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愁死个人!
李苒总算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站直,转身打量四周。
这处营地选的极好,两面悬崖,一面是他们来的方向,另一面不知道通往哪里。
旁边一条小溪很宽,水声哗哗。
天黑了看不远,不过凭感觉,李苒觉得这里应该是处山青水秀,风景极美的地方。
“还有酒吗?热的最好。”李苒浑身冰凉僵硬,左边小腿痛的钻心,看了一圈,一边往离她最近的一堆篝火旁边挪,一边问潘贵。
“有有有,您先坐这边烤烤火,老赵,把你那袋黄酒热一杯拿过来,快点。”潘贵忙指着一处篝火,一边示意李苒,一边扬声叫人。
靠近小溪的一处篝火旁,谢泽盘膝坐在张白色毛皮上,抿着杯茶,从李苒出现在视线内起,就冷眼看着她。
看着李苒摔下马,看着她爬起来,看着她抖着腿走到篝火旁,跌坐下去,接过热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把她叫过来,我有话问她。”谢泽看着李苒一口气喝完那半缸子酒,吩咐了句。
“是。”小厮石南答应一声,小跑过去,到李苒身侧,传了谢泽的话。
李苒双手撑着地,站起来,跟着石南走到谢泽那堆篝火旁,看了一圈,在谢泽那块毛皮两步外,跌坐下去。
谢泽微微侧头,看着李苒裹的零乱不堪的一身军服,满头已经半干的泥块,以及,青白无人色的脸。
“给她点吃的。”谢泽吩咐了句。
今天负责打理晚饭的桑枝刚选上来不到一年,听到吩咐,急忙看向石南。
石南冲他打了个手势,桑枝会意,将谢泽刚才吃的野鸡汤熬的粥盛了一碗,以及刚刚烤的黄羊肉,拌的野菜,放到托盘里,送到李苒面前。
李苒端起碗,专心吃饭。
这粥熬的极好,羊肉烤的外焦里嫩,野菜拌的爽口无比,简单却绝对不简陋。
这份底蕴,这些小厮,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是谢家对他的供奉吧?
李苒将粥和菜吃的干干净净,意犹未尽,她还能再吃,不过,不宜过饱,而且,这份晚餐,营养足够了。
桑枝收走碗盘,递了杯茶给李苒。
李苒欠身谢了桑枝,垂眼抿茶。
“你一进门就咄咄逼人,自觉有所依恃?”谢泽看着李苒抿了几口茶,面无表情的问道。
“多谢你。”李苒没抬眼,也没回答谢泽的问话,只谢了句。
“关于乐平公主,你是怎么知道的?陶忠?”
谢泽斜睨着李苒,她没答他的问话,那就是默认了,她这份孤注一掷……
无所依恃的人,凭的,不过就是一腔孤勇罢了。
“我不知道,随便说说。”李苒还是没抬眼。
谢泽眉梢微抬,随便说说?
谢泽没再说话,李苒更不会说话,只垂着眼抿茶,喝完一杯,又喝了一杯,将茶杯倒扣在托盘里,以示她不喝了。
“让她洗一洗。”谢泽斜了眼李苒满头的污泥,吩咐了句。
石南答应一声。
李苒站起来,跟在石南后面,离了七八步站着,看他指挥着四五个小厮忙碌。
谢泽的小厮都是精于侍候的专业人士,远非潘贵那种糙汉可比,没多大会儿,石南欠身示意李苒可以了。
李苒进去,坐到小凳子上,拢好衣服,先洗头发,大致洗干净,胡乱挽起,再脱了上衣,沾水擦洗身上的污泥。
穿上上衣,把裤子拢到最高,李苒轻轻侧过左腿,看着淤青紫胀的小腿。
她被扔出窗户时,这条腿撞在了窗框上,当时脱臼之痛压过了小腿的痛,她只觉得被撞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严重。
李苒慢慢捏了一遍小腿骨,松了口气,骨头好好儿的,那就好,皮肉之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李苒从腿洗到脚,拎起她那双糊满污泥的绣花鞋,看了一圈,泡进水里洗了起来。
衣服能找到可以凑和的,鞋子肯定找不到,这双中看不中用的绣花鞋,好歹能穿一穿,至少比光脚强。
李苒洗好绣花鞋,拧了拧水,套到脚上,站起来,再理了一遍衣服,掀帘出来,踩着鹅卵石,再踩上草地。
石南忙迎上去,往谢泽那堆篝火指了指,“姑娘过去歇着吧。”
李苒谢了石南,走到篝火旁,谢泽和刚才一样坐着,正看着卷不知道什么,在他对面,铺了块长方形的灰色兽皮。
李苒正要坐下去,谢泽抬眼看着她问道:“你的腿受伤了?”
“是。”
“过来。”谢泽皱起了眉。
李苒绕过去。
桑枝已经动作极快的在谢泽旁边铺了块灰鼠皮。
“我看看。”谢泽点了点那块灰鼠皮。
李苒慢慢坐下,拉起裤腿,将那片淤青露出来。
“拿点药过来。”谢泽看着李苒那条已经肿得紫涨的小腿,吩咐了句。
石南忙递了罐药过来,李苒伸手去接,谢泽也伸出手,石南将药递到谢泽手上。
李苒的手接着伸向谢泽。
谢泽好象没看到李苒伸出的手,只盯着李苒肿涨的小腿,往前蹲起,掀开盖子,用一根扁银签子,刮起药膏,涂到李苒腿上。
李苒缩回手,怔忡的看着谢泽那只细长有力、若白玉雕成的手。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怜她?把她当下属表达爱惜?还是,心疼他这药膏?怕她下狠手涂的太多?
男人的心,海底针。
涂上药膏的腿凉丝丝的,舒服多了。
“谢谢你。”看着谢泽涂好药膏,李苒低低谢了句。
“带你回去,是太子和皇上的吩咐,不必谢我。”谢泽将药膏递给石南,往后坐回去,重新看起他的卷宗。
李苒抬头看了他一眼,垂头放下裤管,站起来,转过身,犹豫了下,又转回去,看着谢泽问道:“和桃浓有关吗?”
“无关。”谢泽眼皮都没抬的答了一句。
李苒长舒了口气,忍不住露出丝丝笑意,转过身,一瘸一跳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裹上被子,侧身睡下。
皇上和太子就是吩咐了,也必定是吩咐能带就带回去,而不是必须带回去。
临阵之时,能不能,都在他一念之间,是他决定带她回去的,是他给了她这份生机。
不过,有没有皇上和太子这句吩咐,关系着她回到京城之后的日子,是好过,还是艰难。
现在,有这句话,还有无关两个字,真好。
可她刚才谢的是涂药膏这件事。
算了这不重要,睡吧。
听着李苒片刻就发出的绵长呼吸,谢泽放下手里的卷宗,透过跳动的火焰,看着对面仿佛睡在火焰之中的李苒。
她只问了他一句话:桃浓。
嗯,接近自己的人,不是为了出卖自己,这确实值得微微一笑。
☆、第59章 路上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出几丝亮光,李苒就醒了。
李苒坐起来,身边的篝火红旺依旧,在她对面,两三个小厮正在忙碌,隐隐约约,已经有一丝鱼汤的香味儿传过来。
李苒曲起左腿,撩起裤子,淤青紫涨的小腿已经好了很多,这药膏真是管用。
看着李苒重新系好裤管,石南上前一步,欠身笑道:“姑娘洗漱什么的,在那边。”
李苒看了眼石南指向的靠近溪水下游的一处围起的布幔,微笑谢了,站起来,往布幔过去。
身为女人,不象男人那样方便,比如小便时她得脱裤子穿裤子,比如她得缠紧胸部,以防行动起来碍事儿……
她就养成了少休息五分钟,以便同时,或是略早一些,做好一切准备。
这会儿还早,李苒不紧不慢的收拾好,重新整理捆扎好衣服,出来,站在溪水弯出来的一泓静水前,对着水面看着满头的乱发。
昨天中午之前,她发型优美,可自从她被一把揪起来这后,这发型,以及那些固定美化发型的簪子梳子,早就被甩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昨天有那些烂泥糊在头上,顺便把头发糊了起来,这会儿烂泥洗干净了,这头发就散乱的简直无法无天。
李苒揪起一缕头发,一点点散下来。
这头发很好,黑亮柔顺,要是能剪成短发就好了,现在这个长度,麻烦极了。
唉,这儿连男人都是一头长发能垂到腰,剪成短发这事,还是别想了。
李苒拎着头发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往旁边灌木丛里找了根柔韧的茅草,用手扯了扯,还行。
举起胳膊,用茅草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谢泽已经收拾好,从营地里唯一一顶帐篷里出来,从李苒对着水,揪着头发左看右看起,就一直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用茅草左一道右一道的把头发扎成乱七八糟的一团,看的眉梢都抬起来了。
石南站在谢泽侧后,无语的看着李苒。这位姑娘,简直跟那帮糙汉子不差什么。
“不用先送她回去了,带着她。”
谢泽看着李苒用力甩了几下头,又去扯了几根茅草,一直把头发扎到不碍事却难看之极,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吩咐了句。
“是。”石南答应一声,暗暗松了口气。
昨天他家爷让他和槐枝带几个人送这位姑娘先回去,他这心就一直提着放不下去。
他家爷这趟出来,带的人不多,原本是打算悄悄跟着,暗中行事,没有亮相对阵的打算。
没想到昨天事发突然,爷突然就跳出去了,连他在内,都差点反应不过来。
现在他们已经半明半暗,这就比之前危险了很多,爷却让他和槐枝带些人回去。
嗯,现在好了。
这位姑娘,糙归糙,却是个不拖累人的,挺好。
李苒顺着石南的招呼,在那堆依旧红旺,却已经没什么明火的篝火旁坐下,蹭吃了谢泽的早饭:鱼片粥,拌野菜,以及烤羊肉丝卷饼。
鲜香美味。
李苒觉得谢泽这几个小厮的厨艺,比樊楼那位铛头还要强一点儿。
李苒垂着眼皮,转眼珠偷眼斜看旁边的谢泽。
裤子是白的,衣襟是白的,雪白干净,靴子也是雪白。
这可不容易,他这几个小厮不容易。
吃了早饭,众人开始忙碌起来,收拾马匹行李,打扫干净营地的痕迹。
李苒直奔去找潘贵,今天,她得把马具调整好再上马。
两只脚够不着马蹬,要是有点儿什么意外,那就太危险了。
潘贵瞪着直冲到他面前的李苒,再听到紧跟在李苒后面的石南那一句:“将军吩咐:教会她骑马,许你晚一刻钟抵达。”潘贵猛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
“哎!”潘贵一声哎字刚出口,石南已经转身走了。
“快点,马具要调整一下。”李苒直接扑向她昨天骑的那匹马。
潘贵猛一跺脚,唉,这大麻烦摊他头上,竟然甩都甩不脱了!
昨天到底是谁把这娘……这姑娘扔给他的?
等回去,他一定得好好查清楚问清楚,不管是谁,他都得找他好好算算这帐,至少得狠揍一顿!
“我来吧。”潘贵发狠归发狠,将军的军令可半丝不敢含糊。
李苒立刻退后半步,看着潘贵手脚极快的调整好马具,伸胳膊试了下,非常合适,看一眼就知道调整到多长多宽,嗯,这一群都是军中精锐。
照谢将军的身份,这些,应该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只脚实实在在的踩进了马蹬里,李苒坐在马上,安心了许多。
她这骑术,就是在从前,也就是个会字,绝算不上精,这会儿,跟眼下这些与马匹两位一体共存亡的骑兵相比,那肯定是没法比的。
不过,这样精良的马匹,马具又十分合适,她觉得,真要有点什么事,只管闷头逃跑,她还是能跟得上的。
潘贵上了马,和李苒并行,马鞭指指点点,语速极快的说着怎么骑马。
他这教程东一句西一句,想到哪儿说哪儿,全无章法,好在李苒有基础,知道的不听也懂,不知道的一听也就明白了。
潘贵见李苒随着他的话,做的似模似样,至少看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心情顿时从郁闷转愉快,一口气说完,啧了两声,十分满意。
当然,他是对自己这么会教人十分满意。
潘贵一巴掌拍在李苒那匹马的屁股上,拍的马小跑起来,见李苒坐的稳稳的,又轻抽了一鞭子,马跑的更快了,李苒俯下上身,稳妥依旧。
潘贵跟在跑的已经很快的李苒那匹马后面,又看了一会儿,极其满意以及得意的宣布:姑娘可以出师了。
他这个老师,真是太会教人了!
李苒既然出了师,潘贵就不客气了,纵马越过李苒,挥鞭叫道:“赶紧赶紧,咱们用不着晚一刻钟,都给老子快点!”
荒山野岭中,跑马不易,李苒紧盯着潘贵,全神贯注。
一直跑到日头升到头顶,再稍稍斜过去些,诸人才在一片明显经常有人进来的树林里停下来。
李苒这回可没再敢让潘贵这个楞头青接她一把,踩着马蹬,抓着鞍桥,从马上滑跌而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旁边有人把马牵过去,拍拍刷刷,喂些黑豆。
李苒往前挪了挪,扶着棵小树站起来,打量四周。
没看到谢泽和其它人,这里,好象就潘贵这一支小队。
潘贵跑得飞快,先看到一圈四周,再安排几个人四出哨探,又看了一圈人马,之后,走到李苒身边,低声道:“谢将军查看军情去了,咱们留在这儿接应,随时都可能有事儿,你别离马太远……
噢,对了,你自己上不去马,老邹老郑,还有老吴,你们三个看着姑娘,有军情,先把她拎上马。
噢对,你渴不渴?不是很渴少喝水,你一个娘……姑娘,那个麻烦。”
李苒知道他说的是小便麻烦,确实,他们男人,跑着马就能便,她可不行。
不过,她还是得喝些水,这一路上,她一身一身的出汗,渴的快要冒火了。
刚刚牵走李苒那匹马的老吴听到潘贵的吩咐,应了一声,招手示意李苒到他们旁边,一边喂马,一边和李苒道:“你坐这儿,别怕,来得及。水袋在那儿,你自己喝,我得赶紧把马喂喂,马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能饿,马不能饿。
咱们这趟是最外围,轻易用不着,你饿不饿?来,吃点儿。”
老吴喂好马,摸了根干肉条递给李苒。
李苒接过谢过,靠着根树桩坐着,接着一口一口慢慢喝水,让水在嘴里多停留一会儿,少喝水也能解渴。
喝了十几口,李苒放下水袋,慢慢咬着干硬的肉条。
“老崔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挨着老吴,正刷着马的老邹一脸担忧。
“肯定没事,老崔多伶俐的人呢,唉。”老吴宽慰了句,末了,却忧心无比的叹了口气。
“不要说,不要想,更不要问。”李苒嚼着肉干,一脸严肃,“等你回去的时候,直接去找他,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姑娘这话,也是,我们老家有句话,凡事不能多说,容易说破了。”老吴笑起来。
“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话,话不能乱说,一乱说吧,好事不灵,坏事可灵着呢,好事不能说,闷声发大财!”老邹跟着笑道。
李苒笑着,咬着肉干。
等她回到京城,进了长安侯府,肯定能看到那个总是闷声不响的车夫正在刷马,周娥看到她,肯定会皱眉,“怎么才回来?”
一根肉干咬完,几声清脆的鸟声传来。
始终站在林子前面,凝神警戒的潘贵抬手一挥,李苒反应不算慢,刚窜起来,就被离她最近的老吴拎起来甩到了马上。
李苒一把抓紧缰绳,一边赶紧找马蹬,一边抖动缰绳,跟在老吴和老邹中间。
一群人一声不响,动作极快的上了马,跟上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在他们十几丈外疾驰而过的同伴,往斜侧疾驰而去。
一口气跑了大半个时辰,马速稍稍慢下来,周围的气氛好象也松缓不少,李苒轻轻舒了口气。
这一天,太阳还挂在天边,他们就停下宿营了。
李苒这一整天骑在马上,全神贯注,从身体到精神紧绷了一天,从马上滚下来,才觉出两只手和两条大腿火辣辣的疼。
她这一身细皮嫩肉,哪经得起骑在马上,这么狂奔上一整天。
李苒看着又硬又糙的缰绳,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和她那个时候的马具相比,这些马具,管用是管用极了,粗糙也是粗糙极了。
李苒靠着棵树,缓过一阵子疼痛,正准备往离她最近的几个准备篝火的汉子过去。潘贵冲她哎哎了两声,用力往谢泽那边挤眼努嘴,“你去那边,刚才我看到石南招手来着,你快去,那边有好吃的。”
李苒斜着他看了片刻,慢慢挪着腿,往谢泽那边过去。
她太疲惫了,也太孱弱,跟考验她胃力的干肉条相比,谢泽的伙食确实好了太多,只要能蹭到,她不怎么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李苒挪到谢泽那堆已经架起来的篝火旁,瞄着看起来还是那样雪白干净,坐在他那张白色毛皮垫子上看着什么的谢泽,试了试风向,在谢泽下风口,一声不响的萎顿坐下。
她这一身的汗臭,自己都觉得熏得慌,想到讨到饭吃,就不能讨人嫌。
谢泽抬头看着她,神情怔忡悲伤,李苒迎着谢泽的目光,觉得他看着她,又不是在看她。
“过来。”谢泽放下手里的卷宗。
李苒一个怔神,这是在叫她?
旁边的小厮西青急忙捅了下她一下。
李苒站起来,从下风口绕过去,看着谢泽点了点手指的地方,那是在他上风口。
李苒正在犹豫,谢泽又点了下,“坐下,我看看你的手。”
李苒不犹豫了,走过去,坐在毛皮之外,伸出手。
谢泽看着李苒血肉模糊的手心,“拿点药过来。”
石南动作极快,用一只银钵倒了滚过的水,拿了细棉布,银夹子,药膏等等,用一只托盘,放到谢泽旁边。
谢泽用银夹子夹了块细棉布,沾了水,轻轻擦在李苒手上。
李苒看着那只手,那块布,和从她手指间不停滴下的血水,心里一片空荡,片刻,一滴眼泪落下来,接着泪如雨下。
谢泽手下微顿,看着泣不成声的李苒,片刻,低下头,接着擦洗李苒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第60章 越过
石南屏气敛声,将浸过药的绵布卷悄悄放进托盘里。
谢泽将李苒两只手擦干净,用布松松裹了裹,瞄了眼李苒已经渗出血渍的裤子,“腿也磨破了。”
谢泽这句话语调平平,象是疑问,又象是陈述。
李苒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通眼泪所为何来,可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带出了无数委屈,直哭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抽起来,听到谢泽的问话,点着头,却没能说出话。
“去洗一洗,我让石南再找件衣服给你。”谢泽点着托盘。
李苒接着点头,站起来。
石南已经托起托盘,往不远处的帷幔努了努嘴,示意李苒先过去,自己飞快的换了银壶里的水,端着送进去。
李苒进了旁边的帷幔,脱下裤子,慢慢的擦洗同样血肉模糊的大腿。
石南找到李苒那身衣服的主人老黄,结实无比的老黄没等石南说完就赶紧摆手,“那身衣服,也是老潘跟我说这边冷,要不,就七八十来天,哪用得着带替换衣服?”
石南看向老黄周围,看到谁都是摇头。
老黄说的很对,就十来天,哪用得着带替换衣服?
石南一路走一路犹豫,他和西青几个,倒是都带了替换衣服,也有干净的,可他们哪敢让那位姑娘贴身穿他们的衣服?
现在……更不敢了!
石南站到谢泽侧后,垂手禀报:“回爷,都没带替换衣服。”顿了顿,石南接着道:“咱们的行李里,有条爷的黑绸裤,从没上过身,要不?”
“嗯。”谢泽肯定的嗯了一声。
石南愉快的扬了扬眉梢,压着声音应诺,急忙去寻了那条黑色厚茧绸裤子,从帷幔上面举送过去。
李苒慢慢擦干净两条腿,顺便擦了擦肯定哭红了的双眼,拎起石南递进来的裤子套上,虽然长了很多很多,好在是裤子,李苒从头发上揪下来两根茅草,把长出来的裤腿叠成一层层,束在脚踝上。
这件丝绸裤子又肥又滑,碰到伤口象微风拂过,比刚才那条厚布裤子舒服多了。
李苒换好衣服,卷好原来那条裤子,从帷幔里钻出来,石南冲她伸出手,示意她把那条脏裤子给他,接过裤子,声音低低道:“已经等着了,姑娘快去吃饭吧。”
李苒过去,坐在篝火边另一块灰色毛皮上,垂眼吃饭。
吃了饭,李苒爬起来,正准备去旁边那块毛皮上睡觉,谢泽突然道:“明天还要一天急行军。”
“我没事。”李苒答的很快,垂着眼皮还是没抬起。
谢泽没再说话。
李苒挪到那张毛皮,躺下盖好,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说明天还要一天急行军,她得好好休息……嗯,刚才,他说这句话时,并不是要询问她吧?她怎么脱口答了那句她没事儿?
当然她确实没事儿,可她有没有事儿,半分也不会影响明天的急行军。
刚才,她怎么会觉得他是在问她能不能撑下来?
是因为他帮她擦洗伤口,还裹的那么仔细吗?
是因为他没嫌弃她这一身浓厚的汗味儿?没有一脸厌恶嫌弃,也没有扇着鼻子叫着:“你这身上的味儿,好臭啊,你怎么处处都跟别人不一样呢?”
李苒眼角又有眼泪滑下来。
她想的太多了,这会儿是在任务中,她要集中体力精力,她要和小伙伴们,活着回去。
李苒敛思宁神,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谢泽放下卷宗,看着两只手架在外面,睡的半侧半仰的李苒,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低头接着看卷宗。
第二天,李苒是被石南叫醒的。
李苒仰头看了眼璀璨的星空,凭着直觉,这会儿也就两三点钟,离天亮还很早。
石南递了杯水给她,“只能漱漱口了,一会儿就得启程。”
李苒忙接过漱了口,石南又递给她一碗肉粥,和用纸包着的卷好的卷饼。
李苒站着,一声不响吃的很快。
等她吃好,周围沉默无声的忙碌也接近尾声。
李苒转身就看到了潘贵,潘贵点了点她那匹马,李苒紧咬着牙,快跑过去,踩着老邹交叠的双手,翻身上马。
潘贵上了马,勒着马靠近李苒,冲她竖起大拇指摇了摇。
昨天他整理收拾马具,缰绳和马鞍上的斑斑血迹,看的他直咧嘴。
骑马磨破屁股这事,他是经历过的,那个疼啊,他现在一想起来,屁股都还有点想要抽筋。
这姑娘让人佩服!
李苒斜了潘贵一眼,也就斜了一眼的功夫,前面的战马已经跑动起来,李苒抖动缰绳,紧盯着潘贵,纵马跟上。
这一天赶路,半点没愧对谢泽那句一天急行军。
从启程到天色大亮,至少李苒,是把马速催到了最快。
马力将近疲竭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大群马、五六个人迎上来,众人冲迎上去,下马换马。
潘贵动作极快,从马上跳下来,还没落地,就扑上去拉过一匹马,飞快的调整好马具,揪着李苒脖子后的衣服,把她揪下来,甩到那匹马上。
李苒被他揪的压着声音一阵咳嗽。
李苒用力压下咳嗽,潘贵也已经换好了马,一群人马已经冲出去一大半了,潘贵先在李苒的马上抽了一鞭子,再纵马冲到李苒前面,接着疾驰往前。
到又一次换马时,李苒只觉得眼前金星闪动,咬着舌尖,咬出满嘴的血腥味儿,让这血腥味儿时刻提醒她:她得活着,得保持足够的清醒。
日落月升时,高速疾驰了一整天的诸人,如离弦的箭一般,扎入一片衣甲鲜亮的骑兵方阵,方阵如被冲激而开的水流一般,往两边分开,让进诸人,再重新合拢。
“周娥呢?”谢泽冲在最前,刚冲入方案,就扬声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