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军鼓声音又急促响起,那十三名军士迅速收了剑,仍平举在胸前,有条不紊的聚在一起,在鼓声与羌笛合奏声中徐徐后退,直入幕中不见。那激昂的鼓点与悠长的笛声相携拨高几个回合,骤然一顿。“铿”的一声锣响,四下剎那间只剩下清越的铜锣声激荡纵横,绵延漫长,但终于也消失不见。

大殿内静得可怕,并不闻一丝人声,连轻轻的佩环扣响都没有——人人都绷紧了身子,屏住呼吸,在沉静中略现忐忑的等着。

须臾,长春殿首领太监陆福儿自那黄绢幕后钻出,一扬嗓子,道:“圣上命:赏金百两,绢百匹!”

大殿内顿时彩声雷动,掌声四起——这是今晚皇上赏得最多的一次,焉有不拼命鼓掌的道理?

林芑云也道:“好!”抽手回去,跟着鼓掌。李洛感到手背上略略一寒,心中微叹一口气。接下来的节目不外是歌舞、戏文,他心中不知为何烦闷不已,便转了头,又往武约那边看去。

他想起今日下午武约面见林芑云时的情形: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公然以姐妹相称,其欢跃之情,瞎子也看得出来。一张艳绝宫廷傲视天下的脸,与一张清丽绝俗飘然出尘的脸凑在一起,满殿人都看得呆了。

但只有他李洛知道,其中一个人几乎恨不得提着刀子来见,另一位呢,自己就是她的刀子,而且是早就已出手…这般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事他见得多了,亦早麻木了,然而,当他看到林芑云笑得那么甜,那么纯真,喊得那么亲切时,却突然心中一痛——那不该是那个嘻嘻哈哈、笨手笨脚的林芑云做的,绝对不是!那般的假,那般的无助,那般的虚以委蛇、委曲求全,那般的让人心碎…

那一刻仿若天雷崩顶,他只觉得自己已犯了世间最大的罪过,这辈子烧香拜佛、盖庙捐身、乃至自残自戮以谢天下…都无法挽回了。

而武约呢?她又是幸福的么?看到她那份矜持的表情,愈是坚强,李洛心中愈痛。难道世间之事就是这么无奈,一个人被逼,便逼别人,然后又逼到下一个人身上,一个个、一代代的传下去么?到底有没有既不逼别人,又不被逼的终点呢,有没有他李洛可以无所谓欢与悲,无所谓敬与畏,无所谓一切所谓的地方呢?那个终点,是否就是死呢…

忽然间,林芑云重重的推了自己一把。李洛身子一颤,脱口而出道:“不…”

第五集

内容简介

祭祀大典,皇城中皇上大宴群臣,林芑云也随李洛入宫,却在歌舞稍歇之际信步来到广阔的御花园内,于弥天雪花中与一位英气逼人的老者雪月明邂逅,两人一见如故,林芑云侃侃议论帝政民情,这一谈,却意外促成她与失散多时的阿柯的再次相遇,同时也让她不知不觉踏入一张再难转圜的大网中。

命运在这两人身上是越走越诡谲,也越走越险恶…

阿柯一声闷哼,身子向后一翻,左肩处一屡血柱激射而出。

沙老大跨前一步,挺剑再刺。阿柯此刻心中一片混乱,「霜雪无归剑」中的无数变化在眼前一晃而过,偏偏找不到任何一招可以在这身体失去重心的情况下自保的。

只那么眨眼的一瞬间,「哧」的一声,右胸又中一剑。前一剑沙老大还带着试探的想法,这一剑再不留情,内力使得十足。

阿柯眼前一黑,再也无力支持,滚落在地…

第一章 雪夜

却听楼下一个女子唱道:“北阙层城峻,西宫复道悬。乘舆历万户,置酒望三川。”

这声音如莺啼燕语,柔若无骨,偏偏又声声震耳,让人打心底里软的魂魄荡漾,不知身之所处。

林芑云俯过身来,在他耳边兴奋地道:“娇芙娘!看她那身衣裳,好美!”掩嘴而笑,拍拍他的手,又缩回去,继续俯在栏杆上,睁大了眼睛看。

李洛便往下看了一眼,见是风韵十足的一位女子,容貌虽比不得武约那般惊心动魄的娇艳,却也别有一番动人姿态。她穿的衣服嘛,只是一袭淡青长裙,不过看得出乃得自名师之手,削剪得体,衬得她娇小动人的身体愈发玲珑。裙上自底到腰间,用白线绣着一朵怒放的牡丹,似乎还嵌着一些散碎的珠玉,在她随歌翩然起舞之际,不时闪出一两处光辉,耀得人眼前一花——这样的衣服,怎么看也只能算是中等嘛。她的腰带间只松松的系了几块玉佩,缀着小小的金铃,举手投足之间,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整个大殿中似已被这跳跃不定却又动人心魄的声音充满。

李洛侧头一看,却见林芑云眼中流露出简直是崇拜的狂热之情,手中紧紧地拽着丝巾,一副恨不能身插双翅飞下去,硬将那衣服抢来的模样。

李洛吃了一惊,再转头看去,才发现场中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女子盈盈舞来——特别是女人们,崇拜与妒忌两个词几乎就如刻在粉脸上一般明显。

那女子似乎弱不胜衣的转了一圈——李洛此刻定下神来,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一转一折一挥之间,竟是那般的完美,天下女子所有的神情,娇羞、妩媚、柔弱、腼腆…统统集于这不经意的舞步中。她的转,她的跳,她的低回,她的昂然,她不可琢磨的一哀一愁一颦一笑…恍惚间,她不似踩在舞台之上,倒似无形的风在托着她轻盈的身体梦一般飞舞。她那一头缎子似的秀发也在这不可琢磨的气氛中,和着妙到毫巅的节拍飘荡起来。乍见之下似乎是风月无边,再看看却又变成了典雅高贵,当真变幻莫测。

李洛在那一瞬间,只想到了一个词——“女人”。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女人成这样!

娇芙娘舞了几圈,慢慢退回场中,突然的一顿,那双含烟似雾般淡淡的眸子一转——全场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跟着又齐齐往前一伸,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她看到我了!”——轻启朱唇,续唱道:“花柳含丹日,山河入绮筵。欲知陪赏处,空外有飞烟。”

到了“烟”字,她的声音渐渐提高,宛若雨后乳燕于柳絮之间来回穿梭,其音之清越清新,叹为观止,让人浑然忘形于翠色天地之间,留恋忘返,以致她何时唱完,何时退场,竟无一人意识到。

直到陆福儿又自那黄绢幕后钻出,一扬嗓子,道:“圣上命:赏翠玉十块,金五十两,绢百匹!”时,众人方回过神来,自然又是喝采之声雷动,比之刚才那番军舞还要热闹,良久不息。更有无数男人心中如火烧般,摩拳擦掌,只待宴会结束,立刻去抢个头排,近距离一睹娇颜之风采。

那陆福儿待四周呼喊渐低,手中拂尘一挥,大声宣布:“御前左飞卫,领京畿道军政副统领李洛献曲一首!”

林芑云一惊,回首一看,身旁的人却已不见。只听楼下李洛扬声道:“微臣李洛,斗胆献曲一首。陛下素知臣五音不识,仓促成行,不恭之处,还恳请陛下谅解!”一边说,一边已自幕后旋出,手持一根遍体墨绿的长箫,微笑缓步而走,自然一股潇洒气派。

他这么一露脸,场中倒有一大半的人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弃了那么好的一台戏,更没想到他竟自己登台演出。就在人们还兀自不信之时,李洛已举箫就唇,微一吸气,吹奏起来。

刚吹了两三段,众人不禁面面相窥,再听一阵,所有人都惊异的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样的吹奏!曲调时断时续,声音忽而呜咽难辨,忽而尖涩难听,完全就如初学者般,连基本的运气都未掌握。更有甚者,好几次发不出声时,李洛竟然大模大样停下来,摆弄一番,换两口气再继续吹。而变调走音、前后掉段、无谓重复之处更是罄竹难书!

就是李洛那不堪入耳的吹奏,众人也感觉得到,那曲调绝非什么欢喜敬贺之曲,反而充满了哀愁悲怨之情。年纪大一点的部分将军们隐约记得这是多年前塞外边关的军人常在日暮时分吹奏的思乡之曲,而年纪大一点又略通文学的更少的将军们,则还能大致记起其中的几句词: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这、这、这等哀怨之词,竟敢在庆功大宴上,当着皇帝的面吹出来!

大殿内刚才热烈的气氛此刻骤然降下来,所有人不是裹紧了衣襟就是握牢了扶手,脸黄得不能再黄——这个胆大包天的李洛,难道想把大家伙混一锅里害死不成!

只除了林芑云。她悠然地端起茶,就嘴边喝一口,忙又“呸呸呸”的吐出来。

好烫的茶。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出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楼下一人长身而起,合着李洛似是而非的曲调,沉声吟来。他的声音不大,只因大殿内除了箫声外再无第二种声音,是以仍然满堂皆闻。

“乒乒砰砰!”突闻一阵桌椅翻腾之声,那人身前身后的十几个人像见了瘟神般跳起来,拼命挤到其他地方去。刚才还满面春风称兄道弟,此时此刻生怕与此人有任何瓜葛。他的四周退潮般迅速空出一大片。

林芑云眼角一瞥,察觉到自己周遭的人也在迅速而无声的退开,暗自一笑,往楼下望去,心道:“此人好生厉害,竟比之李洛还进了一步,吟出诗来。不知是哪一个高人?”

正想着,那人已自人群里慢慢走出——挤得密不透风的场地,只有他似劈波斩浪般前行,所到之处人畜闪避,替他让出一条坦坦大道。

他先向幕帘方向深深一躬,再对李洛一拱手,转头往后看了一看。灯火映在一张瘦小而坚毅的脸上,暗淡的嘴唇不说话时便紧紧地抿住,孤高与纤柔交织在那对凤眼内——林芑云已认出他是那日曾见过的楮遂良。

李洛也似乎略略一惊。但他并不停止,继续吹着让人浑不自在的难听的箫。楮遂良负手立在他身旁,对四周惊诧莫名的眼光视若无睹,朗声吟唱道: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竟以此诗公然讥讽皇上的亲征!

一阵衣裳扑然之声响起,坐前排的长孙无忌、萧禹、马周等一干人已纷纷起身躬立,而大殿内其余人等见到朝中重臣都已惶然至此,哪里还敢多坐,也跟着慌乱地站起来,人人汗出如浆。

其实整个殿中,犯了事的,或是受人猜忌排挤的,或是暗地里搞鬼而自觉露了点尾巴的,十之八九心中都是七上八下,不知待会儿将会有怎样的雷霆之威降下,而降下之后又是否会砸到自己头上,是否莫名其妙牵涉到自己…

殿内空气好似冻住了一般,人们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好像只要自己出的气粗一点,都会吹落那厚厚的黄缎帘子,让那天庭之怒勃然爆发。有那么一刻,绝大部分的人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如何让台上那两个天杀的十八代祖宗都不得安宁。

楮遂良吟到最后两句,已声带哭腔,眼中隐隐有泪——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哭了。下面的人这个时候虽然已将这杀才的祖宗折腾到二十几代,却也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不明白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疯。

林芑云也暗自惊讶,心道:“此人狡诈至斯!那日听到他力捧李洛的‘百丑闹春’,还以为是一普通官僚,没想到竟留着这么一手。今日李洛的吹奏,风头倒被他抢去一大半了。嘿嘿,朝中还有如此人才,以后倒要多多留意留意。”

突然,那巨大的帘子一阵抖动,太监陆福儿脸色惨白地钻了出来。大殿内顿时“乒砰”之声不绝于耳,那是仓皇的人群不由自主往后退时撞翻了桌椅。有的人更跌倒在地,被其他人踩的踩压的压,却都是咬紧了牙关不发一声,所有的目光都齐齐集中在陆福儿身上,心惊胆颤的等着他开口——

“圣上问——”陆福儿的底气似乎也不如刚才足了,扯着嗓子吼:“为何而歌,因何而哭?两位如实禀来!”

“臣——”李洛极干净俐落地单膝跪了,朗声道:“为千千万万战死疆场、保我大唐江山永固的将士们而歌!”

“臣——”楮遂良也一撩袍子,双膝跪下,深深地叩下头去,哽咽道:“为千千万万赴不毛之地、征蛮夷之邦,血染黄沙、身陷异国、战死疆场、扬我大唐天朝声威、保我江山万年永固,却尸骸无存、声名无传的将士们而哭!”

林芑云眼中一亮,还未等她叫出好来,身旁突然又是“乒乒砰砰”之声响个不停。她愕然转头一看,只见楼上楼下所有人正在拼命推开周围的桌椅,腾出地方跪下。有腿撞到椅子上的,也有脑袋撞到桌子腿的,更有脚蹬到别人脸上,自己眼前也有双脚的,却都没有丝毫怨言,各自抱了头趴在地上,恨不能脑袋钻进地里去。

林芑云虽然早料到有此一节,却也恨声连连。好在她周围的人本就离得远远的,由得林大小姐慢慢地摆谱,一摇三晃地扶着椅子跪了,还不忘凑到栏杆缝隙处,偷眼往台上望去。

“臣有本上奏!”楮遂良膝行几步,继续对着帘子高声道。下面的人几乎同时抬头,想看看这既不要命又不要脸的家伙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连李洛都忍不住看他一眼,脸上肌肉隐隐抽动。

“奏来。”陆福儿干巴巴地道。

“臣请陛下择一地,为无名之将士们立碑纪念,以宣陛下仁怀圣德,使天下知我大唐将士之勇武,亦保将士们之英名永存世间,为万世之表!”

几名重臣身子颤了一下,都是同样的心思:若得皇上恩许,当是好事一件,但若是交代不清,反过来可就是皇上不顾民生狂征暴敛的象征!这事太大了,任谁也扛不住。几只老狐狸迅速交换一下眼色,都闷不作声,由得他在台上一个人表演。

那帘子后始终是沉默,寂静得如死一般的沉默。这沉默更如山一般,压得人人自危,好些人几乎就此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子后突然隐隐传出一声叹息——低低的,若有若无的,疲惫至极的叹息。林芑云似乎听到了,却又觉得不真实。待她刚把脑袋偷偷伸出去打量时,正见到陆福儿又钻出来,朗声道:“有旨:圣驾劳累,不堪酒宴,今日之会作罢——”

接着一转身,喝道:“起驾,回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什么意思?既无意料之中的震怒,亦无意料之外的询问,甚至连一句关于此事的话也未提,就那么干瘪瘪的一句“圣驾劳累”就打发了?

众人一头雾水,有点不敢相信是真是假,待帘子后一干人等走得干干净净,仍是匍匐在地,不敢稍动。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周第一个颤巍巍地站起来,挥一挥手,道:“诸位,皇上已回宫了,请起身吧。这庆功宴…”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台上的李洛与楮遂良,心中亦不知是什么滋味,默然一叹。“散了罢。”

人们纷纷你扶我推地站起来,却听马周身旁的长孙无忌道:“不忙。诸位臣公,这庆功献戏虽然散了,祭天大宴还未完呢。请诸位到前面的明徐殿,继续观赏歌舞。”

众人乱七八糟的应了,都看着台上那个活宝——居然还一副欣然之态,简直不识时务!

“哎,什么东西绊我脚上?”

“什么玩意儿…”

大家伙有意无意指槐骂桑的一边议论著,一边急急地退出。顷刻间,大殿之内就只剩下李洛、楮遂良与行动不便的林大小姐三人。

李洛眨眨眼睛,似刚从梦中醒转。他尚未开口,楮遂良已朝他一拱手,道:“小弟素来急躁,不知收敛,在此欢庆之时提这等事情,恐怕已使天威动怒。让李兄无辜牵连进来,小弟实在抱歉得紧。李兄放心,此事自由我一人承担。李兄今日为将士而歌,小弟亦感念在心,他日再聚!”不待他说完,一转身,昂然出殿。

“你好多汗。”李洛上来扶林芑云时,林芑云一皱眉头,掏出丝巾,帮他擦拭额上冷汗,一面小声问道:“那楮遂良对你说什么来着?”

李洛到此刻方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脸色苍白,叹道:“我走眼了。那人竟如此刚硬,胜我百倍。亏我还是带兵打战的,刚才却也吓得一句话不敢说。他、他竟连声音都不抖一下!”

林芑云笑道:“你今日也遇见真横的人了?不过也没关系,总算朝中还有人与你志同。只是…哎,此人我都有些怕,以后还是少跟他交往比较好。来吧,我饿坏了,赶紧吃东西去!”

日暮时分,张馒头正在自家店门前忙得不亦乐乎。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馒头蒸笼被他细心地堆好摆齐,再端上几坛自酿的咸菜,摆好桌椅。他往阴暗的屋里看了看,吆喝道:“老婆,快些将稀粥熬好,山上下工的人可说话就到了!”一边说,一边麻俐地将遮雨的布篷支起来。虽然此刻仍有太阳,但在这寒冬腊月,太阳一落山立即就是浓雾锁镇,在屋外待久了也是浑身冰浸,支起布篷,来的人也好吃得舒适些。

正忙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音,仿佛是一辆马车什么的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疾驰所发出的隆隆声。不应该呀,这石板路又硬又不平,老乌龟爬快一点也得磨穿壳,照理,没人敢把车驾得这么野啊?

张馒头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一辆几乎就要抖散了的马车正对着自己飞奔而来,车上一位少年举着马鞭猛抽,那马也已跑得口吐白沫,惨叫着发了疯地在街上乱窜,拖得马车屁股东摇西晃,将来不及收拾的小摊冲得七零八落。路上行人奔走呼叫,都喊:“张馒头,快闪!快闪啊!”

张馒头五短身材,水桶似的腰,此刻见那疯马被抽得血红的眼睛,脚早已软得抽了筋似的,哪里移动得了分毫。眼看着就要连马带车冲进店来,张馒头想着老婆孩子还在屋内,本能地往后一退,想要堵在门口,车上那少年猛一拉缰绳,马长嘶一声,被扯得往右急闪,但车子仍横着雷霆万钧地撞过来,“轰”的一声响,冲翻了所有的桌子摊面,直擂到泥墙上才停下来,包子馒头飞起老高,七零八落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