跑?”
黑白猫打了一个呵欠,道:“有什么可跑的?外面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吃食,在这儿还能有点剩饭果腹。”
元曜道:“留在这儿,你不怕被宰杀剥皮吗?”
黑白猫望向元曜,像看一个傻子。
“猫毛易落,一硝制就光秃秃的了,做不成皮裘,没什么用处,没有谁会打猫皮的主意。我是被这庄院里的人养来捉老鼠的,都被养在这里两年了,运气好哪间屋子里闹老鼠的话,我就可以睡在屋子里。没有屋子闹老鼠,我就住在柴堆边的这个破笼子里。”
元曜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没有危险,那猫兄你继续睡,小生就不打扰了。”
黑白猫有点动容,道:“原来你是关心我的安危,才特意走过来。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我有点感动。”
元曜笑道:“猫兄言重了,你且休息吧。小生告辞了。”
“等等。”黑白猫叫住了元曜,道:“你关心我,我没什么可报答你的,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话吧。”
元曜一愣。
黑白猫伸出爪子,指了指院子中正站在白姬身边伤心哭泣的阿漪,压低了声音,道:“小心提防那只水獭。”
元曜一惊,道:“什么?!”
黑白猫正要回答,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似乎是后院厢房那边出事了。
“吼呜呜呜——”
“救命啊——”
“熊杀人了——!”
“啊啊啊啊——”
一只熊的咆哮声震天动地地响起,其中夹杂着人类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紧接着,一些匠人衣冠不整地从后面奔逃了出来,他们明显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有的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还光着脚。
这些匠人奔逃之中发现左右两个跨院的木门开着,有胆大的跑进去查看,却见右边作坊里的水獭全都跑了,又进来左边作坊,却迎头遇上白姬一行人和满地空空如也的铁笼子。
匠人们大惊失色,喊道:“有贼啊,水獭都被偷走了——”
“快来捉贼啊——”
后面院子里也传来哭喊声:“快跑啊,那头熊发疯了——”
“救命啊——”
三冬庄院顿时乱做了一团。
黑白猫见庄院里发生变乱,早已吓得一溜烟儿跑出了铁笼子,躲灾避祸去了。
元曜满腹疑惑,正要细问阿漪的事,哪知道黑白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他呆呆地站在空空的铁笼子边。
第九章 秘密
白姬见三冬庄院中乱做一团,道:“事情也办完了,还是赶紧走吧。”
离奴见元曜还愣在铁笼子边,大声道:“书呆子,别傻站着了,跑路了。”
元曜如梦初醒,按耐住心中疑问,急忙走过来。
白姬、元曜、离奴、阿漪准备趁乱离开,堵在门口的匠人们哪里肯放他们走?
“你们偷了水獭,不许走!”
“不要放跑了这群贼人,不然没法跟主人交代。”
离奴不高兴了,撇嘴道:“捉奸见双,捉贼拿赃,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偷水獭,那水獭在哪里呢?我们身上可没藏着水獭,不信随便你们搜!”
元曜怕被捉去见官,也搪塞道:“诸位兄台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贼人,我们只是深夜散步,恰好走进了贵庄院……”
元曜说到最后,也意识到这个谎言荒唐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干脆就不做声了。
一个匠人道:“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散步,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没准是江洋大盗,得带他们去见官!”
其余的匠人也纷纷附和。
白姬一直没做声,在侧耳倾听什么。
夜风之中,三冬庄院一片吵杂,就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后院又响起了一阵轰隆巨响,仿佛是什么把房柱给撞断了,屋子塌倒了,其中夹杂着一声声哭嚎。
匠人们大吃一惊,知道后面的情势更糟糕了,他们想要逃命,但是又不想让偷水獭的贼人跑了。
白姬道:“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匠人们一听,急了。
“你们偷了水獭,还想跑?!”
“不能放他们离开,得把他们抓起来!”
白姬道:“不是我们要跑,而是你们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匠人们面面相觑,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胖子哭嚎着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只大棕熊。
中年胖子正是虞雍,他左手臂被棕熊抓伤,一块皮肉都搭坠着,浑身血淋淋的。
虞雍今晚本来睡得好好的,梦中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说是有巨熊伤人。他披衣起来探看,就看见后院乱成一团,一头巨熊双目血红,在乱杀匠人,有跑得慢的匠人被熊抓住,一撕成了两半。
虞雍大吃一惊,他急忙逃跑,那巨熊似乎有灵性,知道他是庄院的主人。巨熊发现虞雍之后,就不怎么攻击匠人了,而是追着他不放。
虞雍快被吓死了,他哭喊求救,有胆大的匠人拿了斧头和朴刀去斗巨熊,几番缠斗下来,不是被巨熊咬掉了头,就是撕碎了。
虞雍急忙躲进屋里,巨熊撞断了房柱逼他出来。
虞雍逃出房子时,跟巨熊擦身而过,被巨熊一爪抓伤了左臂。他忍住剧痛,拼死奔逃,那些匠人有的早跑得没影了,有的看清了巨熊只追虞雍,就跟虞雍往相反的方向跑。
虞雍忍着剧痛,一路逃去,他暗忖自己肯定跑不过巨熊,只能混进人堆里,才有些许活命的机会。可是,他一路跑去,都没有人,他正苦恼时,突然看见一群人聚集在左边院子里。
虞雍想都没想,就哭嚎着冲向了人群中。
那头暴怒的巨熊狂吼一声,紧追不舍。
几个匠人见巨熊狂怒而来,顿时吓傻眼了,虞雍飞快地跑进了院子,匠人们反应过来,也跟着虞雍逃进了院子。
巨熊狂吼而至,在院门口人立而起,双眼通红,獠牙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