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向来没有以此自傲过,所以听了这话,就很不痛快:“在他面前我们都是奴才,你还说什么吃醋的话?”
张启星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启明,好好干,瞧啊,将军把一座工厂都交给你了。我带几个兵算什么?我那几个兵还不是给你那工厂保镖的么!唉,还是你厉害,我在土洞里熬了两天,这会儿一上来——哗!天翻地覆,你发达了!”
张启明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不肯动怒:“启星,你说两句就算了,别没完没了。都是给将军卖命的人,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再说我们是亲兄弟,有必要比出个高低来吗?你先前当上团长的时候,我可没有过这些想法!”
张启星嗤笑出来:“算了吧,那时候你那脸可是一直都拉的挺长!他妈的好像一条驴!”
张启明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依旧是面不改色:“我比你年长一分钟,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到底还能不能走得动?如果走不动,我背你回去好了!”
张启星坐在张启明的房间里,把自己这兄弟狠狠的讥讽臭骂了一顿。
张启明先是垂头听着,强自忍耐着不发作。然而张启星对他是欺负惯了,越骂越来劲儿,最后那话就说的肮脏起来。
张启明听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才抬起头,沉着脸瞪了张启星道:“你再说一遍?!”
张启星洋洋得意的歪着脑袋,不假思索的就把那话重复了一遍给他听。
张启明这回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劈面就给了张启星一个大嘴巴——这一巴掌扇的十分响亮,张启星被打的身子一晃,当场就惊呆了!
张启明若无其事退回原位坐下:“启星,你现在折了一条腿,你打不过我,所以还是闭嘴吧!”
张启星万没想到张启明敢打自己——捂着脸愣了一瞬,随即他奋力起身,一路扶着墙趔趄而行,蹦蹦跳跳的出门离去了。
张家兄弟从此算是反了目。
段珀那求学生涯是彻底的结束了,冯参谋长认了命,也不再去强求——其实是强求不得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岁月中,段珀开始了疯狂的蜕化成长;在众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名长身玉立的漂亮青年。
他没有更上进,也没有更堕落。他那一举一动都和段提沙极其相似,然而性情上却是颇为不同。在他十八岁这年的夏天里,他依旧保持着自己心目中的纯洁,并且对一切不纯洁都深恶痛绝。
他的爱人仍然是张启明——现在他已经和张启明差不多高了;和张启星的关系也不算坏。二十二岁的张启星娶了三个老婆,手下的人马已经扩充到了上千;虽然左腿在受伤之后不复先前的灵活,可是因为他很会打仗,所以在段提沙面前还是挺受宠爱。
四十多岁的段提沙,尽管还能保持着强健的体魄,可当真是见老了。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颇为恐慌,每天都往脸上涂抹从曼谷带回来的美国护肤品,把自己打扮的香气袭人。而他那苦心也并没有白费,时间一久,护肤品的效果的确是显现了出来——他变得皮肤润泽、满脸放光,皱纹也减少了许多。本来众人就都说段将军生了一副贵人相,这回再来瞻仰将军容颜,就更加崇拜的要五体投地了。

第19章 大老虎

一九七五年,六月。
段珀走进中楼时,随手逮住了段提沙的副官长问道:“爸爸呢?”
副官长是刚从楼上下来的,这时就很痛快的抬手向上一指:“将军在卧室里,正在做那个……面膜。”
段珀放开副官长,转身就往楼梯处跑去。几大步蹿上二楼,他一路轰隆隆的碾进了段提沙的卧室中。
卧室内空调开的很大,段提沙在床上倚着枕头半躺半坐,脸上糊着一层白泥,两只眼睛盯着前方矮柜上的电视屏幕。房内回响着一片喊杀之声,因为电视中播放的内容,乃是一部来自香港的武侠电影。
段珀在段提沙旁边挤着坐下了,又俯身把热烘烘的面颊贴在了对方那温凉的胸腹部:“爸爸,听说这一趟商队,你肯让我去带了?”
段提沙伸手摸了摸儿子那汗津津的短发,因为脸上那层白泥已经是半干涸了,所以他不敢张大嘴巴说话,只用鼻子“嗯”了一声。
段珀很兴奋的抬起头,转向他又问道:“叔叔也同意了?”
段提沙实在是很想和儿子对话,所以只好忍痛暂停护肤,起身下床洗净了面孔。
这回再和儿子相对而坐了,他自己抬手摸着脸面,感觉是相当的不错:“他本来是不同意的,想你年纪小,一旦路上出了事,不知道怎样应付。不过我想这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事——两百里的路途而已,接货的本滇少将又是我们的好朋友,再说还有启星给你做保镖。”
段珀见父亲那脸上亮光光的,就四脚着地的探头凑了上去,深深的嗅了一下:“爸爸,你好香啊——我知道是启星和我去,可我还想带上启明呢!”
段提沙侧过头来,和儿子贴了贴脸:“不要带启明。启明有他的事情要做,而且这兄弟两个碰在一起,总会生是非!”
段珀一歪身躺了下来,在段提沙面前长长的伸展了身体:“我制得住他们!他们听我的话!”
段提沙眼望着细条条的儿子,忽然想起了段珀小时候蜷缩在行军背包里的模样,而自己那时也还年轻得很呢!
对似水流年的回顾让他产生了一点伤感。低头把两只大手覆在了段珀的胸腹部,他低声喃喃道:“老虎,爸爸老啦!”
段珀看了他一眼,没觉得他老。
段提沙好像是对“衰老”这种现象深恶痛绝。把目光移向段珀那张白皙的面孔,他继续抱怨道:“没想到我也会老,老东西是多么令人讨厌啊!”
段珀这回做出了回应——是转把脸向段提沙,口中发出了一声很诧异的“呃?”。
段提沙认为有必要对儿子袒露一下自己的思想:“老虎,我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将军,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将军——嗨呀,他那时候可真了不起,人既漂亮,又会打仗,杀人不眨眼,我看他就像看天神一样。可是后来呢?他忽然就老了,变成了一滩令人厌恶的烂泥。看了他那副德行,我简直要呕吐出来!”
段珀饶有兴味的侧过身来:“怎么会忽然就老了?”
段提沙一挥手:“天晓得!我都忘记了他是什么鬼样子了!”
“接下来呢?”
段提沙思索了一下:“最后他被我赶进山林里,大概是被野兽吃掉了。”
段珀这时就跪坐了起来,伸手去拥抱住段提沙,又拍了拍父亲的后背:“你不要担心,老了也没有关系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你!”
段提沙把额头递到了段珀那单薄的肩膀上:“老虎,把你的年轻分给我一点吧!”
段提沙在房内慨叹良久,唠唠叨叨。段珀后来听得烦了,正好有佣人隔门禀告,说是冯参谋长来访;他便趁此时机岔开话题,拉扯着段提沙出了房门。
冯参谋长比段提沙还年长几岁,脸面没大变样,两鬓的短发可是有些斑白了。在楼下的客厅中见到段提沙,他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将军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