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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熊堵住了门口,白姬、元曜一行人,以及虞雍和匠人们都被困在了院子里。

阿漪看见虞雍时,眼中闪过了一道幽暗的光芒。

虞雍看见白姬、元曜,不由得一愣。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旁边的匠人道:“主人,这些人是偷水獭的贼!几百只水獭都让他们给放跑了!”

离奴骂道:“呸!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放水獭啦!”

白姬没有理会虞雍,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朝阿漪望去。

阿漪静静地站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离奴小声地对白姬道:“主人,这熊一看就是找这伙人寻仇的,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要不咱们翻#墙跑吧?”

白姬仍旧侧头盯着阿漪,没有做声。

离奴顺着白姬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道:“主人,你盯着这水獭做什么?”

白姬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有意思。”

离奴正满头雾水,那巨熊看准了虞雍,狂吼一声,扑了过去。

匠人们四散奔逃,趁机跑出了院子。

虞雍吓得要死,看准了离自己最近的元曜,一把扯过他,躲在了他身后。

元曜早已认出发狂的巨熊就是自己放跑的那只,心中不由得发苦。没想到这棕熊没有去逃生,而是选择了复仇。

巨熊扑袭而来,元曜也想跑,但是却被虞雍扯住,根本跑不了。他心中恐惧,这下子,怕是自己也要被熊撕碎了。

那巨熊看见元曜,还认得他,顿时停住了攻击。

巨熊口吐人语,道:“小兄弟,你让开,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跟你无关。”

虞雍一见这巨熊不攻击元曜,顿时看见了生的希望,他在元曜身后哭道:“元公子,求你救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

元曜一下子心软了,虽然这剥皮作坊残杀动物,如今遭到了巨熊的报复,算是因果报应。但是,现在虞雍活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向他哀哀求救,他总不能眼看着一个人在他眼前被杀死。

“熊大哥,手下留情!”

元曜硬着头皮道。

巨熊低头,盯着元曜。

“你想救他?洒家的两个兄弟死得好惨,洒家好恨,洒家要血洗这座山庄,为它们报仇雪恨!”

元曜苦口婆心地道:“熊大哥,小生不是想救他,而是想帮你。杀了虞掌柜,血洗了山庄,你的兄弟也不能复活,你反而会走入绝路。血洗山庄,滥杀无辜,官府必定会悬赏猎杀你。你能逃得过术士和猎人的捕杀吗?你因为报仇而陷自己于绝路,你的兄弟泉下有知,也不能瞑目啊!”

棕熊一听,心中有些触动。

白姬也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姬说话的时候,望着阿漪,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棕熊今晚也撕了一些匠人了,都是它记得的动手虐杀它兄弟的人,其实仇恨也淡了,追着虞雍不放不过因为他是山庄的主人。

棕熊被劝动了,道:“行,洒家不杀他了,但有一个条件。”

白姬问道:“什么条件?”

棕熊眼中涌出泪水,道:“洒家要两位兄弟的皮毛,好带回家乡去安葬。”

虞雍听到棕熊说不杀他了,松了一口气,把元曜放开了。——他必须腾出手,捂住自己流血的左臂。

虞雍听见棕熊要它兄弟的皮毛,正在回想两张熊皮在哪儿,突然他眼前一黑,双脚离地。

离奴看得真切,白姬、元曜跟棕熊说话时,阿漪仿佛幽灵一样,飞速掠向虞雍,弹指之间就把虞雍抓住,轻烟一般消失了。

元曜、棕熊都吃了一惊,不明白阿漪怎么会抓走虞雍。

白姬望向阿漪消失的地方,叹道:“唉,大意了,还是没防住……”

元曜惊道:“白姬,阿漪姑娘这是……”

白姬道:“阿漪的身上有一重阴影,这重阴影的气息很可怕……它充满了怨气,这股黑暗的气息跟三冬阁里虞夫人身上的一样……”

小心提防那只水獭!

元曜想起了黑白猫的话,颤声道:“白姬,难道阿漪姑娘一直在撒谎欺骗我们吗?”

白姬道:“或许,她骗了我们。”

离奴一听,急忙道:“主人,不是离奴马后炮,离奴一直就觉得那水獭不对劲。按它的说法,它从这剥皮庄院逃出去之后,就待在荒郊野岭里了,可是离奴遇见它时,它却要离奴驮它去东市三冬阁。照理说,它是没去过长安城的,更不会知道东市三冬阁。依离奴看,它那腿伤也是装的,还想推锅给爷,要爷负责,真不要脸,爷呸!”

元曜忍不住道:“离奴老弟,别的不知道,但阿漪姑娘的腿伤不像是装的,是真的摔伤了,你不要趁机推卸自己的责任!”

“书呆子,爷天天做饭养着你,你怎么老是胳膊肘朝外拐……”

白姬正在沉思。

棕熊见虞雍被阿漪抓走了,也一时有点懵,它道:“那水獭可能也是要寻仇,它一身邪气,怨恨很重啊!”

元曜道:“白姬,阿漪姑娘把虞掌柜抓去哪儿了?虞掌柜会不会有危险?咱们要不要追上去?”

白姬道:“如果阿漪要取虞掌柜的性命,我们现在追上去也来不及了。它想复仇,在我们眼前就可以杀死虞掌柜,没必要抓走他。它抓走虞掌柜,应该是有什么目的。既然有目的,那虞掌柜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想先弄清楚阿漪体内的那股邪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我知道……那水獭的秘密。”

一个声音道。

白姬、元曜、离奴、棕熊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只黑白猫。

黑白猫刚才见庄院起了骚乱,跟元曜话没说完,就跳上屋顶躲了起来,现在见没事了,才走了出来。

元曜道:“猫兄,你知道阿漪的什么秘密?”

黑白猫道:“那只水獭早就死了。”

元曜一愣,心中迷惑。从小到大,他一直能看见妖鬼,妖为万物之灵,是有生命的。鬼为无命之人,是没有生命的亡魂。这两者对他来说,犹如黑与白那般清楚可辨,是断然不会弄错的。阿漪是一只活着的水獭,这是没有疑问的。这黑白猫为什么说阿漪早就死了?

白姬望向黑白猫。

黑白猫不仅毛色是黑白的,连眼睛的颜色也是黑白色。——它的一只瞳孔是黑色,一只瞳孔是白色。

白姬道:“猫是游走于阴阳之间的灵物,黑白异瞳之猫,更是能见生死。你的话不会有错,可是阿漪确实还活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黑白猫打了一个呵欠,望着元曜,道:“本来不关我的事,不想趟这浑水,但这个后生刚才关心我,让我很感动。我就告诉你们我见到的关于那只水獭的事情吧。”

第十章 兔狲

一阵夜风吹过,山庄之中静谧如死,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黑白猫道:“几个月前,这只水獭和另一只水獭从山庄之中逃走了。”

元曜奇道:“阿漪姑娘不是独自逃走的吗?是她哥哥阿鲸拼死救了她,她哥哥没能逃走,惨遭毒手……”

黑白猫道:“不是。我目睹了这只水獭逃走的情形,当时我正好在院墙上打盹儿,被它们弄出的动静吵醒了。另一只水獭的左脸上有一道月牙形的斑纹,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阿鲸?为了救这只水獭,阿鲸咬伤了匠人的手,被匠人用剥皮的铁钩划破了肚腹,受了很重的伤。幸运的是,当时右边院子里在杀熊取胆,那只熊临死前暴起反抗,拼死挣扎之中伤了匠人,引起了骚乱。匠人们一时惊慌,这两只水獭就趁机逃走了。”

白姬道:“等一等,你的意思是阿鲸也活着逃走了?不对,我在三冬阁虞夫人身上看见了阿鲸的怨灵,它不可能还活着。”

黑白猫意味深长地道:“它们逃走时,都还是活着的。”

迟钝如元曜,也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道:“阿鲸和阿漪虽然侥幸活着逃走了,但阿鲸受伤太重,可能没有挺过来。不过,阿漪为什么要撒谎呢?它为什么要隐瞒阿鲸跟它一起逃走的事?”

白姬问黑白猫,道:“然后呢?还发生了什么事?”

黑白猫道:“不久之后,这只叫阿漪的水獭又回来了。它回来时,身上带着死亡的味道,在我看来,它已经死了。”

元曜忍不住问道:“阿漪回来干什么?”

黑白猫道:“复仇。”

白姬一挑眉,问道:“她是怎么复仇的?”

黑白猫回忆了一下,道:“那一晚,山庄的主人不在,但夫人在。夫人是来验看新缝制的獭裘的款式的,夜宿在后宅之中。我当时看见那水獭一身妖邪死气,怨气深重地进了庄院。我心里感到很害怕,以为山庄里会出祸事,就躲了出去,天亮了才回来。那晚山庄之中并没有骚乱,水獭来了,又走了。不过,夫人却中邪了。”

“虞夫人中邪居然跟阿漪姑娘有关?”元曜惊道。

黑白猫继续道:“是的。我原以为水獭复仇报复主人,会让夫人中邪不治,衰竭而亡。谁知,并没有这么简单。一段时间之后,我在后厢房听见主人和管事在灯下悄语,说是夫人已经杀了三个人了。管事说,夫人杀人的事情一旦被官府查出,不得了。主人想要替夫人隐瞒,管事却说纸终究包不住火,建议报官。两人在灯下商议了一夜,也没有商议出结果。后来,听说夫人还在继续杀人。”

元曜想起韦彦说起的五桩贵妇命案,又想起了白天在三冬阁的所见所闻,心知命案是附身在虞夫人身上的怨魂所为。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附身在虞夫人身上,杀死五名贵妇的怨魂是阿鲸,还是阿漪姑娘?”

白姬道:“之前,我以为是阿鲸。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了。想要解开这个谜团,得弄清楚阿漪和负伤的阿鲸从山庄里逃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黑白猫道:“它们逃出山庄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们可以去找兔狲打听一下,这片山林都是兔狲一族的地盘,它们可能会知道些什么。”

“多谢猫兄弟指点迷津。”

元曜礼貌地道。

“不客气。”

黑白猫打了一个呵欠,回到铁笼子里,团成一圈,打算睡觉了。

白姬、元曜打算去找兔狲,离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棕熊也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离奴小声道:“主人,离奴突然有点困倦乏力,头晕目眩,想告一个假,先回去躺一下。”

元曜道:“离奴老弟,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突然困倦乏力了?虞掌柜生死不明,阿漪姑娘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躺得下?”

离奴梗着脖子道:“爷就是头晕乏力了!身体不舒服,爷也没有办法。”

白姬笑了,道:“肯定是香鱼干吃多了。医书上说,食肉令人气滞,虚肥而损神,故而容易突发困倦,头晕乏力。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不吃香鱼干,只吃青菜豆腐,就不容易突然困倦了……”

“别啊!主人,离奴不困啦!”

离奴急忙道。

白姬道:“说吧,离奴,你为什么要借故离开?”

离奴只好道:“还不是那群兔狲,离奴经常跟它们吵架,结下了仇怨,实在不想看见它们。”

元曜恍然大悟,劝道:“离奴老弟,你跟兔狲们只是口水之争,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少说几句话,就没什么要紧了。”

白姬道:“离奴,今晚的变数太多,你还是一起去吧。”

“是,主人。”

白姬见大棕熊也面露犹豫之色,道:“你也不想去吗?”

大棕熊挠挠头,道:“洒家今晚闹了一场,那些逃走的猢狲肯定去叫帮手了,洒家再在山林里晃来晃去,肯定很危险,说不定会被他们捕杀。洒家得找个山洞躲藏起来。可是,洒家又惦记那个姓虞的,他万一死了,洒家去哪儿找兄弟的皮毛……真是为难……”

白姬扶额,道:“你今晚在山庄里杀人时就没有想过会被猎杀吗?现在倒是害怕了?”

大棕熊垂下耳朵,道:“洒家当时一腔怒火,又万念俱灰,只想破罐子破摔,与这剥皮山庄同归于尽。现在冷静下来,还是觉得活着好。”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你目标太大,留下脚印和气息都会被猎人或术士追踪。你就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先去找个山洞躲起来,如果我能救出虞掌柜,问出熊皮的下落,就让离奴来通知你。如果,你在山林里躲不下去了,就去西市缥缈阁。”

“好。多谢。”大棕熊感激地道,它又十分感慨,“洒家今天真幸运,遇见了你跟小兄弟两位贵人……”

离奴一听,不高兴了,嘀咕道:“明明是三个,这只大笨熊不识数……”

大棕熊告辞离开了。

白姬、元曜、离奴就往山林里去找兔狲的踪迹。

夜深林寂,风声空荡,剥皮山庄附近常年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今夜的血腥味更加浓厚,时不时还响起一声夜鸟的呜咽。

白姬、元曜行走在山林之中,离奴变成一只小黑猫,跑在前面探路。

元曜一边走,一边道:“白姬,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轩之为什么这么说?”

“你既担心虞掌柜的安危,又不忍棕熊大哥被捕杀,还惦记着阿漪姑娘……你关心着每一个人,这说明你很善良,有一颗慈悲之心。”

白姬若有所思地道:“轩之,这是矛盾的。”

“什么?”

“我所做的事情,是矛盾的。如果我救回虞掌柜,那么剥皮山庄每天将会有无数动物惨死。对于已经死于,或将来会死于剥皮山庄的动物,我一点也不慈悲,甚至是恶的帮凶。我不忍心棕熊被杀,对于今夜被它杀死的匠人,那些也有妻儿老小的匠人,我一点也不善良。”

元曜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悲伤。

“如果小生今晚没有因为恻隐之心而放出熊大哥,那些匠人也不会惨死了。可是,如果不放出熊大哥,它的命运将会跟它的兄弟一样,被匠人虐杀而死。小生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白姬道:“好事与坏事,善良与邪恶,有时候是因立场而异的,因果有时候也是复杂且矛盾的。”

元曜沉默不语。

寒冬时节,万物萧瑟,路边的石头之中开出了一朵无名的小花。

花儿雪白无瑕,恍若琉璃,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元曜若有所思地道:“世间万事,总是充满了矛盾。也许,善良是矛与盾之间开出的小花。”

白姬也看见了黑石之中的那朵花儿。

“太脆弱了,矛盾之中的善良很容易就被摧折了……”

白姬话刚说完,一只毛绒绒的动物突然从树林里跳了出来,正好踩在小花上,把花儿踩断了。

元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浅灰色的矮胖猫从树林里蹿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两只胖猫跑了出来。

白姬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只兔狲。

兔狲长得跟猫十分相似,不过额头比猫宽,耳朵圆钝,四肢肥短。兔狲全身的被毛丰厚细密,尤其是腹部的毛,几乎都拖曳在地上。

这三只兔狲是三兄弟,叫乌大、乌二、乌三,它们原本在树林里飞跑,似乎要赶去什么地方,所以在山林里抄近路蹿来蹿去。

兔狲三兄弟没料到蹿出来时会迎头遇见白姬、元曜和离奴,不由得吓了一跳,但看见离奴时,它们淡绿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乌大道:“黑瘟猫,你又来俺们兔狲的地盘偷鸡摸狗?”

离奴没好气地道:“啧!爷什么时候偷鸡摸狗了?好歹爷也是猫中吕布,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不像你们三只缩头兔,总是抱团攻击爷。”

乌大怒道:“你骂谁缩头兔?俺乃是狲中赤兔!赤兔马知道吗,那是马中的王者,有超凡之能……”

离奴乐了,道:“爷是吕布,你是赤兔,你还不是爷的坐骑?”

乌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道:“咄!你个三姓家奴(1)还敢狂妄?”

“扑哧。”元曜听见猫跟兔狲吵架还引经据典,忍不住笑了。

离奴瞪了元曜一眼,元曜急忙正色。

离奴还想骂回去,白姬制止了它。

“离奴,不得继续无礼!”

乌大见白姬喝止了离奴,就得寸进尺,想报往日之仇,继续骂离奴。

乌二急忙阻止道:“老大,现在不是在这儿跟猫嚼舌头的时候,得赶紧回去报告长老我们刚才看见的事情。”

乌三也道:“老大,还是算了吧。今天黑猫那边也是三个人,三对三,咱们没胜算的。”

乌大一想,也就作罢,打算继续赶路了。

白姬见乌大准备走,笑道:“乌大,你们急着去哪儿?”

乌大道:“白姬大人,我们急着回族里呢。今天没有烤栗子分给你。”

乌大、乌二、乌三经常在冬天的雪地里烤栗子吃,白姬赶路经过,总会向它们讨一些吃,然后留下一串铜钱或者一件小物件作为交换。

白姬笑道:“我今天也没有心情吃烤栗子。乌大,你且留步,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些事情。”

乌大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