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守

阳光一缕缕的,透过一丛丛已然枯黄的树冠照射下来,似将空间割成了无数片段。它是如此的明亮而犀利,每一粒尘埃都无处藏身,纷纷在光束中窜动,曝露于天地之间。

走在这样的林间,穿行在这样的光束中,眼前忽而明亮,忽而阴暗,很有种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超然感觉。

阿柯就在这林间,静静的驾着马车穿行着。然而他可什么都没感觉到。或许是头上的伤太痛了。头顶七八处青肿,脸上四五处被可可尖利的指甲划破,左眼肿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鼻子流血了,嘴角也渗出血来,脖子上被掐的地方火辣辣的痛。至于手里还拽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颗牙齿,更顾不得感伤缅怀了。他什么也不多想,只想着可可跑哪去了?

醒来的时候,可可已不知去向,马车、衣物,连同分给她的银票,甚至解药,乱七八糟的甩了一地,害阿柯眯着一只眼,趴在地上辛苦的捡了半天。她不要银票,都给我吗?

阿柯打马前行,向山中行去。对他来说,刚才那位妇人的安危已是现下最重要的事了。可可嘛,大概走不了多远,应该找得到吧。阿柯心中虽隐隐觉得想要再找到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此刻也无暇多想。

走了片刻,前面草丛中似有一团黑色事物。阿柯驶过去一看,正是刚才那男的骑的黑马,身上插了两三支箭,已然不行了,但马还未死,马嘴一张一合的,吐着血红的唾沫。

阿柯心中一惊,道:“好…好快。”举起鞭子狠狠一抽,驾着马快速向前冲。绕过一棵大树,发现三、四个身穿黑衣的人匍匐在草中。阿柯跳下车检查,见每人都是胸口处一道刀痕,立时毙命。这些伤口处的肋骨统统断裂,甚至切成两截,想来那使刀之人手劲奇大。

阿柯想起曾见到那男的身后,背着个厚布包着的长长包袱,那大概就是刀吧。

眼前又是一匹白马倒在丛中,同样是中箭而亡。阿柯心怦怦乱跳,不知道是否已太迟了。他此刻也不敢再赶车,将马系在树上,自己在尸体堆中翻了柄长剑,又把可可昨天给他的短剑藏在衣服中,顺着地上血渍,拨开草丛觅去。

一路上草丛中到处露出断剑断枪,还有数具尸体。阿柯逐一看去,都不是那两人,心中稍安。再走一会儿,前面是一处陡坡,坡下隐隐有人声传来,似乎人数还不少。

阿柯手脚并用,在齐腰深的草丛中慢慢向坡边爬去。越爬越是心惊,只因人声越来越大,竟似有数十人、百余人般,间或还有兵刃之声混杂其中。他手里握紧长剑,待爬到坡边,先藏身在一块巨石后,才小心地向下望去。

只见陡坡下密密麻麻聚集了至少百来位武林中人,看衣着兵器各式各样,显然来自多个门派。这些人大呼小叫,围成一个半圆圈子,将那一男一女堵在山崖边上。

那女的匍匐在地,看不清面容。左脚上鲜血淋漓,显是受伤不轻。那男的手中握着一柄厚背弯刀,如山一般立在那女子身前,脸上一丝动静也没有,一对眸子精光四射,冷冷的打量四周。他半边身子都是血,不过看样子并非他自己的,而是躺在他周围那十几个人的。

四周的人对他的大刀似乎颇有忌惮,尽管人数上远远占优势,却始终只是凶神恶煞的挥舞兵器吶喊,并无一人动手。

阿柯看了一会,已明白这些人本就不是一路,见那男子厉害,都想让别人先上,自己在后讨个便宜,是以裹足不前,只围着两人,不让他们轻易走脱。

一人道:“姓段的,你小子脚倒快,一声不响的就从永安跑到这里,咱们三山六洞的人硬是拿你没办法,算你有种!”

另一人道:“姓段的小子,你也有今天。当日杀老子三弟四弟的时候,说什么来着?呸!老子今天要你自己尝尝!”

又有一人哈哈大笑,道:“姓段的,我谢三刀敬你是条汉子,不难为你,只要你把东西留下,我谢某拍胸脯保证,让你带你婆娘走!”

人群中有人介面道:“谢老三,在晋县不是你说要姓段的婆娘吗?现下舍得人走了?”

众人一阵淫笑,言语间不干净起来,尽力挑拨那男子。那男子站得笔直,丝毫不动,只有间或的风将他衣裳吹动,厚背弯刀上的血顺着血槽流下,一滴滴的落在他身旁土地上。

正看着,忽听“嗽”的一声,一件暗器越众而出,向那男子激射而去。

那男子手中弯刀翻动,疾如闪电,正劈在那暗器上,“当”的一响,那暗器被劈得原路射回,人群中“哎呀”一声惨叫,有人中招倒地。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站在圈子最里面的一个秃头胖子呵呵一笑,向人群里叫道:“贾老二,你他奶奶的就是忍不住。老子跟你说了,这把子手硬得紧,不信吧,看你们飞鸡公门有多少人来送死,呵呵,呵呵。”周围的人跟着一阵哄笑。

人群中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子大怒,一面指挥手下救人,一面尖着嗓子吼道:“老子飞鹰门下,个个不像你沙乌龟门那么孬种,只眼巴巴的看着,屁也不放一个。你自己摸摸,是不是什么东西给堵上了。”

那胖子脸涨得通红,跳起脚怒道:“谁他妈没种,躲到人堆里放暗箭。有本事像老子一样站到前面来,跟对方面对面的单挑啊!老子门下死了几个人了,你呢?你奶奶的,拿别人当人肉盾牌,还他妈的逞英雄!”

那贾老二周围的人顿时纷纷走避,个个对他怒目而视。有人便道:“贾老二,你他妈的要寻死自个跑前面去扛着啊,想拖爷几个下水?小心不等人家动手,爷几个先划了你!”

贾老二面色尴尬,口中道:“老、老子是想出其不意,也好早点解决麻烦,哪里是想找…这不是老子手下中了招吗?”话虽如此说,气焰却已消了下去。

那胖子洋洋得意,道:“要不是人家姓段的手腕硬,谁知道是哪个家伙背黑锅?”说到这里,眼角往那男子身上一瞥,突然变色,叫道:“不、不好!这家伙又在运功了,上,快上啊!”一推身边几个手下。

几个手下见到满地尸骸,无不心惊肉跳,但又怕那胖子,只得提了刀剑走上两步,在那男子面前装腔作势的乱吼一气。

阿柯仔细观察,见那男子闭着眼,右手握着刀垂下,左手曲着中指伸在腹前运功,对那几人毫不理会。

那胖子转头对旁边一人道:“老贺,你他奶奶的,你们牛虎山怎么不派几个人出来,就知道看我们的人上去,妈的,想讨现成便宜吗?要上都上,这可是大家说好了的,不然老子拍屁股走人了。”

旁边那人看他两眼,恶狠狠的吐一口唾沫,挥手道:“上,上,都上…你他妈上啊!”见手下躲在身后畏畏缩缩,大怒之下,扯出几个人推到前面去。

几个人走到场中,拼老命大呼小叫,刀剑纷飞,在那男子眼前晃来晃去。那男子仍是一动不动,自行运功。

阿柯心道:“这般吵闹下,他还强行运功,恐怕内息不畅,要伤身的。”

那胖子怒道:“你们几个是死人还是戏子?这般哭丧有屁用?砍他一刀啊,人笨不懂说话,刀子也不懂吗?”周围的人跟着乱叫:“砍啊!”“砍他一刀!”“砍他娘的…”

一人壮起胆子,悄悄走上前,卯足了劲,一刀横劈。那女子突然抬头叫道:“大哥!”

“呼”的一声,弯背大刀自下而上,疾若闪电,在那人眼前晃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男子已高高举着刀指向天空。

那欲砍他之人顿在当场,口中道:“你…好…”身子微晃,突然“啪”的一声裂成两段,那人惨叫声中,上半边身子滑落在地,下半身兀自站着不倒,鲜血狂喷。

剩下几人魂飞魄散,转身拼了命地跑,然而为时已晚,大刀横劈竖砍,上下翻飞,只听得“哎呀!”“啊!”“哎哟!”“咯咧”“啪啪”数声响动,几个人已尽数倒地,漫天血雨中,几十块人的身体、手脚碎块向人群里砸去。

众人如被老虎赶散的鸭子一般上窜下跳,纷纷走避,顷刻间,那十几丈方圆的包围圈已扩大至几十丈,更有好几十人躲到树丛中,心惊胆颤露出一双眼睛来张望。

没人说话,更没有人哭爹,或蹲或站或趴,人人都似凝固般不动,眼望着那男子,不知他下一步如何动作,只是都保持着逃命的最佳姿势。个个脸似白灰,心头乱跳。

那胖子站得最近,头上接连被两只断手砸到,鲜血沾了一脸,此时已瘫软在地。他心跳得似要从口中蹦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老虎屁股真他妈摸不得!”自觉脚怎么动也使不起力,好在手上还有劲,管他有用没用,以肘撑地,向后挪动。

那男子向前一步,突然一个趑趄,忙下用大刀一撑站住,抬起头来,冷峻地看着四周。

那胖子却看得一清二楚,见到他在抬头那一瞬间,左手在脸上一抹,将嘴角渗出的血丝抹净。他又惊又喜,爬开几步,见那男子并不追上来,更吃了定心丸,脚也有力了,站起来叫道:“他、他、他…他吐血了!”

周围顿时轰然雷动,百八十人齐声欢呼,人人都像是心里石头落地般兴高采烈,乱嚷嚷的聚回来又围成一圈。那胖子眉飞色舞,见一个人就擂一拳,口中道:“老贺,哈哈哈…姓刘的,哈哈…马兄弟,这次可是真的了,哈哈哈,老子亲眼见到的。张二哥,刚刚怎么没见到你?哈哈哈,都又回来了啊?”被擂的人也跟他打躬作揖,相互道贺,热闹非凡。

那男子虽是一副冷峻的表情,却向后一步,退到那女子身边。那女子扶着他的腿撑起身子,凄然摇头。

阿柯此时已慢慢潜伏到圈子旁边,见她泪流满面,心中亦是一跳。这女子尖脸弯眉,长得甚是秀气,说什么也与林芑云那刁蛮样子沾不上边,但那神情却几乎一模一样。

她抬头似乎正跟那男子说着什么,但离得远了听不清楚。阿柯横下一条心,趁着四周混乱时,挤进人群,奋力向场子中央走去。

那胖子双手举到空中,大声道:“各位,各位,听我王老二一句!”众人见他刚才如此奋勇,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即逃命的人,无不佩服他胆量,不知不觉已把他当做现下的头,都住了口向这边看来,听他说话。

那胖子环视四周,见人人注目,得意非凡,但终究也不敢再往场中多走一步,咳嗽一声,扬声道:“这把子现在毒性看样子已发出来了,沙老大说得对,他妈的,这小子挨不过午时!哈哈哈哈…”众人跟着陪笑。

阿柯突然一阵愤怒,始明白到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想是那男子身中奇毒,必须运功疗伤,但被这些苍蝇一样的人一路纠缠,始终逃脱不了。现下马匹死了,那女子又受伤不能动弹,这伙人便大胆的围上来了。他们大概是想等到那男子毒发时再一拥而上,却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他运功驱毒,是以搞成这样只骚扰不进攻的状态。

王老二笑了一阵,续道:“现下我们要咬紧牙关,继续守着,妈的,死了这么多兄弟,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了!等沙老大过来,那就万事大吉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乱七八糟的吼道:“是!”,“正是!”。

王老二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又道:“来的时候咱们说好了的,一家一派轮着来。我海沙帮可没说二话,几个兄弟就死在眼前,大家伙是看着的,哎,都是妈生爹养的。就是老贺他们牛虎山,司马老弟他们风波洞也是出了力流了血的。嗯哼。”

咳嗽一声,四下里望望,慢条斯理地道:“现下该哪家上来顶了?”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间静到针落可闻的地步。人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默然不语。几家出了人命的帮派,特别是排到前面的帮派,见此情景顿时大怒,跳出来破口大骂,一个个指着鼻子道:“老刘,出来!他妈的想赖吗?”

“李三龟,一早见到你小子往后缩了,不出来是乌龟!”

“钟家的两个,你们两个平日里见到女人,跑得比谁都快,现在缩哪里去了?”

“刚才把老子推到前面来的人呢?自己却他妈的跑哪里挺尸去了?”

“贾老二…”

“贾老二!”王老二一推挡在身前的人,恶狠狠往后喊一声:“贾老二,怕是该你们飞鸡公门了吧?”

贾老二还未反应过来,余下的人见有替死鬼可打,兼之有人怒他刚才拿自己当盾牌,立时一起叫嚣起来,都道:“该贾老二了!该贾老二了!”

“贾老二,你他妈想缩头到几时?”

“贾老二上,贾老二上!”

贾老二满脸涨得通红,一双又长又瘦的手伸在空中乱挥,公鸡嗓拼了命的叫:“老子门下也死了人的!老子也死了人的…”

趁着一片混乱,阿柯双眼紧紧盯着那女子,在人群里左窜右钻往前挤,周围的人巴不得有人挡在自己面前,不仅不拦,几乎是推着阿柯走,转眼间便已挤到边上。

阿柯见那女子头发垂下,半遮面颊,愁眉紧锁。她白晰如珠玉般的脸上几道泪痕已干,但睫毛上兀自沾着些泪珠,映得眼睛波光流动,简直与病榻上林芑云自怨自艾的神情一般。

阿柯一时看得呆了。

突然间,那男子回头望向那女子,刀交左手,右手慢慢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那女子浑身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至为可怕之事,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与焦急至极的神色,于是死扯着那男子的衣裳,咬着下唇,极缓极缓的摇摇头。

那男子笑,也极缓极缓的摇头。再抚摸一阵,用力扯开那女子的手。

刀交右手。阿柯眼皮一跳!说不清道不明,霎时间背上寒毛倒竖,一阵恐慌袭上心头,他那敏锐的动物本能提醒自己:有事要发生了!他眼角一瞥,周围人尚在争论由谁上去抵住,没有一人察觉那男子动向。

他再看一眼,赫然见到那男子伸出右脚,虽慢但稳健的向前跨出一步,当下更无迟疑,一转身,拨开人群就跑。王老二正讲得起劲,见有人往后钻,以为是怕死逃命的,跳起身来,刚叫了声:“喂!那是哪个门派的在逃…”

“命”字还未出口,王老二的脑袋突然一跳,众人只道眼花了,再定睛看时,那脑袋晃了一晃,“咕咚”一声掉下地去,一根血柱就那么猖狂的洒了众人一头一脸。

那男子再跨前一大步,弯背大刀抡起,先是横切,接着是纵劈。后面几排人看不太分明,只听见前面劈柴似的声音“噗哧噗哧”响个不停,跟着下起一阵雨。等到有人发现下的是血雨时,眼前刚刚站着的人已有一大半不见了。

阳光从前方照过来,只见到模糊的影子,一道虹光一闪,“噗哧”一声,就有一个影子变得残缺不全,不是横着少了一半,就是竖着少一半。刀来得太快了,太猛了,刀气纵横,刮得耳边生痛,下一刻,自己胸口一凉,身子顿时轻得似羽毛般飞向空中,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围的人拼命跑!使出打娘胎出来就未曾使过的牛劲拼命跑!有的人跑到脚扭断了还一跳一跳的跑,有的人屎尿一裤子了还夹着跑,有的人跑得胆都散了,还跑。妈的,平生就这么跑一次,保住命就他奶奶的值!

阿柯第一个把手中的剑没头没脑的往后丢,砸着谁是谁,总之是无论如何要阻一阻那把夺命大刀。他一瘸一拐的跑着,眼前斑驳的光影晃动,知道快要冲进林中,心中暗叫侥幸:幸亏未卜先知,闪身得快,否则现在恐怕已横尸当场了——那人的大刀委实可怕。

他眼角一瞥,发现周围的人还真不笨,眼不见耳不听,毫无商量的,所有的人的刀啊剑啊斧头啊银子什么的都在往身后飞。后面砸得“乒乒砰砰”的响,有人被砸破了脸,砸破了头,削掉了头发,削掉了耳朵也不开口——哪来那么多闲气骂人?只是埋着头的跑,或是捂着头的跑——如果被砸到的话。

忽然眼前一花,地上有个影子高速掠来。阿柯脑袋一缩,“呼”的一声风响,有个黑衣长袍的人从头顶掠过,向那两人待的地方飞去。

阿柯正感惊讶,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敢上前送死,头上一重,又有人在脑袋上踩了一脚,借力飞了过去。只听周围“哎哟!”“哦?”“喂!”“啊呀,谁他妈敢踩老子钟大恶少的头?”风声呼呼,竟有十数人踩着人脑袋往那边窜。被踩的人一阵哭爹喊娘的乱叫,接着数声刀剑交锋之声,有人长声笑道:“段兄,别来无恙啊?”

阿柯歪着头看,一面继续跑,冷不防撞进一人怀里。阿柯吃了一惊,脑袋已挨了那人一击,只听他破口骂道:“撞你奶奶!钟大少爷是你撞的吗?瞎窜什么窜,人家沙老大都已经来了,你还逃个什么劲?小心老子把你押到沙老大那里,一刀阉了你小子!”

阿柯定定神,才发现周遭的人都已停下脚步,一起直直的向场中望去。停了一停,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沙老大!沙老大!”“沙老大来了!好啊!”

“哈哈哈哈!”

见到那个尖鼻子的小丑自台上摔下来,做个苦脸,吐吐舌头,又倒着翻上去,不料衣服被台柱挂住,他准备不足,又重重的摔了一跤,林芑云忍耐不住,第三次放肆的大笑起来。

隔着两张桌子的李洛望向这边,挤眉弄眼,要林大小姐保持风度。林芑云回敬他一个白眼,端起茶杯吃茶,掩饰过去。

李洛回过头来,向一桌子正注视着林芑云的老头子们露出勉强的笑容,摸摸脑门,道:“抱歉了诸位,我家表妹生性乖张,这个…管教不严,让诸位笑话了。”说着一揖。

几个老头子忙着回礼,都道:“哪里,哪里,李将军说笑了。”

面对李洛坐着的吏部侍郎苏禀摸一摸山羊胡子,眯着眼道:“令妹天生丽质,乖巧可人,哪里让人见笑了?比老夫府里那几个不通事故的丫头强多了。”

旁边黄门侍郎刘珀道:“是啊,最可贵处,令妹天性率直,玲珑秀致,真是羡煞人。平日见到的命妇、姑娘们,个个强作贵妇淑女,狠不得找个面具戴上,哪里有如此清秀脱俗之举?哎,李老弟是过谦了。”

苏禀似乎想到了自己几个丫头,头痛起来,用手按按额头,苦笑道:“刘大人说的好,人就贵在率直两个字上。令妹容貌固然美丽,在老夫看来,这率直的性子更是不容易。”

李洛咳嗽一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慢用茶盖磨着茶沿,岔开话题道:“诸位大人,在下这出‘百丑闹春’,可上得万岁的‘畅春台’?在下觉得,好像有些太哗众取宠的意思,这名字也…欠考虑,欠考虑。”

苏禀道:“那自然能上。不瞒老弟,老夫今日上午看了这十几出戏,呵呵,就这出中意。不错,不错,取的也就是个热闹高兴。后日的宴会上,李老弟这出戏恐怕会是最显眼的。相比之下,老夫自己那台,就是自己看着也烦,哎,不献了,不献了,省得出丑。”

刘珀眯起老眼,歪在椅上,道:“苏大人所言极是。依我看,当得此名字的。闹春嘛,本就是吉祥,就是那‘丑’字也是使得的。”

刑部侍郎张行成就坐在隔壁一桌,素来与李洛交好,此时听到了也凑过来,一张又粗又大的手在李洛背上起劲的拍,一面道:“好,就是好!老子说嘛,你小子总有办法的,哈哈。”凑到李洛耳边,低声道:“老子昨日也去看了高士廉、唐俭那伙人的戏,嘿,跳来跳去,还不是那几出什么歌舞,听说还是上官仪那老儿写的词,去他奶奶的,老子看来看去,除了几个妞还中意外,就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呸,还宫廷艳词,老子听来是狗屎,哪里有老弟这出戏精彩?呵呵呵,老弟果然有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