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的拳脚功夫如何?”

“我…我不会…我就只会袖箭!”

“真的假的?”阿柯声带哭腔。

“是真的!我…我现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也不可能逃走了,你快些走吧!”

“那…那袖箭还有没有?”

“还有三支。”

“那就好!”

“什么?”少女诧异的抬起头,仍是紧紧闭着眼,问道:“好什…”

话未说完,突感右手手腕一紧,已被人紧紧捏住。她大吃一惊,刚要反击,那人用力一扯,将她横着拉下床来。

少女的腿重重撞在地上,伤口顿时如裂开般剧痛,她忍不住惨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人赤着上身,腰间乱七八糟的缠着被子,不是阿柯是谁?

少女张口就要放声尖叫,阿柯出手如电,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急切地喝道:“要死要活?要活就闭嘴听我讲!哎哟!”

那少女口一松,阿柯拼命抽回手来,但见手掌边上已平添两排整齐的牙印。他刚要叫骂,少女已反手一掌捂上他的嘴,低声道:“怎么活?快讲啊!”

铁杖。

铁杖长六尺,三尺为刃,刃口漆黑,乃精钢所锻,极之锋利。杖首则为千年古木所制,雕着三狼吞日,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狼眼中更嵌入血红玛瑙,挥舞之间,红光若隐若伏,甚是骇人。

老头。

老头高不过五尺,比之拄着的杖还矮了一头。干瘦,秃顶,鹰鼻,长须。披一件破烂麻衣,脚上的鞋子也已磨穿了头尾,露出几个黑漆漆的脚趾。握着铁杖的右手五指上却各戴了一枚戒指,顶着小指大小的翡翠,一看便知乃西域进贡的名品,衬着他那老树枯枝一般的手指,怪异非常。他胸前的麻衣已脏得失去本色,倒是那一滩鲜红的血迹清晰可见。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知道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地上躺着的那两具尸体的。

尸体。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尸体。他们曾在此吃酒,喝茶,看伦四爷发飙,看汪老板插科打诨,听夏莲香艳的小调。

只不过,他们的心思并不在吃酒喝茶。这一点,从他们一边喝,一边不停的在桌子底下摸刀就可看出。动武,或者直接一点,杀人——他们其实想的是这件事。

于是,当那扇门按预料中越过头顶时,他俩同时的一挺腰身,一个拔大砍刀,一个持青锋剑,一个飞刺上三路,一个横劈下盘,目标绝对的统一,就是那缓缓随着冷冽的雾气踱进店门的老头。

坐在窗边的庄稼汉一直没动——其实不是镇静自若,实是变化太快,根本还来不及动——从他坐的位置,可以非常清楚的观赏到搏杀的全过程:那青锋剑刺出笔直的一道亮线,迅疾无比,剑锋眼看着就要刺入老头的喉头,不料他那秃头鬼使神差的往左闪动,剑锋划过他那花白长须,离着喉头只去一寸余。那剑刺过来时雷霆万钧,到此刻却突然的一顿,再也移动不了分毫——老头的左手五指,犹如五根利刃,已深深插进发动袭击的妇人的喉头,“咯”的一声脆响,拧断了喉骨。

白光闪动,那秃子猱升以近,声息全无,脸上每一处肌肉都已收紧,嘴唇咬嚼出血,眼眶迸裂,几乎贴着地面,以一个难以想象的力道与角度斜着劈上来。令人窒息的杀气逼人而来,隔着两张桌子远的一个酒杯,就在庄稼汉眼前“砰”的一声龟裂开。庄稼汉往后一靠,运足七成功力方才抵住这一波劲气,饶是如此,他也感到眼前一花。待得再度看清时,那秃子浑厚敦实的身子正翻在半空,手中刀已不见。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喷血,庄稼汉想,因为源源不绝翻滚进来的白雾,已被染成一片紫红色。但不及他细想,秃子的手在地上一撑,身子藉势扭转,双腿飞旋,喝喝有声,激得雾气一阵狂乱的翻卷,向四周迅速散去。

这是山西逵门连环十三腿——庄稼汉子想——好深厚的功力,好迅疾的一脚!

他再一眨眼睛,不对啊,那老头什么时候左手拿着大砍刀的?但见他似玩耍般举起刀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在那秃子的腿踢到面门前一刻,“唰”的一下,砍刀化作一道白虹直劈下来,一刀、两刀、三刀…像劈柴,更像切菜,随着一声声清晰的利刃破开肌肉和斩断骨胳的脆响,那秃子的腿就那么被切成一段一段的,四下飞落。秃子惨叫一声,再叫一声,待得第三次刚张开嘴,白光闪动,“嗤”的一声轻响,脑袋已飞离身躯,再也喊不出来了。

“他连铁杖都没用!连铁杖都没用!”庄稼汉感到口干舌燥,眼前天旋地转,所有的事物都覆上一层刺眼的血红色,只有这个念头在心中上下飞窜。他想是不是也该站起来一下——好歹自己也是一道前来讨命的,但不行,脚肚子拼命颤抖,软得像面条,说什么也站不起来,就那么痴痴傻傻的坐着。

那老头刚刚才经过险至极点的搏命厮杀,却恍若无事,站在门口,先不紧不慢的四下扫视一周,将铁杖往地下一拄,“咚”的一声,缓步向书生那一桌踱去。

那书生此时已离席而起,手里握着一柄两尺长的铁扇,一袭长袍隐隐抖个不停,脸色惨白,整个身子如泥像般僵在当场,愤怒却又绝望地看着那老头走到桌前,慢慢的弓身坐了。他张口欲言,喉头却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怎么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老头端起那书生刚才饮过的酒杯,伸出一根指头,在木制酒壶半腰的地方划了一划,跟着曲指一弹,一声脆响,酒壶像被人用刀子整齐劈开一般,上半截飞出老远,下半截立在桌上纹丝不动。

老头探头往里瞧了瞧,见酒已见底,深觉失望,舔了舔嘴,左手平空虚抓,旁边一桌上的酒壶突地一动,一柱酒水从壶口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径直注入老头手中的酒杯里,稳得一滴也未溅出杯缘。看看就要装满,老头左手横切,那酒柱自壶口而断,剩下尚在空中的酒便往下跌落。

老头嘿嘿一笑,未见他身子怎么动,只是左手伸到桌下,几道影子闪动,待得再次伸到桌面上来,竟已将那些跌落的酒一一接在手心,未曾漏掉一滴。他满意地掂了掂,就着口喝了,再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老…老…老贼!”

落魄书生好不容易自口中憋出几个字来,但无论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哆哆嗦嗦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吆喝,倒像是乞求一般。

那老头并不抬头,转了转酒杯,开口道:“‘云风寨’的寨主司马云风,上个月你的二姨太给你生了个女儿吧?老夫手下从不留遗孤,今日就饶你一命,再给你三年时间,滚吧。”他声音嘶哑如破金,听来让人极不舒服。

庄稼汉子全身抖得如筛子一般,那张本来刚毅的脸,此时已衰弱得一塌糊涂。听了那老头的话,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他也觉得应该回一声,但肺里这个时候好像已经一丝气也没有了,怎么也发不了声。终于决定还是不说为妙,便向前迈开一步,不料脚下酸软,实在是支持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好在手还有些力气,四肢并用,拼了老命爬出店门去了。

落魄书生往后一步,眼角一瞥,只见左手的回廊里坐着的四个行脚客商,仍旧悄无声息的喝酒吃饭,对于这边发生的惨烈争斗视若无睹。他顿时怒从心起,况且自觉已无生机,豁出去了,大声吼道:“霜雪四剑,原来虚有其名,虚有其名!”

那四个行脚客商眼皮也不多眨一下,继续吃喝。落魄书生一边盯着老头一瞬不瞬,一边继续高叫:“…原来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见到铁杖老贼,屁也不敢放一个!出来啊,有种出来跟老贼拼了啊!”

那老头哑然失笑,伸手捻了花生,放在嘴里慢慢地嚼,乐呵呵地静看落魄书生干叫。那书生叫了一阵,里面始终不理不睬,自问也没那个胆子敢当真冲进去喊,终于把心一横,铁扇举到胸前,向那老头道:“老贼!我萧某自知不敌,可是杀父之仇,不得不报!有种就上来跟小爷我真刀真枪的干!哼哼,你一介成名前辈,杀我这样的无名小辈,日后传到江湖上,不知羞也不羞!”

老头呵呵的笑出声来,嘴里嚼着花生,含糊不清的道:“你…你真要是有种,就像阮雄夫妇一样上来硬拼呀,却去求人帮忙。铁扇王萧余有你这样的儿子,那才当真羞也羞死了。”

落魄书生怒道:“住口,不许提我爹…”

话犹未尽,有一事物突然呼啸着直奔面门而来,声势惊人。落魄书生吓得魂飞天外,想要躲闪已然不及,当下用力一咬,正咬在那事物上,只觉牙关一阵剧痛,折缺门牙两颗。

他惊惶之下连退几步,被凳子一绊,险些摔一跤,只道是中了什么暗器,吐出来一看,却是一枚花生——门牙缺了,花生却仍旧完好,这份内力委实可怕。

书生掌心托着门牙与花生,耳边雷鸣般“咯咯咯”的响,那是剩余的牙齿在使劲相互撞击,说什么也止不住。

只听那老头如刀锋一般冰冷的声音传来:“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自行斩断右手,给我屁股朝天地爬出去,你就准备好没有四肢的过下半辈子吧。一。”

落魄书生再看一眼左边走廊上大吃大喝的几个人,脸色一时三变。

那老头道:“二…”

落魄书生再无迟疑,终于一狠心,左手提起铁扇,使劲一劈。不料左手劲没有右手那么大,劈了两、三下都未能斩断手骨,痛得几欲昏死过去,耳听那老头又要喊“三”了,委屈得哭出声来,嘶声叫道:“这、这不是在砍吗!”

那老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萧兄,你见到了吗?有子如此,也算你前世作孽,今世有报,哈哈哈哈…滚吧,永远不要让我见到你!”

窗外“格”的一声轻响,与刚才那阵几乎震塌楼板的响动比起来,几乎难以察觉,但阿柯立即注意到了。他不清楚那阵激烈的崩裂声,和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也没时间多想,现下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样应付眼前的危险,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有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小真的影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在隔壁,有没有掺和进去,有没有受伤…不过一想到小真的父亲,这念头就从极远处“嗖”的一下收回来,撞得一颗小心脏怦怦乱跳。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摸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可可给的短剑,仔细聆听窗外的动静。

床板微微动了一下,那少女在下面拿什么东西捅。阿柯伸手到床下,拼命挥了挥,要她稍安勿躁。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毛躁得不得了——阿柯想——否则怎会一上来就射这么多支箭,插得他像刺猬一样?自打离开林芑云之后,说不出的倒楣,一路磕磕碰碰,身上的伤就没断过,好不容易眼看就要在这四境闻名的令城老店混出生天,转瞬之间,却又要开始亡命拼杀了。

想到这里,阿柯心中酸楚,眼角发涩,肚子里哀哀长叹——命啊,怎么就老跟我过不去?

床下又是一捅,震得他伤口一跳。阿柯鬼火直冒,抡起拳头,刚要擂回去,突然一惊,察觉到窗户上有个小小的黑点显露出来。他赶紧收手,盖好被子,凝神看过去。

不错,果然是一支细小的竹管,捅破窗户纸慢慢伸了进来。略停了一停,有一丝白烟若有若无的从中透出,借着靠窗边昏暗的灯火,可以见到烟气渐浓,向四周迅速扩散开去。阿柯虽然知道有香炉阵保护,也不由自主伸手捂住口鼻,减慢呼吸。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少女自床下甩出一只茶杯,“匡啷”一声,在床前摔得粉碎,同一时间,阿柯一只手伸出被子,无力的垂在床缘。

窗外之人又等了一会儿,那支竹管被抽了回去,有一根手指悄悄的将小洞又捅大些。阿柯知道来人已经在观察迷烟似乎已生效,当下努力保持身子僵直。

“咯咯咯”的一阵响,窗外之人插进一支匕首来挪开窗栓,跟着“吱”的一声,推开了窗户。寒冷的腥腥夜风立刻卷进房间,带得轻纱帐子波浪般滚动起来。窗下的油灯也灭了,屋子里霎时阴森得可怕,院子里马棚的灯光透进来,将几个拉伸变形了的影子映在地板上,摇曳不定。

窗外之人又等了一阵,估计着迷香已被风吹得散了,一个翻身,悄没声息的跃进来。接着又是两声响,三个人进了房间,毫无迟疑的向床边慢慢摸来。阿柯屏住呼吸,暗自用力,等待着那雷霆一击…

“七哥,看!”有人忽然低呼一声,三个人立刻停住了脚。阿柯心中狂跳,以为计已被识破,刚要跳起身,却听其中一人道:“是袖箭!”

“嗯…是那丫头的。不过,为何在这柱子上钉有一支?”

阿柯暗叫糟糕,刚才急匆匆的收拾乱局,竟然遗漏了一支箭,想来应是钉在面窗的一面,此时外面灯火照进来,箭头放光,才被人发觉。

那人沿着柱子摸上去,道:“七哥,这里到处都有痕迹,你摸摸看。”

“有打斗?有人先来了一步?”另一个人问道。

“不太像,”那七哥沈吟道:“这袖箭上并无血迹,这些痕迹上也没有。那丫头的袖箭神出鬼没,准的很,不可能出箭落空。况且若有打斗,丫头也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先看看床上之人再说。”

三人再踱走到床前,其中一人悄然俯下身子,凑到床上躺着的人面前张望。阿柯事先解了头发,任其垂下,散得满脸都是,那人一时瞧不分明,便用手指勾住被子,轻轻掀开一角,见到被子下露出一袭黄衫。

“大哥,是这丫头,这衣服我认得!”那人回头低声道。

“是你爷爷!”阿柯突然粗着嗓子大吼一声,翻身跃起,双目圆瞪,龇牙咧嘴,状如中魔。那三人毫无准备,都是一声惊呼,还未回过神来,“噗噗噗”三声轻响,床前两人齐声惨叫,胸口要害已中了那少女自床下发出的袖箭,向后翻倒。那俯身查看之人却没发出一声,就被阿柯剑锋割破喉咙,立时了帐。

“成了!”那少女一声欢呼,身子一探钻出来。

阿柯突然暴喝一声:“回去!”声音惊惶,同时奋身扑来,少女一呆,胸口忽地一凉,毫无先兆的,一柄利剑已透胸而过。

奇怪的是,那突如其来的一刻,她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也没有惊慌,只是非常的讶异,身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之轻,仿佛只须展臂一挥,便可腾身而起,飞入天际一般。

还有一件令她惊异的,是阿柯那张因绝望和愤怒而睁大的眼睛,竟然隐隐闪动幽暗的蓝光…

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扑面而来。

“来,干!”

四只酒杯一起举到空中,与几丈之外另一只酒杯遥遥相对,略一停顿,端酒的四位行脚商人几乎同时一仰脖子,“咕隆”一声干了。

“好,爽快。”铁杖老头赞赏的点点头,“咕隆”一声,也将自己的酒干了。他放下酒杯,叹道:“都十几年了,没想到还有人愿与我喝酒…哈哈哈哈!”不住摇头感慨。

四位行脚商人不动声色同时站起身来。这四人一般的衣着,一般的顶着高高的发冠,连腰带颜色都一般无二。最小的二十五、六岁,最大的已年近四十。他们四人师从同门,学一样的《霜雪无归剑法》,行走江湖也绝对是四人同路,绝无落单的时候,是以江湖上人称“霜雪四剑”。

当先一名身材略胖的中年人是大师兄刘志行,此刻面色肃穆,手往下一抄,“铿”的一声轻响,一把黝黑的长剑已握在手中。跟着“铿铿铿”三声,那三人也分别擎剑在手,剑身一般的长,一般的黝黑,一般的隐隐透着杀气。

刘志行伸出左手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身震动,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如龙暗啸,良久不绝。

那铁杖老头竖起拇指,道:“好剑!刚硬纯直,柔韧有度,果然不愧霜雪宝剑!”

刘志行跨前一步,朗声道:“穆前辈,你武功已臻化境,我们四兄弟自知不敌,却也不能眼见你滥杀无辜,为祸世间。既然你重新出山的消息已经传开,自然有无数江湖豪杰会来与你一战,我四兄弟不才,愿在此先会会前辈。”

铁杖老头嘿嘿笑道:“我在山中闭关十年,才出来一个月,竟然弄得好像天下都知道了一般。不巧得很,你们来晚了!早先大概…有十三个人吧,已经来找我寻仇,是什么…哎,抱歉得很,我下手太快,连名字都忘了问了。”

那年轻的一人接口道:“武林祸害,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兄弟前来,并非讨教,亦非想以此扬名,只是要为武林除害而已,穆前辈未免太小看我们霜雪四剑了!”

刘志行点头道:“张师弟所言极是。穆前辈当年杀掠太重,被你弄至家破人亡的不可计数,此番出来,武林正道早得到消息,正源源不绝的向此地赶来。穆前辈若能幡然悔悟,从此退出武林,回到你隐居之所自然最好。若不能,想要走出这座山,恐怕还需要花些力气。”

铁杖老头脸色一沈,冷笑道:“武林正道,武林正道,好大的牌子!老夫当真就怕了么?哼哼,有种的就都来,老夫十年没怎么开杀戒,正闷得紧!”

刘志行道:“如此,请恕我兄弟四人得罪了。”

话音刚落,四个人一道迈步,既无花俏的移行换位,也无多余准备动作,就这么将剑斜斜的指向地面,缓步而行,直到离那铁杖老头一丈左右距离方停下。

铁杖老头眉毛微挑,并不起身,一双老却未必昏花的眼睛往四人身上一一瞄过去,见那四人一般的镇定自若,却也并非无知小辈,而是各自暗运内力,目光内敛,长剑微颤。他们的动作极其简单,只是笔直的站作一排,然而隐隐然间,似已封住厅中所有方位,让人徒生无处可遁之感。

铁杖老头不禁长叹一声,道:“霜雪四剑,果然名不虚传!老夫当年与你们师傅大战三百回合,最终落败。你们师傅为人,那是没得说的。江湖上自诩大侠的多了,在老夫看来,统统是猪狗不如的伪君子,曾打败我的人也有五、六个人,当得起大侠这两个字的,却只有你师傅,我心中始终只对他敬重有加。他怎么没有来?”

四人一起拱手,刘志行道:“家师已于五年前驾鹤仙游了。”

铁杖老头默然半晌,方叹一口气,道:“可惜呀,可惜…当年一同煮梅谈武的缘分,就这么烟消云散咯…只不过,嘿嘿,老夫这十年闭关并非虚渡,现下就算你师傅未死,要想赢过老夫也没那么容易。四位呢,老夫就实话实说,只怕与你们师傅火候还差得远,真要动手,凶多吉少…念在你们师傅份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

霜雪四剑一起一躬身子,刘志行不卑不亢地道:“穆前辈,此言差矣。十年时间,以前辈的悟性,武艺自然进展神速,但若我师傅还在人世,难道就毫无尺寸进展?况且我师傅胸怀博大,眼界高远,所修武功得之天地奥妙,实在不是邪魔歪道可以一窥径门的,愈到年老之时,于武学认识愈深。若当真现下你二人比武,只怕前辈用不着三百招,就会败下阵来。”

铁杖老头并不生气,捻须微笑,道:“好一个孝徒,陈海山有这样的徒弟,当是死而无憾了。”

刘志行极有涵养,铁杖老头说话,他就闭嘴不言,直到他说完,方续道:“我们兄弟四人自然与师傅他老人家不可同日而语,明知与前辈相斗,胜算极小,但既然为着江湖太平作想,怎还会计较什么生死?我们死了,还有其他侠义之士,穆前辈难道还想一一谦让过去么?请穆前辈赐教!”

四人同声道:“请穆前辈赐教!”

四道黑色的剑气就在那一个“教”字当止未止之时突然激起,犹如四条潜渊千年的黑龙,骤然挣脱禁锢的天条,奋身而起,越波踏浪,直透天际,势不可挡。数十道黑影剎那间便覆盖了铁杖老人周遭的所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