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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

  她的手搭在白色的被子上,垂眸道:“既然都住院了,那我就顺便做个全面检查。”

  说不清楚究竟她是父母以及女儿的依靠,还是他们是她的支柱。

  总之,在这个家里,她不能倒下,也不能出事。

  没有人会随便把梦当真,可她也会害怕。她是家中独女,哪怕她只是发烧住院,父母都忧心忡忡,如果……只怕会要了父母的半条命。

  思韵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不能让孩子也失去母亲。

  她会比任何人都珍惜她的生命。

  郑父赞同:“就该这样,你总催着我跟你妈体检,你也该多注意你的身体。”

  郑晚笑着点头,“是,我听您跟妈妈的话。”

  虽然是别的住院楼,可也在同一个医院。他们的东西也不

  多,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了新的病房。

  郑母里里外外看了遍后,不放心地问护士,“真的跟普通病房一样的收费?”

  护士微笑点头,“这边离门诊部急诊部远一点。”

  “不会有别的收费?”郑母又追问。

  郑父拉过她,“别啰嗦,就是贵我们也住!”

  护士依然笑着回道:“如果到时候您有任何费用上的疑问,都可以联系服务台。”

  等护士走后,郑母又打量这病房,“我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有多少病人,可能就像护士说的,离门诊急诊有些远,不是那样方便。只要收费一样,那还是我们赚到。看,这里多舒服。”

  还是单人间,一切设备都是新的。

  郑晚毕竟还在病中,一路过来,已经感到疲倦。

  她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妈,您昨天晚上没睡好,去床上躺一下。”

  郑母哪里肯。

  跟丈夫两人忙活起来,一人去打热水,一人去打听这边住院楼的食堂。

  上午九点多钟,一位已然白发苍苍的医生过来查房,他温和慈祥,耐心地询问郑晚,又仔细地看了昨天的检查单以及输液单,合上病历本,笑道:

  “一切都好,这两天注意休息。下午我再过来看看,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跟护士说。”

  郑晚:“谢谢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

  “对了,医生,我女儿想做个全面检查。”郑父忙道,“您看看要开哪些检查单子?”

  “好。”医生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支笔,在纸上记下,“我会跟那边说一声,看是今天下午还是明天安排病人检查。”

  郑父郑母又追着问了几个问题。

  医生很耐心地解答。

  等医生离开后,郑母坐在病床边,拉着女儿的手感慨道:“上一次过来还是几年前,瞧,这里多好,什么都给安排好。”

  ……

  住院楼护士台。

  某个护士看到医生进了电梯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刘主任怎么过来了?没听说今天刘主任会大查房。”

  “不知道啊,我也纳闷呢!”

  -

  江开盛闻风而至。

  今天天还没亮就接到了消息,严均成竟然不声不响地来了南城。多亏严均成也没严密地封锁行踪,他才能打听到。

  从车上下来,江开盛一边扣好西装一边纳罕:严均成这次来南城是做什么?

  他担心南城其他几家闻到了肉味,背地里在跟严均成打交道。几方都盯上了那一块地,现在端看对方手里都有哪些牌。

  那严均成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一时间,江开盛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什么事会这样着急,都没坐飞机,也没提前申请预定航班路线,竟然连夜坐车来南城。

  恐怕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江开盛为人圆滑,他知道严均成是什么性子,便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想面谈叙旧的请求。

  好在严均成没拒绝。

  刚进包厢,江开盛便笑道:“严总,怎么下榻这家酒店?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交给我来安排。好不容易来一次南城,绝对让你宾至如归。”

  他来的路上还特意查过。

  这家酒店究竟是哪家的产业。

  虽然也是五星级,但颇有年代,近年来也没整体翻修,口碑早就不如从前,也就是地段还行,不过附近有家医院,早晚交通也有些拥堵。

  严均成婉拒:“不用麻烦,等事情处理好就回东城。”

  江开盛眉心一跳。

  事情处理好?

  是什么事?

  他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还笑容满面地道:“严总的事肯定重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严均成颔首:“私事而已。江总客气。”

  私事……

  私事?

  江开盛点到即止。

  总觉得何清源这老狐狸瞒着他,话就说一半。

  严均成多年都没来过南城,嘴上说是私事,能有什么私事值得他连夜赶来?

  他也不便打听严均成在南城的动静。

  尤其是已经点明了是私事的情况下,他再贸然探听,只怕到时候合作不成,反倒惹怒了这位阎王。

  -

  烧退了以后,郑晚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中午时分,阳光正……

  好,她催促爸妈回家休息后,这才下楼,在医院内部散步。

  这个点,学校也是午休时间。

  她坐在一边的长廊上,跟女儿通着电话。

  “真的没事。”郑晚安慰手机那头的女儿,“医生说烧已经退了,妈妈是怕你外公外婆担心,也就想着在医院多住两天,顺便做个身体检查。”

  经过一天一夜的缓冲,郑思韵也没先前那样焦灼。

  她站在宿舍楼下,这个点住读生都在休息,更显学校空旷安静,她抿了抿唇,“那您要把检查结果发给我看。”

  “知道啦。”郑晚温和地应下,“别担心,过两天就回来,你呢,在学校住着还习惯吗?”

  “还行。都是一个班的,晚上十点就熄灯睡觉,也没人打呼噜。您在医院睡得好吗?”

  郑思韵顿了顿,又说,“肯定睡不好,您喜欢清静,环境稍微吵一点您就睡不着。”

  “正好错了。”郑晚失笑,“今天换了病房,单人间,特别安静。”

  郑思韵惊讶,“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外婆。”

  “信啦信啦。”

  “钱够用吗?要是不够,我让……”

  “妈——您不知道我们学校食堂物美价廉嘛。根本花不完,您就算再在南城呆一个月,我都够用,不过……”郑思韵轻声说,“不过还是希望您能早点回来。”

  母女俩闲聊了一会儿。

  无外乎都是那些话题——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不过郑晚开心,郑思韵也开心。

  -

  郑晚在南城也有朋友。

  简静华是其中之一,两人境遇相同,都是带着孩子生活的单亲妈妈,孩子年龄相仿,平日里共同话题也更多。听说郑晚住院,下班后就带着儿子来医院探望。

  她在医院停车场找了一圈,终于在靠近角落的地方发现了空着的停车位。

  刚停好下车,不远处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去拉儿子的手退让。

  一辆黑色轿车从他们面前行驶而过。

  是东城的车牌。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即便已经过去十几年,她听到看到跟东城有关的事物都会忍不……

  住心慌。

  明明害怕,视线却追逐着那辆车,那辆车在前面停下。

  有人先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下来。

  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动作迅速地站在一旁,弯腰打开后座车门。

  出现在简静华视野中的是一双皮鞋,下一秒,身材高大的男人下来。

  她只能看到侧脸,一闪而过。

  宽阔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也松了一口气。都没发现,她额头上冒了一层汗。

  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得出来这陌生男人身姿挺拔。

  跟她见过几面的那个人不太相同。

  这个陌生男人明显更高大。

  季方礼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母亲,“妈,您怎么了?”

  简静华不自在地摇头一笑,“没事,我们快上去吧,你晚姨应该在等着了。”

  季方礼点头应了一声。

  晚姨对他极好,很多连他妈疏忽的事情,晚姨都会留心。

  他妈几乎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他爸爸,小时候不懂事,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他却没有。他跟妈妈闹,那是他记忆中,妈妈几乎崩溃的时刻。

  他妈像疯了一样嘶吼,还会伸手推他打他。

  他害怕极了,他越哭,妈妈就打得越狠。那一次他也终于被打怕,从此以后再也不提爸爸。

  偶尔他会觉得,他妈妈并不爱他,相反,她恨他。

  大人以为小孩子不懂,很多真实的情绪都不会在孩子面前掩饰,她的厌恶,她的恨,反复交织,成为了他童年时的噩梦。

  在晚姨出现在他们生活之前,他从未过过生日。每年这一天,无论他是三岁还是十岁,他妈妈都会消失不见。

  他第一个生日蛋糕,是他九岁那一年,晚姨给他买的。

  他还记得,晚姨给他戴上生日帽,在烛光中,目光温柔地给他唱生日歌,会耐心地看他笨拙许愿,还会将用果酱写着快乐的那一块蛋糕分给他。

  之后,他妈好像跟晚姨有了一种默契。

  每年的生日,都是晚姨陪着他过。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九岁生日那一年许下的愿望——

  如果,如果晚姨是我妈妈就好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羡慕的人就是郑思韵!

第18章

  通亮的办公室里,刘院长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了一杯茶。

  严均成双手接过。

  刘院长心下顿生好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严均成,今早天还未亮,他接到了医院董事的来电,尽管不知道缘由,但他也都一一安排妥当。

  “严先生,是这样的,有一件事还是需要跟您讲清楚。”刘院长斟酌再斟酌,打好了腹稿才开口,“我们虽然不是公立三甲,但也是符合国际标准的综合医院,我们要维护病人的隐私,未经病人以及病人家属同意,病历相关资料不能外传。”

  严均成微微颔首。

  刘院长也就舒了口气。

  “我只想问问。”他停顿了片刻,沉默下来。

  刘院长看向他,耐心地等待着下文——即便没有刻意打听,可都是男人,他或多或少也能看得出来,那位郑女士对严均成意义非凡。

  “她还好吗?”他声音低沉。

  不远千里、连夜赶来。

  抛开他在背地里做的不说,他似乎只想知道这件事。

  刘院长沉吟道:“有的检查结果要明天早上才能出来,不过目前来看,一切都好。”

  严均成的目光放在了茶几上,过了几秒,他客气地说:“多谢。”

  他起身,遮住了从窗户照进来的大片光线。

  刘院长这才发现,严均成一直在收敛着气场。这个人尽管话不多,可也给人一种压迫感,令人无所适从。

  他很客气。

  客气中也有淡淡的疏离。

  唯独在提到「她」时,情绪才有真正的波动。

  “严先生客气。”刘院长见他要走,也不再挽留。

  从他进来,到现在他起身,总共也就五分钟不到,他过来,只是为了问那一句话。

  刘院长记得董事的叮嘱,一路送严均成进了电梯。

  刚进去,他们没按电梯键,电梯静止不动。

  刘院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似乎对方也在犹豫。

  犹豫这个词,出现在这样一个手段老练、喜怒皆不形于色的商人身上,未免太过违和。

  刘院长摸不准对方是不是需要一个台阶,一个梯子。

  “严先生,要不要过去看看?”他问。

  严均成收回视线,目光变得淡然,“不用,还有事。”

  跟在身后的司机听到了老板的指令,伸手按了电梯键。

  负一楼停车场。

  刘院长:“……”

  严均成侧身,递出一张名片,“时间太匆忙,刘院长,下次有机会再好好感谢你。”

  刘院长一惊,反应过来,连忙接过。

  他当然明白严均成的意思。

  严均成竟然认了这个「人情」。

  只要是人情,就需要还,一时之间,他这心里忽上忽下,终究还是高兴,“严先生太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司机站立在一旁。

  很快地电梯顺畅下行直至停车场,刘院长看着严均成上车离开后,这才折返回去,在电梯里,没忍住从口袋摸出那张烫金名片。上面没有公司名没有职位,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以及电话号码。

  毫无疑问,这是私人名片。

  刘院长顿感好奇。

  那位住院的郑女士跟严均成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过,好奇归好奇,有些事情不去探听更好。

  -

  郑晚再见到好友简静华以及她的儿子季方礼,心情有些微妙。

  很快地她神色又恢复寻常,招待他们坐下。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她回来得匆忙,也没特意跟这边的朋友联络。

  “方礼怎么没去上学?”

  郑晚将视线挪到了身形清瘦的男生身上,微笑着问道。

  她不会将一个梦当成是现实。

  这样离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简静华面色微微一变,以抱怨的语气说道:“这孩子越大就越不听话,非要去参加什么物理竞赛,还是老师告诉我,我才知道他进了决赛。这几天在做准备工作。”

  季方礼只是沉默。

  “这是喜事。”郑晚笑,“能进决赛多厉害,其他人想都想不来。”

  简静华却不这样想,“他都没跟我商量一下,自作主张,要不是老师打电话来恭喜我,我都不知道这事!”

  对于这对母子,郑晚也不愿意过多干涉……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季方礼打断了简静华的诉说,来到床尾,拿起挂在上面的输液单,关心问道:“晚姨,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退烧了。”郑晚回,“你马上要参加决赛,还是早点回去。”

  “没事,我有把握。”季方礼心情轻松,“对了,晚姨,我要去东城参加决赛,我跟带队老师说一声,到时候去看您跟思韵。”

  简静华的脸色更加难看。

  季方礼仿佛浑然不觉。

  郑晚反而尴尬,却还是点头笑道:“那好,你还没去过东城吧,要是得空,我跟思韵带你去转转,她现在对东城比我还熟。”

  “好,思韵最近是不是很忙,我给她留言,她都没回我。”季方礼又问。

  “他们学校抓学习抓得很严,下学期又要中考了,可能也没时间上网。”

  季方礼笑,“那她学习成绩肯定突飞猛进,连我们老师都说,这次去东城见识见识,那边的教育资源更好。”

  他很羡慕郑思韵。

  晚姨全心全意为了思韵考虑,可以放下生活了二十年的南城,带着思韵去东城求学。

  而他的妈妈,即便他进了物理竞赛决赛,她也不开心。

  “好了。”简静华出声,“方礼,你不是说要去买资料书吗?医院对面那条街就有书店,你过去,我跟你晚姨说会儿话。”

  “行。”季方礼没看妈妈一眼,只对着郑晚笑,“晚姨,我先过去了,等我去东城了再跟您联系。”

  “好。”

  郑晚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好考,你可以的,考完了我跟思韵提前为你庆祝。”

  季方礼闻言,摸了摸鼻子,眼里却都是笑意。

  这时候他看起来才像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

  有些腼腆,有些骄傲,也有些害羞。

  “谢谢晚姨。”

  他往病房外走去,想到什么,又开口说:“晚姨,谢谢您给我买的鞋子,很好穿。”

  “喜欢就好。”郑晚笑着点头。

  等季方礼走出病房后,郑晚才收回视线,却是一怔,因为简静华正偏过头在无声地流泪。

  “静华,怎么了?”

  “我就当是我欠了他的,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简静华哽咽不已,“我说的话他不听,他心里想的也不跟我说,我白养他这么多年了!为了他我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道,小晚,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不是?

  我为了他,一个人来到南城,这些年多难啊,别人给我介绍合适的对象,我为了他也都拒绝了。”

  “他生病,我抱着他去医院,彻夜不睡的照顾他。”

  “为了养他,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你看我这手——”简静华捂着脸,“我今年才三十八岁!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

  郑晚有些吃惊。

  她跟简静华相识六七年,还从来没见她这般失态过。

  她知道简静华的性子,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苦楚她都一一尝过,那是外人无法理解的疲倦。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六年,而简静华过了十六年。

  也许是经年累月的折磨,简静华对季方礼的感情很复杂,她爱他,也讨厌他,更讨厌自己。

  这对母子,甚至不像母子。

  郑晚忽地怔住。

  做的那个梦又浮现在脑海中。

  不是亲母子。

  她猛地看向简静华。

  简静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中,抽抽噎噎地哭诉,“他为什么非要去东城,我这一生就没做错过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命会这样糟糕!我只想让他听我的话,就一辈子呆在南城不好吗?

  他讨厌我,他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可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欠谁的啊要用我的一生来偿还?!”

  郑晚失神。

  她知道自己应该去抱抱好友,尽力地安慰她。

  可她脑子一片混乱,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简静华本意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个人不可以是别人,只能是她最信任的朋友郑晚。

  她将内心最糟糕的情绪全都一一倾吐。

  终于,心情平复下来。

  见郑晚正坐在床上。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病房里的光线都暗沉下来。在简静华看来,好友正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一瞬间,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无论生活多么糟糕,她还有小晚……

  她笑出声来,眼眶红肿不已,声音因为刚才漫长的哭诉已然沙哑,“小晚,对不起啊,你生着病还要听我说这么多,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

  郑晚垂着眼眸,“没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她的性格如此,很少表露出激烈的情绪来,所以简静华都没有察觉出,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的手藏在被子下,需要攥住床单,才能勉强压制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试探跟质问——

  简静华,你究竟是谁。

  ……

  等简静华离开病房后,郑晚飞快地拿起手机,她还记得梦中的细节。

  她翻出手机相册,一年前,他们两家有合照。她皱着眉头,比对着简静华跟季方礼的相貌。

  内心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哪怕用尽全力去遏制,也会悄然无声地长成参天大树。

  她要怎么做。

  她要怎么去证实她的猜想?

  还没等她想到更好的办法,手机振动,是简静华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