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信里面说了什么?”
傅靖远表情复杂的低下头:“我是被北平总社突然调回去的,当时因为在和你怄气,所以就打算到了北平再告诉你,可是信发出去后你一直没回,我以为……所以就……”
荣祥听到这里,便坐正身体摇头笑道:“唉,都是过去的事了。”然后满意的欣赏着傅靖远那变幻多端的脸色。
傅靖远喃喃自语道:“我不知道是这样。这该死的航空邮件!”
看着他这幅懊恼模样,荣祥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复仇的快感,为了将这种胜利感觉进一步扩大加深,他故意用一种惋惜的语调叹道:“罢了,看来是有缘无分。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昨日之日不可留,是不是?”
果然,听了这话,傅靖远显得更懊恼了。
傅仰山在穿衣镜前抻了抻自己黑云纱的褂子,五姨太一面将手杖递给他,一面抿嘴笑道:“好啦好啦,够齐整的了!”
傅仰山又照了照:“你懂什么,镇禅老今日的讲经,排场很不小。到时赵振声也要去,我自然不能让他比了下去。风头嘛,哪个不会出?”
五姨太又笑:“那姓赵的怎么能跟咱比呢?你呀,就是个‘无事忙’。”
傅仰山不理她,却从镜子里看到了傅靖远从外面走进来,连忙转身叫住他:“你快收拾一下,和我去听颜镇禅的讲经去!”
傅靖远耸耸肩,皱眉抱怨道:“你不是让我一会儿去陪荣祥逛逛吗?怎么又要去听讲经?颜镇禅的诗还不错,经我可是听不懂!”
傅仰山这才想起,自己早上便曾嘱咐他去荣祥那里多看看。事多,说完就给忘了。发现荣祥竟然乖乖的肯替自己去敷衍荣祥,他心里倒很是高兴,以为这个弟弟总算开窍,晓得学习人情世故了。
“你不去也罢。我这两天事情忙,脱不开身,你跟荣祥透露一下,不要让人家以为我失礼。现在他就是块肥肉,我不看紧点,赵振声就要来分一块了。”
听了这个比喻,傅靖远很有些不高兴,又不好多说什么,匆匆的转身上楼:“我去换件衣服,今天更热了。”
“我说……”傅仰山在后面大喊着补了一句:“多带着钱!”话音一落,自己也觉着自己有些废话,因为这个弟弟别的好处没有,钱财方面可是从来不吝惜的。好像傅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傅靖远没理他,匆匆回房换了件衬衫,便独自开车去了花园府邸。
他一路走的急切,加之天气酷热,所以半路上衬衣便被汗浸透了。好容易到了目的地,门口的下人见了他,连忙撑了把阳伞迎出来:“二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出门?正是日头毒的时候。”
傅靖远也觉着自己来得有点儿太着急了-------根本没有必要。可是既然到了,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
“荣先生今天出去了吗?”
“没,但是叫了个唱大鼓的姑娘来。”
傅靖远不禁希奇,他从来没听说荣祥还有这个爱好。
走过火烫的水泥地面,他逃似的进了楼内。
荣祥就在一楼的小客厅里坐着,前面是一个姑娘和一个琴师,正一板一眼的唱着。听见有人进门,他只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傅靖远,他淡淡的一点头,继续回过头去听那姑娘又说又唱。
傅靖远没想到自己进门就会受到如次冷遇,不禁有些气闷。他不客气的走到荣祥身边:“哎,来看你了!”
荣祥指指右侧的小沙发:“欢迎,坐。”又招手示意一边的女佣:“给他拿冰镇酸梅汤来-------”转向傅靖远:“你要酸梅汤还是汽水?对了,早上刚做了冰淇淋在冰箱里,”转向女佣:“再拿盘冰淇淋过来。”
说完这么一大串,他又把目光调回到那姑娘身上,笑微微的上下看。
傅靖远冷眼看着他,荣祥生了一双凤眼,所以笑起来那个眼角就分外的长而上挑,目光幽幽的,有种不动声色的媚。
“你兴致不错啊!”他忍不住开口道。
荣祥点点头:“消遣而已。”
“我可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个。”
荣祥的目光还粘在唱大鼓的姑娘上:“大鼓,我不喜欢。人,却是很不错。”
“哦,是啊?”
冰镇酸梅汤和冰淇淋端上来,傅靖远不客气的咚咚喝了一杯,放下杯子一抹嘴:“我有正事和你讲,你能不能等会儿再听?”
荣祥很痛快的点点头:“行。”
唱大鼓的姑娘和琴师被叫到旁边的屋中喝茶休息。傅靖远咽下口中的冰淇淋,见荣祥果然是把脸转向自己,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我今天早上联系了位德国大夫,你要不要同我去他那里看看?”
荣祥故做茫然状:“看什么?”
傅靖远不知怎的,忽然就被他那种故作无知的样子激怒了:“你说呢?”
“我不知道。”
傅靖远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可是因为带着眼镜,所以凶光被遮去了好些:“他叫谢廖沙,你大概没听说过,在西安很有名的。二十七军的张军长就是让他帮着戒的大烟。”
荣祥挑了下眉:“哦。听名字,倒像个白俄。”
“我没兴趣和你在这里扯皮。你去不去?”
“不去。”
没想到荣祥会答得这样痛快,傅靖远不禁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会怎样处置我-------”荣祥脸上还微笑着,眉头却淡淡的蹙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摸了摸下巴:“无非是把我绑起来,等我熬不下去的时候,给我打一针海洛因。然后他很快就会发现,海洛因比吗啡更易上瘾,而且完全没有戒掉的可能。”他指着傅靖远笑起来:“我什么都试过的,真的没有用。”
傅靖远一把打掉了荣祥的手:“你还真是意志薄弱。哪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要不,你也试试?”
傅靖远哼了一声:“留着你自己受用去吧!”
荣祥靠回沙发:“你既不敢,又何必在我这里装什么硬汉。你这个人就是讨厌在这里,一口的仁义道理,滔滔不绝的,可是其实也不过如此。比如当初骂我是汉奸,你也未见得去亲自抗日。我实在听烦了。”
傅靖远立时挺起腰板:“哦,我一片好心为你,你倒烦我?”
荣祥把脸扭过去,唉了一声。
“朽木不可雕也!”傅靖远愤然起立:“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你竟已经变成这幅样子了。真是令人痛心。”
荣祥一言不发。
傅靖远瞪了他有一分钟,终于“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荣祥歪头探身,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小孟立刻弯腰给他点上火。
深吸一口,他满嘴烟雾缭绕的吩咐道:“把小秀叫出来,接着唱。”

第18章

颜光琳迎面碰上荣祥时,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是赵振声的公馆。
赵振声听闻荣祥已经从傅家的花园府邸搬出后,立刻便开始大展交际手段,极快的便与荣祥结识相熟。这让傅仰山恨得牙痒痒。他是一直盛情挽留荣祥住下的,可是荣祥那边只说愧于叨扰,定要搬走。果不其然,他前脚一走,后边赵振声便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