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咱们还去八仙楼吃了饭再回去?”李苒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着周娥,语调并不怎么肯定。
“随你。”周娥听出她语调里的犹疑,站着没动。
“那去吧。”李苒垂下头,上了车。
这一顿饭吃的很沉默,李苒心事忡忡,周娥沉着脸。
吃了饭出来,李苒没说话,只垂着头往前走,周娥跟在她后面,背着手,微微仰头看着天,脸色阴沉。
过了万寿观,李苒站住,看着一片黑暗中的宅院巷子,和灯笼明亮的面馆,垂下头,站了一会儿,抬起头,抬脚往前时,已经没有了一路上的无数心思。
她不是为了要遇到什么人,她只是想念这条巷子,只是喜欢这条巷子,只是因为这条巷子走起来,黑暗安静,让她心安。
李苒经过面馆,脚步还是顿了顿,面馆里只有两个汉子,正对面坐着,拍着桌子讲的痛快。
李苒垂下头,经过面馆,拖着脚步往前。
一袭黑衫挡在李苒面前,李苒抬头,看着微微蹙眉,低头看着她的谢泽,呆了一瞬,用力抿着抿不住的笑意。
谢泽看着瞬间容光焕发的李苒,眉梢微挑,往旁边侧过一步,稍前半步,抬脚往前走。
周娥远远缀在后面,看着一前一后各自走路的两人,神情变幻不定。
她不懂这些事儿,也看不明白,这会儿,她这心里,跟头一回独自带兵打仗时一样,悬着一颗心,盲人骑瞎马。
到了那一条横交过来的巷子,谢泽看了眼李苒,转向横巷子。
李苒跟着他转个弯,微微垂头,看着谢泽的衣襟和鞋子。
她很想和他步调一致,可他的腿太长,她太矮,他走一步,她要走一步半,嗯,这样的步调,也很好,象合奏。
横巷子尽头,是一大片沉重破败的黑色建筑。
李苒看着那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色建筑。
她头一回遇到他,听到笛声那一回,落日下那片黑沉建筑,就是这个了。
那一回,她是从那一面看过来,现在,她是从这一边看过去。
谢泽继续往前,站到了一片野荷丛生的湖水边。
李苒跟着站过去,习习的轻风从湖面上吹过来,带着荷花的清香,和微腥的水气,让人觉得暑气尽消,心旷神怡。
“来过这里?”谢泽突然问道。
“从那边那棵树下,看过一回落日。”李苒指着那回遇到谢泽的方向。
“这里日出也很好。”谢泽看了眼李苒手指的方向。
李苒嗯了一声,侧头看向谢泽。
他说日出好,他常在这里看日出吗?
“看过几回。”谢泽迎着李苒看向他的目光,答了句。
李苒笑着移开目光,谢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看向荷塘。
站了一会儿,谢泽顺着湖边往孝严寺方向走,李苒跟在他后面。
“你心情很好。”谢泽头也不回道。
“嗯。”李苒很肯定的嗯了一声。
“很喜欢财喜班的新戏?”谢泽回头看了眼李苒。
“遇到了你。”李苒迎着谢泽的目光。
谢泽脚步顿住,转过身,直视着李苒,看了好一会儿,喔了一声,转过身,接着往前走。
谢泽没再说话,李苒也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半个湖,前面,孝严寺的灯光暗淡却温暖。
“回去吧。”谢泽站住,示意李苒。
李苒嗯了一声,低着头走出去几步,站住,转身看着谢泽。
她那车停过来,李苒上了车,看着谢泽转过身,接过缰绳,上马走了。
周娥坐在车前,胳膊抱在胸前,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
刚出了五月,李苒对着付嬷嬷捧进来的一摞子请柬,瞪大了眼睛。
迎着李苒一脸的愕然,付嬷嬷笑道:“毒月里宜静养,不到万不得已,各家都是清静自守,就是士子们会文,赶到毒月,也是要停一停的。
这么静养了一个月,到六月里,难免忙一些。
再一个,明年是大比之年,这会儿,各家要考春闱的,差不多都到京城了,这文会就得比平时多。
这些,并不算多。”
付嬷嬷说着,将那一厚摞请柬放到李苒面前的几上,拿了一张递过去。
“这是城外谢家文会的帖子。
这进了六月头一个文会,一向是王祭酒出面,在王家办过几回,在城里几家大酒楼办过,白鹤书院也办过几回。
今年这会儿,已经到了京城的士子格外的多,这一场文会,王祭酒就找了谢老先生,就在城外谢家庄子里。
这是给姑娘的请柬。”
“这请柬,都是按人给的吗?”李苒看着手里端庄朴实、字迹规整的请柬。
“文会的请柬一向是按人写下的。”
付嬷嬷抿嘴笑着,姑娘这位敏锐明白,实在是难得。
“别家,也就文会的请柬是按人写下的,姑娘这里,这些请柬都是象文会这样,姑娘的是姑娘的,这府上的,是这府上的。”
李苒一听就明白了,敢情这京城各家,把她和这府上,是分开处理的。
嗯,这样很好。
她和这府上,这样相敬如宾以及冰,是最好的状态了。
“这一份,是曹家的请柬,没落款,送请柬的婆子说,这是她们老夫人看着四娘子写好了,打发她们送过来的,是给姑娘接风洗尘的。
那婆子说,她们老夫人说了,原本早就应该给姑娘接风洗尘,可一直不便当,拖到现在,请姑娘不要见怪。”
李苒仔细看了一遍请柬,合上,接过付嬷嬷递过的再一份请柬。
“这是河间郡王府的请柬,初九日是杜王妃五十一岁生辰。
照那不成文的规矩,过了五十,这生辰不论大小,都是要贺一贺的,不然,就是小辈们不孝了。
杜王妃是个简朴性子,这个生辰,请的人不多,也就是相熟的几家,贺一贺罢了。”
李苒合上这一张,再接过下一张。
“这是鲁国公府的赏荷会。
鲁国公府宴客的时候少,每年的赏荷会是定例。
他们府上这赏荷会,青年才俊最多,女眷倒不多,这张请柬,也算难得。
这是忠勇伯府孙老夫人六十六岁大寿的请柬,京城这儿的习俗,六十五岁生辰不必大办,六十六岁却隆重得很。”
“这是这个月的?”李苒怀着希望,问了句。
“这是这几天的。”付嬷嬷微笑道。
李苒看着眼前通红一片,心情复杂。
六月里,她原本打算要好好看看贺崔府君生辰是怎么个热闹法,接着再好好逛逛神保观庙会,听说要热闹四五天,还有人扮了二郎神到处行走,桃浓说,一群二郎神,好看极了。
她还想去看几回日出,去秋水湖看荷花吃藕粉,想跟着桃浓坐了船出东水门顺水而下……
现在,六月上旬,全在这几张请柬上了。
李苒慢慢吸了口气,将请柬按日期排了一遍,最靠前的,是谢家文会的请柬,就是明天。
付嬷嬷看着李苒将请柬排出顺序,合上摞起,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李苒留在面前的那张文会请柬,笑道:“这张请柬刚送过来,王家六娘子就打发人过来,邀姑娘明儿一早一起过去。
那会儿姑娘不在,我就先回了:等姑娘回来,问了姑娘的意思,再打发人过去给六娘子说一声。姑娘看?”
“嗯,一起过去吧。嬷嬷费心了。”李苒暗暗舒了口气,微笑道。
和王舲一起,这文会,就让她有了些许闲逛看景看热闹的感觉,而不是提一口气,单刀赴会一般了。
☆、第71章 旁观
第二天一早,李苒刚吃了早饭,王舲就到长安侯府大门口了。
李苒出来,上了王舲那辆车,一起往城外谢家庄子过去。
“我过来的早,咱们能早到小半个时辰,我先带你到庄子里走一走。”
王舲语笑叮咚。
“我阿娘,还有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他们,昨天就过去庄子了。
你也知道,城外庄子里,只有外翁外婆和阿沛三个人,外翁外婆年纪大了,阿沛又小,只好阿娘她们去帮忙,大表姐,还有柳大公子,也是昨天就到庄子里去帮忙了。”
“那你?”李苒坐直了上身。
“阿娘让我陪着你。”王舲笑了片刻,上身微微靠向李苒,“我听太婆和阿娘闲话,阿娘说,是阿爹说的,说今年从荣安城过来赴考春闱的,比上一回简直能翻至少一个翻儿。”
顿了顿,王舲声音放低了些,“太婆说,有个叫王安的,是前朝最后一科状元,说是前些天,在兴化寺落发出家了。”
李苒一个怔神,这个王安,就是那个自我介绍什么丁未年状元的黄子安吗?
“前朝最后一科是丁未年?”
“嗯。”王舲看着李苒,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太婆让她把这件事说给李苒听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李苒这样子,以及这一句话,她就知道,肯定是有些事,李苒知道,太婆知道,只是她不知道。
嗯,那就是不该她知道的事。
“不知道邵夫人今天去不去。”
王舲看着李苒有几分恍惚的神情,转了话题。
“嗯?”李苒没反应过来。
“每年六月的文会,谢尚书和邵夫人都是必到的,谢尚书学问很好,邵夫人,你也看到过,清雅得很。
可今年这文会,放到了外翁庄子上,刚定下来,阿娘就让人往谢尚书那里递了话,说要是邵夫人身子不舒服,就不用勉强了。”
李苒凝神听着王舲的话。
谢尚书夫妻,是谢将军的亲生父母。
“可直到昨天,邵夫人也没回话。二嫂说,这没回话,就是十有八九要到的了。
她要是真到了,还有谢尚书,就挺……唉。”
王舲叹了口气,摊着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谢尚书夫妻要是真到了,这可是挺尴尬的。
再怎么,他们是她外翁外婆亲生的长子和长子媳妇,到了庄子里,只能是主人了,可这个主人,跟外翁外婆十数年形同陌路。
“他们之间,怎么回事?”李苒直截了当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外翁外婆从来不提谢尚书和邵夫人,也没提过谢将军,我在谢家,也从没听其它人提过,连下人都不提,我们家也是。
我问过二嫂,二嫂也不知道,她只记得,谢将军小时候可爱极了,粉团子一般。”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王舲说过她不知道,她刚才那句就不该问,她以前从来不打听别人家的忌讳。
“等到了庄子,咱们先去后山上看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
王舲是个极聪敏的,不动声色转了话题,说到找个地方,拖着长音,笑起来,“从荣安城过来了好些世家子弟,听阿爹说,个个都是才俊。
前天我听二嫂和阿娘商量,说要把各家夫人安置到后山那一片楼阁里,说是,好让她们看个清楚。”
这是要挑女婿呢!李苒一听就明白了,失笑出声。
“咱们两个都是闲人,咱们也找个好地方,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好。”李苒笑应了,看着王舲扑闪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她和她看,也是要看出个什么和什么吗?
两个人一路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就进了谢家庄子。
车子进了庄子,又往里走了很远,才停在一片楼阁前。
李苒在王舲后面下了车,就看到了谢沛。
谢沛一身妃红,显得比平时活泼了许多。
迎着李苒,一边笑一边见礼。
“阿沛一直说要去看你,先前你病着,后来又进了五月,刚出了五月,她就找了我,要去看望你,是我劝住了,也不过晚个一两天,不就见着了。”
王舲一只手抚在谢沛肩上,和李苒笑道。
“多谢。”李苒不会长篇大论的说客气话,只诚恳的谢了句。
“姐姐客气了,姐姐这边请。”谢沛脸都红了,侧身往里让李苒。
“咱们自己走走?”走出两步,王舲看着李苒笑道。
见李苒点头,和谢沛笑道:“你只管待你的客,我和四娘子都不是外人,让我们自己随意逛逛最好。”
“嗯,那我就不多陪了,烦劳六姐姐。”谢沛没多客气,站住,看着两人走出四五步,才转身往前面过去。
王舲和李苒并肩,一边走,一边指点着介绍各处的景致,以及这一处今天安排了做什么用。
也不知道是她们来得早,还是专程的安排,王舲和李苒这一路,没碰到其它人。
进了依着山势建起来的一片楼阁的抱厦间,王舲笑道:“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等会儿人都到了,咱们再去给外婆,还有太婆她们请安。”
“好。”李苒不懂这里文会宴席诸般明暗规矩,只笑着点头,她跟着王舲,王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这个抱厦背靠后面一座小山,面向整个谢家庄子,位置极好。”他们会文就在那里。“王舲坐到李苒对面,一只胳膊搭在窗台上,指着窗外一片宽敞空地。
那块……不能算空地,看起来山野气息十足,中间一条两三尺宽的溪水,曲折蜿蜒,水流很急,溪水上架着四五座木桥、石桥。
溪水两边,古树幽幽,绿草茵茵,野花遍地,绿草和野花中间,错落点缀着假山和各色亭子,假山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亭子以草亭居多。
古树下亭子中,放着长长短短的桌案,案上或是笔墨纸砚排列整齐,可是摆放着点心果品,亭子角假山旁,放着茶桌炉壶,看着就是一派舒心自在。
这会儿,那一片已经站着不少人。
李苒挨个看过去,她认识的不少。
霍文灿和她那个三哥,曹家三郎曹茗和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看起来气质清华的年青男子,以及其它四五个年青男子站在一起“青色长衫那个,就是我三哥。”王舲指着曹茗旁边的清华少年介绍。
李苒再仔细看了几眼,喔了一声,李家二娘子,和这样的少年在一起,宛如大葱蘸酱就红酒。
和霍文灿说话的,是柳大公子,柳大公子旁边,站着个和柳大公子差不多高矮,却显得有几分纤瘦的俊美少年。
“柳公子你见过?他旁边那个就是他弟弟,鲁国公府世子杨公子,单名一个晨字。”王舲介绍了杨晨,多看了眼李苒。
李苒正仔细看着又走过来的几位俊秀少年。
王舲收回目光,接着介绍她认识的各家少年郎。
外面树下亭子里,到处都站满了人时,小丫头进来,垂手禀报:老夫人和夫人们都到了。
王舲看向李苒,“要去请个安吗?”
“嗯。”李苒站起来。
王舲刚才说过了,等人都到了,过去给她外婆和太婆请安,这会儿这么问,是对她的尊重。
王舲带着李苒,拐了几个弯,进了中间阔大明朗的厅堂。
看到李苒进来,王舲的母亲谢夫人站了起来,似有似无的欠了欠身,和李苒笑道:“这就是四娘子吧,六姐儿常说起你。”
李苒曲膝和谢夫人见礼,谢夫人不等她曲下去,就伸手拉起她,先示意上首的安老夫人,“我来给四娘子介绍吧,这是阿舲的太婆。”
李苒曲膝垂眼。
这位就是那位安老夫人了,她那位皇后外婆的堂姐。
“过来我瞧瞧。”安老夫人冲李苒伸出手。
李苒往前两步,安老夫人拉住李苒的手,仔细看着她,片刻,微笑道:“真是好孩子。这是舲姐儿的外婆,沈老夫人。”
安老夫人拉着李苒的手,示意紧挨她坐着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目光温和的看着她,不等她曲膝见礼,就从安老夫人手里接过李苒,拉着她笑道:“好孩子。到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和舲姐儿说,可千万别客气。”
“多谢。”李苒微笑致谢。
沈老夫人旁边,吴老夫人笑道:“这孩子是越看越好,让我瞧瞧。我是你二嫂的太婆,曹门吴氏,让我好好看看,多好的孩子。”
吴老夫人拉着李苒,爱不释眼。
吴老夫人下首,河间郡王府杜王妃抿着茶,微笑看着。
杜王妃旁边,鲁国公府柳夫人神情温婉,从李苒进门起,就一直盯着她,看的极其仔细。
谢夫人从吴老夫人手里接回李苒,带着和杜王妃见礼,杜王妃微笑着点头致意,没有说话。
柳夫人拉着李苒笑道:“常听阿珍和阿昳说起你,前儿听说你病了,阿昣和阿昳急的不行,这会儿好利落没有?就是好了,也要好好将养,你这孩子,过于单薄了。”
“是,谢夫人关心。”李苒低眉垂眼。
她最怕,也最不会应酬这些。
谢夫人带着她,接着给钟副相夫人,以及其它十来位夫人见了礼,一圈下来,走到一直站在沈老夫人旁边的邵夫人旁边。
李苒一进屋,就看到了侍立在沈老夫人身边的邵夫人。
这会儿离近了,更加明显的感受到邵夫人身上那份裹在谦顺恭敬之下的昂然,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邵夫人迎着李苒的目光,从笑容到目光都无可挑剔,看着李苒冲她曲了曲膝,微微颔首。
“让她们小姐妹一起去玩吧,跟咱们这些老太婆在一起,又拘束,又没意思。”
看着谢夫人带着李苒转了一圈,沈老夫人看着谢夫人和李苒笑道。
“嗯,那我们去玩了。”王舲忙从安老夫人身边站起来,拉着李苒的衣袖,团团曲膝,和诸人告退。
出去转过一个弯,李苒轻轻吐了口气。
“我也不喜欢象刚才那样,被她们拉来拉去的看。”
王舲听着李苒不加掩饰呼出的那口气,抿着嘴笑。
“你这个还是好的呢,因为你这身份,她们不好象对我们这些真正的小辈那样,拉着你,这也说那也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一定要说上几回,什么给我们家做媳妇儿什么什么的,还非要拉着你陪着说话,有时候,一整天都耗在陪她们说话上了。”
李苒听的又笑又惧,拉着陪说话这一件,可真够吓人的。
王舲又说了今天来了哪些小娘子之类,见李苒没有要结交,甚至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就不再提起,只陪着李苒,在那间位置极好的抱厦间里,看着外面文会的热闹。
这是她太婆的交待。
姑娘自小那样不见人的长大,养成了凡事独行,不爱言词,甚至几天不说一个字的性子,这应酬,对她来说,生疏是必然的,只怕她更不喜欢。
现在,她还没有要应酬,或是一定要应酬谁的必要,那就由着她。
这会儿,她能这样,已经极好了。
日哺时分,李苒和王舲辞了沈老夫人、安老夫人等人,从谢家庄子里出来,往城里赶回去。
进了封丘门,李苒想着邵夫人稳稳当当站着,那幅恭顺却昂然的样子,犹豫了下,和王舲微笑道:“我想去一趟北瓦子,原本约了桃浓初六去看一天崔府君生辰的热闹,现在去不成,得当面跟她说一声。”
“好。”王舲应的十分爽利。
桃浓跟李苒交好,这是她早就听说了的,李苒出事那一阵子,桃浓疯了一样到处打听,都打听到她们府上了。
王舲吩咐下去,跟车的婆子招手叫一直跟在后面的李苒那辆车。
李苒上了自己的车,吩咐车夫去北瓦子莲花棚找桃浓。
进了六月,瓦肆酒楼也比五月里热闹很多,桃浓唱的这一场,就比五月长了不少,散场的时辰,也就晚了很多。
李苒吩咐车夫将车停在莲花棚侧门外,坐在车上,等着桃浓唱完这一场。
桃浓唱完出来,没看到周娥,眉梢高扬,不等李苒说话,先惊讶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周将军呢?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有,我今天去城外谢家庄子了,顺路过来。”李苒笑看着桃浓。
“喔,那个文会,我知道。”桃浓舒了口气,“什么事儿?”
“整个六月,都是这样的文会之类,我大约没空出来,崔府君庙会的热闹,只怕也看不成了,过来跟你说一声。”
“这是好事儿。”桃浓笑着挥着手,“象从前那样,成天在外头跑,自在是自在极了,可不是好事儿,这个你懂。
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今儿就不请你吃饭了,我约了人,好不容易约到的。”
桃浓声调雀跃。
李苒眉毛抬起,打量着桃浓。
桃浓咯笑出声,“你这妮子,周将军说你什么都不懂,我瞧你是懂得太多,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走了,得赶紧回去洗一洗,好好收拾收拾,来不及了!”
桃浓话没说完,就冲李苒挥挥手,转身往她那辆车上跳。
李苒笑出了声,看着桃浓那辆车走远了,才上了车,犹豫了下,吩咐车夫从万寿观那条路回去。
☆、第72章 两端
离万寿观还有一射之地,李苒吩咐车夫停车,她要走一会儿。
车夫一声不响,和往常一样,牵着马,落后十几二十步跟着。
离巷子口的面馆还有四五步,谢泽一身白衣,从面馆对面迎上来。
李苒站住,微微仰头看着几步走近的谢泽,笑容绽放。
谢泽站到李苒面前,低头看着浑身散发着欢喜的李苒,嘴角仿佛往上扯了扯,抬手伸到李苒面前。
李苒低头,看着谢泽的手,和托在手心的四个红艳熟透的杏儿,惊讶的抬头看向谢泽,谢泽再往前送了送,示意李苒是给她的。
李苒将杏儿一个个拿过来,托在手里,这四个杏儿到她手里,就不是只在掌心,而是托了满手。
红艳的杏儿,好看极了。
谢泽等她拿完杏儿,垂下手背到身后,转身往巷子里走进去。
李苒拿起只杏儿咬着,跟在谢泽身后。
杏儿甜蜜多汁,真是美味。
谢泽放慢脚步,和李苒并肩,斜睇着愉快的吃着杏儿的李苒。
李苒吃完一只杏儿,将杏核放到另一只手心里,再拿起一只杏儿,接着吃。
谢泽看着李苒吃完四只杏儿,看着她托在手心里的四只杏核,问道:“做什么?”
“里面有杏仁,也能吃的。”李苒将手往上举了举。
就是没有杏仁,她也不想随手丢掉,再说,她没有乱丟垃圾的坏习惯。
“这是北杏。”谢泽抬手,从下面敲在李苒那只手上,把那四粒杏核敲的滾落下去。
李苒轻轻喔了一声,抬手腕往嘴上擦,谢泽极轻的哼了一声,拎着块雪白的帕子,垂到李苒面前。
李苒接过帕子,犹豫了下,举着手腕解释道:“不是用袖子擦。我不习惯拿着帕子,付嬷嬷就把帕子缠在这里,这样我要用的时候……”
谢泽站住,侧头看着李苒。
正举着手腕,准备再示范一次的李苒,讪讪的放下手腕,低头用谢泽的帕子擦嘴擦手。
看着李苒擦好,谢泽伸出手,李苒将帕子递回去。
谢泽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道:“中午吃了什么?”
“野菜饼,五味粥,酒法青虾,银鱼炒鳝,酒蒸羊,拌生菜,糟黄芽,还有一样莴笋丝。都很好吃,还有椰子酒,很好喝。”
李苒答的极其详细。
谢泽斜着她看了片刻,嗯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都是他们府上擅长的。”
李苒听的微微有些怔神。
他们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