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纵马而出的周娥,谢泽一边勒转马头,一边命令潘贵,“把她交给周娥,换马,杀回去!”

李苒最后一丝清明,全部用在了让自己坐稳在马上,不掉下去。

马停下来,李苒焕散的目光中看到周娥,失笑叹气,“多谢你,在这里等我。”

恍惚中,她觉得她又死了。

既然死了,就不用再挣扎了,可以安心的歇一歇。

这是李苒陷入晕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李苒晕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睁眼时,头一眼看到的,还是周娥。

“你醒了,饿不饿?”坐在李苒床头的周娥呼的站起来,俯身下去,见李苒眼神清明,舒了口气,笑起来。

李苒听到饿不饿,呆了一瞬,想笑却又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死了呢。”

“嗯?”周娥一个怔神,随即眉毛挑的老高,“那你说我等你?呵!”周娥笑起来。“姑娘要是愿意,以后我在黄泉路上等姑娘一程。

现在,先吃点东西?你睡了一天一夜,请了几个大夫,都说你脉象平稳,就是累极了,你真没事儿?”

“有点儿饿了。”李苒挣扎了下,没能坐起来。

她醒了,疼痛也醒了。

她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疼的象被人剥了皮一般。

“别动,我去叫人。”周娥两只手一起往下压了压,几步走到门口,吼了一声:“姑娘醒了,进来几个人侍候。”

几个婆子进来,轻手轻脚的先扶着李苒半坐半躺,给她擦了脸,漱了口,端了碗浓浓的鸽子汤,和几只鸽子肉圆,慢慢喂李苒吃下。

李苒吃的半饱,肚子软和温暖,好象身上也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你没事吧?”李苒抬眼看向一直抱着胳膊站旁边看着的周娥。

“一点皮外伤。没伤筋动骨。”周娥重又坐到床头椅子上。

“车夫呢?”李苒顿了顿,问道。

“死了。”周娥沉默片刻,“一刀下去,干脆利落,没受罪。”

李苒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把你送回来,谢将军就带人掩杀回去了,一直到今天中午,已经拿下了邵县。”周娥岔开话题。

李苒低低喔了一声。

“石南过来问过一回,问你怎么样,醒了没有,潘副将也过来问过,挺佩服你,说你一个娘儿们不简单。”周娥接着说闲话。

李苒露出丝笑意。

“确实不简单。”周娥伸头看了看李苒。

“周将军!”外面传进来一声呼喊,是石南的声音。

“我去去就来。”

周娥忙站起来,急步出去,片刻就回来了。

“是石南,来传几句军令。

谢将军一会儿就启程赶回京城,留下了潘贵,和我一起,护送你回京城,什么时候启程,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石南说谢将军让我酌情安排。

你的意思呢?是在这里彻底养好伤再启程,还是……反正随你。”

李苒抬起手掌看了看。

伤口清理得比她想象得好,昨天她手上缠了细布,那条丝绸裤子也不象厚布裤子那样粗粝,一天急行军的创伤,也比她预料得要轻不少。

“明天看一天,要是差不多,咱们就启程,路上走慢点儿。”李苒看着周娥,是商量的语气。

“行!”周娥答应的极其爽快。

外面又传进来婆子的声音,李苒该吃药了。

吃了药,夜色已经涌上来,没多大会儿,李苒就又睡着了。

隔天又歇了一天,李苒手上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微微收缩,人也精神了许多,周娥就传令下去,隔天启程。

隔天,周娥带着李苒,挑好大车,选好婆子,用着用不着的都带齐了,直到日上三杆,慢慢悠悠的启程时。谢泽已经赶回了京城。

报捷的千里急递在谢泽之前,已经送进了皇城宫城。

延福殿里,小内侍的通传声没落,皇上已经扬声叫道:“快进来!”

太子站起来,迎了出去。

正坐着议事的王相等人,也忙跟着站起来,王相上前一步,欠身笑道:“谢将军必定有紧急军务,臣等……”

“对对对,这事儿咱们一会儿再议,一会儿你们去找太子议就行,朕要好好听听谢将军的军务,军务要紧,实在顾不上这些事儿。明水留下。”皇上打断了王相的话,不停的往外挥着手。

王相和诸人退后几步,在殿门口让过迎上谢泽,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谢泽的太子,等两人过去,忙退出延福殿。

“阿泽过来,让朕瞧瞧,嗯,瞧着还好,就是憔悴的厉害,说是你带人攻下了邵县?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就是跟着看看?你怎么赶成这样了?”皇上看着谢泽,一迭连声问了一串儿。

“坐下,先喝碗汤再说话。”太子一边按着谢泽坐下,一边白了他爹一眼。

“对对对,先坐下歇歇,先喝碗汤!”皇上赶紧改口跟上。

李明水看着谢泽,嘴唇动了动,却敢问出来,阿苒……

“一切顺利。李姑娘被带进了邵县南边沈家那座庄园,隔了两天,那边的人就到了,到的很齐,主事之人,一个是丁未年状元,他说他叫黄子安,和太子料想的一样。”

谢泽的话一如既往的简洁。

“居丁未年状元上首的,是乐平公主赐婚过的简明锐,他自称何大公子。”

“简家举家迁入蜀地,原来是这样一份天大的心思。”太子眼睛微眯,片刻,冷笑了一声。

“李姑娘一见面就咄咄逼人,先问了姓氏从父还是从母,接着说了仁宗三道旨意,指责简明锐指使陶忠替换了乐平公主的毒酒,骂丁未年状元是恶鬼附身。

之后,暴起刺杀简明锐,我就把她抢了出来。

她用的是烛台上扎蜡烛的铁签子,不过在简明锐脖子上划破了一道。”

☆、第61章 回(天空已微蓝打赏加更)

太子眉梢扬起。

皇上不停的眨着眼,片刻,哈了一声,猛一拍桌子,“这小妮子,阿泽你仔细说说,你把这小妮子带回来了?她没事?你从金明池那天晚上说起,阿泽啊,你不要这么惜墨如金,那墨多得很,回头朕赏你几车,你仔细说说!快!”

“嗯。”谢泽看了眼一脸着急、不停的拍着桌子的皇上,顿了顿,有几分不情愿的开口道:“金明池旁边,那晚上没什么,就是套进布袋里装走了,绕了一夜圈子,就直往荆湖方向,一路上没什么动静,到沈家庄园前两天也很安静,她是见了简明锐,突然暴起的。”

“你仔细说说,就说她见了简明锐,怎么见的,都有谁,谁先谁后,都说了什么,什么神情……神情你大概看不到,阿泽啊,你说仔细点儿啊,最好一句别漏!”皇上急不可耐。

“是。”谢泽勉强应了一声,从李苒进门说起,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虽说从语调到神情平直无趣,好在还真是详细,基本上没漏下什么。

“这小丫头知道有人跟着她?”太子听完,扬眉问道。

“我问过她,她没回答,应该是知道。”谢泽看了眼太子。

太子看向长安侯李明水,“乐平当年,也是这般机敏聪慧?”

李明水脸色青灰,呆看着太子,却好象没听到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微微蹙眉,看了眼谢泽,谢泽迎着太子的目光,也看向李明水。

“明水。”皇上叫了一声,李明水呆呆怔怔,皇上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明水!”

“臣在。”李明水有几分恍过神,却又象没恍过神来。

“朕跟明水说说话。”皇上蹙着眉,和太子低声道。

太子站起来,示意谢泽,两人一起出了延福殿。

“乐平这些事,她真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刚出了延福殿,太子就忍不住问道。

“我问她了,她说不知道,随便说说。”谢泽落后太子半步,低低答道:“应该是真不知道,就是信口胡说。”

“这小丫头聪明得很。”太子沉默了片刻,带着几分赞叹,“她跟着你一起回来的?”

“嗯,我缀在简明锐后面,深入六七百里,再折回来,两天都是急行军,她很不简单。我留下周娥和潘贵,跟着她慢慢返回京城。

她,半个人血肉模糊,得养一阵子。”

“嗯。”好一会儿,太子嗯了一声,“说说军务吧。”

两个人一路说着,进了景华殿,谢泽和太子一起吃了饭,告辞出来,刚走了两步,太子叫住谢泽,“你去趟太医院,叫胡太医往荆湖方向迎一迎,再跟她一起回来,跟胡太医说,多用些心,看着别让她留了疤,毕竟是个小姑娘。”

“是。”谢泽应了,出去先往太医院。

延福殿里,太子和谢泽刚刚出去,李明水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仰头看着皇上,语声哽咽,“臣,请战!”

“你起来,先起来,你请什么战……唉,你先起来,这事儿,朕劝过你多少回,这事儿跟你……”

“和这事无关,臣只是,想请战。”李明水站起来,垂头道。

“荆湖北路那边,再快也要到年底才能动兵,这是王相定的策略,还有太子,这会儿,第一,不能再以战养战,第二,不能穷尽国力,宁可晚几年,晚上十几年,再统一版图。这不是能急的事。”

皇上声音温和。

“臣知道,臣不急,只是,臣……”李明水声音哽住,片刻,才接着道:“臣只是想,手刃简明锐,这是……”李明水的话卡住,“阿苒想做的事,我想替她了了心愿。”

皇上看着李明水,慢慢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意思,他不是要替他那个闺女了了心愿,他是要替乐平公主了了心愿。

可这事儿,真是乐平公主的心愿吗?

皇上张了张嘴,想说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他那个闺女信口胡扯,可话到嘴边,又不忍心说出来。

他要是真以为这是乐平公主的心愿,能替乐平公主了了这份心愿,也许,以后他这心里,就能好受些。

“行,不过不能急,再快也得到今年年底,你先安心,到下半年,咱们再说这事。”皇上掂量了下,叹气道。

“是。”

……

过了陵江,进入新朝腹部,潘贵另外领军令走了,李苒和周娥的行程就更加慢慢悠悠了,直到四月下旬,才回到京城。

李苒坐在车厢门口,看着不远处的迎阳驿,露出丝丝笑意。

这是她第二次经过迎阳驿。

迎阳驿,这名字真好。

刚过了迎阳驿没多远,迎面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周娥勒住马,眯眼看着飞驰而来的人马。

李苒从周娥的侧目中,看向已经冲的很近的一人一马。

马速极快,周娥抬手示意让进来,离李苒的大车十来步,那匹马被勒的前蹄高扬。

马蹄落下,马上浑身艳红的桃浓也跳下了马,大步流星冲到李苒车前,离李苒两三步站住。

李苒眉梢微挑,看着赶的一头热汗,上衣汗水透湿的桃浓。

“你赶那么急……”

“不是我!”

李苒和桃浓同时开口,李苒笑问,桃浓却是神情严峻。

“我知道。”李苒一个怔神,随即笑起来。

“嗯?你这是信得过我,还是?”桃浓哈了一声,立刻追问了句。

“我问过谢将军,谢将军说和你无关。”李苒坦白直说。

桃浓再次哈了一声,接着一声唉哟,“你还真是好好儿的活着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到了?听你这话意,知道的还不少?”周娥用马鞭捅了下桃浓。

“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想打听什么,有的是门路,那天金明池外出了事儿……”桃浓顿了顿,“那会儿什么信儿也没有。

正好半个月,谢将军回来了,我想着,他那边必定能有点什么信儿,就,也没怎么施展手段,说是姑娘没事儿,在后面慢慢往京城回来呢。

从那天起,我找了个几个闲汉,一天二两银子,让他们守在往南的几个路口,今天总算守到了。

行了,我先回去了,等你歇好了,空闲了,我再给你接风。”

桃浓交待了句,鞭子从手里扔出去,转了个圈接住,愉快的跳上她那匹小母马,和周娥挥了挥手,纵马而去。

李苒看着桃浓的背影,笑容渐浓。

离城门一射之地,二奶奶曹氏身边那位袁嬷嬷打头,从旁边停着的几辆车里急步迎上来。

“四娘子回来了,四娘子辛苦。一早上,二奶奶听说四娘子今儿能到,欢喜的不行,一早上就打发老奴过来候着四娘子,四娘子辛苦,周将军辛苦。”

袁嬷嬷陪着一脸笑,提着一颗心。

这位四娘子突然就不见了,周将军也不见了,那几天侯爷脾气吓人脸色吓人,整个府里都压抑的吓人,从那天直到今天早上,关于这位四娘子,没人敢提一个字。

可今天早上,二奶奶突然把她打发出来,带了一堆的吃的喝的这个那个,让她到这城门外迎候四娘子。

她不知道这位四娘子怎么突然就没了,又怎么突然回来了,二奶奶又为什么非要打发她到城外来迎这位四娘子,可二奶奶那脸色,挺吓人的,她一个字没敢多问。

周娥瞄着恭敬的简直有几分缩瑟的袁嬷嬷,片刻,移开目光仰头看天。

这位姑娘这一番经历,照她的小见识,多半不会传出来,不传出来,那就是一团神秘,这人哪,对神秘的东西,都怕。

当然,要是传出来,那就更让人怕了。

李苒意外的看着小跑迎上来的袁嬷嬷,和她后面四五个提着提盒的婆子。

二奶奶?

“多谢二奶奶。”李苒虽然十分意外,欠身致谢的却很快。

袁嬷嬷一口气松下来,“四娘子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袁嬷嬷一句话说出来,就觉得好象不合适,倒不是因为一家人不一家人,而是……总之就是不合适。

“先回去吧,姑娘正吃着药,饮食上忌讳多。”周娥用鞭子点了点袁嬷嬷,“姑娘也累坏了。”

“是是是,您看看我,高兴的糊涂了,周将军恕罪,四娘子恕罪。”

袁嬷嬷赶紧曲膝陪了礼,赶紧一路小跑奔向自己的车子,挥着手让车夫赶紧,在四娘子这辆车之前,迎接四娘子回府。

车子停进长安侯府二门,除了迎在二门里的二奶奶曹氏和付嬷嬷,别的,好象她每天出去回来一样,一切照旧的让李苒有几分恍惚,仿佛这一个来月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

二奶奶曹氏也有几分怔忡。

付嬷嬷看到车子进来,就紧几步迎上去,伸手去扶李苒,“姑娘受苦了。”

李苒看向她,从她这一句受苦,以及她的眼神中,李苒觉得,她已经知道了她这一个来月经历了什么。

“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就好了。”付嬷嬷迎着李苒的目光,接着温声道。

“嗯,多谢您。”李苒垂眼致谢。

“付嬷嬷说四妹妹病了,我让人备了凉轿,四妹妹没事吧?”二奶奶曹氏也反应过来,迎上来,小心的打量着李苒。

她其实不比袁嬷嬷知道的多。

这个四妹妹突然没了那天,付嬷嬷就走了,前天一早,这位付嬷嬷突然又来了,指挥着人把翠微居从里到外换了一遍,今天她刚刚起来,这位付嬷嬷就打发人跟她说,让她挑几个稳妥人,到城外迎一迎四娘子。

她没敢擅自作主,赶紧去请了老夫人的示下。

老夫人那脸色也不怎么对,可话却跟付嬷嬷说的一样:让她好好挑几个妥当人去迎一迎,末了,又来了一句,以后,只管照付嬷嬷的吩咐,别委屈了翠微居。

这话,她琢磨了这半天了,还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唉,还是等二爷回来,好好问问二爷吧,要是二爷也说不明白,那就回趟娘家,问问老祖宗。

李苒上了凉轿,进了翠微居,放慢脚步,仔细看着碧翠可喜,干净的简直透亮的各处。

垂花门那两扇门不见了,放着架白底绣着梅竹的绣屏。

李苒走到绣屏前,仔细看着薄到透明的底纱,和绣艺精湛的梅竹。

“这是托玲珑坊绣出来的,除了这个,还有一幅山水,一会儿姑娘看看哪个好。”付嬷嬷在李苒身后笑道。

“这个好。”李苒微笑,绕过绣屏,进了上房。

上房还是蓝和灰,不过已经换成了一片晚春初夏。

李苒站在屋子中间,看了一圈,觉得真有有意思,不过是些摆设靠垫,怎么就能让人有了季节之感?

“太医院的马医正昨天送了好些药膏药草过来,说是胡太医的方子,已经让人照方子熬好了水,汤药也煎上了,姑娘这会儿是歇一歇,还是先洗一洗?”付嬷嬷站在李苒侧后,笑问道。

“先洗一洗吧。”李苒慢慢舒了口气。

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会儿,她竟然有几丝回到家的感觉。

☆、第62章 都有心思

李苒先洗了一遍,在药汤里泡了一刻钟,再洗过一遍,没等绞干净头发梳通透,就眼皮打架,连药都没吃,就躺下睡着了。

她这个床好象也换过了,四周厚重的雕花木板没有了,透气明朗,被褥被子柔软舒适,李苒闭着眼睛,伸胳膊摸了摸,脸在枕头上蹭了蹭,片刻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刚刚黎明,李苒就醒了,她是被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饿醒的。

“姑娘醒了?有燕窝粥,姑娘先吃一碗?”

一个李苒好象没见过的小丫头,站在卧室门口,柔声笑道。

“好,进来吧。”李苒坐起来。

小丫头应了一声,招手示意,另外两个小丫头托着水杯漱盂走到床前,其中一个曲膝道:“付嬷嬷交待说,姑娘昨儿没吃晚饭,又病着,怕姑娘醒了就起头晕,请姑娘先喝碗燕窝垫一垫,再侍候洗漱。”

李苒嗯了一声,漱了口,接过另一个小丫头捧过来的燕窝粥,慢慢吃了。

这碗燕窝粥炖的极好,她就炖不好这东西。

刚洗漱好,付嬷嬷就进来了,早饭也送到了。

付嬷嬷一边摆着早饭,一边笑道:“姑娘这一个来月身心俱疲,要慢慢调养,又要吃些好的,又不好太油腻,昨儿我跟厨房说,早上就做碗鳗鱼面,再配两样开胃小菜。”

李苒微笑听着,看着付嬷嬷放到她面前的鳗鱼面,就是一碗清汤面条么,倒是两样小菜不错,马兰头香干丁,炝拌黄芽丝。鲜灵灵看着就开胃。

“这面用了一条两三斤重的鳗鱼,蒸烂拆骨去刺,放些麦粉,用清鸡汤细细揉透,再用童子鸡,火腿和磨菇熬了汤,姑娘尝尝。”

付嬷嬷见李苒多看了几眼那碗面,忙笑着解释。

李苒听的感叹,这就是食不厌精?

看着李苒吃完了面,付嬷嬷让人端了蔗根荸荠水来,和李苒笑道:“这是胡太医的交待,让姑娘这一两个月,别吃酱醋茶这些有颜色的东西,这有这些药膏,一天要涂上两三遍才好。”

李苒呼了口气,接过汤水抿了两口,放下汤水,拿过药膏准备先往手心里抹。

这忌酱油醋以及一切有颜色东西的规矩,从她第二眼看到周娥,就说是大夫的交待,还是交待了又交待,要紧之极。

到了那位胡太医迎上她,不但扩大了禁忌范围,还在严厉程度上上了好几个台阶。

可作为一个颇有科学知识的现代人,她明明白白的知道,她这伤口留不留疤会不会黑一块,跟她吃不吃酱油醋,喝不喝茶,真没半点关系。

不过,入乡随俗吧。

“让巧玉侍候姑娘吧。”付嬷嬷示意早上和李苒说话的小丫头。

李苒点头,放下药膏,伸出手。

“昨儿个,二爷一回来,就和二奶奶过来看望姑娘,听说姑娘睡着了,没敢打扰,三爷一回到府里,也是先过来姑娘这边看望。

早上姑娘一醒,我就打发人往二爷和三爷那里禀报了,姑娘精神气色都好,请两位爷和二奶奶都放心。”

付嬷嬷站在旁边,开始说事儿。

李苒凝神听着。

“昨儿下午,姑娘刚睡着没多大会儿,曹府老夫人就打发人过来,倒没多说什么,只说听说姑娘身上不大妥当,老夫人亲自挑了两根老山参,要是姑娘受得了这个味儿,就切成薄片,常给姑娘含一含,养气补身最好不过。

天近傍晚,王相府上安老夫人打发人送了一大罐子药膏过来。”

付嬷嬷指了指炕几上一排药膏中的一只。

“说是安家的旧方子。还有替王六娘子捎的一句话:说是,听说姑娘回来了,她很高兴。”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还有鲁国公府上,打发了四个婆子过来,说是听说姑娘病了,她们府上大娘子和二娘子都很担忧,这会儿不敢打扰姑娘休养,等姑娘好了,她们大娘子和二娘子再过府来看望姑娘。”

李苒听说鲁国公府,微微有些意外。

“鲁国公府上这一趟看望倒是难得。”付嬷嬷瞄着李苒脸上些许的意外,“鲁国公是个清冷性子,听说几个孩子也都随他,如今能和姑娘这样亲近,十分难得。”

李苒慢慢品着付嬷嬷这几句话。

王舲说鲁国公心机深沉,思虑长远。

付嬷嬷的这个清冷,有独善其身的意思吧。

杨家大娘子才不过十七,二娘子只有十一岁,打发四个婆子来看望她这样一个敏感尴尬之人,可不是她们俩能作主的事儿。

这不是杨家大娘子和二娘子的意思,这是鲁国公的意思。

那就是,现在的她,对于鲁国公这样的人来说,至少是个需要过来看望一趟,而且,也许以后也是个可以来往的人。

王舲说,皇上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位鲁国公。

那就是皇上对她……

付嬷嬷瞄着李苒嘴角抿出来的丝丝笑意,看了片刻,移开了目光,也露出笑意。

这位姑娘,聪明得很呢。

……

霍文灿比往常早了至少两刻钟,就出了门,绕个圈,拐弯直奔长安侯府,离长安侯一个街口,勒停马等李清宁。

李清宁是个准时的,骑在马上,心情相当不错的左看右看,只觉得这春末夏初,景色真是不错。

霍文灿伸长脖子看着长安侯府方向,瞄见李清宁,立刻纵马冲上去。

走在李清宁前头的两个长随急忙勒马闪开,闪的太急,把李清宁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瞪着直冲过来的霍文灿。

“你瞧瞧你,怎么这么眼瘸,我都冲到你面前了,你还没看到?这要是让你上战场,你岂不是连敌我都分不清?”

霍文灿冲到李清宁面前,一边勒转马头,一边撇嘴啧啧。

“你在这儿干嘛?”李清宁没理会霍文灿这迎面一通贬损,斜睨着霍文灿,嘴角也往下撇。

“咦,来迎迎你不行啊?”霍文灿转着马鞭,理直气壮。

“行啊。”李清宁拖着长音,末了,呵了一声。

“今天天气不错!”两人并排走了一段了,霍文灿咳了一声,鞭子一挥夸奖道。

“是啊,天气真不错。”李清宁再瞥了他一眼,嘴角往下扯,认真点头。

“你这个人,真是不讨人喜欢。”再走了一段,霍文灿憋不住了,一鞭子捅在李清宁肩膀上。

“我犯得着讨你喜欢?”李清宁用鞭子拍开霍文灿的鞭子。

“行行行,跟你这种人……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那个,你妹妹怎么样了?”霍文灿伸头看着李清宁。

“哪个妹妹?”李清宁神情愉快的转着马鞭,斜瞥着霍文灿。

“你说哪个妹妹?”

“你不说清楚,我哪知道?我有两个妹妹呢,又不象你,就一个妹妹,不用分这个那个。”李清宁愉快的接着转马鞭。

“你四妹妹!”霍文灿错着牙。

“昨天不是递话给你了?好好儿的。”李清宁瞄着霍文灿错起的牙,眼都笑眯缝了。

“昨天你说回去就睡着了,没醒,这怎么能叫好好儿的?”霍文灿简直要急眼了。

“今天早上,说是天刚蒙蒙亮,四妹妹就起了,早饭吃得香,我特意多问了几句,病怎么样了,伤怎么样了,说是病已经好了,就是还得养一养,说伤也快好了,也是得养一养,这不就是好好儿的?”

这一回,李清宁没卖关子,答的清楚仔细,把他知道的全说了。

“你没进去看看?”霍文灿还是很不满意。

“阿苒是骑马伤着了,你让我进去看什么?”李清宁象看白痴一样的斜着霍文灿。

“手!总能看看吧!”霍文灿也象看白痴一样,斜看回去。

李清宁仰头看天,不理霍文灿了。

“一会儿我让阿琳过去看一趟,你这个人,一点哥哥的样儿也没有!”霍文灿极其不满的斜着李清宁。

“去也看不到。”李清宁心情好脾气好。“二嫂说,昨天来了好几拨人,曹家那位老夫人,王家那位老夫人,还有鲁国公府,哎,你说奇怪不奇怪,鲁国公府上居然打发人过来我们家,我二嫂也奇怪得不行……”

“你别跑题接着说正事儿!”霍文灿气的简直想抽李清宁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