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请坐。”
顾崇义坐下来,目光看向周围,书案上堆满了卷宗,显然是忙碌了一夜。
“侯爷定是听说了程家的案子才会前来,”魏元谌道,“程大老爷暗中杀害赵氏之事有了人证,现在只需找到向赵氏动手的凶徒,程家就无法抵赖。”
魏元谌好像知晓他想要问什么似的,话题直接引向了赵氏。
顾崇义道:“凶徒还能找到?”
“那人不是普通的凶徒,”魏元谌目光微深,“他从大宁都司前来,从前被赵老将军责罚,想来一直在军中任职,此人找到程大老爷愿意为程大老爷除掉赵氏,这其中也许另有隐情。”
听到了大宁都司,顾崇义心中微沉,果然是这样,他之前就怀疑赵老将军的案子可能会查到北疆,现在也算是得到了证实。
“魏通政要让人去大宁都司查案?”顾崇义思量片刻抬头看向魏元谌。
魏元谌颔首:“既然有了线索,自然要去查明。”
顾崇义不想去管魏家的事,于是张了张嘴没有将话说出口。
魏元谌接口道:“家父在世时曾监管大宁都司卫所事务,也是因大宁都司与二皇子勾结而被牵连入狱,我父亲去世之后,兵部员外郎提及大宁都司的案子也曾被重罚,我让人前往大宁都司查案,有可能会引来猜疑,但案子到了这里不得不查,我们魏家没有做有违法度之事,自然也不必避嫌,侯爷觉得晚辈这样做可对?”
顾崇义不禁皱眉,他本是来问些消息,被魏元谌这样一说,好像他担忧魏家似的。
顾崇义道:“我只是关切战马案,想要知晓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并不通断案之事,自然要由魏通政自己做主。”
魏元谌站起身:“夫人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侯爷若不嫌弃,就称晚辈一声元谌。”
顾崇义眉头锁得更紧,魏元谌倒好意思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
第259章 魏家叔侄一路货色
看着眼前躬身的魏元谌,顾崇义莫名想起年轻的时候偷偷跟着夫人马车一起回到陕西,夜里溜进庄子里,却没想到遇到了岳丈的情形。
岳丈站在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身影到如今他还记得,每次只要气到了夫人,眼前除了夫人那委屈的面容,还有岳丈魁梧的身形和那根抽在他身上的大棒子。
顾崇义很想抽出腰间的长刀,将眼前的小贼捅一个窟窿,要不是外面那些人还得指望魏元谌,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顾崇义淡淡地道:“魏通政言重了,夫人已与我说过,本就没帮魏通政什么,魏通政以后莫要提及什么救命之恩。”
魏元谌直起腰,顾侯在门外唤他官名的时候,他就猜到了,顾侯定是知晓了他在太原府顾家对珠珠轻薄的举动,林夫人和顾侯没有说破此事,不是想要睁只眼闭只眼饶恕他,而是根本不想与魏家和他有任何瓜葛,干脆装作一无所知。
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顾家根本不想要他这个女婿。
魏元谌抬起头看向顾崇义:“侯爷也是个记恩之人,您能到这里来,定是惦念着赵老将军当年对您的好处。”
顾崇义听得这话,脸上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赵老将军在世时曾指点过他骑射功夫,还送过兵书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有乃父之风。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与赵家来往也不多,在这次山西案前,夫人甚至与赵氏不相熟。当年赵老将军带着武将兵变,他不敢相信赵老将军会通敌,然而证据确凿,朝廷握着赵老将军与鞑靼人的文书,加上老将军已死,这就成了铁案。
直到山西兵变案再次被翻出来,想想那些将士在榆林卫誓死守城的情形,他心中就满是感慨,虽然没向谁说过这些案子,却期望这桩事能有个结果,还老将军一个清白。
“家父在世时,老将军曾与家父提及侯爷,”魏元谌道,“老将军说,勋贵之中,怀远侯可托重任,侯爷是因为老侯爷伤了心,但胸怀大周社稷,与那些一心钻营的人不同。”
这话还是这次祖母告诉他的,由此可见赵老将军与顾侯私底下有来往,今晚顾侯爷来到府衙问起程家的案子就是放不下榆林卫那些冤死的将士。
这就好像一个装模作样的清官,绝不会真的为百姓着想,而心中有所牵挂的人,看到眼前一片混乱,总不能狠心转身离开。
顾崇义看着魏元谌,目光清亮地望着他,好似能看出他心中所想,有这样一个后辈仿佛也很贴心,不过前提是这后辈没有欺负他的掌上明珠。
“自作聪明。”顾崇义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说到底顾家这叔侄没什么两样,一个躺在地上装死,一个站着一本正经的强词夺理。
“侯爷放心,这桩案子我定会查明,”魏元谌道,“只不过明面上侯爷不必插手,日后案情再有进展,我会去府上送信。”
顾崇义转身:“你查到什么了。”否则不会说不让他插手的话。
魏元谌道:“赵老将军被人陷害,要追溯到北疆那一战,恐怕牵扯甚多。”
还真是。
顾崇义道:“用不着你上门送信,有消息我自然会知晓。”免得他再上门见到珠珠。
顾崇义说完转身向前走去,到了门口他又停下来,转过头去看魏元谌,魏三真的晕厥了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觉得魏家那个东西和魏三在给他设圈套呢?
不管魏三是否记着那件事,顾崇义眉目中多了几分威势:“山西的事我都知晓了,我那掌珠胆子小,性子纯正,不喜生人,金塔寺的案子已然了结,莫要再去扰她,不管是谁,再让她有任何损伤,我都决不轻饶。”夫人不让他提及那日,他就以金塔寺为由头警告这魏三,再敢来招惹珠珠,他可不管魏三是不是国之栋梁,一棍子打折了魏三的腿。
顾崇义说完转身离开屋子。
一路走出府衙之后,顾崇义翻身上马向宫门外走去,生气归生气,魏元谌真的敢去查北疆的话,还真让人佩服,不愧是魏家人,挺起了魏氏的脊梁,魏元谌今年也不大,二十多岁的青年,初出茅庐,都还撇不下家族的照拂,魏家对魏元谌的仕途弊不少于利。
就像那简陋的值房,处置不完的公务,甚至没有时间用个早饭,只能吃几块点心,委实不容易。
顾崇义皱眉,他为魏三想这些做什么,这都该是魏家操心的事,在衙门这样的地方,有吃食就不错了,那些上阵打仗的将士只能嚼用干硬的口粮呢。想到这里,顾崇义继续催马,早些到了宫门外,也能听听朝臣对程家案子的议论。
顾侯爷离开之后,初9立即捧了公服进门:“三爷该换衣服了。”
魏元谌看向外面。
初9立即道:“大小姐说时辰差不多了,三爷该去上朝,她也该回去了,大小姐走之前还让我禀告三爷,那蕙香没有说实话,三爷有空就亲自审审那程大老爷。”
魏元谌看向顾明珠留下的卷宗,她也怀疑袁氏的死,不全是程大老爷所为。蕙香是袁家的奴婢,她会让坊间人悄悄去查蕙香相关的人吧?
初9说完就要将茶壶和杯子拿下去。
魏元谌道:“将这壶和杯子送去小院子。”
方才她诧异地看他喝茶的模样,他就知道不小心拿了她的杯子,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错就错。
初9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三爷耳朵上:“三爷是不是觉得这值房里很冷?耳朵都冻红了。”
感觉到初9依旧在仔细打量着他,魏元谌眉毛扬起,面容冰冷:“出去。”
初9快步走到门外,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好像没有说错啊,耳朵红不是冻的,那是怎么回事?
心中正觉得烦恼,就看到冯安平向他招手,冯安平手中正提着一包牛肉,初9的眼睛顿时一亮。
不远处的薛老通判看到这一幕不禁叹了口气,他教的学生不少,没想到最后衣钵可能要交给这个最没出息的冯安平。
冯安平别的都好,就是祖上传下来的贿赂毛病改不掉,好在冯家还有一个祖传的好处,就是穷得叮当响,就算贿赂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每次看到冯安平那洗的发白的衣衫,他心中都颇为安慰。
薛老通判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最好的学生,死了快六年了,尸骨已寒,可是那些事依旧压在他心头。
本该是仕途最好的,偏偏落得那样的下场,到现在他还弄不清楚,好好的人到底为何突然发狂,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一把火烧了北疆的古镇。
薛老通判想着向外走去,在天亮之前,他去府衙外走走,理一理脑子里的案情。
刚出了府衙,薛老通判就看到一抹身影,是个身穿男装,头戴幂篱的女子,是那个坊间人。
第260章 顾大小姐也要扬名
薛老通判知道坊间人在太原府帮助魏大人破案立了大功,否则魏大人也不会将他们带到京城中来。
魏大人对这些坊间人十分看重,到了京中之后特意让魏家护卫将人带来与他见面,魏大人此举一是让他们互相熟悉以后坊间人也好做事,二来也是防备刑部那人。
他并不是为魏家办事,更不是什么皇后党,只不过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表面上除了遇到大案顺天府衙,刑部互不干涉,但乔嵩的手越伸越长,再这样下去,整个大周的案、狱都要成为乔家的一言堂。
魏大人在大理寺任职时,办过几个案子,做事公允,颇让人信服,他这才愿意与魏大人来往。
今晚在程家他瞧见了坊间人跟着程三爷去找线索,程三爷年纪尚小,能够将鸢儿抓住问出实情,必然少不了坊间人提点。
从前他那徒儿就说过,坊间侦查之人不容小觑,只是他们中的人能力参差不齐,还有一些犯过错的流民混在其中,说是帮忙抓捕凶徒,打着旗号夜里行事犯下罪行的人也不少,败坏了坊间人的名声,若坊间人能有人仔细打理一下,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无所遁形,不但能为坊间人正名,除掉这些人也能维系一方安宁。
这个法子是不错,可惜他那徒儿严参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做这件事。
“通……通判……大人……”顾明珠拿出一张纸笺交给薛老通判,“这是我们……到了京城之后……对附近的坊间人探查的结果……其中有几个人形迹可疑……还请薛老通判看后定夺……若有需要坊间人的地方……您只管使人来吩咐。”
薛老通判一怔,他刚想到那些打着坊间人旗号混迹其中的不轨之人,这位蒋小姐就送上了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巧,让他有种恍然的感觉,好像他那徒儿回来了。
顾明珠再次向薛老通判行礼:“我们初来乍到……只查到这些东西,日后还有发现……会再向通判大人禀告。”
顾明珠说完就要告辞。
“等等,”薛老通判心中一动,“你家长辈有没有提及一个严……”
说到这里,薛老通判声音戛然而止,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抓着这案子不放也就罢了,何必牵连旁人,而且不认识则罢,认识的话,他就该仔细思量一下,这些坊间人是否有所图谋,会不会是故意前来试探他。
“通判大人说的是?”
那位蒋姑娘声音中满是茫然和疑惑,看来不知晓那些事,是他想得太多了,严参还没来得及做的事,不会有人帮他去做。“没事了,”薛老通判摆摆手,“你们如今的主事是何人?”这些坊间人之中,必然会有人主持大局。
顾明珠结结巴巴地道:“是我们的……师兄聂忱。”
薛老通判颔首:“明日让他来衙门一趟,这纸笺上的事,我自会与他有交待。”
顾明珠再次行礼,低着柳苏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顺天府。
薛老通判思量片刻,独自一个人去了府衙二堂,顺天府尹苏甫换了公服准备要去上朝,见到薛老通判,苏甫立即道:“先生回来了,程家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苏甫才来顺天府时,苏甫对他帮助颇多,私底下苏甫喜欢称呼薛老通判一声先生。
薛老通判颔首:“都做好了,大人只管放心上朝。”
苏甫长长地舒一口气:“眼见着时局动荡的愈发厉害,也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薛老通判看着苏甫道:“大人来到顺天府衙,是要做百姓的父母官,不过顺天府于大周至关重要,皇上说大人是‘第一府尹’,虽是荣耀却也将大人推到风口浪尖,多少只眼睛都盯在大人身上,大人更要小心。”
苏甫自嘲地一笑:“什么至关重要,不过就是在别人鼓掌之间罢了,躲避了东宫、贵妃娘娘,又要躲避三皇子、五皇子,办个案子还要防备这些人伸手,还有那刑部的乔嵩……明争暗斗,又有多少精神能用在百姓身上,这官做得窝囊,也许哪一日我也自请致仕而去,也免得身在漩涡之中。”
方才听到魏元谌提及了大宁都司,苏甫更是心乱如麻,心中觉得魏大人是为了查明案情,不过当年魏家笼络勋贵打压寒士的名声仍在,自从魏元谌开始办案开始,就有人不停地“提醒”他,不要被魏家所利用。
这两日更是传言四起,说是魏元谌之所以紧攥着赵老将军案子不放,还是与当年的兵部尚书魏从晟一样,替那些世家说话,毕竟那些在榆林卫战死的将士,许多乃名将之后,这些人沉冤得雪再度起复,又会将大周兵权牢牢握在手心。
他苏甫与那些寒门子弟一样,都是科举一步步爬上来的,皇上提拔寒门弟子,他也算官途平顺,很快就官居三品,颇得皇上信任,皇上将他立在这里何尝不是给寒门弟子做个榜样。
大周官场上早有话说,贵妃娘娘出身贫贱,皇上能够宠幸贵妃娘娘,立大皇子为太子,就是在为寒门弟子铺路,他们该对皇上和贵妃娘娘心怀感激。
可这些年他眼见着贵妃党仗着贵妃和太子撑腰,做了许多不端之事,在这样下去定会撼动大周根基,敢于说贵妃党“不是”的人越来越少,所以皇上启用了魏家,魏元谌确实厉害,查的案子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尤其是这战马案,他每次看案宗的时候,不由地心生敬佩。
世家子弟也并非全无优点,他们身上的魄力是旁人不能及,从小耳目浸染,对官场上的事知晓甚多,眼里揉不得沙子,真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器。
“山西兵变案也该查清楚,”苏甫道,“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是一心报国的将士,就为了一己私利,让勇士蒙冤,于心何忍啊?而且这会寒了边疆将士的心。”
战场上厮杀,靠得都是血肉之躯,还分什么寒门、世家?赵老将军出身名将世家,难道是错吗?
这也是苏甫下定决心刚正不阿查案的原因,他不会偏向于任何一方。
薛老通判连连点头,他没有看错人,苏大人果然是为百姓为社稷着想的好官。
苏甫道:“程家的案子再往下查,牵扯更深,顺天府也无法伸手,眼下要将我们能做的处置好。”
薛老通判想起手中的纸笺递给了苏甫:“大人说的对,趁着这个机会,也许也能做些我们该做的事。”
苏甫眼睛一亮。
薛老通判道:“大人前些日子见到鞑靼人不是就怀疑,有更多鞑靼眼线潜入了大周,也许借由这个机会,可以整饬坊间人,这是顺天府职责内的事。”不但能够查出鞑靼眼线,也许还能拔出乔嵩的犬牙。
苏甫看着那纸笺上的名字:“这些可疑之人是先生私下里查出来的?”
薛老通判道:“是那些跟着魏大人从山西来的坊间人。”
听到魏大人几个字,苏甫略微有些迟疑:“他们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魏大人?”
薛老通判思量道:“我会让人去查问,若真的是把好刀,大人也可以用它们披荆斩棘。”
……
宫中。
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程家出了这样的事,今天的早朝又会不太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与三皇子打斗的事还没有解决。
皇帝皱起眉头,后宫倒是没有任何声音,但他知道那不过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皇上,该起驾上朝了。”
皇帝站起身向外走去,只不过没有上御辇,而是徒步向前走去,他的手微攥着,好似想要将一切就捏在手心中。
走了好一阵子,皇帝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去,是魏皇后的坤宁宫。
第261章 另择储君
坤宁宫大门紧闭,宫门前的宫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就连宫墙边的那棵桃花树也被修剪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枝杈从宫中伸出来。
风吹过宫中,坤宁宫一片冷清,恍若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在。
皇帝怔怔地看了半晌。
“皇上。”
内侍叫喊了几次才让皇帝回过神来。
“皇上,时辰到了,别让朝臣们等着了。”
御辇立即在皇帝面前停下,皇帝转身坐了上去,御辇被抬了起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着圣驾缓缓离开。
坤宁宫中,女官转身回到内殿,只见皇后娘娘依旧脸朝床里躺在床上,好像连头发丝都没动过一下。
“娘娘。”
魏皇后摆了摆手,女官陆续退下。
“娘娘,方才……”如果方才打开坤宁宫的门,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说几句体恤娘娘的话。
或许因为这几句话,宫中的情形又会有变化,对娘娘的禁锢也会解开。
“下去吧,本宫乏了。”魏皇后挥了挥手,重新将身上的被子拉起来盖住了肩头。
“娘娘,趁着这次魏家立功,要些恩典吧?”
魏皇后却没有再说话。
女官端着灯退了下去,坤宁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魏皇后却在这种冷清中继续有了睡意。
对于一个自私、凉薄的人,他做出一点点让步,都会觉得皇恩浩荡,花在她身上,枯树难逢春,她要来做什么呢?不如用在谌哥身上,让谌哥的路走得更轻松些。
想要利用魏家可以,她已经不堪用,皇帝将心思花在别人身上,比如谌哥,让谌哥去做事,谌哥也能借此放开手脚。
魏家也会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不曾提要求来宫中见她一面,真正的亲人彼此都清楚什么才是最好的,默默地关切就好。
魏皇后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
顾明珠见过了薛老通判向怀远侯府走去。
顾明珠看向柳苏:“薛老通判若是吩咐聂忱做事,不用将内情禀告给魏大人。”
她能看出来薛老通判还惦记着严探花的案子,这案子涉及到北疆,想要查明需要冒些危险。
除了帮着魏大人查赵老将军的案子之外,她也有她的事要做,这也是她按照严探花的意思,做起坊间人的原因。
她不用顾明珠的身份是怕牵扯怀远侯府,魏家这面大旗好扯,却也不能任意拿起来用,这她还是能分得清楚,魏大人只拆穿了她的身份,还不知道她为何要假扮蒋姑娘和医婆,这些事她不会与魏大人说。
顾明珠道:“告诉聂忱可能会有危险,让他慎重做事。”
柳苏应声:“小姐放心,聂忱与我都不怕,就像查张老爷的案子一样……”
顾明珠道:“那怎么一样?张老爷与你有恩,聂忱也是想要为他师父正名,这次不同,严探花只是与我有关系。”
柳苏沉默片刻:“在我心中大小姐就是张老爷,在聂忱心里您就是他师父,张老爷和师父不在了,好在有您在这里。”
顾明珠心头一暖,她会尽最大可能护好他们:“你瞧瞧……”
柳苏只见顾大小姐伸手指向天边:“无论发生什么事,天都会亮。”而她也一定会走在天亮那一刻,看着躲在黑暗中的那些人。
看着大小姐轻松的脚步,柳苏这一刻差点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其实在聂忱心中,大小姐是他的义父,而非师父。师父、义父,一字之差,马马虎虎也差不多吧!
回到顾家,宝瞳立即上前来侍奉顾明珠换衣衫,刚刚拿下幂篱,感觉到有个东西从她身上滚落,顾明珠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宝瞳忙将东西捡起来:“大小姐,这是什么?”
顾明珠看过去,那好像是一枚小巧的玉印,不知什么时候裹进了她衣服里。
宝瞳将玉印翻过来:“大小姐,这上面有字。”
顾明珠将玉印接在手中仔细瞧,上面的“谌”字格外清晰,这好像是魏大人的私印,这私印用的是白玉料,纯净、清透不含任何杂质,只可惜一角破损了。
魏大人用的东西都极贵,这白玉料有些可惜了,问题是魏大人的私印怎么会在她这里,难不成是不小心从值房里带出来的?不可能啊,她身手还算敏捷,应当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听到父亲来了,一时慌张,收拾食盒的时候没注意……
“大小姐,这章像是用了些年头了,这玉色是养了许久的。”
宝瞳这样一说,事态好似更加严重了。
她在周家学过金石篆刻,只有一个字的私印,一般都是自己篆刻,贴身携带,吩咐身边亲信做事时用的,现在刻字的地方摔出个豁,肯定是不能用了。
顾明珠承认,她为了查案会用张老爷的手段拿些东西,所谓“雁过拔毛”,不过自从知晓魏大人身份之后,她就没再向魏大人伸过手。
这私印怎么就长了腿儿跟她回家了?
宝瞳看着大小姐的眉宇渐渐皱起来,不禁心疼地道:“大小姐,奴婢看着这玉上又没有字了,不对……都是奴婢眼神不好,这哪里是玉啊,分明是一块烂石头,这样的东西奴婢拿去丢了,保证不会有人再看到它。”
毁尸灭迹很是不错,顾明珠望着手中的玉印,心底却总有一种过意不去的感觉,这么好的玉料,多少年才能长成这样,丢掉着实太过可惜,
这放在雕刻师父那里,可以将上面那一层磨掉,再照着之前的样子雕刻一个一模一样的“谌”字上去。
顾明珠深深地望了那长腿的玉印一眼,她还真的有些为难。
……
程大老爷害妻的案子上了朝堂,皇帝大为震怒,命顺天府衙和大理寺彻查到底。
朝臣们发现多少日子没有露面的太子和三皇子一起垂着头站在旁边。
皇帝看向缩在那里的东宫,这一连串的案子都是因东宫而起,如果不是太子贪图钱财贩卖马匹,也就不会被林寺真趁机利用。
如今大周武将们议论纷纷,榆林卫的冤案闹得人人自危,抓不住那始作俑者就人心难安。
皇帝看着大殿上的臣子:“朕本想等着击退鞑靼之后,再提此事,没想到东宫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让朕失望。”
听到这话太子浑身颤抖起来,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果。
皇帝道:“朕要为大周另择储君。”
第262章 疯癫
皇帝这话一说,太子脚下踉跄,旁边的三皇子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搀扶。
“大哥……”
三皇子刚刚开口,太子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三皇子下颌上。
“不用你在这里装模作样,都是你害我,”太子说着向皇帝看去,“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他们一步步引诱儿臣这样做,就是想要儿臣做不成储君。”
太子的神情看起来异常癫狂:“父皇,您看看儿臣被他们害成什么模样。”
太子说着将覆在脸上的面纱撤掉,那恐怖的伤痕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太子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冠,宫人花功夫好不容易才别上的假发也一起落下来。
许多人还没见过太子受伤后的模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子披头散发,一脸狰狞:“父皇,您看啊,就是他,他想要坐上储君之位,一步步将儿臣害成这般模样。”
三皇子脸上微变,没想到太子会当着朝臣的面发疯,不过三皇子之前有被太子用瓷片刺伤的经历,现在神情还算镇定,立即跪下来道:“父皇明鉴,儿臣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害过大哥,若是儿臣动过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就让儿臣……就让儿臣再也不能做宋氏子孙。”
三皇子跪下之后,五皇子战战兢兢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垂下头站在旁边,仿佛恨不得藏匿起来,免得皇帝看到他。
“哈哈哈,”太子听到这话转头看向朝臣,“你们相信吗?相信他说的话?”
太子一步步向前,忽然拉住了旁边站着的裴尚青,裴尚青是少詹士,这次与东宫臣子一起站在太子身后,等待皇上处置。
“裴卿,裴先生,”太子道,“您倒是说一句话啊,本宫是否被人陷害?陷害本宫为了什么?自然是要坐上那储君之位,本宫说得对不对?”
裴尚青面容平静,不理会自己被太子扯乱的官服,躬身道:“殿下就算被废,也曾是大周太子,不可在大殿上失仪,日后殿下还是皇子,还要为社稷出力。”
太子听到这话,表情更加愤怒:“你还是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就用这几句话搪塞本宫,本宫早就听够了。”
太子说完扬起手向裴尚青头上打去,周围一阵惊呼声,裴尚青不躲不避,头上的官帽掉落在大殿之上。
太子看着裴尚青的模样立即大笑:“裴卿与本宫还不是一样,本宫被废,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都是老三的眼线,都在为老三办事。”
裴尚青弯腰捡起了官帽,平静地将帽子戴好,撩开官服跪下请罪:“皇上,殿下失德微臣等辅佐不力,失职失责,请皇上责罚。”
东宫的官员全都跟着跪下。
太子见到这样的情形,眼睛一红,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他东宫的人全都跪下了,他们全都认同了父皇的决定,朝中没有人再为他说话,他从今天开始不再是大周的储君。
“父皇,儿臣冤屈……父皇……儿臣储君做得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害怕被人算计,尽心竭力为大周着想,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太子终于跪倒在地,他奋力地举起了一根手指,脸上表情扭曲,死死地盯着皇帝,目光瘆人,“就一次行不行,父皇不是常夸赞儿臣孝顺、懂事吗?儿臣可是父皇的长子,皇后娘娘不能为父皇诞下嫡子,儿臣这个长子与嫡子何异?
立嫡立长,这储君之位都该是儿臣的,谁也不能与儿臣抢夺。”
“放肆,”皇帝怒喝,“身为皇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言辞,在朝堂上乱嫡庶。”
太子打了个冷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有什么错?难道这不是实话?难道魏皇后不是一个摆设?
想起魏皇后,太子想到了魏元谌,目光向周围看去,终于定在了魏元谌脸上:“父皇,魏家害儿臣……魏元谌他想杀了儿臣……”
矛头被引到魏家身上,朝堂上的臣子纷纷向魏从智和魏元谌叔侄二人看去,魏从智看着大殿顶上的木梁,一副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有人盯他时间久了,魏从智就翻个白眼,场面变得十分难堪。
倒是魏元谌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任何的质疑仿佛都动摇不得他心性半分,他没有开口说话,废太子的言语仿佛根本不值得他去辩驳。
皇帝凝视着众人,他的长子疯癫无状,老三和老五也跪在一旁不敢说话,他的几个儿子此时看起来竟好像不如魏家子孙。
“将大皇子带下去治病,病好之前不准走出府邸,”皇帝说着看向东宫臣子,“东宫有今日都是你们失职,所有官员革职查办。”
朝臣们有些惊讶,以为皇上会对裴尚青网开一面,毕竟裴尚青抱病在家一年有余,战马案前多次请辞少詹士之职,若是获罪离开,裴家辅佐之臣的名声算是荡然无存,由此可见,太子被废,皇上心中到底有多愤怒,皇上还是希望贵妃的子嗣能够承继皇位。
从前亲近贵妃的臣子,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稍安,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将来谁承继皇位还不一定,贵妃的九皇子未必就没有机会,再说前朝也有废太子重新做储君登上皇位的例子,虽然大皇子看起来已经疯癫,但有一线希望也是好的。
皇帝话刚到这里,太子忽然大笑起来,然后他盯着三皇子恶狠狠地道:“你想做下一个东宫?咯咯咯,那你就试一试,试试坐在储君之位上的滋味儿,你以为你能如意?你的下场未必比我好。”
龙禁尉上前将太子架出了大殿,太子边挣扎边喊:“宋佑,你敢发誓吗?你发誓这辈子不做储君,否则天打雷劈。
父皇,父皇您不是最疼儿子的吗?您再给儿子一次机会,儿子定然会做好储君,儿子还能为您做许多事,二弟和姑母……唔唔唔。”
显然太子的嘴被龙禁尉捂住了。
三皇子宋佑趴伏在地。
魏元谌终于将目光挪到废太子身上,废太子想说的是永康长公主和二皇子谋反的案子。太子说:儿子还能为您做许多事。是否包括那谋反案?
第263章 升官
太子被逐出大殿,东宫的官员叩拜皇帝之后跟着离开。
大殿之上一时安静,半晌皇帝才看向朝臣淡淡地道:“早些年朕就训斥太子,谁知他屡教不改,闹出如今的祸端,朕也有过错。”
重臣立即躬身道:“是臣等之过,请皇上责罚。”
“错便是错,”皇帝面容肃穆而坦然,“朕从不怕认错,只要对社稷有益,朕下罪己诏又能如何?这桩事朕为君为父都有过失,但太子更是罪无可恕,今日一废,永不再复,其余皇子能够以此为戒,不要再让朕失望。”
三皇子和五皇子下跪行礼:“儿臣定会谨记于心。”
皇帝说完这些看向魏元谌:“此案尚未了结,魏卿还要继续追查,找出驱使林寺真之人。”
魏元谌朗声道:“微臣遵旨。”
顺天府尹苏甫适时上前道:“程家案子还请皇上定夺,是否要移交大理寺。”程大老爷是怀柔公主驸马的亲生父亲,也算是皇亲国戚,就算不移交给宗正寺也要大理寺接手。
皇帝淡淡地道:“顺天府审理即可,若另有内情再行上奏。”
也就是说,皇上没有将程家当做皇亲国戚,没有给程大老爷任何恩典,苏甫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乔嵩,乔嵩温文尔雅,脸上仿佛挂着一抹笑容,完全不像是主掌刑部讼狱之人。
袁知行本该出列为妹妹诉冤,但皇上提及“内情”,袁知行一时没有琢磨清楚皇上的用意,皇上这样惩戒程家,算是给了他脸面,他怎么好再去纠缠,不过这样一来他也无法借机为袁家洗脱所有罪责。
皇帝接着道:“魏元谌查案有功,授资治少尹,大同府立功文武官员,论功行赏,由吏部拟文呈交中书省。”
中书省的几位老臣立即躬身领命。
魏元谌走出几步,撩开官服跪在大殿上谢恩。
皇帝从魏元谌身上,仿佛看到了魏从晟的影子,立于那里即便不说话,也像是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魏元谌抬起眼睛,英气的眉峰,细长的瑞凤眼,让皇帝更加似曾相识,那不是魏从晟,那是阿毓,他的中宫皇后。
外甥肖姑,这也很自然,魏家人的脾性也都传到了魏元谌身上,皇帝眼前再次浮现出坤宁宫紧闭的大门,无论什么样的性子,只要他不答应,她依旧无法从里面走出来。魏家也是一样,就算是世家名门,也要为他所用,他不给的,他们永远也得不到。
阿毓与他离心最终又能有什么结果?难道他的心思她会不明白?既然选择做大周的皇后,就要有皇后的样子,不能只为私利,阿毓拿着那些寒药,抱着两个孩儿的灵位来质问他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不是一个皇后该做的,从那时起她就不再是大周的皇后。
魏元谌起身站到一旁,皇帝又看向怀远侯顾崇义。
战马案由怀远侯而起,若非怀远侯也不能查出林寺真这些通敌的边将,京中不少官员对顾崇义满心羡慕,这位怀远侯的运气委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