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梅花这么香,茶这么好,你们倒论上荷包香袋了。”王舲抿着笑意,接过曹四娘子的话笑道:“说起香袋,我差点忘了,四姐儿,能不能让人给我收点你们家的白梅花蕊,我窨茶用。去年就想着了。”
“对啊,我也想要些,不过我要绿梅花蕊,我觉得绿梅的香味儿窨茶最好。”霍文琳忙跟着笑道。
李苒往后靠到椅背上,看看王舲,又看看霍文琳,这两个小妮子是和稀泥的高手。
这位霍大娘子,比那头三位加一起,还要懂事很多啊。
嗯,比她哥哥强多了。
“已经想到了,从头一朵梅花盛开起,就让人去收花蕊了,都有呢。”曹三娘子忙接过话,又欠身和李清柔笑道:“三姐儿,你呢?是我窨好茶给你送过去,还是你自己窨一回试试?”
“今儿的茶,就是我和三姐姐用红梅花蕊和绿梅花蕊窨的,今年白梅花开的晚,还没来得及窨呢。我觉得今年窨的特别好,大家一定要好好尝尝。”曹四娘子这会儿意识到了自己这个主家身份,忙跟着三姐和稀泥。
几个丫头上前沏茶斟茶。
李苒捧起茶,对着这杯还得分红梅绿梅白梅花蕊窨出来的茶,和这一桌子六七个小姑娘,只有赞叹的份儿了。
这日子过的,太精致了!这说话这心眼,厉害厉害!
这儿的品茶,讲究的也是安安静静慢慢的细品。
李苒全神贯注在手里的茶杯上,梅花的香味儿,她真闻出了那么一丝半点儿,可这红梅花蕊和绿梅花蕊的分别,五六轮茶喝完,她还是半分方向也没有。
算了,别难为自己了,自己就是个大俗人,能闻出点儿梅花香味儿,已经很了不得了。
☆、第27章 大家都是爽快人
几轮茶品好之后,曹三娘子陪着李清柔和孙妙娘、高桂英三人,去湖边赏梅花,看暖坞里的鸳鸯。
霍文琳要亲手挑些红梅花蕾做暗香汤。
今年夏天她在大相国寺遇到谢尚书夫人邵氏,邵夫人请她喝过一回,滚水冲进去,朵朵绿梅随水滚动绽放,简直象在枝头绽放一样,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她已经跟邵夫人讨得了做法,曹府的梅花最好看,她要采些红梅花蕾回去,也腌渍些出来,明年夏天,她也能有暗香汤待客了。
她觉得红梅肯定比绿梅更好看。
暖阁里只余了李苒和王舲。
两人离开宽大的茶席,坐到暖阁一边凹进去的小暖阁里。
今天这场茶,不光茶席讲究,这个暖阁选的也极其讲究。
中间一个大暖阁,连着几处或小亭子或小暖阁,彼此隔开又不隔断,非常适合李家两位小娘子的这份尴尬。
小暖阁里拢着炭盆,对着梅林的窗户大开着,暖和又不耽误赏景。
李苒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外面虽然风不大,可还是有风的,照她刚才的感觉,这风应该能吹进窗户,可她却没感觉到有风。
李苒走近窗户,微微探头,就看到了立在窗户一侧的步障,这些步障挡住了斜吹向窗户的几缕寒风。
果然,所有的享受,都离不开金钱,很多很多的金钱。
王舲站在李苒侧后,抿嘴笑着,看着她四下打量。
都说这位姑娘古怪不近人情,连谢将军也说她怪异,可她却觉得她很可爱,很随和,也很好相处。
李苒四下看好,才坐下。
扶手椅上铺着厚软的锦垫,很宽大很舒服。
王舲坐到另一把扶手椅上,捧着茶,李苒悠闲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她也看着窗外,赏着景。
“忠勇伯孙家那位二娘子,和她这个妹妹像吗?”李苒瞄见了从暖阁外经过的杨嬷嬷,好奇问道。
曹家这一场茶会,明显比河间郡王府那次赏花周到圆滑的多得多。
曹家两位小娘子,一位略有些绵软胆怯,一个心直口快,都不算太聪明,那份机灵和长袖善舞,明显应该是长期教导训练的结果。
这府里那位一力撑起曹家,复兴了曹家的老夫人,极不简单。
要是嫁进这座曹府的那位孙二娘子,也和她这个妹妹差不多,那她在这样的曹家,在那位极不简单的老夫人手底下,是怎么过日子的?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实在是好奇极了,可也只是好奇而已。
王舲抬手掩着嘴,笑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孙家大娘子孙秀娘,听说很小起,就能替她阿娘陶夫人当家作主,我见过孙大奶奶几回,明理大方,长相也是三姐妹中最好的。要不然,陈老夫人也不能把她娶回去,做了长子媳妇。
老二孙巧娘,比三娘子孙妙娘……”
王舲的话顿住,一脸干笑。
“总归是大了几岁年纪,总是要懂事些。孙二奶奶是前年嫁进曹家的,听说吴老夫人最疼爱她,吴老夫人走到哪儿,就把她带到哪儿,很是离不开她。”
李苒连眨了几下眼,迎着王舲一脸似笑非笑斜过来的目光,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最疼爱,这个一直带在身边,是被吴老夫人拘在身边牢牢看住,顺便教导训练的吧。
唉,这位孙二奶奶不容易,不过,那位老夫人更不容易。
“李家三位爷,二爷平常些,早早就走了恩荫的路子。
李大爷从很小就跟在李侯爷身边拼杀,带兵冲阵,说是比起李侯爷,青出于蓝。
李三爷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伴读,读书上头的天份很不错。
太子自小的伴读,加上我三哥,一共四个,都在准备科举,也不过一两科、两三科,都是要中的。
往后,李家大爷袭爵从武,李三爷科举从文,李家这路,就算走开了。”
有丫头过来沏茶换茶,王舲顿住话,等丫头换好茶出去,才接着说闲话。
“李家大娘子是前年出嫁的。前年春闱放榜后,娘娘做媒,嫁给了新科传胪胡荣,胡家是山西旺族,书香世家,胡荣才貌俱佳,是一门好亲。
成亲后,胡荣点了富春县令,现在夫妻两个在富春任上。
现在,长安侯府最小的一子一女都还没定亲,陈老夫人看中了霍大娘子和她三哥。”
正喝着茶的李苒呃了一声,差点噎着。
“陈老夫人这个人,想做什么,从来都是大张旗鼓,不藏不掖。”王舲一脸说不清什么表情。
“把李清柔嫁进河间郡王府,同时把霍大娘子娶回去?”李苒放下杯子,不敢相信的和王舲确认道。
“陈老夫人说过,要是能这样,那是千好万好。她没敢多想,这两桩都是哪儿都好的好亲,能结成一桩,她就心满意足了。”
“是李家哪儿都好吧,霍家可不一定。”李苒莫名想笑。
“嗯。”王舲想笑,却又叹了口气,“好在是河间郡王府,大约能抗得住。”
“霍大娘子……”李苒拖长声音,“不知道怎么样,霍家那位三公子,可不见得是三娘子的良配。”
李苒想着霍三公子凌人的盛气,和那份说一不二,再想想李清柔的脾气和智商,对李清柔来说,这位三公子,真不是桩好亲。
“三哥说……”王舲的话被一阵说笑声和脚步声打断,去暖坞看鸳鸯的李清柔一群人回来,进了另一边的小暖阁。
“三哥说……”王舲听着脚步声停了,正要接着刚才的话,另一边的小暖阁里,传过来一个响亮尖锐的声音,“你别拦着我,我还没说完呢,有话不让说,要是把我憋出个好歹怎么办?”
听起来是忠勇伯府三娘子孙妙娘的声音。
王舲看着微微侧头,听的颇有兴致的李苒,一颗心微微提起,凭着直觉,她觉得孙家三娘子的这份尖利,只怕和李苒有关。
李苒看了眼王舲,抬手往下按了按,又往那边小暖阁指了指,示意想要做些什么的王舲,安静的听一听。
“就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觉得妙娘说的很对,妙娘你别理她,你说你的。”是忠毅伯府二娘子高桂英的声音。
“就是,要是见不得人,也是她见不得人,又不是我们见不得人,凭什么不能说?”
孙妙娘的声音仿佛比刚才还要高昂。
“我就是瞧不惯她那幅装模作样的德行,真把自己当公主郡主啦?呸!
仁宗皇帝那份旨意,天下人谁不知道?是怎么说的?不肯赴死的,都不是他们陆家子孙,连陆都不许姓的!
她那个娘,贪生怕死!不忠不孝,仁宗皇上让她死她不死,还扯着公主的招牌招摇撞骗,一点儿脸都不要!呸!丢人丢死了!
换了我,有这样贪死怕死,不忠不孝,一回回违背仁宗皇上旨意的娘,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要是我,早一头碰死了,她竟然还敢到处招摇,哪儿来得脸?”
王舲脸都青了,呼的站起来,伸手就去拉李苒。
李苒拉住她的手,一边将她往下拉,一边低低道:“没事,你坐下,她说的,至少有一半都不错,是这么个理儿,你坐下。”
王舲被李苒拉着坐下,浑身绷紧,上身挺的笔直。
“就是啊,妙娘说的太对了!说的太好了!
我们家学里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家学里的先生还说,别说什么公主了,就是提一个陆字,都是对仁宗皇上大不敬呢。
说她是什么前朝血脉,公主什么什么的,那置仁宗皇帝于何地?
要是贪生怕死、不忠不孝的人还称什么公主,还说什么皇族血脉,仁宗皇帝那两份旨意,岂不成放屁了?”
高桂英愉快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清脆的巴掌声。
“咱们出去走走。”王舲再次站起来,伸手去拉李苒。
李苒慢慢呼了口气,推开王舲的手,缓缓站起来,跟在王舲后面,出了小暖阁,在大暖阁门口,顿住步,看着又要伸手拉她的王舲,低低笑道:“我过去说几句话,你放心。”
说着,不等王舲答话,李苒转身往另一边小暖阁过去。
“哎!”王舲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急忙跟上,伸手拉了把李苒,却被李苒甩开,再要拉时,李苒已经进了小暖阁。
小暖阁里,曹三娘子背对着入口,正压着声音,急急的想劝住孙妙娘。
孙妙娘面对入口,正一只手叉腰,一只手不停的往外拨着要拉住她的曹三娘子,气势昂扬,“听到就听到,听到怎么啦?难道我说错了?难道我怕她不……”
看到突然闯进来的李苒,孙妙娘高昂的话语一下子噎住,下意识的垂下叉着腰的那只手,脸上浮出层仓皇和不安,片刻,反应过来,猛的抬起双手,左右叉在腰上,高抬起下巴,冲李苒用力哼了一声,“听到就听到!我既然说了,就不怕你听到!”
李苒没理会孙妙娘,目光从站在孙妙娘侧旁,正一脸兴奋,不停的拍着巴掌的高桂英,看到坐在旁边扶手椅上,一只手拎着帕子角,已经僵在那里的李清柔。
“王家姐姐!”曹三娘子看到李苒进来,急的眼泪都下来了,再一眼看到紧跟李苒进来的王舲,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你说的那些,旨意血脉什么的,有几分道理,只是,贪生怕死这一句,说错了。”李苒看着孙妙娘,心平气和道。
孙妙娘见李苒脸上还带着笑,胆气上升,气势上扬,“不是贪生怕死是什么?就是贪生怕死!
什么公主,什么皇家贵胄,什么高贵血脉,呸!
我们老孙家不高贵,可我们老孙家,没有贪生怕死的人,一个都没有!
哼!”
高桂英用力拍着巴掌,“妙娘说得太好了!就是就是!我们老高家也是,我们家也没有贪生怕死的人,一个都没有!不就是个死字么,有什么好怕的?妙娘说得好!”
“真不怕死啊,那好啊。”
李苒慢吞吞说着,目光从孙妙娘斜到狂拍巴掌的高桂英,往后退了一步,突然伸手,从高几上抓起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另一只手抄起杯热茶,一步往前,扬起手,银光高扬,往高桂英脖子上猛扎过去。
“那就杀了你们!”
高桂英听到个杀字时,脖子上一阵冰凉刺痛,顿时厉声惨叫,凄惨骇人。
她的脖子断了,她要死了!
高桂英惨叫声起时,孙妙娘被李苒另一只手里的热茶泼了一脸,顿时两眼圆瞪,惊恐万状的纵声尖叫着,往地上软瘫下去。
她杀了桂英,这是血,喷在了她脸上身上,热热的,血!
从李苒那个狠厉的杀字出口,手里的银光扬起时,李清柔就圆瞪双眼,僵硬呆直的不动不能动了。高桂英和孙妙娘两嗓子惨叫声冲耳而入时,李清柔跟着惨叫出声,头一歪晕了过去,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
曹三娘子傻成了一个木头人,两眼圆瞪,嘴巴半张,木傻的连呼吸都停顿了。
王舲反应最快,木呆片刻,猛一个转身,冲着小暖阁外狂叫:“快来人!来人!”
狂喊几声,猛的转过身,正迎上悠悠闲闲转过身,笑盈盈看着她的李苒。
李苒将抓起的那根银筷子托在手里,送到王舲面前,手微微倾斜,银筷子落到地上,清脆叮当。
王舲直直怔怔的目光从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的银筷子上抬起,看着李苒举起另一只手,将茶杯在几根手指间愉快的转了几圈,放到了旁边高几上。
王舲呆怔的已经不会思考了,只呆呆的看着李苒搂起裙子,蹲到孙妙娘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提起孙妙娘的裙子,看着裙子下湿成了一大片的白绫裤子,轻笑了一声,将拎起的裙子往上放,把那一大片尿渍清晰的露出来。
王舲猛抽了口气,恍回来几分心神,侧身让过一涌而进的婆子丫头,看着李苒挪了挪,把高桂英的裙子也掀起来。
李苒站起来,满意的看着两大滩尿渍,愉快的拍了拍手,转头和王舲笑道:“这算不算贪生怕死?”
王舲直直看着李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28章 鸡飞狗跳
曹家这场茶会,结束的极其热闹。
李苒是被王舲拖着霍文琳,一起送回长安侯府的。
到了府门口,李苒没让她们进去。
王舲犹豫半天,没跟进去。
她和霍文琳要是送进去,要不要去给陈老夫人和杨夫人请安?
不请安肯定太失礼了,可要是去请安,肯定避不过刚才那一场事,三娘子可是被抬上车的,陈老夫人又是个耿直性子……实在太尴尬太左右为难,说不定还要火上浇油;
再说,陈老夫人那样脾气,就算当着她们的面,该怎么发作肯定就是怎么发作,她们两个又能怎么样?
象李苒说的那样,她和霍文琳就算送进去,也是半点忙帮不上。
唉,今儿这场事,有点儿大。
三娘子李清柔是在曹府被掐醒,又请太医诊过了脉,才由曹三娘子带着几个老成婆子,送回到长安侯府。
忠勇伯府三娘子孙妙娘,则是由她二姐,曹家二奶奶孙巧娘带人送回去的,至于忠毅伯府二娘子高桂英,曹家大太太林夫人亲自出面,将她送回忠毅伯府。
整个曹家,忙了个人仰马翻。
李清柔被直接抬进了陈老夫人的荣萱院。
张夫人瞪着李清柔被掐的通红发紫的人中,心疼的一迭连声的吩咐请太医。
二奶奶曹氏吓的手指尖都是凉的,这是在曹家出的事儿!竟然在曹家出了事儿!
李清柔从进了荣萱院,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曹三娘子被吓飞的魂魄已经回来的差不多了,临出府前,又被太婆吴老夫人耳提面命交待了半天,至少看起来镇静多了,对着陈老夫人和张夫人,将前后经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陈老夫人听的脸色铁青,紧紧抿着嘴,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竟然闹到你们府上,还闹成这样,唉。”张夫人看了眼一脸怒气的陈老夫人,先开了口,“老二媳妇,你跟三娘子走一趟,先替我跟吴老夫人陪个礼。”
张夫人吩咐了二奶奶曹氏一句,又看着曹三娘子道:“今天都乱着,明天我再过府,给老夫人陪礼。”
“夫人言重了,都是我和四妹妹待客不周,不敢当。”曹三娘子瞄着二奶奶曹氏,深曲膝以示不敢当。
张夫人只怕要致个歉意,这话太婆交待过她,至于怎么应付,太婆让她只看着她二姐就行。
“要不要往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也走一趟?”二奶奶曹氏先应了一声,又看着张夫人问道。
“走一趟吧。”张夫人神情中透着丝丝疲惫。“多挑几样东西。”
“是。”二奶奶曹氏曲膝应了,使了眼色给妹妹曹三娘子,两个人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阿娘。”李清柔痛哭了一阵子,总算能说出句话了。
“哭什么哭!”陈老夫人猛的一声吼,“一根银筷子,泼了杯茶,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丢不丟人哪?啊?你哪还有脸哭!”
李清柔猛的呃了一声,撇着嘴刚要再哭上一场,转眼瞥见她太婆脸色铁青,目光狠厉,刚涌上来一半的委屈戛然而落。
“柔姐儿还小……”
“小?那个比她还小半年呢!小什么小?”陈老夫人极不客气的堵回了张夫人的话。
张夫人垂下眼皮,不敢说话了。
“你爹,你娘,你太婆我,哪一个不是血里肉里杀出来的,养了个你,怎么能没出息成这样?
不就是一根银筷子?就是刀子又怎么样?杀了人又怎么样?你还没死呢,你怎么不跟她打?你不能把刀夺过来,你不能杀了她?
人家拿刀,你就往那儿一瘫,叫什么事儿?嫌人家杀的不便当是吧?啊?就等着人家来杀你?”
陈老夫人越说越气。
“就算不冲上去,你怎么不逃?刀还没砍到你头上呢,你往那儿一瘫算什么?啊?你说你怎么没出息成这样?”
陈老夫人气的一巴掌打在李清柔头上。
李清柔想哭又不敢哭,挪了挪,一头扎进张夫人怀里,闷声抽泣的浑身抽抽。
“阿娘,您消消气,阿柔,还有三哥儿他们,跟咱们那时候不一样,三哥儿连杀鸡都不敢看,连二哥儿都是,咱们那时候,那不都是逼出来的?”
张夫人搂着李清柔,看着陈老夫人道。
“都是惯的!这是好事?这不是好事儿!你看看这事儿,这从头到尾,她倒比柔姐儿更象李家人,这都是你惯的!”陈老夫人怒气上冲,把炕几拍的啪啪乱响。
“阿娘,那一个,谁知道是怎么长大的,你看看这手段,不一定没杀过人,柔姐儿跟她不一样。”张夫人叹了口气。
“唉!”陈老夫人呆了片刻,晦暗上涌,压过怒气,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我就是怕这个,就是怕她是个不知道怎么长大的,你看看,你看看这,怕什么就是什么吧。
唉,算了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接她回来,是皇上发话,不拘着她,让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是皇上的话,她闹出什么事儿,那也是皇上的事,不是咱们的事,我不管了,不管了!”
陈老夫人往后靠在靠枕上,神情疲倦。
张夫人垂着眼,搂着李清柔,轻轻拍着她,见她情绪平复下来,叫了几个稳妥的婆子进来,扶着李清柔到旁边暖阁里歇着。
“那是个真能杀人的。”看着婆子扶着李清柔出去了,陈老夫人长叹道。
“阿娘,别管她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皇上也发过话了,她真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是咱们的事儿,您就别管她了,您也管不了,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张夫人神情平和中透着晦暗,看着陈老夫人劝道。
“唉,好!这些年,得亏你常劝着我,行,听你的,不管她了,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陈老夫人再次长叹。
……………………
曹府里这场事儿,从曹府一路鸡飞狗跳到太医院。
先是曹府请太医过府,再请了太医送到长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接着长安侯府请太医过府,再请了太医送到忠勇伯府忠毅伯府,忠勇伯府也请了太医,也请了太医往长安侯府去……
一群太医骑着马坐着车,在曹府、长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之间,转着圈儿跑。
热闹成这样,一群太医头一圈儿没跑全,皇上和太子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曹府里,当然不能象在大街上那样盯的一丝儿不落,为了尽快查清查明,谢泽吩咐小厮去请王舲过来。
王舲离开长安侯府,刚和霍文琳分开,马车就被谢泽的小厮石南拦住,换了辆车直奔东华门。
谢泽等在离东华门最近的紫宸殿偏殿里,石南带着王舲,径直进了偏殿。
王舲不用谢泽问,就从霍文琳给了李苒一个荷包说起。
她觉得后面孙妙娘那场发作,跟那个荷包有关,荷包这事不能不说。
从荷包一口气说到她和霍文琳送李苒到长安侯府门口,李苒如何淡然自若,半点不用她和霍文琳安慰,倒是安慰了她和霍文琳一路子。
谢泽面无表情,只在听到孙妙娘那几句贪生怕死时,眼眶似有似无的缩了缩。
王舲一口气说完,谢泽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王舲的神情,见她没什么事儿,招手叫进石南,吩咐石南送王舲回去。
看着王舲出偏殿上了车,谢泽转到和偏殿只隔了一道镂空木隔断的正殿。
正殿里,太子坐在靠近偏殿的扶手椅上,迎着谢泽的目光,眉毛挑起,一脸说不清什么表情的表情,片刻,哈了一声,猛拍了下椅子扶手,一边按着扶手站起来,一边挥手示意谢泽,“你赶紧去跟阿爹说一声,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打发人来催过两趟了。这小妮子。”
谢泽欠身应了,退了几步,出紫宸殿,往延福殿过去。
太子看向站在一旁的霍文灿几个。
迎着太子的目光,霍文灿先噗的笑出了声,“还把裙子掀起来,这姑娘太促狭了,还得问一句算不算贪生怕死,真有意思。”
“那荷包,是你让你妹妹送给她的?”太子斜着笑的眉飞色舞的霍文灿,突然问道。
霍文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神情尴尬起来,“是。那回,我看她从靴筒里掏金页子,实在不雅相,哎,你们府上也太不上心了……”
“你还往我身上抱怨?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再多管闲事,你看看你又惹出事儿了吧!”李清宁呆了一瞬,气的忍不住怒目霍文灿,一口怼了回去。
太子从霍文灿斜向李清宁,片刻,哼了一声,移开目光,“小丫头吵吵闹闹而已,行了,都别看热闹了。
曹茗替我往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走一趟,跟两家老夫人说一声:都是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受了惊吓一时失态,不算什么大事,不必过多责备。”
曹茗忙欠身答应,退后几步出去了。
霍文灿两根眉毛抬的老高,和李清宁对视了一眼,想笑又赶紧抿住。
太子这话,竟然是让两家府上别多责备他们家小娘子,这可就有意思了。
☆、第29章 压压惊
曹府里,吴老夫人亲自坐阵指挥,刚刚人仰马翻的忙完一圈,三爷曹茗急匆匆回来,急匆匆到吴老夫人面前,低低说了太子的话。
吴老夫人打发走小孙子,沉默片刻,打发人赶紧去赶刚刚出去的曹二奶奶,告诉她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现在最好别去了,先回去长安侯府,以后去不去,等她们府上三爷回去再说。
打发人赶紧去挑几样礼物,又嘱咐了一句,多拿些过来,她要亲自过目,再打发人去看看大太太林夫人到哪儿了。
打发人去给大老爷递话,让他立刻去寻一趟长安侯李侯爷,就说招待不周,替三姐儿四姐儿当面陪个礼,别的不用多提,当然,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别的。
几个婆子抬着一堆东西过来,吴老夫人亲自挑好礼物,再赶紧打发人带着礼物去迎大太太,让她赶紧去一趟长安侯府,替她给陈老夫人和张夫人好好陪个礼,只说招待不周,多关心关心三娘子怎么样了,其余不必多提。
再打发人去看看二奶奶孙巧娘从忠勇伯府出来没有,要是没出来,别惊动,离远些等着,要是出来了,就让她赶紧回来。
又一通人仰马翻、一趟一趟的把人打发出去之后,吴老夫人无滋无味的抿着茶,等着各处都有了回话,一切妥当了,才松了半口气。
提着颗心侍候在旁边的杨嬷嬷瞄着吴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松了半口气,这才敢陪笑道:“怪不得那府上陈老夫人总说要看着她,看紧她,这位姑娘,可真是……”
杨嬷嬷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着,低低啧了几声。
“这孩子多好呢。”吴老夫人眼睛微眯,先赞叹了句,接着,带着无数惋惜叹了口气,“可惜有那样的身世,要不然,娶回来给小三当媳妇多好。”
杨嬷嬷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两只眼睛就瞪圆了。
吴老夫人斜着她,“瞧你这样子,跟了我大半辈子,怎么还这么没眼光?你瞧瞧这孩子,多聪明呢,又大气,长相气度更好,看看这手段这胆识,唉,倒是小三配不上她,哪一头都配不上。”
杨嬷嬷眼睛是不可能再瞪大了,只好抽了口凉气。
她们家三爷以后是要当家主,是要撑起整个曹家的,三爷这媳妇,老夫人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挑了……
好吧,她这眼力儿跟老夫人比……跟老夫人那肯定没法比。
这位姑娘……
也是,这一场事,这打脸打的,多痛快呢!
“话又说回来,”慢悠悠抿了半杯茶的吴老夫人,声音悠悠慢慢,“那样的身世,那又怎么样?这孩子多好,这个事儿,也不是不能想想。”
杨嬷嬷不停的眨着眼,想着那位姑娘,片刻就想远了:都说那是个不好侍候的主儿,不过,照她的小眼光,那姑娘明理得很呢,只要明理,那就好侍候!
……………………
谢泽禀报了前因后果,以及该有的细节,退出延福殿。
皇上沉着脸,站起来,走到大殿门口,负手站着,好大一会儿,低低叹气道:“明水啊,当年,朕真是虑事不周。
乐平当年,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唉,朕当年,过于苛求她了。”
长安侯李明水站在皇上侧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就是朕……”皇上的话顿住,微微昂着头,出了好一会儿神,长叹了口气。
大殿内外安静无声,皇上又站了一会儿,跺了跺脚,一边转身往殿内进去,一边笑道:“这小丫头不简单,真不怎么象你闺女,这份莽撞你有,可这份急智,你没有!”
李明水转过身,跟着皇上往殿内走,还是没接皇上的话。
皇上坐到榻上,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再次笑起来,“这小丫头,她还把人家裙子掀起来,还问算不算贪生怕死,她怎么知道吓狠了就尿裤子?难道她也吓尿过?
说起来,明水,吓尿这事,你可有过两三回。”
“就一回。”李明水闷声辩解了句。
“两回!朕记的清清楚楚。你说,这小丫头遇到什么事儿吓尿过?会不会跟你当年一样?”
“不会,她进京城前,没出过善县那间小院。”李明水答的干脆。
“也是。啧,这小丫头真不错,比你聪明多了,要是个儿子,指定能把你们李家发扬光大,可惜是个女孩儿,这丫头这份聪明刁钻,真是一点儿也不象你。这丫头真不错。”
皇上啧啧不已。
李明水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去挑几匣子点心,多挑几样,带给小丫头,和她说,就说朕的话:让她多吃几块,压压惊。”
皇上啧啧了几声,再次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吩咐李明水。
李明水垂手应是。
……………………
李苒回到翠微居,歪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本书,等着这件事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