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吧。”老魏想了下,道,“这户人家家里没感觉到有灵气异常的地方,但就是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很压抑,感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又或是已经发生了。”
“呃……我也这么觉得,按理来说他们家人丁那么多,过年期间一大家子聚齐了好几十个,人气应该很旺才对,但我就是莫名其妙觉得那座大院里……嗯,挺冷清的,不热闹。”宁天林冉冉为难地道。
刑侦专家默默抬手摁额头。
七部办案跟他们不同,他们讲的是唯物、做啥都要有证据,而七部搞的是唯心那套……他简直都不晓得要如何理解支持七部的办案模式。
宁天林冉冉很能理解刑侦专家的为难,忙道:“我留了婴鬼在吕家,我们这边先调查嘛,看看有没有乡人目击过苗代芬等人,要是吕家有啥动静,婴鬼会看到的。”
刑侦专家一愣,随即,这个四十来岁的、毕业于正国政法大学的高材生,露出了极其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
他当然看过七部这边提供的宁天林冉冉的档案,晓得这个七部外勤养了两只鬼……但这个老老实实、话不多、怎么看都特普通的姑娘,是真的很容易让人把她和“养鬼的特殊部门异化者外勤”这个让人咂舌的标签给割裂开来,怎么都归类不到一个认知里去。
一般年轻人没啥才能都恨不得成为世界的中心、有事没事都要求表现求关注,谁会像她似的明明长了个孔雀尾巴,却还忍得住没事儿时绝不开屏呢!
“……好。”刑侦专家艰难地道,“我准备喊上小张去乡政府,你俩是去走访群众还是跟我跑一趟?”
“嗯……我想去鸡场站那一附近转转,魏哥呢?”宁天林冉冉想了想道。
“我跟你一道儿。”老魏起身。
先前众人都以为苗代芬等人跟着吕燕萍进入了鸡场乡,关注点都在鸡场乡内。
见到了吕燕萍本人、暂时还不能确认此人存在异常,且她还提供了“她离开站台时四人还留在原地”的证词,那么这个距离乡里直线距离约莫三百米、位于省道旁边的小站台,自然得去调查下。
五点三十四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七部外勤车停在鸡场站不远处的临时停靠点,宁天林冉冉和老魏两人下了车站在路边,皱眉盯着这个小小的站台。
连接地方县镇乡村的三级公路(双向四车道)没有中央隔离带,行车限速六十公里,于“村村通”工程截止的05年开通;路边的乡镇站台也是那个时候修的,至今已过去十几年。
简而言之……这种平时使用频率较低的小站台,比城市里的公交站台还简陋,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水泥平台、一个能稍微挡点雨水的水泥棚子,和一个铁站牌,连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监控。
站台后面是大山,站台前面是公路,公路对面是几十米深的悬崖,周围压根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最近的有人烟的地方,只有鸡场乡。
老魏视线移过压根藏不住人的简陋站台,转向站台后方的大山,满脸疑惑不解:“他们四个能跑去哪呢……要是真没进鸡场乡,难道是钻进了山里?”
G省的山吧……但凡是好爬的、人畜能上得去的地方,不是变成城镇村落就是变成田地了。
没变成人群聚落、又没拿来种地的山,基本上没点体力技术是很难爬上去的;站台后面这座山就属于这种类型——至少朝向站台和公路这一面的山坡一般人绝上不去,那坡度都快接近七十度了。
“我感觉吧……也不是没有可能。”宁天林冉冉皱眉道,“他们几个跟被同步了一样齐刷刷下车的时候,搞不好就受到了什么东西影响,被附身之类的,也许就爬得上这座山了呢?魏哥,要不我俩上去看看?”
“也行。”老魏道。
这么陡峭的坡面就算是专业人士来了不借助工具也是上不去的,但难不住两位异化者,打量了下公路两头没见有车辆靠近,两人立即绕到站台后方,用手抠住当年修路时防止山体滑坡用水泥浇筑的防护壁凸起处,轻巧地往上攀爬。
爬上十几米高的水泥防护壁,就没有凸起处能借力了,不过这也难不倒两人,坚强地生长在陡峭斜坡上的植被、凸出地表的岩石,都能作为借力点使用。
不够短短几十秒的功夫,两名外勤就爬过了百多米高的陡峭坡面,登上这一侧的山顶。
也就在爬上这一侧山体最高处的同时……宁天林冉冉和老魏同时发现长在山顶岩石缝中的一丛野生刺梨(一种G省灌木)上面,挂着一缕黄色纤维。
老魏用手指捏起这缕黄色纤维观察了下,一脸震惊地看向宁天林冉冉。
这缕黄色纤维还很新,没有氧化泛黄迹象,像是不久前才有穿着黄色衣物的人从此处经过留下的。
失联的苗代芬,穿的就是一件黄色棉衣!
两人收好黄色纤维,大步奔进山中。
这座山看着不高,范围却不小,因为难以攀登、且近代以来本地人对柴火的需求被煤炭渐渐替代的关系,山上的植被很茂盛,到处都是天然生长的大树,不少区域还形成了天然树林。
在地形复杂、几乎没有像样落脚点可走的山上奔行了一阵,随着山势渐渐向下、地形也不再复杂得难以行走,两人渐渐发现了人类活动过的痕迹——树木掉落的枯枝被捡走,丛生的杂草间也渐渐出现有人踩出来的小路。
绕过一道遮蔽视线的山梁,两人看到了——山下的鸡场乡。
“咦……啊,也对,从山上绕过来,就到鸡场乡了。”宁天林冉冉回想了下他们刚才走过的方位,恍然道,“是了,在鸡场乡能看到的山,就是站台后面这座山的另一面。”
朝向鸡场乡的这一面山体依然谈不上好走,但至少没有难走到爬都爬不上来,乡人进山捡拾柴火,天长日久当然会留下痕迹。
“也就是说……失联的四人没走公路,是翻山进的鸡场乡,所以没在路口监控留下影像?”老魏凝重地道。
“……有这个可能。”宁天林冉冉皱眉道。
说话间,两人走下一小段较为陡峭的山路,走进了一处颇为平坦、在这座山上算是少有的平地。
这块处于山腰上、凸起来的平地原本估计是乡里的田地,退耕还林后种上了树;这片林子的树木维度比他们刚才穿过的野生树林要小得多,大多都只有人的大腿粗细,应该是才刚种下十来年。
钻进这片半山腰处的人造树林,两人一面往鸡场乡方向下山,一面各自思索着那四名失联者可能的去处。
走着走着,埋头苦思的宁天林冉冉差点撞上走她前面的老魏。
“魏哥?”
在鼻子撞到老魏后脑勺的前一秒,宁天林冉冉及时停下脚步,奇怪地抬头往前看。
不用老魏回话,宁天林冉冉就明白老魏猛然停下的原因,眼睛瞪得溜圆。
两人前方约二十米处,西斜的落日下、人工种植的树林中,整整齐齐地站着四个人。
面朝鸡场乡、背对着两人的四人……并不是站成一排,而是像排队一样,后面的人贴着前面人的后脑勺、脚尖挨着脚跟,紧密地、笔直地站成一列。
站在最后面那个人,从背影上看……是个留着短发、上身穿着黄色棉外套的妇女,两只手上还戴着一对蓝色袖套。
第104章 失魂
一月四日晚上七点半,一辆打着警报的警车风驰电挚地开下高速、开进了城区。
车上所载四名失联人员第一时间被送进贵安市娄湖区第二人民医院,经过紧急抢救后转进加护病房。
八点十分,从东明区赶过来、在市区内堵了一个多钟头的安姐及后勤武嘉赶到了娄湖区第二人民医院。
八点三十二分,用携带来的高能检测仪器对昏迷不醒中的四名失联人员进行检查后,安姐拨通了还在鸡场乡执行外勤任务的同事电话。
“体表、口腔内容物有极其微量的微弱高能反应,其它暂无发现;生理机能方面,脑电图呈杂散波形,除保留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外,四人意识、知觉、思维均已丧失,高度接近植物人状态。”
大致介绍了下四名失联者的检查结果,安姐的语气异常凝重:“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进展?”
“——植物人?!”
鸡场乡大山上,仍旧在山中搜寻高能残留的宁天林冉冉、老魏两个面面相觑。
三个小时前,在山中发现成列站立的四名失联者后,宁天林冉冉立即对四周展开搜查,老魏则联系了还在乡上做走访排查的专案组。
发现时呈站立状态的四人皆身体绷直、双目紧闭,对外界光、声无反应;呼吸微弱、口唇开裂、体表虚汗、有明显脱水迹象,两名外勤和专案组不敢耽搁,连忙让干警开车经高速将四人送回市内就医。
考虑到致使四人失联并诡异地出现在山中的异常原因仍旧未知,宁天林冉冉和老魏都没急着返回,留在现场调查。
而现在,四名失联者检查下来的结果居然是“高度接近植物人”,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植物人的成因大部分情况下应该是急性损伤、疾病或畸形吧,他们四个只有手、足部分无防护区域在山中行走导致的轻度擦伤,其它外伤没看见,醒不过来……难道是老辈人说的,撞鬼了,魂丢了?”宁天林冉冉凝重地道。
搁在以前,什么撞鬼丢魂之类的封建迷信说法,人在现场的老魏和电话那头的安姐是不会信的。
但现在吧……宁天林冉冉这个猜测,真是最有可能、也最有合理性的一种解释了——四个本来不应该在鸡场站下车的乘客诡异地在这个地方下了车、还以那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鸡场乡与鸡场站之间的深山中,要说不是撞鬼了都没人信。
“他们四个是跟吕燕萍一起下的车,四人遭遇未知事态与家人失联,吕燕萍无事归家,这个吕燕萍身上应该有一些比较关键的、造成这种区别的原因在。”老魏皱眉道,“这样,我和小季先尽力在事发地点找一找,如果没发现,我俩就先把重心转到吕燕萍这条线索上。”
“好,你们俩都注意安全。”电话那头,安姐道,“如果有什么拿不准的情况,不要冒险,先联系我,我这边给你们安排支援。”
“放心吧,咱俩可不会逞这个英雄。”老魏和宁天林冉冉都道。
上个月在猫猫寨无名山谷“试炸”的那五发天师一号给了特管局高层很大的信心,才半个多月过去全国各市、自治区的分部就都分配到了“支援”额度——不管哪个分部,但凡遭遇到危险程度在“黄”级以上的异常事件,都能联系本省军区请求火力支援。
能用火力洗地排除险情,就泛不着拿人命去趟雷。
挂掉电话,两名外勤继续兢兢业业地在事发山中进行搜查。
这座山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但面积着实不小,夹在省道鸡场站与鸡场乡之间的西面山体只是整座山的一小部分,东面还有一片如出锅的馒头般膨出去的山体。
因山势北面险峻、南面较为平缓的关系,靠鸡场乡这一面的山中多有人类活动痕迹;不仅有成片的、退耕还林后栽种的人造林,还有本地乡民承包的果园、茶场、养殖场也分布在南侧和东南侧的山上。
从发现四名失联者的人造林出来往东南方向走上百来米,就是一片本地老乡家的果园。
果园离人造林在地理位置上这么近,两边却很难互相看到,也不能走直线抵达、必须从侧面绕路——因为在果园和人造林之间还隔着一道天然形成的小山峰,山峰靠人造林的这一面还有一道凹下去的、流淌着山泉水的深沟,最窄处也有两米多宽,靠人力无法穿越过去。
也是因为这座山的地形过于多变,给实地搜查的两名外勤制造了很大的麻烦……以他俩远远超过一般人的体力和行动能力,也足足花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才把山上搜完。
晚上十点,浑身大汗、气喘吁吁的两外勤回到山下鸡场乡招待所,草草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便来跟一直在等消息的刑侦专家和刘队介绍搜查情况。
“整个山上南面到东南面的区域我俩都过了一遍,可以确定的是,除了西南处这片人造林,其它区域都没法藏住人。”
老魏摊开画在笔记本上的手绘地图,对刑侦专家和刘队道:“发现四人的这片人造林再往东面一点,是本地老乡的果园,果园过去是茶场,茶场过去是个养猪场,白天都是有人活动的,晚上也有人在里面值班,从山上能看到得亮灯。”
“如果被藏在西南方向山腰上人造林里的这四个人,是被某个人有意藏进去的,那么这个人应该是本地人,熟悉本地情况。”老魏总结道,“要不是把四人藏在这个区域,搁其它方向都很容易暴露。”
刑侦专家和刘队对视一眼,谨慎地道:“你们俩认为,这件事应该是人为?”
“有很大可能是人为,或者说,必定有人为因素作为一种干涉原因在里面。如果是对人类有恶意的妖魔鬼怪高能体做的,那四个人应该活不了。”宁天林冉冉点头道,“我遇到过会无差别攻击人类的高能体,那种玩意儿基本上是看到人就会把人杀死。”
刑侦专家默默咽了口唾沫。
老魏道:“我和小季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俩都觉得,把四名失联者藏在人造林里的这个幕后黑手,应该是出于利用这四人达成某地目的的需要,有意留了活口。”
“不然的话,那个黑手应该会直接弄死他们四人,然后把尸体扔进山沟里。”宁天林冉冉补充道,“人造林出来往南面走就有一个很深的深沟,把人扔进去的话会更隐蔽,没有搁在人造林里那么容易暴露——刚才上山抬人的时候刘队你也看见了的,那片林子不算特别密。”
刘队一脸严肃地点头,皱眉道:“确实是这样,从林子外面过的话还没法第一时间看到,但是往林子里走几步路,散步或者捡柴的老乡就会很容易发现不对。”
“某个本地人,出于某种目的,把失联的四人藏在TA熟悉的区域……这个逻辑确实是说得通的,可这个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刑侦专家试着努力去用玄学唯心的角度来理解这事儿,但显然这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满脑门都是问号。
老魏和宁天林冉冉跟刘队合作不少次了,跟这位专家还是头一回,两人对视一眼,由老魏先开口解释道:“我们科长带上仪器去对四名受害者进行过检测,根据检测结果,失联四人的体表和口腔内容物存在一定量的、需要用比较精密的仪器才能检测到的高能反应残留。”
宁天林冉冉跟进补充:“这种微量高能残留,按照我们的经验,不是来自于人身异化者,就是来自于有自我意识、能够对自身高能能量进行精细操控的智慧高能体,特管局给公安部的报告上的‘窦女’、‘龙潭公’,还有通缉中的‘缢鬼叶正青’,都属于智慧高能体。”
“呃……这个报告我看过。”刑侦专家很努力地跟上节奏,“我理解了,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咱们才能确定这事儿必定跟人或是智慧高能体有关是吧?”
“是的。”宁天林冉冉点头道,“失联四人现在的检查情况时处于高度接近植物人的状态,我认为这可能是老辈人说的‘丢了魂’、也就是失魂症。”
“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成植物人的,失联的四人又都很健康,三个年轻人和一个壮年妇女,没道理莫名其妙失去自我意识,所以虽然我们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类似情况,我仍然觉得他们很可能是魂魄、灵魂被某种外力拿走了。”
刑侦专家脸色微变,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老魏道:“假设小季的猜想是成立的,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失联四人的魂魄被拘禁在了鸡场乡某处。当时跟他们四人一起下车的吕燕萍,是一条值得跟进的线索。即使吕燕萍本身无辜、与此事无关,那么她身上也应该有某种原因让她脱离了那个幕后黑手的控制、免于落到跟失联四人一样的下场,搞清楚这个原因,也许我们就能掌握到失联四人的魂魄灵魂去处。”
刘队想到了什么,忙道:“诶,老魏,我记得你们不是可以用肉眼看到哪个是异化者哪个不是吗?吕燕萍是不是异化者你们看不出来?”
“不是,是的话下午我们就看出来了。”老魏摇头。
“嗯,吕燕萍确实只是普通人,她脑袋上是没有灵气气旋的,她周围的灵气也没有比较大的波动,不会主动向她汇聚。”宁天林冉冉点头道,“但是……不是异化者,不表示就不会跟智慧高能体产生联系。”
“怎么说?”刘队和刑侦专家都来了精神,异口同声。
“我们刚收容了一个会说话、会交流、还留有末法大劫前记忆的智慧高能体,水鬼王六。”宁天林冉冉道,“这个水鬼王六自身并不是很强的高能体,至少是没有‘窦女’、‘龙潭公’强的,但他也确实有能力能够对物质世界的人类造成干涉,我们发现他的原因,就是他从水龙头里取水,让一名壮年男性溺水濒死。”
刘队和刑侦专家同步倒吸一口冷气。
“根据我们对水鬼王六的审讯结果,王六与他袭击的壮年男性并无纠葛,只是因为不想让这名壮年男性招来衙门官差、让他寄住的人家遭受连累……呃,他以前那个时代的官府确实也不咋当人,这方面也不太好怪他。”
宁天林冉冉发现自己当着刘队这个现代“衙门官差”的面说这种话挺离谱的,连忙找补了下,道:“王六寄住的那家人并未发现王六赖进了他们家里,假设王六没有暴露被我们带走,那么往后王六会不会继续出于他自以为的、维护寄住家庭的目的而去攻击他人,是可以预见的。”
担心官差上门就让人溺水,从这事儿上就能看出这些在现代复苏的古代高能体对现代法制绝谈不上多少敬畏,这就是水鬼王六表现得再无害、提供了再多情报做出了再多贡献也得先关着接受观察的原因——人类身怀利器都会杀心自起,期待智慧高能体能出于道德或别的什么原因自我约束别去“以武犯禁”,那还不如祈祷天下无贪更现实点。
要不是窦女龙潭公那种高能体实在是神出鬼没、完全逮不着,谁会愿意放任那些家伙满世界乱窜啊!
老魏和宁天林冉冉这么一通解释,刑侦专家和刘队终于理解了他俩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你俩怀疑吕燕萍周围就有这么一个类似于‘水鬼王六’的古代高能体?!”刘队震惊地道。
“现在没证据,暂时还不好定论。”老魏严谨地道,“不过我和小季都认为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考虑到以吕燕萍的年纪和阅历,不太可能像积年累犯一样在我们几个眼皮子底下撒谎……袭击苗代芬四人、拿走他们生魂这件事很可能是那个与她有关联的高能体自行其是,吕燕萍有一定可能不知情。”
“但是这个也是不绝对的,因为有目的的、把还活着的四人藏起来这一个细节,这种隐匿罪行的做法,更像是人类会做的事。”季思情补充道,“我的想法是,吕燕萍也许有一定可能不知情,但是放任某个智慧高能体取走人类魂魄灵魂去达成某个目的这件事,吕燕萍有很大的参与嫌疑,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应该是知情的。”
吕燕萍出现在监控里、出现在警方视野,其身份履历在专案组奔赴鸡场乡前就已经被调了出来。
吕家老三吕全有的第二个女儿,现年二十一岁,华西大学城师范学校大四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都在省内就读,过往清白得像一张白纸,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还没有出校门的学子。
吕家人直到吕全有这一代个个都有案底,包括已故的吕老者和吕家老大,到了孙辈倒是干净得很,吕燕萍只是众多吕家孙辈里面的一个,并不显眼,也不特别出色。
招待所里的众人正讨论如何吕燕萍身旁高度可能存在的智慧高能体、以及吕燕萍自身立场时,鸡场乡另一头,吕家大院内。
左侧副楼三楼,吕燕萍坐在她上大学离家前住过的小房间里,透过窗户,一脸厌烦地看着主楼一楼灯火通明的堂屋。
天气冷,入夜后就没人愿意在院子里逗留,吕家的当家一辈和孙辈的成年男丁,都集聚在主楼堂屋里说话。
透过人影绰绰的堂屋窗户,吕燕萍看到堂屋里有人在走动,屋内人没有控制音量、肆意放开的争执声,人在副楼三楼房间里的她都能听见。
争执的内容……对于这种刚死了家主吕老头、又死了第一继承人吕老大的农村大家庭来说,并不出奇——无非是这个指责那个不孝顺、没在家里住没资格多吃多占,那个骂这个都嫁出去了还没脸没皮跑回来争家产之类的。
吕老头儿女多,吕燕萍的老爹排行第三,除了死去的大伯,还有个二伯、四姑妈、五叔、幺姑妈、幺叔,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姑表哥姑表姐一大堆;吕老头和大伯前后脚走了,留下早年间吕家人干不法事攒下的、相对于G省民间来说算是颇为不菲的家产,这一大家子肯定是要好好争一争的。
不过这些跟吕燕萍没什么关系……她老爹吕全有不管争来多少家产都是她大哥吕子华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老爹也没有让她跟着参合的意思,只带着大哥去跟其他人争,没她什么事。
主楼堂屋里的喧嚣吕燕萍只觉得厌烦,听那帮人吵了好一阵实在没个清净,从背包里掏出耳机戴上,拿着手机钻进被子里。
才刚玩了会儿手机,她的房间门忽然被人推开,她妈聒噪的声音一下响了起来,廉价耳机放的音乐声都挡不住:“你是要死了没小燕萍!听不到楼下喊啊?!”
“搞哪样嘛!”吕燕萍不得不掀开被子坐起来。
“楼下你家哥都喊了几嗓子了,你是聋了没?非要人来请你是不是?!”从来不晓得好好和女儿说话的吕燕萍她妈骂骂咧咧地道。
烦躁不已的吕燕萍只得坐起身来。
第105章 吕燕萍
吕燕萍知道家里人每次叫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跟着老妈下楼后进了坐着一屋子大人的主楼堂屋(客厅),二伯吕庆生和她爸吕全有,这两个吕家老爷子和吕老大去世后家里最有话语权的男人,就说起了她的婚事。
被老妈拉着坐在旁边的吕燕萍,缓缓低下头,把她脸上的情绪掩藏起来。
上月中旬,学校还没有放假她就被喊回家来,为的就是这事——隔壁清源镇有户姓蒋的人家有个儿子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吕家人喊她回来相亲。
吕燕萍不愿意。
她大学都还没毕业,毕业后也根本不想留在本地,一心只想着跑得远远的、最好下半辈子都不和吕家人打交道才好,哪愿意嫁到离鸡场乡才不过二十几里路的清源镇去?
要不是吕老头和吕老大的白事前后脚办了快半个月,蒋家的彩礼到这功夫没准儿都已经抬进门了。
二伯吕庆生跟她亲爹吕全有都觉得吕燕萍这个在市里读书的女大学生要价不能少,商量起了跟蒋家要多少彩礼,五叔和幺叔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出主意。
低着头的吕燕萍心底渐渐升起烦躁,无意识地弹着自己的指甲。
多年来靠着全家抱团横行乡里的吕家就是这样,家里面的规矩大得很,她妈和家里的伯娘、婶娘、姑妈们平时性格再泼辣,说话声音再大,到了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时候还是家里的当家男人们说了算,别的人不能插嘴。
刚才还为着老房子归哪家和老爹吵得楼上都听得见的二伯,这会子比她的亲妈还更有资格管她的婚事。
吕燕萍的亲哥听了几句什么彩礼、过门礼的就不耐烦了,起身跟二伯和亲爹招呼一声便自顾自回房间去睡觉,其他的孙辈男丁也对吕燕萍的婚事没什么兴趣,纷纷散去。
吕燕萍抬头看了眼一面掏手机、一面走出堂屋去的亲大哥吕子华,面无表情低下头,一下一下地弹自己的指甲。
她前面的几个堂姐都嫁人了,这回家里办白事,也是来了几天、尽了下孝道就各自归家;不用像她这样,长辈一句交代就要在家里乖乖听话,敢顶嘴或是敢表现出不服气不服管的样子来,就会被家里人轮班教训不懂事,搞不好还要吃皮肉之苦。
有时候想想……吕燕萍是真的很不甘心。
华西大学城几万个大学生,那么多和她年纪相等的年轻女孩,怎么偏偏就她这么倒霉,就没法投生到一个正常的好人家呢?
那么多女同学能有疼爱她们的爹妈、慈祥的爷奶、护着她们的兄弟姐妹,怎么她就一样都不占呢?
一屋子的长辈只商量了半个多小时,就定下了吕燕萍的终身大事,从定彩礼到在哪摆酒、几号摆酒、请哪里的大师傅来做酒席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没有人问一句吕燕萍愿不愿意、满不满意男方,就像半个月前她回来的那天直接被爷爷喊去相亲时一模一样。
眼见时间不早,长辈们纷纷起身回房,吕全有和吕庆生一面商量着哪些人一定要请来吃酒,一面往外走。
路过低头坐着不动的吕燕萍旁边,吕全有这个亲爹像是终于注意到自家闺女还在现场,随口吩咐道:“小燕萍,把堂屋扫了再去睡。”
“……哦。”吕燕萍闷闷地应声。
吕燕萍她妈这时候已经走出了堂屋,她从来见不惯闺女这副又满腹怨气又委屈顺从的样子,不干不脆的让人看了就生气,把眼睛一瞪,呵斥道:“手脚麻利点,不要拖拖拉拉的,都谈婚论嫁的大姑娘了,看看你这个鬼样子,去老婆婆家了也不怕被人家嫌弃!”
吕燕萍用力弹了下大拇指的指甲,恨恨地抬头看向亲妈。
她妈已经转过头去,没看见吕燕萍眼中的恨意,嘴巴里还在念叨:“晚上少打点电话,大半夜还嘀嘀咕咕的,也不怕吵到你家哥睡觉!”
吕燕萍目送父母、二伯、二伯娘相继走出堂屋,目送父母前后脚进了左副楼的大门,眼睛里的憎恨几乎要化成实质。
她拼命考进大学,低声下气求父母让她读书,到头来,也只是让她在嫁人的时候能让家里人有底气多要嫁妆。
她拼命地压抑着自己、让自己表现得比大哥更懂事更听话,到头来……她连被要求去换嫁妆、去给家里人捞好处的怨气,都不如大哥好好睡一觉重要。
吕子华连高中都考不上,出去打工又吃不了打工的苦、没半年就回来家守着爷爷爹妈啃老,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天天不是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呼朋唤友地去镇上玩、去市里玩——这样的大哥,也比她金贵一万倍。
在空荡下来的堂屋里静静站了几分钟,吕燕萍抓过搁在炉子旁边的扫帚,默默开始打扫。
收拾好堂屋,关上门,吕燕萍返回她家住的左副楼三楼,进入自己那个靠窗的小房间。
吕家的自建房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盖的,用的是敲诈勒索过路司机赚来的脏钱,房子盖得很大,很阔气,跟镇上有钱人家的房子也差不了多少。
但因为人丁多的关系,房子再宽敞阔气房间也难免紧张,吕燕萍直到上初中才分到自己的房间,还是用原来的杂物间改的。
家里愿意费事给她改个小房间出来,还是因为当时吕子华发脾气不愿意和她住一间……哪怕她原来也只占一个小角落,吕子华还是嫌她碍事。
可惜即使是杂物间改的房间,她也用不了多久了……等她真的嫁出去,这个家里不会再给她留个空位。
吕燕萍坐到小小的单人床上,半仰着脖子,盯着墙上张贴的、她高中时用省下的零花钱买的明星海报发呆。
家里的隔音不太好,她听得见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骂声。
那是吕子华在骂人,骂游戏里的队友,不务正业的吕子华每天都玩游戏到半夜,时不时就在他屋里骂脏话、问候队友全家,声音很吵。
她妈没去管儿子是不是半夜还在制造噪音,只盯着她晚上跟人打了电话,哪怕她其实是打给指导员,向指导员解释她延长请假的原因。
这种区别对待持续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吕燕萍早就应该习惯了……可她就是压抑不住此刻她心头的恨意。
吕燕萍是知道的,一些运气不那么好的女孩也跟她一样,注定长大了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但……那些女孩好歹还能从爹妈嘴里得到几句哄人的话、还能过个十几二十年的松快日子,不到兄弟结婚成家或是分财产的那一天,不会晓得自己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