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穴道仍未解开,泥塑般立着,无力的看着四周再度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很重,他的衣服很快便湿了,贴在肌肤上,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

可还是动不了!阿柯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拼命打着喷嚏,忽然觉得脸上一凉,接着又是重重的一下——这次是冰寒刺骨的水直接打在头上。

下雨了。

一滴接一滴,虽缓却重的打在阿柯头脸部分。周围的草地上也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冬季的雨,照理不该这么大才对啊。阿柯眼睛翻上去,才发觉原来是高大的树在做怪。那雨其实早已下了一阵,只是仍未枯黄的树冠接住了大部分雨水,汇集之后,再沿着叶片的边缘一颗颗的滴落。

刚才还勉强能见的山头,此刻已彻底被纷纷扬扬的雨丝笼住,天地间除了眼前这块苍绿,便只剩下白、灰、黑单调而生硬的颜色,在刺骨的雨与肆虐的风中若有若无的舞动。

冷啊冷啊冷!

冷…

“啊…啊…”阿柯仰头,阔嘴微开,鼻子里奇痒难忍,全神贯注的等着那惊天动地的一下。

“阿柯…好冷啊。你进来啊。”林芑云没有鼻音的声音自车内传来。阿柯吁一口气,强忍打喷嚏的欲望,抹了抹脸,低头钻进车中。只见林芑云裹着重重迭迭的被子、布料及能找到的衣服,隐约露出口鼻,缩成一团的坐在大堆药材之中。她一见阿柯进来,伸出一只白得耀眼的手拍拍身旁。

“坐…啊。”

阿柯一屁股坐下,使劲揉鼻子。

“来…”林芑云用手捅捅他。

“嗯?”阿柯一回头,见林芑云指指旁边一件衣服,便抓过来胡乱披在自己头上。

“喂…”林芑云继续用手捅捅他。

“干嘛?”

“替…替我搭上啊。”林芑云又指指自己脑门。

“哦…”阿柯伸伸舌头,半弓着给她搭好,再把她身上一些未盖好的被子拉好。干完这一切,又龟缩着坐到一边。

“喂。”林芑云脑袋蠕动,从厚厚的衣服被子后露出眼睛来:“你不冷吗?”

阿柯使劲吸鼻子。

“哦,这样啊。”林芑云僵直的想了一下:“你靠过来点吧。”

阿柯挪挪屁股,靠林芑云近些。

“再过来点啊。”

阿柯再挪挪。已经要靠到林芑云身体了。

“再过来点。”林芑云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暗中隐隐发光。

“哦。”阿柯扭扭身子。

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很清楚地闻到林芑云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馨香。阿柯通常以此为界,阻止自己再靠近。

林芑云不再说话,却低低的叹了口气。阿柯耳尖听见了,心中不明所以,又偷偷往外挪了挪。他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看着似被水墨淡染的画卷般败叶枯枝的森林,看着那顺着篷顶一滴一滴落下的水珠,随着风斜斜地溅落在车前的横木上,破碎成更小的水珠,融入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那寒润的泥地上便升起了雾,顺着草黄露莹的林间空地悄然弥漫开去。

“阿柯,我冷。”林芑云也使劲的吸鼻子:“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集市?”

“快了…明天吧。”阿柯拿不稳。

“可你昨天就说过明天了,明天到底是哪一天?”

“这…这不是雨淋坏了路,把车子陷住了吗?”阿柯翻动面前的包袱,一边道:“这里还有一块饼,你吃点吧。”

“不吃!哈——啾!哈——啾!呜呜呜…帮我一下!”

阿柯忙转身,帮林芑云擦拭打得到处都是的鼻涕,一面道:“你还冷啊?再喝点药吧?”

林芑云满脸绯红,脑袋缩得更进去,就只剩张嘴露在外面,嘶嘶的吸气,道:“没…没有了。那药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喝…你别老看着我啊!”

阿柯哦了一声转过去,继续看车外的秋雨。他一边盘算一边说:“到、到了洛阳就好了。洛阳地方大,人也多,我们卖药赚点钱,就买辆新的牛车,不会再这么漏风漏雨的。那儿也比这里暖和,你也不必再病了。”

突然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自背后绕过来,将他轻轻环在臂弯内。林芑云将螓首埋在阿柯惊慌的背上,低声道:“傻瓜,我身子弱,要生病,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你靠着我,就不冷了…”

阿柯头中嗡的一响,只觉背上靠着的人似火一般,烫得他几乎脑门冒汗。但他不敢稍动,只暗暗用力挺直腰身,让林芑云靠得舒适一点。

“阿柯…你干嘛在抖啊?”良久,林芑云模糊的问道。

“啊?我、我、我没有抖啊?”阿柯愣了片刻,突然道:“我没抖,是你在抖!”

身后“咕咚”一声,林芑云滚落下去,露出被子的通红脸上全是虚汗,已然昏厥过去…

“啊!”阿柯手往前一伸,突然身子剧震,一步跨了出去——原来是穴道终于解开了。他站了几个时辰,脚下酸软,一个踉跄摔在泥水中。冰寒刺骨的水一激,阿柯立刻又跳起来,一抹脸上的雨水,呆了一呆,“呵呵呵”地叫着往车冲去。刚冲到车前,却又突然一个急煞,险些再摔一跤。他扶着车辕想:“那丫头会不会再给我一下?”但此刻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似已将全身的热气都耗尽了,连肚腹之中都是冰冷一片,也顾不了许多,一翻身爬上去。

“喂喂喂!别、别打,别打!我绝不碰你一根头发!你再来,我…我不客气了!”阿柯闭着眼,弓着身,捂着脑袋一阵乱喊,想来个先声夺人,同时一只脚踩在外面的车辕上,预备随时逃命。

过了半晌,并无一人应声。

阿柯睁眼一看,吓了一跳——那少女斜着靠在车篷上,早已昏死过去,胸口衣襟敞开,那晚阿柯给她包着的布也被松开了,胡乱的搭在胸前,血流了一身。想是她自己给自己换药,但伤重乏力,终于晕倒。

阿柯慌忙凑上前去,先摸摸她的额头——似火烧一般,再将那布扯掉——果然,伤口处已溃烂老大一块。阿柯冷汗一下袭上头顶,他知道,这条弱小的生命已在须臾之间。

阿柯环视左右,除了那瓶什么归元散,并无一可用之药。他略一迟疑,猛地一咬牙,似下了决心,伸手入怀掏出火熠子,一怔,失望地丢在地下——那火熠子已被雨水浸湿了。他心中乱跳,想了一想,将那柄短剑咬在口中,跳下车,往早上烧的那堆火跑去。

那火此刻早熄了,只剩一缕若有若无的烟尘仍在细雨朦朦中低回萦绕。阿柯不顾一切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小心用手拨开湿灰,露出下面略干的一点碳。他轻轻的吹,一口接一口,直吹得脸颊发酸也不停下。

好一会儿,忽然一粒火星一跳,只晃得一晃便即消失。但阿柯心中却因这一火星重新燃起希望。他继续小心的吹,待得有几块炭终于渐渐变红,他再加大力气吹,一边弓起身子,遮住这保命的火种。过了片刻,一股青烟冒了起来——火又重新燃起来了。阿柯小心地用碳灰将微弱的火苗围起来。他站起来四处打量——到处是阴湿的雨,阴湿的雾,再难找一块干的柴了。他转了两圈,忽地一拍脑袋,飞奔到车驾前,一弯身钻入车底,拿剑又捅又砍,弄下老大一堆干柴,在车底用剑细细劈了,再拿到火边支起来。

火苗婉转盘旋,时熄时燃,好像也在回避这阴沈的天。阿柯拼了命又吹又赶,前后折腾了半个时辰,全身湿透,也不知是汗是雨,那火终于再度熊熊燃烧起来。他喜得几乎忘了寒冷,双手擎剑在火上烤。待那剑烤得一侧通红,才转身向车驾快步走去。

他刚一蹬上车,那少女一动,已然醒了过来,模糊中只见阿柯拿着柄红红的东西正迅速靠近,不觉一惊,再低头一看,自己胸前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只道阿柯对自己又做了什么,惊呼一声。但她伤重之下,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觉四周事物在眼前不住旋转,泪水夺眶而出,再也看不分明,哭道:“小贼,你…你杀了我吧…啊!”突感伤口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跟着是一阵火烫,直烫得她五脏六腑都似烧起来一般。这一下痛楚非同小可,脑中嗡的一响,几乎要炸裂开来一般。

“啊呀!”

阿柯也一声惨叫,那少女的手指死死掐住他的手臂,长长的指甲直透肉中,怎么甩也甩不掉。阿柯也没时间来扯她的手,强忍痛楚,用剑沿着她锁骨下的伤口继续剜,要把那些烂掉的肉尽数除去。少女被这撕心裂肺的痛楚折磨得几欲昏死,好在也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咬的下唇一片血肉模糊,手亦越掐越紧,几乎要捏断阿柯的骨头,却拼命硬挺着胸,让阿柯一剑剑切下去。

阿柯咬着牙关,勉强道:“丫头…撑住啊…”下手愈来愈快,切得好几处都露出白骨来。约莫一忽儿——阿柯觉得已过了三百年——终于做完,手一扬将剑甩得老远,一把抢过归元散的药瓶,管它多少,一古脑全洒在伤口处。

阿柯沉声道:“放手!我替你裹伤!”

少女不放,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浑圆,透过车内隐约的白烟,死死盯着阿柯——那羞愤痛楚之情,若是寻常人见了,胆小一点的说不定会吓死。

阿柯喝道:“放手!”用手拼命扳那只冰冷的小手。但那手似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一串串的血顺着阿柯的手臂流下。

阿柯吐一口气,右手颤抖着四下乱摸,摸到一根那少女准备打他的木头,掂一掂,一棒敲在那少女头上。

不放!

再敲!

还是不放!

那少女泪如泉涌,全身抖得似筛子一般,却怎么也放不开手。

阿柯不知为何,眼泪也一下涌出眼眶。他颤声道:“放了啊丫头,别怕,死不了的…”牙关一咬,重重一棒下去,那少女眼睛一翻,终于晕厥过去。

阿柯慢慢拔出她僵直的手,自己整个左手臂已被捏得乌青,还有三个血洞。他强忍痛楚,拿出早准备好的干净布料小心地替她裹上,一面哽咽道:“好…我们走,管他有没有人要杀我们呢…到镇上找大夫去!”

雨越下越大,雾也越来越重了。数十丈之外就是一片苍茫,道路泥泞不堪,崎岖的山坡上到处是混浊的水坑。

“冬天不该有这样的雨啊。”阿柯一甩马鞭,驾着车歪歪扭扭地向来时的路上走去,一边想:“他妈的老天爷真要让我死么?他以为就可以这么要我的小命么?哈哈哈哈…”

“滚一边去吧!”

他抹一把泪,在风雨中昂然驾车而行。

“我将我享,维羊维牛,维天其右之——”

一名军前书记官模样的人跨前一步,手持绛节,长声吟来。他的声音沙哑,低垂,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浑厚,在大殿内悠然回响。大殿内的人都是一凛,那一瞬仿若见到大漠苍苍,黄沙万丈。

那人对着北面重重帷幕深深一躬,转身下去了。大殿内随即寂然一片,但在这寂然之中,隐隐约约潜藏着一股躁动的空气,似乎人人都被那苍凉的嗓子吼得有些坐立不安,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中间那块红毯铺就的场地。

“咚!”

“咚咚咚咚…”忽如其来的一阵鼓点,敲得正凝神注目的人们心头一跳。这鼓较之寻常花鼓简单多了,变化极少,又无任何转折、跳跃之处,但自有一股激昂、粗犷之气铺天盖地而来。每一击下去,都带着一去不回的决心,生死等闲的豪迈;每一声响起,仿佛三尺青辉横空而出,映得血光万丈,又如狂沙千里,掩得垒垒骨骸。随着鼓声愈近,声势愈大,震得大殿内一时隆隆作响,竟似千万铁蹄正从众人头顶横过一般——原来是营中军鼓到了。

“喝!”

又是一声简单干脆的呼喊。但这一次是数十人一起吼出,更比那一人独喊有力了许多。众人眼前一亮,只见十三位黑盔黑甲的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自两旁的回廊内齐步走出,手持长剑举在胸前,一般的高,一般的壮,一般的威武,一般的磅礡大气。

李洛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真正在塞外效过死命的军人。他心中暗赞了一声好!

“李洛,李洛!快给我讲讲,这些是什么人?”旁边的林芑云兴奋莫名,一把握住他的大手,道:“是不是真正的军人,嗯?”

李洛看她一眼,见她平素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似乎透出光彩来,不禁一笑,道:“你倒是观察入微——不错,这确是真正的军人。来,你看:这殿中如此多的达官宠臣,名流贵族,论穿着,无不极尽所能的奢侈华贵,论佩戴,珠光宝气璀璨绚烂,恐怕天下间莫此为胜。但这一群人上来,目不斜视,耳不旁听,行便行,立便立,唯命而行,若非在极苦之地历经生死的人,绝难做到。

“妳再看:他们握剑的手青筋突起,却绝不是使蛮力握紧,而是力量张驰有度,随时可以动手,亦随时处在休整之中——那是只有无数次握剑杀敌的人才能对剑有如此领悟。我敢拿脑袋跟你赌一票,绝对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军人。右武卫、葛将军真是有心人,上次见到的时候还只是让人扮演军人,没想到他真的弄来这么些军人表演,当真出人意料,却又撼人至深。普通戏子,哪有这份荡气回肠的魄力?”

林芑云点头道:“果然如此,呵呵,真正冲锋陷阵的军人,气质果然比那些个什么城防啊、巡视啊、只知道欺压老百姓的兵们高太多了。”

李洛听惯了她出言讥讽,傻傻一笑,也不往心里去。他刚要伸手端茶,突然察觉到林芑云的小手仍握着自己,看得入神了,全没有收回去的念头。他感到那柔弱的手心传来的温度,甚至微微颤动的血管,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急跳,甚至有些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不敢移动分毫,就任她那么握着。

那十三名军人往台中一站,“喝”的一吼,一股立千军万马之前毫不动容的气势,顿时扑面而来。只听那鼓声愈响,如奔雷、如速电、如狂风骤雨,震得这皇家大殿似乎都晃动起来,人人脸上都是肃然。听那鼓声阵阵,如直接敲在自己心头一般,不由得心跳加快。忽地重重两下鼓点,跟着一声炸雷般的锣声,刚才那老者在这叫人心荡神摇的当口大喝一声:“祀!仪式行文王之典,日靖四方。”

他说到这“方”字结尾时,鼓声锣声便与他的声音一道嘎然而止。这一切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众人似都被这鼓声震得呆了,竟无一人发声,全场剎那间就由极震撼转为寂静,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响彻天地般的鼓声中,不少人抚胸自静时,忽地一声苍凉如歌般的声音平空响起,凄厉而悠长,恰似一道轻烟突入沉静如水的天幕,旁横旋绕,不住拔高,直没天际。所有人都是怵然而惊。李洛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便低声道:“是羌笛,西域之乐器。”

只听场中十三名黑甲军士同声唱道:“伊嘏文王,既右飨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更带着一些生疏,词亦是诗经周颂里的老句,说不上华丽堂皇。但凄婉动人的羌笛之声却如利刃般,将这一字字、一句句深深刻在众人心头,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豪迈,那一幕幕金戈铁马、血泊黄沙,就这般简单而深刻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接着鼓声又起,十三名军人唱一声喏,迅速分开,就在场中舞起剑来。一时间剑光闪动,黑影飘忽,看得文官贵妇们眼花撩乱,就连内行武官们也暗自赞叹,知道这一招一式乃战场上拼杀所用,难得的是这十三名军人练得如此纯熟,一起舞剑,规则同一,如一人舞动般整齐。

这舞剑对李洛来说,可远不如那鼓声吸引人了。他耳边听着犀利的剑舞之声,一边放眼往那低垂的黄绢锦帘望去。他心中略有些奇怪——也许大殿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奇怪,为何一向亲近臣子、素好与民同乐的皇帝,当此祭奠之日却一改常态,待在幕后一直未曾现身。他不经意的想起了一些在宫廷内传言已久的话:“皇上病了…病得很重…”

“听说圣上猜忌某位大人…”

“听说,祸患就在内城之内…”

“牝鸡司晨啊…”

想到这里,李洛眉毛一挑,眼光转动,望向左手不远处的二楼回廊。在一干如花似玉却又千篇一律的妃子之中,只有一位妃子自始至终昂然端坐,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既不言语,亦不欢笑,眼望前方,仿佛这天籁之乐与她无关。她的神情仿佛在显示她之所以坐在那里,只是因为要她坐在那里。而无论她坐到哪里,总是立刻受到最大的关注,善意的,和更多恶意的。也许就因为这样,她的风度与姿态时刻都保持着最佳——放眼座中,无可匹敌。

武约…莫非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李洛,李洛!你也去过西域吗?”

“嗯?”李洛忽地一顿,回过神来。

林芑云正看得眼睛发亮,使劲扯他的手,一面指着楼下某处道:“看——那是哪国人啊?穿着那么怪的衣服。”

李洛往下看:“哦,那是西域薛延拓部人。他们新近战败,特来纳贡的。这些化外之人,不懂礼仪,亦无规矩,见了我大唐皇帝陛下居然还不自称儿臣国。后来与之接壤的都护府都督黍将军连夺他们二十多个城镇,这才慌了神,承认我大唐皇帝陛下为天可汗。嘿嘿,如今我大唐乃天朝圣世,威服四海,随便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让这些粗蛮之邦早日得享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