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珀听到这里,神情漠然的低下了头:“爸爸不去,你也不去,那我也不去。”
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始循循善诱的向段珀讲道理。段珀是很爱冯参谋长的,所以静静听着,并不胡搅蛮缠。
等他听到了一个地步之后,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冯参谋长那话还没有讲完,眼看着小小的段珀出了房门,趟着草丛越走越远,他就长叹一声,心想你这个傻孩子,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啊!
段珀很忧郁。
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冯参谋长所描述的那种城市风光,他听在耳中只觉光怪陆离,既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
他不能想象失去父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不是步步紧随段提沙了,可是一天不见父亲,他简直都没有办法去睡觉。
段提沙,他的父亲,力大无穷的,无所不能的,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太阳。
颓丧的在一处隆起的大树根上坐下,段珀低下头,忽然发现脚边盘着一条小小的菜花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蛇尾巴,他不假思索的拎起小蛇猛然抽向树干,而小蛇也就随之浑身散了骨节,变成了一根凉阴阴的肉绳子。
段珀把小蛇当成了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大树,精疲力竭之后他走到一处低低的小树枝前,把那小蛇系在上面连打了好几个死结,而后就气喘吁吁的离去了。
冯参谋长并没有死心——他自己没有亲人,没有儿女,段珀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希望段珀好,不要一生都陷在这不见天日的蛮荒地方。
他把那教育的对象转为了段提沙,每天都要对将军苦口婆心的痛讲一番道理。段提沙又不愚蠢,自然都懂,后来两人合计许久,最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去。
第6章 出发
段提沙摆出冷酷面孔,无论如何都要送段珀出去读书。段珀怒不可遏的扇了父亲一记耳光,父亲就把他按在床上拍了一顿屁股。
然后父亲逃走了。
段珀悲愤的要发疯,跳下床去殴打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他打张启星,把张启星打跑了;他打张启明,张启明也跟着跑了,他转而去打拴在门外的矮脚小母马——这回没等小母马反抗,张启明忽然跑回来,一把将他抱走了。
张启明把段珀抱回房内的大竹床上,口中急急的劝道:“老虎少爷,马蹄子会踢死人的!”
段珀被惯坏了,很爱冲动,大喊大叫的坐在床上乱蹬了一阵腿,他揪住张启明,怒吼着一定要让对方“跪下”。等到张启明真跪下了,他就爬到床边,噼里啪啦的乱打一气。张启星在门口探头一看,见张启明正在饱受荼毒,就立刻瑟缩着躲藏了起来。
段珀个头不大,力气不小,打的张启明满脸巴掌红印,又伸出一只赤脚猛蹬对方的脑袋:“你也走!滚!我不要你!”
张启明被他踹的直晃,然而沉默着并不很躲闪。后来段珀也发泄的疲惫了,这才气喘吁吁的老实下来。
低下头用双手扶着床沿,段珀把两条腿垂了下去,半晌不肯说话。而张启明跪在他面前,一边抬手揉着头上的痛处,一边低声说道:“老虎少爷,你可别再去打马了,马的力气很大呢!”
段珀撩了他一眼,心里那种烦闷恐慌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于是他索性纵身一扑,一头扎进了张启明的怀抱里。
张启明这些天听将军父子吵吵闹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原因——当初他为了不再回到童子军营里受罪,所以日夜小心的伺候着老虎少爷,从来不敢有一毫的松懈,而转眼间三年过去,老虎少爷虽然无法无天,不过和他倒是一直有着一种亲密的默契。他想自己是很爱老虎少爷的,老虎少爷心里应该也很喜欢自己。
可是老虎少爷一走,他们兄弟两个又该怎么办呢?还要回到营里每天去打架抢饭吗?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太可怕了!
起身在床边坐下,张启明抬手抱住段珀,又想起未来,真是感觉自己前途无望,好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时候,张启星跑了进来。
张启星的性子比较跳脱,他不像张启明那样有耐性,他更喜欢在需要的时刻跳出来,把段珀哄的开开心心;所以段珀虽然成天敲打张启星,不许他欺负张启明,但是从事实上看,张家兄弟都是他的好伙伴。
张启明一听段珀要出山上学,就悲观的长吁短叹;而张启星则另有一番想法——他觉着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糟,只要他能把老虎少爷霸占住了,那也许将军一高兴,会把他们兄弟两个也一起送出去呢!
脱下鞋子跳上竹床,张启星一下子就把张启明的衣裳掀起来了,又笑嘻嘻的唤道:“老虎少爷,吃奶喽!”
张启明一挣:“启星,你欠揍哦!”
张启星知道张启明不会真的揍自己,所以继续嬉皮笑脸。而段珀凑到那小小乳头上吮了两口,随即就不感兴趣的坐了起来:“又没有奶,我不吃了。”
张启明回身轻轻捶了张启星一拳,而后把上衣整理了一番:“启星,你还闹?!老虎少爷要被送走上学去啦!”
张启星四脚着地的爬到段珀身边:“老虎少爷,你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陪你玩,你一定会很寂寞的。而且外边的人也许还会欺负你呢,那可怎么办?”
段珀当然是毫无对策。
张启星又道:“老虎少爷,要不然,让我们两个跟你一起去念书吧!我们会陪你玩,也会保护你,你说好不好?”
段珀把两条腿盘起来,看看张启明,又看看张启星,一时倒是没说话。
冯参谋长不同意让段珀带上张家兄弟。
私底下他对段提沙说道:“那兄弟两个,再加上老虎,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出去惹了祸,三个小孩子又没本事,反倒更麻烦。将军,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又不是去送老虎坐牢——不要看他现在哭哭啼啼,等到习惯了外面的生活,要他回来他都不肯了!”
段提沙长叹一声,五内俱焚。
这年的九月,段提沙照例把冯参谋长留下坐镇,而后抱着狂呼乱叫的段珀上了马,在卫队的保护下向山外走去。
张家兄弟变成了一对小孤鸟儿,在目送段珀离去之后,他们彻底的没了方向。冯参谋长一时间无心管他们,而他们就留在那间铁皮房子里,过一天算一天的担惊受怕着。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张家兄弟相对着坐在门前小板凳上,默然无语。
后来还是张启星先开了口:“启明,你说老虎少爷现在能走出多远了?”
张启明起身走到附近的草丛中,先伸腿趟了趟,见没有蛇,这才弯腰薅了几大把草,去喂那拴在一旁的小母马:“一定是很远了。”
张启星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托腮歪了脑袋:“启明,我想老虎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