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星很委屈:“我没欺负他呀!”
段珀这回给了他一记耳光:“欺负了!”
张启星一直欺负张启明,欺负的习以为常了,所以反倒麻木起来。仔细回想这一天的过往,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没欺负他啊!”
段珀把脸凑他面前,“嗷呜”的吼了一声,以代替自己所有的反驳和责备。
张启星见自己是不能洗脱罪名了,就脱下鞋盘腿坐上床,笑嘻嘻的抬手在嘴边呵了一口气:“老虎少爷,那我陪你玩吧!”说着就扑上去胳肢对方。
段珀痒的笑倒在床,一边抵抗一边大声喊启明。张启明放下汽车也上了床,帮着段珀去摁倒张启星;而段珀趁机起身,就抬腿坐到了张启星的胸口。
三人如此闹作一团,小孩子也不觉累,嘻嘻哈哈的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住手。段珀这回高了兴,也不要父亲了,一定要和张家兄弟一起吃晚饭。而段提沙在冯参谋长那里受了刺激,现在满心悲伤,也不管他。
三人在饭桌上依然是不安静,后来张启星胆子大了,伸手在段珀的脸上捏了一把,口中还笑道:“嘿!你是个小面人儿!”
平心而论,这话并没什么冒犯之处;可是段珀也知道自己不大成长,瞧着矮小,所以听闻此言,心里骤然就不舒服起来。捧着饭碗思忖了一瞬,他毫无预兆的变了脸色。
一饭碗扣到张启星的脑袋上,他气冲冲的大喝一声:“跪下!”
张启星立刻就跪下了。
张启明一哆嗦,放下筷子也跟着跪下了。段珀转向他又喊了一嗓子:“你起来!”
张启明爬起来去抱段珀:“老虎少爷,启星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生气啊。”
段珀梗着脖子,上前去打张启星,又大声恐吓道:“砍掉你的腿喂狗!”
张启星皱着眉头承受了殴打,心里不明白段珀怎么又恨上了自己的腿——然而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段珀是在嫉妒自己长得快!
于是他就顶着头上那个倒扣着的大碗,装出各种滑稽模样去逗段珀。而张启明也趁机说出无数好话,总算让段珀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第5章 不去
在这年的八月,七岁的段珀开始学着独自骑马。
在山地中,没有什么比矮脚马更适合做代步工具;只是段珀生的太小,坐在马上瞧着很不匹配;不过现在他有足够的力气去抓紧马缰了,所以冯参谋长给他找来了一匹很漂亮的小母马充当坐骑。
张家两兄弟永远尾随着段珀,段珀有了马,他们也是一样的高兴。在不大下雨的天气里,这三个人会跑到山中去玩耍,这时段珀坐在马上,张启明走在前方牵着马缰,而张启星四处乱跑,一会儿捉个昆虫,一会儿逮个蝴蝶,过来逗段珀高兴。
段珀的确是很高兴——他正在换牙,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齿的缺口;这时候张启明会回头看看他,因为觉得他这模样也挺可爱。
张启星跑累了,就自作主张的爬上马去,反正那小母马总承担得起两个孩子的重量。他现在很会对段珀察言观色了,在大多数时间里,他总是很小心的不去惹恼这位老虎少爷,并且设法从对方手中蹭来玩具和好吃好喝。
从后方抱住段珀,他用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小肚皮,又用一根野草触弄对方的颈窝。段珀一边扭动着躲闪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张启明不住观望,又出言嘱咐道:“启星,你抱紧少爷,不要让他摔下来啊。”
段珀这时忽然意识到了张启明的存在,就侧过身来捶打了张启星,口中又道:“你下去,让启明上来抱!”
张启星骑马正骑的高兴,可是不敢违逆段珀的意思,只好扫兴下去,和张启明换了工作。张启明这回上了马背,就不像张启星那样爱闹,单是搂着段珀的腰,也不大说话。段珀扭头看看他,忽然开口说道:“启明,你和启星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此话倒是确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启星和张启明虽然乍一看还是相像,不过张启明那面孔偏圆,白净端正;而张启星则是个容长脸,若单论相貌的话,他仿佛是比张启明要更清俊精灵一些。
这时走在一旁的张启星抬头问道:“老虎少爷,那我和启明,你喜欢谁?”
段珀向后靠进张启明的怀里,在这阴霾的天气中闭上了眼睛:“都喜欢。”
张启星把手里的野草扔到路旁:“你喜欢启明啦!”
段珀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了上:“嗯,老虎喜欢启明。”
张启星虽然明知是这回事,可是亲耳听到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启明是小奶妈,他还给你喂过奶呢,可惜他不是女孩子,不可能会有奶。”
段珀听出他那话里有话,好像又预谋着要欺负张启明,就探身过去打了他的脑袋,又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这三个人换着骑小马,在外面游荡了许久才回家。张启明把小马拴在一处木桩子上,且把缰绳放的长长的,由它四处吃草。这时张启星打回一盆清水,又让段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而后就蹲下来为他洗脚,一边洗一边说道:“老虎少爷,你看,我对你也是很好的哦!”
段珀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抬脚一蹬张启星的面孔,脸上笑嘻嘻的。张启星没有躲避,握住他的赤脚重新摁回水盆中。
正值此刻,段提沙忽然独自走过来了。
时光并没有在段提沙的皮肤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是年轻的带着一点稚气,修长伸展的肢体上永远蕴含着力量,举止姿态有时会让人联想到一只大型猎豹。无声无息的弯腰抱起段珀,他一言不发的向内走入房中。
今天冯参谋长又向他提起了送段珀出山读书的事情。段提沙历练了这么多年,已经很懂世事,完全承认冯参谋长那建议有理;不过想到自己要和儿子分开,他真是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在竹床边坐下了,把段珀面对面的放在自己那大腿上。段珀已经觉察出了父亲的悲伤,这时就仰起脸来,直望着段提沙的眼睛。
段提沙和他对视了,依旧是沉默。
父子两个相视许久,后来段珀伸手搂住了段提沙的脖子,迫使他深深的低下头来。
两个人额头相抵了,段珀低声问道:“爸爸,你怎么难过了?”
段提沙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岂止是难过,简直就是要哭:“老虎,你该到外面的城市里读书去了。”
“那你去吗?”
“我不去啊,这里有我的军队,我不能离开啊。”
“那我不读书了,我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吧!”
段提沙没再说话,从感情上来讲,他是真的宁愿段珀留下来。不过除了感情之外,他也还有理智。
这段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段珀因为在父亲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所以见段提沙没有再坚持下去,就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哪晓得又过了两天,冯参谋长忽然出现,郑重其事的向段珀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老虎啊……”冯参谋长摸着他的小脸,表情极其严肃的说道:“仰光是个很大的城市,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学校也很漂亮,是白色的大楼,里面全是像你这样大的小孩子,还有外国人做先生来教你认字,教你说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