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啊,太好了,寡人还没剖过胎儿呢!!!”
“有趣,太有趣啊,赵医师,快,快把你的工具带来,寡人要跟孩儿见面了!!!”
赵医师哪敢回话。
赵医师快被她吓死了!
之前宫中传闻,女帝寇绯红是个疯子,他还不信,现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被她吓得四肢直抖。
“陛,陛下!”
那疯子已经把小国君推倒了,兴致勃勃要掰开男子的脚踝。
这一剖下去,小国君焉有命在?!
赵医师颤儿哆嗦,“陛下,不可,殿下是怀了的!我说谎了!陛下!”
满室寂静。
绯红回头看他,唇边咬着周露白的一丝墨发,朱砂调入了一笔黛黑,令她妖得心旌神摇。
“哦?说谎啊?”
她慢慢吐开嘴里的发丝,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蠢货。
她在试探你啊。
周露白的眸心流露出一丝不悦。
他最烦就是赵医师这种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要是赵医师一口死咬到底,他还能多些时间,处理肚子里的小货。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女帝略微弯腰,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神态狂热,“孩儿,我的孩儿来了,哈哈,好,好啊,寡人有后了!”
绯红捏住年轻凤君的下颌,吻得他眼神迷离。
“赏,通通有赏!”
也是从这一天起,若非女帝允许,周露白根本无法踏出凤章宫半步。
名为养胎,实则软禁。
但除此之外,他被寇绯红纵容到了极致。
帝后用膳,他怀着一种恶意,吐了她满身,对方竟也不生气,反而亲力亲为,为他擦身换衣,抱在怀里轻哄,脾性和顺得不像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君王。
从四月下旬到五月下旬,周露白明显感觉胸前痛涨,他本就是阴狠毒辣的性子,怀孕了愈发阴晴不定,一些本性暴露,变着法子来折磨寇绯红。她一一接受,还耐心温柔抚他脸颊,“很疼是不是?那个小泼猴,总是在闹爹爹!等她出来,我收拾她!”
周露白顿时僵滞,视线从她的脸上滑开。
他怀疑她被人替了。
周露白发作不得,如鲠在喉。
朝会后,她总是第一个来凤章宫,或是捞了一本育儿经在读,或是打磨一把小木弓。
周露白冷嘲热讽,“是个男孩,木弓用不上。”
绯红回他,“肯定是女孩儿。”
周露白就想找茬,“怎么,你看不起男孩?那还生什么,直接落了!”
上半夜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敲着枝头芽苞,周露白闷得睡不着,便把绯红折腾起来。
外人传言狂悖无道的天子至尊正盘坐在他的床边,纤藤细草般,曲曲折折散着一头黑蝉发,也不着中衣,就裹了一件红蓼小衣,细腰长腿,骨肉匀停。
这副勾魂夺魄的骨相浴在一片淡红烛衣里,不似人间帝王,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妻主,正在夜里为她未出生的小儿殷勤雕琢小弓,好讨小儿欢喜。
周露白微微失神。
妻主转过身来,雪亮的手臂熟练揽他入怀,用那小木弓圆润的一端勾他鼻尖,“你个父道人家懂什么,第一胎自然是女孩为好,不然我怎么立皇太女?”
“……皇太女?”
周露白垂眸,“不敢,那是为长兄预留的。”
她怔了一下,旋即大笑。
“还吃哥哥的醋呢?你个小醋坛子!”
周露白有些羞恼,翻了身。
男子瘦硬背脊贴上一片柔软,她低低地笑,“露白,我很高兴,在乎我的对不对?”绯红伸手去摸他肚子,满是眷恋,“等我们孩儿出来,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你带她骑马,我教她射箭,好不好?露白,你一定要生她出来,她值得最好的。”
周露白闭上眼,内心冰寒。
不可能。
男子分娩,何况还是生下敌国女帝的血脉,对他来说不仅是耻辱,更是一次生死历劫,他又不是那些蠢货,把自己性命以及荣辱全赌在这上面。
他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它死得其所。
那时机……便是夏祭!
祭祀当天,天子至尊领着百官诸侯前往北郊地坛,旌旗猎猎,气象威严。
抵达地坛后,周露白作为凤君,就立在绯红的身边,身后尾随着百官。
“取血!”
文武乐舞起,随着她一声清喝,寇青峦被男巫押着出来,脸色青白,目光透着一丝怨毒。
周露白皱眉,下意识抚摸肚子,随后一僵,手掌生硬地垂落。
那男巫忽然脚步一斜,冷光猛地刺来。
“刺客!护驾!护驾!”
为首的太卜等人看得清楚,骇然大惊。
周露白算计着角度与位置,利落挡在绯红身前。
“刺啦——”
衣衫被刺破的声响。
鲜血浸透了天子的章纹冕服,她的手臂修长有力,紧紧煨烫他,“保护凤君!”
周露白眉眼染上又湿又热的血,他怔怔被她带着,杀出一条血路。
人影重重,刀锋冷冽,她把他送到了吕冰镜的身边,才体力不支滑落下去。
“……至尊!”
吕冰镜焦急大喊,他也无意识抱住她的腰。
她抓住他的手,“露白……咳咳……孩儿,孩儿没受惊罢?”
他愣了愣,眸中星丸染上雪光。
“没、没事。”
绯红露出一抹笑意,“那便好,便好……”
她目光开始涣散。
系统被这大场面吓死了,‘宿主,宿主你撑着点,我,去买护心丸,我给你赊账!!!’
然后它听见熟悉一声——
[女主(寇绯红)欺骗值79.5%……98.2%!]
第52章 女尊文女主角(15)
绯红又咳出一口血,星星点点落在周露白的衣襟上。
吕冰镜眼睛都红了。
“寇绯红,老娘带你杀出去,你不准死!”
“……保护至尊与凤君!杀啊!滚开!老娘干不死你们!!!”
绯红嘴唇失血,缓缓闭上眼。
绯红:‘主人,我好痛,我好虚弱,我快挂了,快给我赊账,我要护心丸!’
系统冷静调出数据面板。
[女主(寇绯红)当前虐心值:3.4%(太阳影响我躺着的美貌,真烦人)]
[女主(寇绯红)当前生命值:87.4%(我还能再苟一百年)]
[女主(寇绯红)当前欺骗值:98.2%(我的每一滴血都要流得凄美)]
[女主(寇绯红)当前愉悦值:90%-100%(又想日系统了)]
系统:‘……’我淦。
它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女人的内心想法,只怪系统数据库太过精细先进,一字不漏地刻录了她肮脏的精神世界。
它算了算,是时候让自己自闭了。
自闭使系统快乐。
北郊祭地之行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刺杀混战,女帝当场昏迷不醒,吕冰镜、乌皎皎、虞殊庸等朝野中流砥柱接连重伤,阴霾笼罩,人心惶惶。施太宰监管国事,坐镇内外廷,命六师戒严王京,震慑不法之徒。
吕冰镜包扎之后,第一时间要出府觐见,却被六师兵马拦截在门口。
“让开,我要进宫。”
六师中大夫拱手相迎。
“司败大人,我们奉摄政王之命,戒严京关,全城搜捕,不得放过行刺之人,还望司败大人在府上自行修养,不要为难我等。”
吕冰镜脸色苍白,眉宇难掩肃杀之气。
“你怀疑那贼人藏在我府上?可笑!”
她不耐烦地扬眉,“你让施银海过来,敢跟老娘玩禁闭……老娘跟她好好谈谈!”
六师中大夫直接道,“未经宣召,任何人不得面见摄政王。”
吕冰镜意识到了某种权力变更。
她眼锋凌厉,“施银海疯了?她想干什么?”
“司败大人,属下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司败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来来去去都是这番托词,吕冰镜烦躁不已,来回走动。
施银海那个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年轻天子亲政之前,施家、虞家、吕家、乌家等四大巨室都是太宰之位的竞争者,但施银海一骑绝尘,城府、谋略、心性、历练,皆是上等,同类难以望其项背,越争越绝望,便识趣地从六卿退下,供职五官,各自争锋。
当施银海执政中央,跟她们的亲奶亲娘亲姐同起同坐时,她们已经悲惨沦落为施银海眼中的小鬼了。
吕冰镜突然想起一事。
血洗卿事寮。
卿事寮,执掌王国政事,负责诸侯、方国、夷戎部族等各种事务。可别忘了,它同样是六卿的僚属——是太宰施银海的手下。施银海手段通天,恩威并行,便是三公也不敢直撄其锋,卿事寮竟然胆大包天,越过上头的主子,截留至尊的奏折?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自取灭亡吗?
很不对劲。
吕冰镜吐了一口气。
不会的。
老施人是坏了点,手段也多了点,但她还能对一群簇拥她的妹妹下手吗?
至尊可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心肝!
何况还有她和小皎!
吕冰镜在大司败府上修养了数日,脾气快按耐不住了,死气沉沉的禁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至尊苏醒,召开朝会。
吕冰镜被恩准出门。
但是,镇守在城门、御街、各大府邸的六师依然留守,披坚执锐,寒光深深。
吕冰镜有伤在身,不能骑马上朝,乌皎皎也是,她在御街等了片刻,等到了吕冰镜的软轿,自己挥退随从,猴儿般蹿了进去。
吕冰镜倒吸一口冷气。
“爹的,你屁股压到我手了!你又重了!”
乌皎皎娇憨地笑,“谁让银海姐姐关我那么久,除了睡,只能吃了呀。”她捏着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露出了满足的模样。
吕冰镜神色凝重,她掀开帘子,窥见外面一派不同寻常的森严景象。
“小皎,我们有麻烦了,至尊……也有麻烦了!”
乌皎皎小动物般抽了抽鼻子,清亮开嗓,“不会的,我相信银海姐姐,她那么中意至尊姐姐,最多,最多像我想的那样,把至尊姐姐囚禁起来,喂饭穿衣什么的,没多大的事儿!大镜子你就别担心了!”
“唔,对了,今天小厨房的猪油拌饭太腻了,我偷偷摸了点菱角出来,你要吃吗?”
吕冰镜的表情寸寸龟裂。
你说啥?
什么叫最多囚禁起来?
什么叫喂饭穿衣?
我他爹的吓死了啊你还吃得下菱角!!!
吕冰镜:“我要大的那个。”
乌皎皎:“呜呜你好坏,好吧给你了,谁让你是我姐妹呢,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分享的。”
“时辰到,开内门——”
女官警唱之后,紧闭数日的宫门缓缓开启。
百官手持银烛,鱼贯而入,便见宫门之后,环起一片森严壁垒。
她们心头一寒。
是黑八师!
天子有三支亲兵,一是近身保护至尊的虎贲,二是统御京畿的红六师,三是镇守诸侯封地的黑八师。如今在摄政王的监国之下,黑八师竟然进了京关!
她们深深埋首,除了走动之时的佩剑撞击声,不敢发出多余的声息。
大琢殿一片寂静,百官落定,等待君王临朝。
绯红是被凤君周露白扶着出来的。
御炉升起乳白色的香烟雾霭,模糊了她的面容情态,依稀能听见几声低低的咳嗽。
施银海位列三公之后,气度沉静肃穆。
绯红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她。
“太宰,北郊之行,由你总揽,却出此纰漏,你可有话说?”
摄政王温声道,“臣办事不力,令陛下深陷险境,罪该万死。”
“嘭——”
变故突生,天子摔碎一尊玉,雪光四溅。
“你罪该万死?何止啊!”
绯红胸脯剧烈起伏,“呈上来,宣施银海罪状!寡人倒要看看,这皇庭,是我寇氏天下,还是你施银海的后院!”
“唯。”
女官领命。
“永兴四十九年,施银海假借司马权柄,冒领军饷一万三千户,致使国库亏损严重。嘉德元年,施银海供职太宰,门客上千,结党营私,拉拢卫无双、虞殊庸等人,动摇朝野根基。嘉德二年,施银海私与诸番互市,谋利无数。嘉德三年……”
“嘉德五年,施银海勾结青峦王,于北郊地坛发动刺杀一事!”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施银海唇边始终凝着一抹笑意,久久未落。
吕冰镜喃喃地说,“不可能。”
她抬头看向最前面的身影,衣冠整齐,背脊挺拔,正如多年前,先帝驾崩,朝野动荡,是她带领自己等人,定社稷,守疆土,扶持寇绯红安稳上位。如此人物,早已统率朝廷百官,怎么会反?她有什么理由要反?!
绯红摔下秘密奏本。
“施银海,你可知罪?”
那奏本宛如一条白练,从玉阶滚落,开到施银海的脚边。
她弯下腰,慢条斯理捡了起来。
“呼——”
施银海吹了吹奏本的灰尘,一如既往的妥帖细致。
在众臣骇然的目光中,她轻轻一笑,袂裾翩飞,“臣的罪状,又何止这一两条呢。”
她沉静从容,一步步踏上玉阶。
无人阻拦。
吕冰镜一声暴喝,“护驾!!!”
佩剑抵在吕冰镜的脖颈。
是大司空虞殊庸。
她淡淡道,“施银海大人是在挽救襄国,胆敢阻拦者,便是与我等为敌,冰镜,你我相交多年,我不想趁人之危,送你归西。”
乌皎皎同样被挟持了。
眨眼之间,将近三分之一的朝臣被黑六师辖制,而剩下的三分之二,不用说也知道她们早就投了施银海。
“施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吕冰镜怒骂。
“自然是改朝换代。”
又一道人影踏入大琢殿。
寇青峦披着轻裘,傲睨万物,“皇姐,臣妹又回来了。你真以为你光靠劝说,便能让施大人转换阵营?我们筹划多年,不过是将计就计,迷惑你的耳目,更好地掌握皇庭权柄罢了。如今六师、九师、内外廷,皆落入我们掌中,你已无翻身可能!”
“臣妹送您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寇青峦笑容微冷,“昔日你剜我三十七刀,今日我便双倍偿之!”
她猛地击掌。
“来人,每剜寇绯红一刀,本王便赐她府邸一座!”
没人出列。
寇青峦渐生恼怒,“怎么,本王还唤不动你们了?”
御阶之上的施银海一身玄端朝服,蹀躞带,玄朱绶,山玄玉投射光辉,压在黄朱色蔽膝上。
明烛煌煌,其人如玉。
“殿下,看在你我勾结多年,臣今日也送您一句话。”
施银海举起洁白如玉的手掌,笑容温润。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她拇指下压。
“噗嗤——”
刹那,殿外万箭齐发,似一片暗红密林,顷刻栽种到寇青峦的身上。
朝臣皆惊惧。
寇青峦血溅三尺,死不瞑目,“你,你为何……”
她们说好的,是双圣临朝!
那女人披着天生圣人的皮囊,内里却蕴养着一颗魔心,冲她斯文一笑。
“为何?”
施银海幽幽叹息。
“双圣?我施银海可没有耐心,陪你玩过家家。”
“我要做,便做这天的第一人!”
“何况——”
施银海转向御座上的至尊。
她拇指压在绯红的心间,腰间山玄玉与天子白玉互相碰撞,声声脆烈。
施银海端庄稳重,眼尾却流出一捧妖气。
“我要至尊妹妹,为姐姐系缨许嫁!”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满朝文武都被摄政王这可怕的话语吓死了。
君臣磨镜,简直是石破天惊,亘古未有!
完了完了。
她们……不会被灭口吧?!
施银海发动兵变,将天子囚于长定宫,意图改朝换代,以帝为后。吕冰镜等人则被禁卫军押送到偏殿,那里乌泱泱的,全是同僚的人头。
个个精神恍惚,神色不安。
她扭头看向乌皎皎,表情惊悚。
“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
乌皎皎眨眼,“听错什么呀?”她一屁股坐下,很快适应了俘虏的身份。
吕冰镜艰难开口,“施银海,施银海她对至尊……”
“我不是说了吗,银海姐姐好喜欢至尊姐姐的。”乌皎皎奇怪看她,又笑嘻嘻地说,“我要是能谋权篡位,我也这么干的。”
不。
这一定是假的。
她们可是淳朴珍贵的姐妹情!!!
她不相信!!!
她们议论的主角正同处一室。
施银海亲手吹凉汤药,温柔道,“是有点苦,你忍忍。”
绯红被她扶着后背,一口一口地吞完。
小侍低着头,不敢直视。
系统已经木了。
妈的。
好可怕。
这个世界女的都好可怕。
女主是变态,女配也是。
施银海捏起衣袖半片,轻轻擦拭绯红唇角的水迹。
至尊歪在床边,问她,“为什么?是我待姐姐还不够好吗?”
施银海微微一笑。
“姐姐不是说了吗,我要妹妹嫁给我。这襄朝,算是妹妹的嫁妆。待十年之后,姐姐会还你一个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盛世。”这位年长她三岁的姐姐还像从前那般,温暖手掌抚摸绯红的额头,“你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一切交给姐姐。”
从小侍的余光里,窥见摄政王俯身下来,梳笼至尊耳边散落的黑发。
“你是姐姐看着长大的,姐姐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害你?”
第53章 女尊文女主角(16)
绯红噗嗤一笑。
“哈哈哈——”
“施银海,好啊,夺我九鼎,坏我君威,还要我扫榻相迎,哈哈,好啊,大善!!!”
绯红猛地打翻药碗,仅馀的一丝药汁泼到施银海的襟袖上,拓开淡淡的乌色。
后者既不生气,也不恼怒,只是压下指腹,轻巧拭去。不过是小孩的玩具被她抢走,故意撒泼罢了,心里还敬重着她,所以才会有这般不痛不痒的羞辱。
至尊更狠一点,就该拿这个碗儿碎了她头颅。
施银海唇角微翘。
“你笑什么?来啊,寡人倒要看看,你个畜生,还能做到何种程度!”
君王眸似劫火,焚烧着,是要将所有燃烧殆尽。
而摄政王宛如一方玉镇纸,巨浪再滔天,劫难再深重,依然能从容平稳地镇压,平息王朝动荡。
“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施银海叹息着,袖里滑出一粒菩提子。
“啪!”
绯红被她摔进床榻内侧,那拇指紧紧镇守着她的心端。
这一刻,是菩萨破戒。
更是魔头横行。
“啊!”
宫侍无意识地惊喘出声。
摄政王的山玄玉勾缠在天子的大带上,叠印玄色衣摆,即使在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施银海的回眸淡泊自若,宛若一缕春风拂开冻土,声音温煦。
“我与陛下商讨要事,你且殿外回避。”
宫侍满脸通红,“遵、遵摄政王令。”
他就像是一尾失水的鱼儿,捂着怦怦直跳的胸膛,口干舌焦退出了内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摄政王施施而行,踏出殿外。
宫侍抬眸,飞快窥了一眼。
施银海朝服整洁,神色静严,唯有侧颈烙了一圈淡红的牙印,发泄之意甚是浓烈,撕裂了表象上的风平浪静。
她双眸如墨海,声息尽数收敛,“派一个人,进去收拾,别做多余的事情,惹怒陛下。另外,没我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长定宫,违者,诛杀。”
“唯!”
夕阳沉没,馀光消散,长定宫陷入一片昏暗。
绯红卧在榻上,被人捂住了口鼻。
“至尊,是我,黎书。”
绯红视物昏暗,只窥见一双星子幽微的眼眸,灵光闪瞬而过。
性情贞静的大家公子出乎意料换了一身黑衣,气息微不可闻,他悬着压衣刀,伏在她耳边轻道,“您别说话,听我说。从长定宫出去,西边就是尺经殿,您进去,西墙有一副‘辟阖坤乾’的字帖,大家笔迹,银钩虿尾……”
周黎书嗜好字画的毛病又发作了,他低低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总之,字帖之后有一条甬道,直通天风街,至尊出去之后,拿着这把匕首,有人会接应您。”
他解下压衣刀,递到她面前。
女子朱唇玉面,在昏暗烛火下愈发靡艳。
她慢慢曲起腿,似一头苏醒的巨蟒,要将他全盘吞下。
“你是谁?”
周黎书轻声道,“至尊忘了吗,我是絮絮哥哥,哥哥自然要保护妹妹。”
他也只有这片刻放肆了。
女子的指尖勾乱他一缕鬓发。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周黎书缄默片刻,才出声,“天子当有四军,三明一暗,若非施银海逆行倒施,我也不会现于君前……”
虎贲、逆鳞、红六师、黑八师,方称得上是天子四大守备,他这一脉守在暗处,若非危急存亡,不得现身。
如此凝重时刻,绯红突然转了话锋,“所以那日在塔庙,你是故意软倒在我怀里的?还有奉刀那次,体力不支,也是诱着我捉哥哥的腰?哥哥真是打得好主意!”
这、这什么话。
男子当持节稳重,他怎会做出如此孟浪行径!
周黎书羞赧不已,玉趾微微蜷缩,弱气道,“我自小体弱,只学会了一身潜行功夫,旁的,不过是遍观群书,学些琴棋书画的奇技淫巧。”
她摸着他的发,“我的絮絮就是冰雪聪明。我不逃。”
周黎书后知后觉。
“什、什么?”
他复摇头,忧心忡忡,“如今朝中重臣,大部分皆是施银海的追随者,不服从她的,也被关入偏殿里,若我料想不差,很快她便会再次登门,逼至尊写让位诏书,她甚至还想要至尊……”他陡然住口,忧虑望着她。
“不逃,寡人可站着死,逃了,那便是烂泥一具,臭了也不可惜。”
周黎书不吭声,他的掌心悄悄摸到她的颈后。
“哥哥,成全我罢。”
绯红目光清明。
周黎书惊疑不定,仿佛想到了什么,指骨掐入她皮肉,他第一次那么用力地握住她,几乎要碾碎她骨头。
“……不可!你会死!”
怎到了如此地步?
他心头大恸,哀伤欲绝,又揽住她的腰,哄着小孩的语气,“至尊,你听哥哥说,一时得失算不得什么,我把逆鳞符信交给你,你过金银关,去寻盟友……”
“施银海已经执掌了红六师和黑八师,京关戒严,层层把守,我逃不了。”年轻至尊神色平静,“何况我真的逃了,我的亲族怎么办,你当真以为施银海不会以她们为把柄,逼我现身?还有,凤君已怀了我的子嗣,我虽未宣布,但有心的,查一查便也清楚了。”
“哥哥,你要我的孩儿,未出世便闷死腹中么?她还未见过着人间的天光。”
周黎书睫毛颤动。
孩儿。
她与弟弟孕育的孩儿。
血脉相连的子嗣。
周黎书低哑道,“我……我明白了,我会,守护好……”
“不,你不明白。”
绯红仰起颈,“施银海不会留下祸患,我死了,什么血脉都不会留下,无人记得我。”
“……”
夏夜的蝉蜕了壳,音色沉闷。周黎书臂腕下压,堆着深黑领襟,他跪在她身侧,腰如玉刀,覆着一片清冷的薄雪。
男子双眼湿漉漉地望着她,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悍勇。
“你干什么——”
绯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这出鞘的玉头剑镇压在锋芒之下。
他捉起她手,反折身后。
他眼睛发红,反复说,“絮絮会记着至尊,小絮絮亦会,我们年年会拜祭至尊,她会复仇,重夺天子之位!”
绯红一怔。
蓦地,她在夜里无声猖狂大笑,发丝凌乱披散,似烈火里的红蝶。周黎书筋骨瘦硬,感受到她剧烈颤动的胸脯,耳根染上了红焰焰的柿子火。
而绯红摘了这片清甜的柿子火,反复舔吻。
那指尖压着他的颈,“你记着——”
“那银笼玉钥,寡人日后再取。”
“我若不死……你必为后!”
数日,皇庭落了一场小雨,绯红又染寒疾,病情愈发凶猛。
施银海势倾朝野,以监国之尊,废除男子入朝为官的律令,天下为之震动侧目。
绯红烧得昏昏沉沉之际,一双手摸上她的额头。
“呀,呼呼,好烫。”
一口凉气吹了过来。
她费劲睁开眼,对方手脚利落,把她捆到自己背上。
“你醒了?”
“嘘,别出声,我是来偷你的。”
少年呆头呆脑的,说话却郑重认真,“吵醒了他们,会死的。”
绯红认出来了。
那个过来行刺她却被她拐上床榻的小杀手。
“你偷走我,一样会死。”绯红道,“而且落在施银海的手里,会死得更惨。”
少年葵微张着嘴,小粒牙齿抵着手指头,似乎在思索。
“她也会对我用刑吗?比你舒服吗?”
绯红愣了愣,忍着笑,“可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