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喘几口气,眼睛渐渐翻白,道:“妳…妳的名…名…”
尹丫头抓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我叫尹萱!尹萱!尹萱!你听见吗?”
阿柯“哎呀”一声惨叫,拼命挣扎,喊道:“我、我听见了!耳朵都震破了!”
尹萱呆呆地看着阿柯狼狈地被强忍笑容的可可扶起,一面不住掏耳朵,道:“差点被你喊破脑袋…”突然一跃而起,使劲将阿柯推翻在地,不理他大声惨叫,叫道:“我再也不见你了!”掩面飞也似地跑开。
暮色四合,弯月初上。静静流淌的涪江边,一处隐蔽的支流小溪汇入的地方,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树丛中探出头来。
“就在前面那处芦苇丛中。”可可轻轻地道。
“没、没别人知道吗?”阿柯犹不放心,四面打量。
“我可是出了高价,”可可道:“十两银子的小船!此地是涪江上游最大的一处码头,这山里十几个县的官差押运犯人,都是从这里上船前往利州府,所以黑道上帮人逃亡的人也聚集在此。那卖船的人是老手,看我是熟面才做的,拿了银子后早已出外避风头去了,还会有谁知道?”
“黑道…”尹萱低声念叨。
阿柯知道这丫头满脑子侠客英雄的,害怕她哪根筋突然犯了,闹起不上船可就糟糕,忙向可可道:“是啦,是啦!你厉害,快去拖船吧。”
可可果然是老手,先将弯刀叼在嘴里,摸到河边,一面警惕地东张西望,一面用手舀水上来不住打湿自己的衣服。尹萱凑到阿柯耳边问道:“可姐姐怕冷么?为何不直接下水去?要不我去帮她。”
阿柯拉着她的手,道:“看好,小丫头,这是逃生秘诀。这么冷的天,要下水前先得打湿身体,否则搞不好会抽筋。而且衣服湿透之后贴在身上,下水声音就小,不易被人发现。这种时候,一点失误都会要命的。”他不无忧虑地看着可可慢慢潜下水去,道:“哎,若、若是我伤不是这么重,能不走水路最好…对方太容易发现了…”
尹萱感到握着自己的手冰冷,小心地靠他近一点,低声道:“没关系。可姐姐说,她知道一条密径,应该很少人知道的。”
阿柯默默点头,心道:“密径?现在只怕没径的地方也塞满人了,哪里还有密径可走?小丫头太嫩,一点江湖常识也没有。”却不想说出来吓着尹萱,瞪她一眼道:“还没问你呢。下午不是叫你走吗,怎么又换了衣服跑出来?妳想找死啊?”
尹萱脸上一红,道:“人家想来帮你嘛,你叫我走我就走,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眼见江湖同道身陷绝境,我们身为侠义之士,又怎能装聋作哑不问不管?”
阿柯脑袋正痛,不想这个时候跟她长篇大论的辩驳,忙挥手道:“是是是,算妳有理由。也算你有运气,这么走出来也没被人追杀。”
尹萱睁大了眼道:“说也奇怪啊!我明明当着威服寨那帮人走过去,他们却理也不理我,一个劲地往镇外跑。我又喊又追,跑了好一阵也没追到,跑得我脚都痛了,又回镇里买了马才赶过来的,可气坏我了。”
阿柯嘿嘿笑道:“你这丫头,别人不来追,你好像比他们提刀子来杀你还生气…”
正说着,一艘乌篷小船悄无声息地划了过来。可可用撑杆支住小船,不让它撞到岸边。尹萱一颗心扑通乱跳,扶着阿柯几步抢到河边。可可一双眸子在黑暗中盈盈生辉,低声道:“快上。我到河对岸打探了一下,没什么动静。”
阿柯血流过多,手脚没劲,在可可与尹萱的帮助下上了船。这船是寻常最不起眼的渔船,船舱仅容两、三人并卧,几根撑杆,几张小几,还有两个包袱,打开一看,是几套渔家衣服,男女都有,以及几天的食物。看来果然是黑道老手所为,十两银子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可可道:“阿柯,你看舱内还有什么?”
阿柯探头看了看,道:“还有什么…”突然脑后被人重重一击,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尹萱大吃一惊,叫道:“你要干…”
可可纵身一扑,伸手捂住她的嘴,同时左腕一翻,一柄锋利地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低声道:“别动,动一下我在你脸上连划十七、八道,让你变得比我还难看!”
尹萱本打算跟她拼了,没想到她会出这种狠招,想到自己娇弱的脸别说被划上十七、八刀,就是只划那么一刀,自己也不想活了,当即吓出一身汗,颤声道:“你…你要怎样?别、别伤阿柯大哥。”
可可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内已满是泪水,想到她如此年幼便经历这么多生死劫难,心中一软,放下匕首道:“尹姑娘别怕,我只是怕你一时激动,闹出声音来。阿柯受的伤极重,半个月内都无法与人动手,我走之后,他的命就拜托你了。”
尹萱惊道:“可姐姐,妳要走?我们不一道走吗?”
可可似乎感到寒冷,双手抱在胸前,走到船头,听着河水静静地流淌,低声道:“不。今日之事,天下武林都知道阴阳铜鉴落在我与阿柯手里,从此之后再无清静可言了。你道走水路当真安全么?若是我与阿柯都未受伤,绝对不会冒此大险的。但现在这道槛非过不可了。你带着阿柯走水路,我驾马车,先往北走一段再…再说。”
尹萱虽然江湖经历极少,也知道可可这是要舍命引开众多追赶者的注意,她一个女子,不是送死是什么?当下急道:“不行啊,可姐姐,你一个人怎么能逃走?对…对啦,我们可以易容!阿柯大哥的易容术很厉害的!”
可可打断她道:“别太小看江湖了。若我是追踪者,知道阿柯受了伤,绝对会严令水陆两处盘查的人,只要是身有伤口的,一律捕获。错抓一千又怎样?绝不放过一个,这才是江湖道理!”
尹萱听她冷冰冰地道来,禁不住打个寒颤,脑子里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可以驳她的话,只道:“这…这怎么好呢…这怎么办呢…”
可可走回船舱,将阿柯小心地扶着躺好,轻轻摸着他的脸,道:“尹姑娘,记得我下午跟你说过的密径么?其实世间哪有密径,能逃出生天的就是途径。你放心罢,我也自有逃生的办法的。现下我们已是全天下武林人的目标,即便有我引走一部分人,你与阿柯走水路仍然也是危险重重的。所以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阿柯心就是太软了…自下午他一露面想要救我那时起,我就下了决心,纵使我死了,也不要他死…”
尹萱流着泪道:“可姐姐,你…你这又是何必呢?跟我们一起走,大不了死在一起…”
可可抬起头来,看着尹萱一笑,道:“死?我可还不想死!我要杀的人可还活得好好的呢!阿柯也不想死,你想死吗?死有那么容易吗?哈哈,哈哈,真是孩子气!能活着多好,干嘛要死?”提气纵身跳上岸去,用力一蹬,将船身推开。
尹萱凄然道:“可姐姐…”
黑暗中,可可微微一笑,挥挥手,转身便走,再不回头,几步跨进林中,剎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夜风拂过,林间树叶沙沙地响,不知不觉间,河中雾气上来了,月亮的脸也模糊了。天地间的一切都似笼在梦中,不真切了。
尹萱一边抽泣,一边使劲撑动竹竿,划进涪江河道中。河水默默无语,她一颗小小的心亦如河中飘渺的月影,随着河水静静地飘着,荡着,渐渐的化作无数碎片,连自己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第五章 其乐
这之后的几日,两人白天就在僻静的河道内躲藏,傍晚时才顺流而下,一路上除偶尔遇上些晚归的渔舟与灯火通明的官船外,倒也清净。
阿柯知道可可走后,性情大变,好几天一言不发,只抱着短剑,呆呆地望着河水发呆。尹萱跟他说话,百宝出尽的逗他,他却始终木着脸,毫无反应。给他吃的他就吃,不给也不闹,叫他撑船他就毫无方向地乱撑一气,说是该睡了,他“咕咚”一下倒头便睡,转眼便呼呼作响。尹萱拿他半点办法也没有,有时真想抱头痛哭一场,但想起可可走时嘱咐自己的话,咬紧牙关,一个人硬撑下去。
这几日对小小的尹萱来说,好似足足过了几年一般,往日矜持高贵的小姐,现下划船、煮食样样照做不误。以前骑马泛舟,统统有人包办,她大小姐只需坐享即可,别说学,连见也没见过船夫如何划桨,如何转舵,如何避过礁石险滩。头两天他俩几乎就在原地转悠,船头一会儿撞上左岸,下一刻又冲上右岸沙滩,天色晚了又辨不清道路,好几次直直撞上礁石,险些弄得船翻人亡。
好容易遇上一位晚归的老渔翁,见尹萱一边抹着泪,一边精疲力竭地撑船,心中怜惜,教了她一些行舟的基本方法。到第三日傍晚,总计撑断了三根杆,丢失了两只桨,外带掉入河中两次,尹萱终于学会借着水势放舟向下,利用舵与桨避开礁石险滩的方法。她高兴得放声大叫,见阿柯仍在一旁呆着,又忍不住抱着他大哭一场。
到第五日,食物吃光了。尹萱将船停在一隐蔽的支流处,到岸上寻觅一番。但此刻仍无任何可吃的野果,河滩外就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茂密的除了山鸡什么也别想穿过。再后面则是百仞悬崖,只偶尔听到猿鸣声自崖顶传来,或是单飞的鸟长叫着划空而过。尹萱自问袖箭没办法对付那些飞得高及云端的鸟,也没办法穿过竹林爬到悬崖上去。她踌躇半天,终于想到法子。
她将船划到河滩略浅的地方,用撑杆试了试深浅,下锚定标,对阿柯道:“你,转过去闭上眼睛!”
阿柯一言不发地照着做了。尹萱仍不放心,用一张布将他眼睛牢牢掩起来,这才来到船尾,脱了外裙,把里面的裙子拉到大腿上扎好,赤脚跃下河中,小心地摸起鱼来。
她的摸鱼本领比之阿柯可差太远了。虽然自小便学过“混水摸鱼”这句成语,这个时候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还深怕水混浊了看不到鱼,不敢乱动,只傻傻地站着,待有鱼路过,才弯腰伸手去抓。幸好此地人迹罕至,鱼又多又不怕人,一个劲地在她脚边转来转去,鱼嘴不时触到她赤裸的小腿,痒得她只想跳。饶是如此,尹萱抓了一下午,也才抓到三、四条不知是游不动了还是瞎了眼,总之是命该如此的小鱼。
她累得腰好似要断了一般,勉强爬上船,见阿柯还是呆呆地坐看船头的流水,那张布不知被他扯到哪儿去了。尹萱再也没精神管他看了没有,歇了一阵,到岸边支起火,用竹签串了鱼烧起来。过了半晌,她提着一串焦了的与一串还是生的鱼回到船上,让阿柯自己挑。阿柯看了几眼,慢慢接过生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来。尹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大口吃起焦鱼,只觉生来十余年,竟是今日这鱼才最为好吃。
她吃得满嘴漆黑,到船头洗了洗脸,将满头乱发随便挽了一下,已累得眼也睁不开,倒头便睡。
半夜里,尹萱突然醒了。她觉得彻骨的冷,便翻身裹紧了被子,眯着眼再睡…
被子?
尹萱猛一翻身坐起来,茫然四顾,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漆黑的船舱里。
自己不是一向睡船头,胡乱裹些衣物的么?只有伤势未愈的阿柯才睡船舱盖被子的啊。难道梦中冷了,迷迷糊糊爬进来的?这么想着,她又是一惊:难道正跟阿柯睡在一起?
尹萱赶紧伸手在周围摸了一圈,还好,并没有阿柯的身子。她松了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一点失落。呆了片刻,忽听蓬外一阵水声传来,她便胡乱披件衣服,踮手踮脚地爬到舱边,掀开帘子的一角向外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广漠无垠的星河,满天璀璨的繁星都在一个劲的向她眨着眼。尹萱痴痴地跟着它们眨了几下眼,方低头向河中望去。那里,有个消瘦的身影,微躬着背,左手提着一盏油灯,右手握着一把寒光凛然的剑。跳动的灯火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不是阿柯是谁?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冰冷的河面,身子如铁铸般纹丝不动,良久,忽地剑光一闪,跟着“哗啦”一声,他已经抽剑回来,剑上挑着一条尺余长的鱼。
阿柯顺手一挥,那鱼越过几丈的距离,重重摔在船头。尹萱这才发现原来船头上已堆了十几条这样的鱼,刚才那鱼一摔到鱼堆中,挣扎不休,顿时引得其他鱼也乱扑腾起来。“扑通”、“扑通”,好几只鱼竟挣下船去。
放在以前,尹萱若是见如此多的乱扑腾的鱼,早吓得花容失色,飞也似的找爹寻娘去了,现在唯一的念头却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些食物!她顾不得寒冷,甩掉外衣,光着脚一步跨到鱼堆中,抡起船桨,见哪条鱼挣得最凶,便一桨打下去。河中的阿柯也不多言,继续一剑一剑的刺下去,一条条地甩过来,尹萱也跟着一桨桨地打下去。半个时辰不到,船头已堆得满满的,所有的鱼除了身上中一剑外,脑袋上还不偏不倚挨上一记尹小姐的秀桨,再也无力挣扎。阿柯回头看看,收了剑,在没膝的水中慢慢走过来,爬上船。
尹萱打得出了身汗,也不觉冷了。她抹抹脸上的汗水,向阿柯看去,却见他也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灯火闪动,映在阿柯那双眸子里精光四射,透着会心的笑意。尹萱被这目光射到,胸中如遭重重一击,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自己也说不清是喜是悲,下一刻,连耳根都热得发烫。
她呆了一呆,忙低下头去,却见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衣,赤脚站在一堆半死不活乱吐泡沫的鱼中,裤脚已然湿透。她心中又是一跳,想:“死了,死了!这个样子被他全瞧在眼里了!”
阿柯突然道:“妳…”
尹萱好几天来乍听到阿柯开口说话,又是在自己心神恍惚之时,竟吓地双脚一跳,仓皇间顺手一桨,正中阿柯脑门。她“哎呀”一声惨叫,好似那桨砸在自己脑袋上一般,没头没脑地转了两圈,一扭身跑进舱内,死死抓住帘子,一颗心扑通乱跳,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到底在怕什么。
过了一阵,却听阿柯在船头坐了,轻轻笑道:“傻丫头,我、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晚上怎么抓鱼?”
尹萱颤声道:“不、不知道。”
阿柯道:“你不是见我提了灯么?鱼儿也是爱光亮的,夜晚里见到灯火,自然会聚集过来。只是你那样的抓鱼方法,便有再多的鱼,也是枉然。”
尹萱又羞又怒,叫道:“原来你全看见了!叫你别看的,你、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混蛋!”
这话出口,尹萱尖起耳朵,想要听听阿柯怎么说,谁知过了好久,舱外一直寂然无声,只有宿鸟惊飞,或是岸边鸣虫的鸣唱之声间或传来。尹萱等得手脚发麻,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问道:“你…你生气了?”
又过了一阵,阿柯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救不了母亲,伯伯,救不了她…也救不了可可。也许,也许连你也救不了。我是个什么人呢?我是个什么人呢?只是没用的小混蛋罢了。”
尹萱听他话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感伤惆怅之情,心中一颤,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正在犹豫时,阿柯忽然撩开帘子进来,也不看手足无措的尹萱,自己抱了衣物走到船尾,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倒头便睡,须臾传来轻微鼾声。
尹萱赤脚站在舱门边,心中默默念着他那几句话,径自痴了。
第二日拂晓,薄雾还未散尽,小尹萱仍在梦乡时,阿柯已撑船出航。由他掌舵后,船速大进,一路顺流而下,到中午时分已走了将近十几里水路。远远望见前方炊烟缭绕,船帆点点,到了一处码头。两人易了容,仍旧扮做老头老婆婆,携手上岸,到村中采购些干粮衣服等物。尹萱变卖了两粒珠子,换来的钱足够两人大吃大喝直到利州。但两人已比以往老实了许多,只买些寻常事物,在一家小店里吃了面,便往小船走去。
正走着,远远过来一群提刀拿剑的江湖汉子。两人赶紧躬腰驼背地让在一旁,尽量低着头。那群人看样子是本地匪帮,一路耀武扬威地走来,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闪避,见到好吃好看的东西,随手抓了就走,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自然也未将这两个老家伙放在眼里。
待人群走过,两人方缓缓步上道来。这个时候,只听身后一人笑道:“他奶奶的,抓个丫头还这么麻烦,老子可从来没见过…”
另一人道:“哈哈,看她长得身段丰满,只可惜脸上那红斑…”
阿柯浑身剧震,一下顿住脚,手一翻,已握住藏在衣服内的短剑剑柄。尹萱忙按住他的手,只觉他全身冰冷,抖个不停,抬头看他的脸,不禁吓了一跳——阿柯眼中如欲喷火,眼眶迸裂,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陷进肉里去。
阿柯转身,向前一跨步,尹萱已闪到他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他。阿柯低声道:“让开!”
尹萱眼圈通红,毫不后退,也低声道:“可姐姐不一定被他们抓住了,你身上伤还未好,别逞强!”
阿柯拇指一弹,“叮”的一声轻响,剑出吞口,尹萱立时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身不由己倒退半步。
阿柯再道:“回船上去!”
尹萱咬咬牙,道:“好!要上一起上,可姐姐救的可不只你一个人。”伸手在脸上一抹,扯下易容人皮。见阿柯一呆,她催促道:“动手啊,被人见到一次易容,就再也别想瞒过人了!”
阿柯突地仰天大笑,道:“好!”一把扯下面具,眼望前方,说道:“别离开我!”大踏步向那群人走去。尹萱暗自扳动袖箭机关,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那群人听到有人大笑,不觉停了步回身打量,只见一个少年与一位少女正疾步向自己走来。那少年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手提一柄墨色短剑。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这边,每个人与他眼光一触,都是不由自主心中一颤——好冰冷的目光。
当先一人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作个手势,其余人迅速站开位,纷纷拔刀在手。一时间小镇街头杀气腾腾,顿时听得四周响起一连串关门闭户之声,街上行人小贩奔走如飞,生怕一个疏忽,不长眼睛的刀子就落到自己身上。
那领头之人手扶剑柄,朗声道:“在下‘鞍虎寨’定三山,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哪座宝山的?”
阿柯一言不发,见他出首,一双眼睛牢牢盯在他身上,继续一步步向前。
定三山眉头一皱,心念如电,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山寨与哪一位少年结过仇,或是哪位仇家有这么个少年帮凶。正犹豫间,阿柯已近在数丈之内,定三山道:“小兄弟,你是找在下么?还是有其他什么事?”他本是一带霸匪,平日里打家劫舍威武惯了的,与人说话哪有这般客气?但今日不知为何,见了这少年的眼光,竟觉心中冰寒,连专横之气都不自觉的收敛不少。
阿柯继续走,四丈…两丈…一丈。
定三山突然右眼一跳,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惊肉跳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再不犹豫,暴喝一声,长剑“铿”的一声脱鞘而出!
“咄”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出两三丈外,直直钉在一家店铺门前柱子上。
鞍虎寨帮众们莫名其妙的眼光随着那剑飞出去,都是一楞,再收回来看向定三山处,却见阿柯正缓缓自他胸前抽出短剑。定三山右手青筋暴出,仍保持着拔剑时的姿势,他怔怔的看着插在胸口的剑,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苍白的少年,在自己拔剑的那一瞬间,也说不上快,也说不上急,也说不上巧,好像就那么随随便便的一插,自己的前胸后背就同时一凉。他张口“啊啊”低叫两声,阿柯抽剑出来,顺手一推,定三山仰天而倒,立时毙命。
…
隔了足有一时,才有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嘶声大叫道:“替寨主报仇啊!”
周围十几人顿时齐声吶喊,一起举刀冲着两人掩杀过来。那喊叫之人原是鞍虎寨二当家蒋明,武功不在定三山之下,且才智出众,向来是山寨中的军师。刚才见到阿柯那匪夷所思的一击,他已经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这少年的剑法远在己方任何一人之上,只怕大家伙一道拼命也不过送死的份,当下吆喝众人扑上,他自己慢慢后退,打探后路。耳边听得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他估摸着怎么也有一盅茶的时间逃跑吧。回头见一名兄弟脸色煞白的站着,蒋明怒道:“怎么还不上去!你想一个人逃命么?”
那人浑身抖个不停,颤声道:“血…血…”突然裤裆处一动,竟尿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