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缓缓开口：“怀远侯揭发战马案有功，即日起前往五军都督府任佥事。”
虽说五军都督府早就被兵部架空，佥事不过就是个虚职，但是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怀远侯，竟然从养马的官职一举跳入了五军都督府，整桩案子中，这位怀远侯做的事，好像就是催促朝廷前去阅马，发现马匹丢失之后，大殿上喊冤，回到太原府接妻女，也是窝在村堡里，不见有任何军功传入京。
就这样的人，却得了最大的好处。
顾崇义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一直呆愣地站在那里，御前太监黄昌见状，忍不住开口提醒：“怀远侯该向圣上谢恩了。”
顾崇义这才慌慌张张地从人群中走出来，撩开袍子跪在大殿上：“微臣谢皇上隆恩。”
皇帝道：“怀远侯几代功勋，为大周鞠躬尽瘁，爱卿日后也当继续为朝廷竭尽心力。”
顾崇义再拜：“微臣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
朝会有进行了一个时辰，皇上才离开大殿，内侍高呼：“退朝。”
官员们离开大殿，顾崇义听着来自周围的恭喜之声，不停地抱拳还礼。五军都督府佥事，不如京卫指挥司的镇抚司，不过也是勋贵才能有的荣耀。
顾崇义在人群中眉眼飞扬，春风得意，一步步走到宫门外，却听到一阵嘈杂声，是魏二老爷与御史在争吵。
御史之中仍旧有人心系东宫，他们没有得到上朝的机会，就一直守在宫门口，听说皇上废太子，几个御史一边流泪一边跪在门口，请求皇上收回旨意。
下朝的官员都匆匆离开，生怕稍一逗留就被卷入其中，只有魏二老爷停下了脚步，就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果然引起了御史的反感，本来是老臣苦谏，最终变成了在宫门外互相辱骂厮打。
“早怎么不劝谏太子殿下。”
“战马案的时候你们做什么了？”
“榆林卫的战事还没停，真的想要报国，不如去榆林卫骂骂那些鞑靼……”
“还骂魏元谌，魏家怎么了？魏元谌救回太子不对吗？难道要让太子被鞑靼掳走？”
“你们安的什么心？皇后娘娘早就说过绝不会过继子嗣在身下，你们还这样抓住不放……”
“哎呦……别揪我胡子……”
“好……看你胡子长，还是我的胡子长。”
所有人的目光从顾崇义身上挪开，落在了魏二老爷和御史身上，两个人滚来滚去，卖力地擦着宫门口的青砖。
顾崇义一脸嫌弃，准备绕路离开，奈何这就是出宫必经之路，只得硬着头皮快点通过，他是一点不想与魏二老爷沾上半点关系。
眼见就要走出宫门，顾崇义忽然觉得一个东西扑了过来，以他的身后偏偏身就能躲开，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想显露这些，只能笨拙地向旁边让去。
结果……自然没能合了心意，顾崇义只觉得裤子一紧，被人牢牢地攥住，紧接着一股更大的力气传来，将他的裤子向下扯去。
顾崇义手疾眼快拎住了裤腰，额头上冷汗跟着冒出，若迟了片刻，他的裤子就已经从身上离开。
稳住心神，顾崇义才低头看去，只见魏二老爷攥着他的裤子，仰躺在地上已经晕厥了过去。
又来。
第264章 送礼
“魏二老爷被打晕了。”
满身狼狈的御史看着地上的人，脸色铁青，发生了什么事？他是来跪宫门劝谏的，怎么会脑子一热与魏二老爷打起来。
他这辈子都没打过架，而且是在宫门前。
就是在装模作样，顾崇义不想理会魏二老爷，用力将自己的裤腿抢夺回来，就要向前走去。
魏二老爷就跟那晚在树林里一模一样。
假的，顾崇义事后反复想过，魏二老爷从晕厥到醒过来，不像是有什么病症在身，现在又用出这招，显然是在对付御史。
宫门前闹出这种事，御史也没有脸面再提魏元谌，数落魏家，否则就像是故意与魏家为难。
魏家这东西吃不了什么亏，顾崇义乜了一眼地上的魏从智，正好看到一个御史趁乱抬起脚向魏从智身上狠狠地踩去。
顾崇义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疼痛，地上的魏从智还是一动不动。
御史又向魏从智踢了一脚。
魏从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本来就是为了废太子来对付魏家，闹到这个地步，御史也红了眼睛，这次他必然会被朝廷重责，不将魏从智的把戏拆穿，更会被魏从智牵制，一会儿宫门的禁卫前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你起来，魏二，你不要装模作样。”
众人以为御史只想叫醒魏从智，却不料御史扑上前去掐魏从智的脖子。
顾崇义着实不想管魏家的事，奈何魏元谌被留在了宫内的值房，要向中书省递交文书，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魏从智被人当做死鱼般掐，而且到了这地步魏从智还一动不动地躺着。
也许不是装的，魏从智可能真的有病在身，顾崇义心中叹了口气转身走过去，将那御史拨开，将魏从智从地上拎起来，恰好禁卫也赶上前。
“快请御医。”
忙乱之中，顾崇义似是看到魏从智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顾崇义皱起眉头，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果不是看魏从智太过凄惨，他也向下手拧一把辨辨真伪。
……
怀远侯升迁的消息传到顾家。
林夫人正在教珠珠做女红，听到侯爷去五城兵马司任职，一脸喜色：“侯爷呢？怎么还没有进门？”
管事妈妈道：“听说魏二老爷在宫门口被御史打晕了，侯爷正好在旁边，将魏二老爷送去了魏家。”
顾明珠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魏二老爷被御史打了？御史靠的是谏言，何时也动起手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不过魏二老爷晕厥过去，御史必然占不到便宜，这件事肯定要烧到都察院。
顾明珠想到袁氏的哥哥，佥都御史袁知行。大家都知道魏元谌正在查袁家的案子，魏二老爷这样晕厥过去，袁知行就有利用御史中伤魏元谌的嫌疑，身为佥都御史连手下的御史都管束不住，往小了说有失察之责，往大了说可能是在威胁魏家。
林夫人道：“这可真是……也不知道魏二老爷伤得怎么样。”
就算魏二老爷不通拳脚功夫，应该不至于被御史伤得太厉害，旁边还有父亲在，关键时刻父亲会出手相助。
顾明珠正思量着，管事妈妈又来禀告：“荷花胡同的送礼物来了。”
荷花胡同指的是顾崇义的族叔一家。
林夫人哂然一笑：“族叔他们消息还真的很灵通。”他们从山西回来之后，族叔一直从旁看着吧，朝廷一日没有定下章程，他们就一日不会出现。
毕竟涉及到太子，谁知道最终结果是被赏赐还是怪罪，现在侯爷升迁，族叔就赶着前来，这不过就是开个头，侯爷前脚去了五城兵马司任职，族叔就会为家中的孩子来求仕途。
好事来了，紧跟在后面的还有麻烦。
“母亲太辛苦要休息，”顾明珠看向林夫人，“我去挑回礼。”
林夫人眼睛一亮，是啊，不等她们上门就挑选个合适的礼物还回去，也算是堵住他们的嘴。
林夫人仍旧有些不放心，吩咐杨妈妈跟着：“帮着珠珠选一选。”每次回礼都要比荷花胡同送来的多些。
杨妈妈颔首跟在了大小姐身后。
顾明珠边跑边走，杨妈妈跟得气喘吁吁，大小姐的身子真是好了许多，跑了一路丝毫不见半点疲惫似的。管事上前打开了库房，杨妈妈将荷花胡同送来的箱笼捧了进去，里面装着一柄玉如意，这次荷花胡同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下多少本钱就要求多大的事，恐怕这次没那么好打发。
杨妈妈道：“大小姐，我们选些什么？”
顾明珠目光从库中掠过，都是这些年母亲攒下的物件儿，怎么好随便就送人。
“关上吧。”顾明珠脆生生地道，东西要好好地放着。
杨妈妈低声提醒：“咱们还没选东西呢。”
“不在这里选，”顾明珠十分认真，“这里的东西不好。”
这库里的东西还不好，难道大小姐要去博古阁上拿？
“大小姐……”杨妈妈正要再说话，顾明珠却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杨妈妈急忙吩咐人先将门锁好，这才追着顾明珠出了院子。
顾明珠带着宝瞳进了书房，小厮正在整理书籍。
顾明珠欢欢喜喜地望着那些书册：“送这些给三祖母和哥哥姐姐们。”
杨妈妈顺着顾大小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些书都是夫人才让人置办的，自从大小姐喜欢听夫人读书之后，书房里的书就渐渐多起来。
前些日子，夫人甚至觉得该请先生给大小姐启蒙，大小姐看到书本时认真的模样，似是对上面的字十分感兴趣。
看到杨妈妈怔愣在那里，顾明珠抬起头：“不行吗？珠珠舍得。”
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荷花胡同怎会喜欢这样的回礼？
顾明珠看着杨妈妈：“这些书不好？母亲都说书是极好的东西，比金银更贵重。”
杨妈妈忙道：“大小姐说的对。”可这话是劝后辈上进用的。
“那就这些吧，”顾明珠笑着道，“我要带去荷花胡同，一定要跟族祖母、叔父和几位哥哥、姐姐说……这些是我挑选的。”
荷花胡同的人应该很是欢迎她。
她记得荷花胡同族祖母一家很是信道，京中周围的道观都被他们走遍了，或许能打听到太清观的消息。
白恭人去太清观养病，从前的阿婵也在道观许久，袁氏死了，但是袁家依旧可疑。
第265章 好事
林夫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女儿上了马车，马车走得瞧不见了，林夫人有些后悔。
“若不然将人将车喊回来，”林夫人道，“我收拾收拾陪着珠珠一起去。”
这还是第一次让珠珠一个人出去，虽说去的事荷花胡同，族婶无论如何也不会太怠慢珠珠，可她依旧放心不下，林夫人紧紧攥着帕子，脑海中总是有那些不好的预感，一会儿珠珠摔倒了，一会儿与几位小姐起了冲突，总之这些让她心烦意乱。
杨妈妈低声劝说：“奴婢觉得大小姐可以，大小姐身子不好的时候只能躺在屋子里，如今好起来了总要四处走动走动，奴婢看着大小姐的性子也是闲不住的，今天说要代替林夫人去荷花胡同，眼睛都亮起来了。”
林夫人也是看着珠珠开心，才一时心软答应让珠珠自己出去，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早就可以自己出去宴席了，哪里还用得着她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可珠珠不同，珠珠……
林夫人想到这里，想要说出几个不同之处，却想到了归京路上珠珠护着她的情形，也许珠珠真的可以。
杨妈妈扶着林夫人向院子里走去：“大小姐的病没那么严重了，您不是还准备请西席教大小姐读书吗？”
林夫人颔首，书都买了，就差前去请人，她请西席不求让珠珠学到多少，只要珠珠开心、欢喜那就好了。
两个人走回院子，杨妈妈低声道：“夫人，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一天大小姐与寻常女眷没什么不同了呢。”
她想要一辈子将珠珠带在身边，仔细地照顾好珠珠，可如果有一天珠珠能自己走离开她身边，她也要拘着珠珠吗？
这一点林夫人从来没有思量过。
……
荷花胡同。
顾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脸不高兴，送出去礼物是为了做个引子，没想到顾明珠会立即前来回礼。
下人禀告道：“林夫人身子重，要在家中休息，就让管事妈妈陪着顾大小姐前来。”
顾老太太惊讶：“珠珠能自己出门了？”这还真让人惊奇，那孩子躺在床上那么多年，病总算好起来，一直都被林夫人放在手心里，现在林夫人放心让她自己出来，不怕惹出祸事？
顾崇文想起来：“我听家中的管事说，珠珠的病好多了，在太原府时就跟着林夫人四处走动。”
“叫什么林夫人，”顾老太太埋怨儿子，“要喊嫂嫂，这样才亲近，侯府人丁不兴旺，我们要多多帮衬。”
顾崇文应了一声。
顾老太太道：“让明琬、明妍去迎迎，言哥呢？让他也出来见见妹妹。”
顾崇文立即道：“言哥儿在读书，不肯出门，明年就要科举，就由着他去吧！”
顾老太太一脸埋怨：“家里有客也不出门？平日里也是请个安就回屋子里，也不知道多说几句话。”
结果顾崇文的两位小姐刚刚起身，门口就传来声音道：“大小姐到了。”
顾明珠提着裙子小跑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顾老太太看到那一脸笑容的身影不禁一怔，那真的是珠珠？怎么与她印象中差那么多，眉眼还是那样，只是感觉完全不同了，从前的珠珠就像一个面捏的似的，一点都碰不得，现在看着黑了些，小脸红扑扑的格外的康健。
顾明珠走上前向顾老太爷、顾老太太和顾崇文夫妻行礼，又去见了顾明琬、顾明妍，目光一转向外张望去。
“三姐姐呢？怎么没有来？”
顾崇文还有个庶女行三，取名明岚，平日里就在屋子里做针线，极少出来见人。
顾明琬惊奇地看着顾明珠：“你还记得明岚？”仿佛这是再稀奇不过的事。
顾明珠点点头：“我亲手挑选了许多礼物，大家都有。”
眼看着顾家下人抬了箱子上前，顾明琬、顾明妍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箱子很沉，应该是很贵重的物件儿。
顾明珠走过去命人将箱子打开，顾明琬好奇地跟过去看，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这是什么？”
少女仰着脸，极为认真地拿着书送到她们手中，声音清脆地道：“大姐，这是书。”
珠珠那略带茫然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被一个傻子嫌弃？她们满怀期待，结果却被顾明珠戏耍了，谁会喜欢这些东西。
顾明琬转头去看祖母，祖母用一柄如意就换来这么些破东西。
看着孙女那委屈的神情，顾老太太也愣在那里，谁能想到怀远侯府会还回来这些，从前他们银的能换成金的，榆木也能换成鸡翅木，这次却怎么不同了。
“四妹妹准备要读书了吗？”顾明岚被下人喊进了院子，一抬眼就看到了两个姐姐捧着书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
顾明珠上前拉住了顾明岚的手：“三姐姐，你来选，你多选点。”生怕顾明岚受委屈似的。
顾明琬恨不得跺跺脚离开。
“读书好，”顾明岚道，“我喜欢书，谢谢四妹妹的礼物。”
“你能读什么书？”顾明琬望着顾明珠，“你识字吗？”
顾明珠眉宇抬起十分肯定地道：“比大姐姐识得多。”
顾明琬冲到喉咙的一口气被憋了回去，还真是脑子不好，张嘴就会说大话，如果她质疑就像是在为难一个傻子。
珠珠能比她识得字多，那她这辈子可以不用吃饭了。就像之前林太夫人说的那样，珠珠注定只能留在顾家，这样的女眷是嫁不出去，顾家想要联姻还需要她和妹妹出面，每次去定宁侯府，就连张夫人都会对她们姐妹高看一眼，定宁侯府的宴席，还会让她们认识京中官宦的女眷，可是反观怀远侯府，却对她们冷冷冰冰，一年到头不会主动唤她们过去一次。
若是林夫人肯像张夫人那样用心，她和妹妹的婚事早就定了。
京中那么多达官显贵都肯为族人着想，怎么到了怀远侯就这样，难道真的就像崔家下人议论的，林夫人妒忌她们姐妹？不常常与她们来往是因为看到她们姐妹这样好，对比一下珠珠就会心中难过？
这么一想，顾明琬愈发觉得顾明珠可恶，生病的是她，族中的姐妹也被她牵连，从前的事也就罢了，张夫人好不容易帮她看了一门亲事，怀远侯和夫人能帮忙促成的话，她和夫君会向女儿、女婿一样好好侍奉侯爷和夫人。
这可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第266章 奇怪的张夫人
“珠珠来。”顾老太太向顾明珠招手，怀远侯府今非昔比，这次吃了亏没关系，以后可以慢慢找补，而且现在是琬姐儿重要的时候，没有怀远侯这桩婚事不一定能做成。
顾明珠向顾老太太走过去。
“珠珠，”顾老太太笑着道，“祖母看你病好了心中真是高兴，想必是三清祖师在天有灵保佑着你呢，这两日祖母带你去道观上第一炷香，让祖师爷保你好得更快些。”
顾明珠点点头，亲昵地伸出手抱了抱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伸手拍着顾明珠。
衣袖挥动间，顾明珠从顾老太太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儿，跟白恭人那淡巴菰相似，只不过顾老太太身上的味道淡一些。
“族祖母，”顾明珠道，“那我们去哪儿玩……上香……”
顾老太太笑容可掬：“太虚观还是太清观，珠珠想去哪个？”
顾明珠仔细想了想，没有思量出一个结果。
顾明琬心中轻笑，祖母煞有其事地问珠珠，珠珠怎么知道哪里好，除了去山西之外，珠珠去过的地方数都数的过来。
顾老太太很有耐心：“珠珠慢慢想。”
顾明珠面容本来舒展着，手臂放下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头。
“小姐是不是手臂又疼了？”宝瞳目光如炬，“小姐之前在园子里摔了一跤，手臂一直不太好。”
顾老太太心中一动：“那不如就去太清观吧，道观里的温泉水能治病，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去那里泡一泡就会舒坦许多，平日里都是从观中拎水回来，既然要去烧香，就让人准备间静室住一晚。”
顾明珠一副听从顾老太太安排的模样。
“言哥哥呢？我去给言哥哥送书。”顾明珠不等顾老太太说话，转身向院子里跑去。
宝瞳看到大小姐的样子立即跟上前，主仆两个到了院子里，顾明珠低声道：“找机会去老太太屋里看看，有没有长长的竹管或玉管。”
顾老太太留珠珠在家中用饭，顾明琬对这宴席兴致缺缺，半途找了借口走出来，坐在廊下发呆。
顾子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顾明琬：“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家不是都去陪着珠珠说话了吗？”
顾明琬起身向顾子言行礼：“陪着她有什么用，怀远侯府分明就是躲着我们，让一个傻女来应付。”讨好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顾子言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他比顾明琬年长，今年二十岁，是顾崇文的长子，从小喜欢读书，顺利通过了童生试，顾崇文以为长子定能一举光宗耀祖之时，却秋闱落榜，眼见明年是第二次机会，若是再考不中，顾崇文就想要求怀远侯帮忙，替顾子言在军中谋个差事。
“大哥若是明年不成，”顾明琬道，“怀远侯也不一定会帮忙。”
“为何一定要别人帮忙？”顾子言道，“侯爷帮的还少吗？我们能住在京中，我去书院里读书，还不都是依靠侯爷，每次都要想方设法从侯府得好处，得了好处又怎么样？能花用一辈子？大恩如大仇，帮得太多也会结怨。”
顾明琬脸色一变：“大哥是什么意思？”
顾子言板着脸：“侯府是侯府，我们家是我们家，不能将侯府的东西当成我们的，连珠珠都知道要读书，依靠自己才是正途，将来有了前程还要回报侯爷的恩情。
自己够不到的东西不要去求，谭家愿意结这门亲，不用侯爷出面也会让保山前来，不愿意……妹妹也不要强求，勉勉强强嫁过去也会受苦。”
顾明琬不敢置信地望着顾子言：“大哥拿一个傻女教训我？傻女说的话如何能信？再说这门亲事，我都是为了自己吗？谭三爷是兵部尚书谭大人的侄儿，我们与谭家结了亲，以后大哥、二妹都会有个好前程，若不是我一心讨好张夫人，张夫人也不会将这个机会给了我。”
兵部尚书谭家，听起来的确让人心动，但顾子言总觉得眼前有个天大的好处，未必就是好事，往往会因此迷失了心性，他更喜欢脚踏实地一步步地向前走，他秋闱落榜时，侯爷就安慰他：“前面走得太顺未必是好事，你就当是磨一磨心性，这些功夫不白花，将来入仕之后也会大有裨益。”
他觉得这是侯爷在向他传授经验，父亲却觉得这是侯爷推脱的言辞。
顾子言道：“既然是张夫人安排的，就让张夫人出面问问，一事不烦二主……”“张夫人不是我们娘家人，”顾明琬急切中跺脚，“大哥怎么就不明白，谭家也希望我娘家有靠，大哥你不帮忙，不要坏了我的事。”
眼看着顾明琬负气离开，顾子言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年家里不知道怎么了，就像被富贵迷了眼，眼睛中愈发只有利益。
顾子言转身回到屋子里，顾明珠和宝瞳才从角落中走出来。
顾明珠仔细想着顾明琬的话，族祖母一家送来那么贵重的如意果然是有所求。张夫人寻这样一门亲事给顾明琬看着像出于好心，现在的谭家在大周也算是炙手可热，不过以顾崇文家中的情形，这样高攀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顾明珠想到张夫人送给她的镯子，以及崔渭上门放风筝……
从前都说张夫人身子弱，常年在家中养病，定宁侯府的中馈都由林太夫人打理，看来他们是对张夫人有所误解。
探听的差不多了，她也要回去陪母亲了，等到顾老太太安排好了，她就跟着一起去太清观。
……
顾家。
顾崇义从外面回来，径直回到林夫人的主屋。
“老爷，”林夫人忙问，“魏二老爷怎么样了？”
“好了。”顾崇义想起就有气，那人到了魏家之后，很快就醒转了，然后就是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一次两次，绝没有第三次，下一回别说被掐脖子，就算有人将魏家那东西斩成两段，他也不会伸手，他就看看那东西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下人上前服侍顾崇义更衣，顾崇义看到裤子皱起了眉头。
林夫人发现侯爷换好衣服出来依旧闷闷不乐，好像有十分烦心的事似的。
“侯爷，”林夫人道，“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不妨说出来，妾身也帮您想一想。”今天升迁是大喜的日子，怎能这样一筹莫展。
顾崇义沉默。
正当林夫人觉得侯爷不会说的时候，顾崇义的声音幽幽传来：“有没有裤带？”
什么？林夫人愣在那里，侯爷愁的是裤带？
林夫人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听管事来禀告：“侯爷，魏家三爷来了。”
第267章 出气
顾崇义还没找到裤带，魏家的人倒跟上门来了。
林夫人见顾崇义半晌没动，低声道：“侯爷，也许是朝廷的事呢。”
顾崇义不为所动，他被魏二老爷气得七窍生烟，现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端茶来。”顾崇义吩咐杨妈妈。
杨妈妈刚要应一声。
“屋子里没茶了，”林夫人见状开口，“侯爷正好去堂屋里喝。”
顾崇义扬起眉毛，夫人收拾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明明闻到了茶香：“热水也使得。”
林夫人摇头：“水也没了。”
下人正好要提着壶进屋，听到林夫人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着。
顾崇义指了指：“那热腾腾的是何物？”
林夫人淡然：“妾身的洗脚水，侯爷也要抢吗？”顾家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都这样，遇到妻室孩子的事就像炸了毛的大猫，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了，这些事总要解决，不能就僵持在这里。
顾崇义看着神色淡然的夫人，比往日多添几分端丽，若是往常就算说是洗脚水，他也要喝一口，不过现在这么多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脸皮还不够厚。
顾崇义站起身：“什么都没有，侯爷我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泡一壶黄金芽。”
林夫人应了一声：“侯爷从堂屋回来，就什么都好了。”
“别忘了，”顾崇义下意识地要去提裤子，“准备好裤带。”
林夫人望着顾崇义的背影，裤带是指的裤带吗？不是又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换了个说法？
顾家的堂屋中。
魏元谌看着桌子上的茶碗，端起来揭开盖子里面是清亮的茶水，想到了山西时珠珠在茶杯中加了料，他就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唇。
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就听到脚步声传来，魏元谌打理好情绪，站起身向顾崇义行礼。
魏元谌道：“祖母让我前来感谢侯爷将二叔送回家中。”
自从知晓魏三对珠珠不轨之后，每次见到魏三，顾崇义总觉得魏三是有所图谋，这次打着李太夫人的旗号前来感谢，说不定又是想要靠近顾家，赢得他的好感，顺带着看珠珠一眼。
想到这个，顾崇义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举手之劳，不过令叔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就会晕厥？”
顾崇义问完发现魏元谌依旧站着说话，青年面容英俊，眉宇中有着超过他年龄的持重，看着与他那二叔不同，竟然坦荡荡的是怎么回事？
“坐吧。”顾崇义淡淡地道。
魏元谌这才重新坐在椅子上：“晚辈也不知晓二叔这病的症结所在，只听母亲说过，二叔小时候受过惊吓，这两年病症似是好一些了，不知为何又会旧疾复发，好在每次晕厥过后，很快就会痊愈。”
受过惊吓？顾崇义想起了小树林里刀光血影那一趟，心中忽觉沉重：“有病就得治，总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魏元谌道：“家中为二叔去请了郎中，不过也是因为二叔这病，才能一直在朝中谋个闲职，这样一来倒少了明枪暗箭。”
说到某闲职，顾崇义总觉得这一手有些眼熟，这不就是他多年来做的事吗？但怎么也不能承认与那魏从智是一路货色，他是光明正大地藏拙，魏从智被人打得满地打滚，不嫌寒碜。
不过生气归生气，魏三这是将自家韬光养晦之事都说了出来，多多少少让顾崇义有些惊讶。
“侯爷，”魏元谌道，“听二叔说上次侯爷约他在树林里练拳脚。”
咦。那夯货好意思提这件事，顾崇义道：“想要寻他活络活络筋骨，没想到你二叔……”
“二叔夸赞侯爷厉害，”魏元谌道，“还说让我有空多多向侯爷请教，若是侯爷想要寻人喂招，也可以让人来喊晚辈。”
送上门来讨打。
顾崇义在山西时，看到魏元谌带兵征战，手心也跟着发痒，离开陕西丈人家之后，他的筋骨就没舒展过，在山西时遮遮掩掩也没能出透汗，想到这里顾崇义愈发忍不住了。
顾崇义站起身：“今日也算偷得半日闲，魏通政有时间现在就跟我去庭院里。”
魏元谌欣然应声。
……
林夫人正在做针线，消息就从前院传过来。
杨妈妈道：“侯爷和魏三爷去庭院了，还让人将铁枪和长刀拿过去。”
林夫人一怔，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动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妈妈道：“侯爷说要舒展舒展禁锢，让夫人不用担忧。”
林夫人怎么能不担心，侯爷憋在胸口那股火定是要借着这个发放出来，真的有个损伤，那可真是……
她现在可不比未出阁时了，不想这边挺着大肚子，那边还要给侯爷喂饭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