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段珀在气味刺鼻的实验室中,终于看到了贺人杰的成品。
那是盛放在玻璃皿中的几克白色粉末,乍一看会令人联想到味精一类。段珀用手指捏起一点嗅了嗅,被那酸气熏的直皱眉头。大着胆子用舌头尝了尝,他随即转过身去,呸呸的连啐了几口唾沫。
手指伸进一杯水中捻了捻,那粉末立刻就溶解的无影无踪了。
段珀抬起头,睁大眼睛转向了贺人杰,脸上渐渐露出了狂喜内容:“贺教授,你真了不起!”
贺人杰面无表情的把目光移开,无意与段珀一起庆功。他是贺教授,是化学专家,制作一点海洛因出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成就。
段珀从卫士手中接过水杯,疯狂的漱口,末了一边擦嘴一边转向贺人杰笑道:“贺教授,下午就开始批量生产吧!”
贺人杰冷冷答道:“你们应该先把百分之三十的订金汇到我太太的账户上。”
段珀哈哈一笑:“没问题,没问题,没人会赖这笔账!”
段珀不知道段提沙的心思,可就他本人来讲,的确是没打算赖账。他有权调动段提沙的部分财产,这时就派出一位心腹参谋,命其下山去办理汇款一事。又因这事需要时间,不会一蹴而就,故而他给自己和贺人杰都放了假。
段珀让士兵把贺人杰押解回庄园去,自己则是跑去了何建国那里——他兴奋,又不打算这么早回家,就想要与何建国一起分享一下这成功的喜悦。
冒冒失失的闯进何建国所居的小屋里,他大喊一声:“建国!我来啦!”
何建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对着手中一张报纸发呆。段珀那一嗓子震得他一抖,不过抬头望向对方,他却是一反常态,只怔怔的“啊”了一声。
段珀喜气洋洋的走到他面前,低头伸手捧了他的圆脸蛋,就像捧着一个有鼻子有眼的大苹果:“笨蛋!你可真能偷懒,现在连工厂都不去了!告诉你,贺教授今天下午已经把四号弄出来了,明天就能开始生产!”说到这里他弯下腰去,在对方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下去,何建国没怎样,段珀倒是忽然心中一动。这些日子他为工厂耗尽心血,活成了一名苦行僧,已经许久没有快活过了。
眼见何建国木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他迫不及待的就伸手摸向了对方的胯间:“建国,我们玩玩吧!”
要照往常,何建国听到这话,定然就要亢奋起来了。但此刻他仰脸面对了段珀,开口却是说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老虎,毛主席去世了。”
段珀一愣:“嗯?”
何建国梦游似的继续轻声说道:“大前年的事情,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的确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从段珀把他从丛林里捡回去起,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这四年中他随着段军辗转奔突,得不到任何来自中国大陆的新闻消息,他和祖国完全隔绝了。
段军高层都自以为是中国人,但显然他们对仰光政府与泰国将军更感兴趣。段珀对于中国大陆的政治局面也是无知的令人发指。莫名其妙的打量着何建国,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们现在的新总统是谁啊?”
何建国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只是把手中的报纸递向了段珀,声音轻而颤抖的说道:“中央开了大会,全国的右派都摘帽子了……老虎,你看看,这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的总不会错吧?我对着它看了整整大半天……我不相信我的眼睛了呢……“段珀把报纸接过来,发现这报纸皱皱巴巴,乃是用来包装茶叶罐子的——前些天有人从果敢带回来许多好茶叶,茶叶罐子挺精美,所以外层全用报纸保护了,以免在旅途上受到磕碰。
报纸上密密麻麻印了许多小黑字——段珀虽然认得汉字,可总仿佛和汉字不是一国的兄弟,见面之后连招呼都不打。硬着头皮辨识了主版的标题,他没看明白,放下报纸问何建国:“这干你屁事啊?”
何建国把那报纸夺过来,小心翼翼的折好了放进军装口袋里。战栗着拉住段珀一只手,他要哭似的含了一眼眶热泪:“老虎,帮帮忙,给我多找几张报纸瞧瞧好不好?我求你了!”
段珀看了何建国那个可怜样子,心里疑惑之余又挺不好受,当即发动部下,满军营里寻找茶叶罐子的包装纸。可惜收效甚微,报纸都被人拿去当成草纸擦屁股了;只有杜师长的小儿子送来了一沓子,因为他们家有卫生纸可以用。
何建国如获至宝的接过报纸,摊在地上一张一张的仔细阅读,一边读一边涕泪横流,仿佛犯了毒瘾;同时又哆嗦的厉害,犹如发了疟疾。段珀见状,以为他是要疯,一时还不敢走了。
当把所有报纸都读完一遍后,何建国蹲在地上,终于是嚎啕大哭起来。段珀凑上去想要问个究竟,然而正经话没问出来,先被他热烘烘的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何建国一边大哭一边含糊的自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段珀狠狠的捶了他一拳:“喂!你要死啊?好端端的哭什么?”
何建国用双手捂着面孔,这回干脆只“呜噜噜”的发出了一串怪叫声。
何建国哭的太激烈了,最后就挺在地上直抽搐。段珀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并没有嫌弃厌恶,单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守。
待何建国哭声渐歇了,他才伸腿在对方腰间蹬了一脚:“好了?”
何建国半睁着眼睛哽咽喘息,手里攥着一条饱含泪水的、湿漉漉的毛巾。
段珀瞧他像只奄奄一息的大狗,就又伸手去抚摸了他的手臂后背:“建国,你疯了?报纸上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建国闭上眼睛,面色通红。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呻吟,他咬着牙爬起来,跪到了段珀面前。
“老虎。”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想回国。”
段珀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你要回国?”
何建国仰头一闭眼睛,又挤出了两大滴泪水。
“是的。”他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哭泣:“我、我要回国。”
第59章 所谓挚友…
何建国忽然提出要走,而且是心急如焚、说走就走。
于是段珀就懵了。
段珀当年从高山密林中捡回来了这个饿不死的何建国,先是对他不甚在意,后来在意了,便对他时而喜欢时而厌烦。可是无论是喜欢还是厌烦,他已经接受并习惯这个人留在身边了。
他从来没把何建国当个人物看待过,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打完骂完也就算了。往日他得到好吃好穿时,经常会想着分惠给这个格格不入的废物——他从没指望过对方能回报自己,只是觉着这家伙可怜,没人搭理他啊!
他不承认自己和何建国之间存在着什么深层次的感情,没了何建国他也照样活,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