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又道:“司令,让我留下来当兵吃粮吧,我什么都会做,力气也不小。”
聂人雄听了这话,却是嗤嗤的笑出声来,重新用雪白牙齿衔住烟卷,他抬手挠了挠头上短发,随即说道:“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
杜副官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而小铃铛下意识的迈步跟上,一路走了出去。
小铃铛跟过一道长长回廊,一直进了一间卧房。
刚一进门,她就懵了——卧室里面站了足有几十名士兵,一个个紧靠墙壁人挨着人。而聂人雄坐在床上,正在慢条斯理的换上一套洁净军装。
小铃铛怔怔的看着他,就觉得他胳膊很长,双腿更长,高大的宛如巨人。而聂人雄蹬上马靴站了起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小铃铛,你上床去睡你的觉。夜里无论有什么响动,你都不要管。”
小铃铛晃着她的秃脑袋一点头,然后乖乖的跑向大床,脱了鞋子爬了上去。
小铃铛感觉当下这一切都很玄妙。打开一床芬芳柔软的缎子面大棉被,她还从来没有睡过被窝。
翻来覆去的连换了几个姿势,她仰头望向床帐上方,发现帐帘里外共有三层,一层是轻薄的白,一层是娇嫩的黄,另一层是浓烈的红——红的她认识,是绸缎;白的黄的薄如蝉翼,就不知是什么料子了。
忽然眼前一暗,房内失了光亮。大床咯吱一响,聂人雄沉重的躺了上来。
于是她便扭头再去凝视聂人雄的后脑勺。屋子里太黑了,幸好是玻璃窗,借着窗外的星月光芒,她悄悄抬起一只手,想要轻轻去摸他一下。可是作势半天,她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她知道司令是长官中的长官,或许一动指头就能捏死自己。自己须得老老实实讨人喜欢,否则一不小心被司令捏死,就糟糕了。
正当此时,窗玻璃上“叮”的有了声响。小铃铛正要欠身去看个究竟,哪知聂人雄猛然翻身,竟是从床上直接滚到地下。伸手从角落暗处拖出一支步枪,他干脆利落的蹲到了窗台下面。枪声遥遥的响起来,静夜之中震人魂魄;一粒子弹穿透玻璃射到青砖地上,聂人雄忽然想起床上还有个人,连忙轻声唤道:“小铃铛,躲到床下去!”
小铃铛的声音从床下传出来:“司令,已经躲啦!”
聂人雄听了这句回答,心中骤然一阵欢喜——没想到他的小福星这么机灵。真好,他向来喜欢聪明人。
窗外枪声越发激烈起来,眼看子弹纷纷射入房内,聂人雄担心跳弹伤人,便是后退一步躲到窗边,然后握住枪管用力杵碎玻璃。手指扣动扳机,他做出了最先的回击!
房内士兵见状,则是按照计划一脚踹开房门,直接摸了手雷丢向外面。宅院内部立时变得硝烟弥漫火光冲天,临近房内的伏兵们也冲了出来,霎时间喊杀震天,聂人雄拖着步枪匍匐而出,在枪林弹雨中一直爬到院内的假山石后。划了一根火柴点燃地上引线,他眼看光焰越燃越远,就胸膛贴地趴伏下去,双手捂住耳朵紧闭了眼。
院外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天地瞬间满布了飞沙走石。聂人雄险些被震碎了心脏,然而一抹脸上的烟尘抬起头来,他得意的暗暗一笑,知道自己是成功了。
午夜之时,战斗结束。阮平璋带领人马和他里应外合,把残余敌军彻底消灭。阮平璋向来认为聂人雄身上毛病不少,不过这时也挑了大拇指:“司令,你行!没想到那帮混蛋真沉不住气啊,当天晚上就摸过来搞偷袭了!”
聂人雄拄着一杆步枪站立了,样子基本就是灰头土脸,不过说起话来很是淡定:“他们没有藏身之地,也没有粮食可吃,自然着急。”
阮平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夸他消遣一番:“那司令怎么就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大门,什么时候进二门呢?司令,不是我恭维你,你这炸的太漂亮了。那时候他们刚刚突破防线,一窝蜂的全涌了进去,我正犯愁是用机枪扫呢还是用手雷炸,没想到你早预备了炸药,好家伙,‘轰隆’一下子,全完事了,天下太平!”
聂人雄微微一笑,懒得谦逊。忽然想起曾经有个老秀才批评他“杀气太重”,他现在就很想把老秀才叫过来长谈一番——不杀行吗?
他还想再问老秀才一句话,问他“何处英雄不杀人”?
天亮之后,聂军士兵把夜里生擒的几十名俘虏绑到大太阳下。聂人雄一手拎着把半长不短的骑枪,一手拿着个刚出锅的大肉包子,缓步走到为首一人面前。
为首一人还是个小小少年,神情木然的闭着眼睛,是心如死灰的模样。聂人雄一边把包子塞进嘴里,一边抬起骑枪,抵住对方心口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他咀嚼着走向第二人。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他转身向卫士扔出空枪,然后从副官手中接过压满子弹的新枪,以及一只硕大洁白的大肉包子。
血腥气渐渐浓重起来,他迎着晨风又吃又杀,导致胃里戗风,打嗝不止。毙掉最后一名俘虏,他随手扔下骑枪,很不舒服的抓了抓心口,其实是远远没吃饱,然而因为忙着打嗝,所以也就没了食欲。
总司令部已经被他炸掉半边,余下一半还可居住。他高一声低一声的打着嗝回去休息,进门之后,正好看到床上坐着个小和尚似的小铃铛。
小铃铛在床下听了小半夜的枪炮声音,然而因为一直尾随军队觅食,故而怕的有限。跳下床去走到聂人雄面前,她仰头问道:“司令,你怎么啦?”
聂人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打嗝。”
小铃铛立刻站到他的面前,双手向上抬去:“司令,吸气!”
聂人雄果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铃铛又道:“憋住!”
聂人雄憋得满脸通红,一直到了忍无可忍之际,才长长的呼了出去。
抬手轻轻一弹小铃铛的光脑袋,他颇为温柔的说道:“好了。”
小铃铛对他咧嘴一笑,心中自得极了。
聂人雄又道:“跟我吃早饭去!你想吃什么?”
小铃铛眼睛一亮:“肉!”
小铃铛从此就上了聂人雄的饭桌。
在她满嘴流油大嚼肥肉之时,聂人雄与阮平璋相对而坐,端着饭碗商谈天下大事。谈着谈着,阮平璋就觉得聂人雄有点要丧心病狂。
聂人雄打算在三天之后攻打宁县,继续完成他的宏图霸业;阮平璋抬眼看着他,也不多说,直接问道:“粮食在哪里?弹药在哪里?眼下这八个县还不够你管的吗?我知道你人大心大,可是八个县的土皇帝还不够你过瘾的吗?你真以为你能一路打进北京城去?”
聂人雄把饭碗往桌面上一顿,心中十分憋气窝火:“我聂某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做土皇帝!”
小铃铛吓了一跳,含着肥肉偷偷斜眼看他。
阮平璋自顾自的夹了一筷子菜:“是,现在不时兴做皇帝了,你不做土皇帝,你做土总统,好吧?”
然后他仰起头来,呼噜呼噜的将碗中米饭尽数扒进口中。放下碗筷一抹嘴,他站起身来说道:“总统阁下,您爱打谁就打谁,您爱打哪就打哪,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老老实实的跟着您还不行吗?总统阁下,再会,祝您手下十万大军全部铜皮铁骨,跟着您吃风屙屁都能无往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