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是不是您……老爷……”
妇人边喊边向这边靠近,除此之外周围依旧一片安静,凶徒皱起眉头,难道衙门的人真的都走了。
见到赵家下人,赵二老爷忽然间身体里有了力气,顾不得那抵在他胸口的匕首,整个人竭力地挣扎起来,头重重地向后撞去,试图要将身后的凶徒甩开。
赵二老爷不想死,他脑海中只有那刚刚出生的小儿,还有那滔天的怨气,为何他最终要承受所有罪名。
赵二老爷的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凶徒脸上,凶徒只觉得一疼,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无论怎么样,他都不能丢了赵二老爷,一个念头闪过,他手中的匕首重重地向下刺去。
滚热的鲜血冒出来,淌在凶徒的手上,凶徒将匕首,很快又连刺一刀,拔出准备再要扎下去时,赵二老爷扭动肩膀撞向了凶徒,凶徒没想到赵二老爷在中了两刀的情形下,还能挣扎,惊讶中下意识错身躲闪,两个人拉开些许距离,这时传来破空声响,一支箭奔袭而至不偏不倚射进了凶徒露出的身子。
赵二老爷趁机向前跑去。
两条人影从周围冒出来,一个扑向了凶徒,一个去迎上赵二老爷。
赵二老爷死死地盯着赵家管事妈妈,想要说话,嘴一张吐出的都是鲜血,然后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更多的人走上前来。
初九伸手压住了赵二老爷身上的伤口,鲜血却止不住地往外淌,初九不禁皱起眉头,三爷想出来的已是最好的计策,只要凶徒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就可以一箭射过来,可惜那凶徒太过谨慎,一直藏在窝棚中不出来,发现事情不对之后立即向赵二老爷下手。
赵二老爷虽然还是逃出来,身上伤成这样,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太可惜了,赵二老爷会些拳脚功夫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魏元谌看向赵家管事妈妈吩咐一声:“说。”
管事妈妈看着赵二老爷的惨状,半晌才更咽着道:“二老爷,二太太生了小少爷……呜呜呜……老爷您不能死啊,您不能死……
他们都说是您杀了人,我们赵家也被查抄了,赵恭人她……她怎么不救您……您到底被谁陷害了啊。”
魏元谌看着赵二老爷,赵二老爷眼睛翻动着,仿佛立即就要断气,他的嘴一开一合,吐出来的却都是鲜血,赵二老爷显然有话要说。
他让赵家管事妈妈说出赵二老爷最关心的事,又特意提及赵恭人,就是要让赵二老爷明白现在的处境,为赵家再争取一线希望,如果赵二老爷提供了线索,说不定朝廷会网开一面不会将整个赵氏牵扯进去,最可能活下来的自然就是刚刚出生的小儿,其实赵二太太到底有没有生产,他并不知晓,一切都是骗赵二老爷的。
初九将赵二老爷被绑缚的双手解开,赵二老爷一把拉住了魏元谌,手指快速在魏元谌手心中滑动起来。
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
赵二老爷手指上沾了鲜血,在魏元谌手心里划得模糊一片,仿佛画了一道线,然后还有……一条类似鱼的东西。
当所有人还没有看明白赵二老爷到底写的是什么时,赵二老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然后手彻底地垂了下去,只有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睁着。
死不瞑目。
太子看着赵二老爷咽了气,心里安定了几分,还好事情没有闹到最糟糕的一步,就是不知道赵二老爷到底透露了什么给魏元谌。
“太子爷,大人……那凶徒……那凶徒……”
东宫的护卫吞吞吐吐地禀告。
“说,”太子皱起眉头,“凶徒怎么了?”
“太子爷,那是我们东宫的人。”
第114章 输了
东宫护卫这话,仿佛将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太子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说着不等那护卫再回话,大步走到凶徒面前去查看。
那凶徒虽然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已经被衙差绑缚好押在一旁。
太子看着那凶徒的脸:“他是谁?怎么在东宫任职?为何本宫没有印象?”
东宫护卫立即道:“是在外院把守的护卫,太子爷没怎么见过。”
“是谁派你来的?”太子冷声道,“为何要杀赵二?”
护卫一脸木然不肯说话。
魏元谌道:“赵二老爷和汪道昌被杀,这案子就再也查不下去了,按理说杀了赵二老爷的人就是幕后主使,他是太子府的人,这罪名自然就要落在太子爷身上。”
许多官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话也就魏大人敢说,而且是当着太子的面说。
太子正要接口,魏元谌接着道:“可惜,这件事做得漏洞百出,即便看到这个结果,也让人难以信服,明明可以立即将赵二老爷杀死,为何非要将我们引来?”
立即有人附和:“对,对,魏大人说的没错,这分明就是想要陷害太子爷。”
众人转过头一看,冯安平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山,就混迹在人群中间,这个太原府通判怕不是个傻子,还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势,就敢随便说话,这是想要讨好太子爷,什么都顾不得了。
太子一脸怒气,目光威严地盯着护卫:“说,是谁指使你的?”
凶徒垂着眼睛,现在的情形与他想的不一样,魏元谌没有上当,而且戳穿了整桩事的蹊跷之处,如果他说是被魏家收买,恐怕也无人相信。
“太子爷,这桩事要查清楚,”魏元谌道,“事关战马和铁器,这种罪名沾不得,一旦有了厉害关系,不弄个明明白白,将来必然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魏元谌的话意味深长,不远处的申先生表面上神情从容,手心里却微微出了些汗。
魏元谌道:“钦差密匣即将递上京,赵二老爷被杀之事,就让文吏写清楚,诸位与我一同具名之后呈给皇上,也算为太子爷澄清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官员们低声议论。
“下官愿意。”冯安平又开口说话,这声音听起来尖锐又不合时宜。
冯安平身边的官员都向两边躲了躲,显然不想与这傻子为伍。
冯安平一脸真诚地看着太子爷,既然是配合魏大人说话,自然要竭尽所能,不知他的表情可像是在谄媚?难为他这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此时要换上这样的脸孔。
魏元谌道:“其余的大人呢?莫非觉得太子爷与这桩事有关?”
魏元谌这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官员们连连道:“无关,无关……明眼人一看就知晓。”
魏元谌看向太子:“本官在京中接下这差事之后,就听人说,太原府是太子爷的地方,太子爷每年都要来太原府数次,太原府的官员许多都是太子爷提拔,太原府的事太子爷再清楚不过,如今案子刚刚有了眉目,太子爷就来到了这里,还让护卫杀死赵二老爷,岂不是明着承认这些案子与东宫有关?太子爷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谁敢这般污蔑本宫,”太子皱起眉头,神情坦然,“本宫推举官员是为大周举贤,现在来到太原府也是想要查明案情,这种话就算闹到皇上面前也不会有人相信。”
“人言可畏,小心些总是没错,”魏元谌微微扬起嘴唇,不知是在笑谁,“不是还有人说本官与太子爷是生死之敌,得了机会便会互相痛下杀手。
魏家只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哪里敢与大周储君论生死?这种话明明就是无端陷害,却还是有人会相信。”
站在一旁的崔祯听到这话不禁抬起眼睛,魏元谌借着此事为自己证明,太子爷却不能反驳,不得不说魏元谌棋高一着,无论魏家将来如何,他都不想与魏元谌这样的人为敌,他要尽快弄清楚,魏元谌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他自认在朝中行事公允,不曾害过谁,他与魏家之事八成是误解。
魏元谌向太子躬身:“本官查案绝无半点徇私之心,还请太子爷明鉴。”
魏元谌少有这种恭敬的时候,他这腰一弯,让太子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快起来,快起来,”太子伸手将魏元谌扶起,“魏大人自然不会如此,本宫是绝不会信那些话的。”
冯安平不失时机地下拜:“太子爷英明。”说完之后他像旁边的官员看去,官员的目光纷纷躲闪。
魏元谌沉吟道:“所以本官要将此事禀告朝廷,请朝廷仔细查明,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大意,要将此案从头到尾查的没有半点疑点,才能对得起大周朝廷,为太子爷清除后患。”
太子微微皱眉,魏元谌弄半天怎么将他绕了进去,仿佛这案子不查,他就会大祸临头一般,笑话,如果魏元谌不来太原府查案,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
太子道:“魏大人为大周查案自然要追究到底,不过魏大人已经说了,此案这与本宫无关,为何要清除后患?”
“本来我以为就算赵二老爷已死,这案子一时半刻查不出线索,也无关大局,主犯韩钰已经抓到,剩下的人只怕掀不起太大风浪,”魏元谌看向那杀死赵二老爷的凶徒,“当看到这凶徒乃是东宫护卫时,我就改变了想法,动用东宫护卫来陷害太子爷,可见幕后之人的本事,他不但藏匿极深,而且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样的人比韩钰更加可怕,往往能够杀人于无形。”
太子心中知晓这是申先生设下的圈套,并没有将魏元谌的话放在心上,申先生对付的是魏元谌,而不是他,他自然无需惊慌。
太子刚想到这里,忽然肩膀一沉,他转头看到了魏元谌。
“太子爷还没看过衙门关于此案的文书吧?太子爷可知道这些年山西内的私矿到底炼制了多少铁器?怀远侯通过马粪和草料算出行太仆寺到底养了多少匹战马?”
太子仔细地听着,不知魏元谌到底要说些什么。
魏元谌接着道:“无论是私矿炼制铁器的数目还是行太仆寺饲养马匹的数目,都与赵二老爷的账目对不上,赵二老爷账面上动用的铁器换来的战马不过就是一小部分,如果私矿上所有铁器都用来换了战马,那么就还数目巨大的一批战马不知去向,当然铁器还能另作他用,那么这批铁器又去了哪里?”
太子听到这里不禁一怔,他下意识地去看申先生,赵二老爷每年到底买卖了多少战马?得了多少的铁器?是否与他手中账目相合?
“那些不在账面上的战马被谁拿走了?铁器又去了哪里?”魏元谌看向赵二老爷的尸身,“我怀疑这就是那些人向汪道昌和赵二老爷下手的原因,如此一来一切就死无对证了。”
太子总算明白了魏元谌的意思,如果魏元谌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就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在谋私利,这件事只要审问一下汪道昌和赵二老爷就知晓实情,这两个人却都被处置了。
魏元谌压低声音道:“万一哪天,战马和铁器出现在太子爷手中,那可就更说不清楚了。”
太子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沉:“查,定要查个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谋算他,他势必要将那人抓出来。
“将人关押起来,”太子指向那凶徒,“本宫亲自审问。”
大局落定,官员们纷纷松了口气。
“大人,”衙门的人快步走向魏元谌,“汪道昌的兄嫂要连夜逃走,已经被拦下了。”
旁边的初九眨了眨眼睛,等到衙差离开,这才上前在魏元谌耳边道:“三爷,您输了啊,人家那边可都活着……您这……将赵二老爷弄死了,日后再见面恐怕要矮人一头了。”
第115章 大白生气了
魏元谌眉头一皱,初九这是在奚落他?
日后再见面恐怕要矮人一头?他矮谁一头?顾明珠?
他什么时候做事要与她相比较了?
幽深的目光望过来,初九立即捂住了嘴,转头去看赵二老爷的尸身,他只是实话实说。
他也很想三爷赢,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其实也不怪三爷,”初九低声道,“可能是顾……那位报信晚了。”
魏元谌的眉角如同落了层霜雪,初九是在提醒他,现在这个结果还要得益于她前来宴席上传话。
魏元谌不想理睬初九,看来是他的规矩太松懈了,晚上将初九那十军棍加到二十,让初九仔细想想明白,以后到底该怎么说话。
“大人,”冯安平走上前来,平时他不敢多说话,现在借着太子爷的晦气,他也能上前跟大人多说几句,“要不是大人,可能抓不住那凶徒,赵二老爷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您不要放在心上。”
冯安平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初九,初九一脸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八成是因为没有救下赵二老爷被责怪了。
可怜的初九。
冯安平想到这里,决定心疼心疼初九:“大人您也不要怪初九,方才我都瞧见了,初九拉弓射箭分毫不差,换了谁恐怕都是这个结果,衙门的人也都小心仔细,到了最后也没惊动那凶徒,赵家管事也都是照您说的去喊叫……”
魏元谌眉角再次一跳,微微侧过脸来。
冯安平看着魏大人那张静谧从容的脸孔,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里结了冰碴,冻得他瑟瑟发抖,后面半句话竟然忘记说了。
这是咋回事?他只是用言语贿赂一下魏大人,难道也错了吗?
“那你觉得是谁的错?”魏元谌道。
冯安平仔细思量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却发现魏大人已经走了。
谁的错?冯安平吞咽一口,其实他想说,这是最好的安排,大家都尽职尽责……初九没错,衙差没错,难道他还能怪罪魏大人不成?真是可笑,换做旁人赵二老爷的尸体都硬了。
等等,魏大人该不会真的误会了吧?他真心是来贿赂的,不是找茬抨击上司的,冯安平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小而无助。
魏元谌一路下了山,将事情交待给陆慎之,然后找到了等在山下的聂忱,方才就是聂忱来禀告汪道昌兄嫂的事。
“人都没事?”魏元谌淡淡地问。
“没事。”聂忱不知魏大人为何突然问这话,他方才说得清楚,汪道昌兄嫂一家整整齐齐,好端端的没有半点损伤。
魏元谌没有说话,聂忱接着道:“我们到了汪道昌兄嫂家时,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人,打听才知道汪道昌死之后,邻里就再也没见到汪道昌兄嫂的踪影,我们四处搜查,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油灯周围落着几只死去的飞虫,还有一只飞虫被烧坏了翅膀,还没有死去,飞虫有扑火的习性,这盏油灯定然才被用过。
汪道昌兄嫂的住处很简陋,两日家中无人,捕鼠匣子里应该有老鼠,我们去的时候却发现三只捕鼠匣里一只老鼠都没有,除此之外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妥善的放好,瓷器用具都封在坛子中。
我与师妹商量了一下,觉得汪道昌的兄嫂并没有走远,他们每日都会回到家中查看,捕鼠匣子里的老鼠就是他们带走的,而且他们将家中物什都放好,定是准备要回来的。
那家中已经一贫如洗,就连偷盗之人都不会光顾,也就只有这家的主人才会如此牵挂家中的情形。
我们怀疑王道昌兄嫂一家就藏在附近,所以我们在他家院子里烧了一把草,让人觉得是屋子失火,果然将这一家人引了回来。”
弄清楚了这家人的心思,做起事来自然水到渠成,魏元谌翻身上马:“汪道昌兄嫂可说了些什么?”
聂忱道:“他们只说什么都不知晓,那汪家妇撒泼、耍赖哭个不停,说我们抓错了人,恐怕还有的周旋,我师妹正在向她问话。”
聂忱也骑马跟了上去:“大人您要去提审汪家人吗?”
“不急,”魏元谌道,“先去将赵二的文书做妥当,拿给官员们具名之后再说。”这不是离“顾大小姐”起床还有一个多时辰吗?她这么聪明,可不是那夹瓷盏,对付一个妇人绰绰有余。
顾明珠托着腮看哭了大半个时辰的汪大媳妇,汪家几个男人都缩在那里,显然汪家全都靠汪大媳妇出主意,这汪大媳妇自认十分聪明,仿佛能看透一切,不会轻易说实话,被逼问的多了,只会用这些耍赖的手段应对。
她不像魏大人,素有残酷无情的名声和手段,不过小女子也有小女子的法子,能让汪大媳妇自己来说。
汪大媳妇正觉得口干舌燥,一碗水就送到了她面前。
顾明珠道:“喝吧……喝完再哭……一会儿……魏大人来了……就怕你没力气哭……想要吃些什么吗?我……让人去找些来,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汪大媳妇不哭了,小姑娘跟她说的那个魏大人她知道,就是将韩知府抓起来的那位钦差,听说对付韩知府时,动用了酷刑,将韩知府半个身子的肉都剐了,别说多可怕了。
这衙门里的官员也是一样,任谁被怀疑上,都要先被抽一顿鞭子,那位陆大人被打之后,还要四处办差,鲜血都透了官服,那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的。
所以这小姑娘才会用一副可怜的口气与她说话。
汪大媳妇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心中生寒,那些人不会上来就对她动手吧?
顾明珠站起身准备走出大牢。
“这位姑娘,”汪大媳妇立即爬起来扑到顾明珠脚下,“你行行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明珠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去搀扶汪大媳妇:“大嫂……您起来……我也只是帮衙门查案,知道的不多。”
知道的不多那还是知道啊,汪大媳妇觉得自己选对了,趁着衙门里的大人都没来,她向这姑娘问一问。
姑娘心思不多,定能被她套出实话,她也能有些准备。
顾明珠向门口看去:“大……大人们还没回来吗?”
“蒋姑娘,”衙差道,“大人们在处置赵二老爷的案子,一会儿才能到。”
听到这话,汪大媳妇将顾明珠抱得更紧了,如同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顾明珠无奈只好重新走回来。
“姑娘,”汪大媳妇低声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来抓我们?是否与那汪二有关?”
顾明珠没有说话,汪大媳妇却仿佛得到了答案:“我就知道一定是那汪二,他平日里对我们不闻不问,死了还不忘记捎带上我们,汪二因何被杀?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银子?”
说到银子,汪大媳妇目光闪烁,汪大和儿子也都神情异常,顾明珠收回目光,看来汪道昌的兄嫂至少知道一笔不义之财。
顾明珠试探着问:“东西在哪里?”
第116章 黑脸
听到姑娘这样问,汪大媳妇心中一慌立即否认。
“什……什么东西?姑娘……你在说什么?”汪大媳妇说着向汪家几个男人看过去。
汪家男人都低下头。
顾明珠望着汪大媳妇那身洗的发白的衣裳:“突然……得了一笔银钱……是好事……那也可能是灾祸……你想好了。”
汪大媳妇看着眼前的姑娘再次起身,她没说什么啊,那姑娘就像什么都知晓了似的。
“就怕银钱放在那里……没法去花……不知什么时候就便宜了别人,”顾明珠道,“你这样哭有什么用?衙门若是不知晓……怎么会抓你们?”
汪大媳妇激灵灵地一颤,这话委实说到了她心里,她虽然喜欢银钱,好不容易拿到的银钱自己花不到,白白给了别人更加可怕。
“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些了。”顾明珠说完又准备起身。
这姑娘的话什么意思?他们从此就出不去了?汪二到底犯了多大的罪,汪大媳妇心中慌极了,最可怕的是,衙门好像什么都知晓了,她就算不说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姑娘,”汪大媳妇忍不住道,“汪二是让人送了银票和地契给我们,不过我们没拿,就埋在了汪家祖坟上,汪二这些年一直愤恨我们,从来没有将我们当做兄嫂,不时地还要打压我们一番,怎么会突然给我们银子?这其中必然有诈。”
顾明珠仔细地听着,然后忽然叹口气:“既然你觉得有问题……为何不送来衙门?埋在祖坟做什么?是想要等……事情过去之后再去取来吗?汪家就两房亲兄弟……汪道昌临死之前……将东西都给了你们……你说没关系……只怕大人们不会相信……”
连一个姑娘都瞒不住,更别说一会儿来审他们的大人。
汪大媳妇的心凉了半截,她又攥住了面前姑娘的衣衫:“那我们该怎么办?”
顾明珠摇了摇头,仿佛断定汪大一家没有了希望:“一会儿……陆大人……会来……你将知晓的都告诉陆大人,陆大人……总归是太原府的官员……你们的父母官。”现在情势太过复杂,谁知道太子的人会不会来问案,陆大人一身正气,面容亲和,除了能威慑犯人之外,还能取得旁人的信任。
汪大媳妇明白过来,这姑娘真的是在提点她,跟陆大人说实话也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落在别人手中他们就更加没有了希望,她会死死攥住陆大人。
顾明珠在值房问话汪家人,值房外站着两个人,借着一个洞开的小窗口,将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陆慎之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魏大人,他将赵二老爷的凶徒押入大牢之后,就听衙差来禀告:蒋姑娘正在安抚汪家人,看起来一会儿他就能去问审了。
听到这话陆慎之就向值房走去,没想到本来要去处置公务文书的魏大人也一起跟了过来。
于是蒋姑娘说的话,魏大人都听到了,虽说蒋姑娘是为了查案,但总归扯了魏大人这面大旗……魏大人无辜被涂了黑脸,做了恐吓别人的角色,不知会不会觉得不快。
“去吧,”魏元谌淡淡地吩咐道,“汪大一家应该会说实情。”顾大小姐这样费心地铺垫,陆慎之审案必然水到渠成。
陆慎之松了口气,是他想多了,魏大人没有那么小心眼:“大人进去吗?”
“不去了,”魏元谌淡淡地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置。”在她的谋划中,他可是最后才要出场收拾残局的,看在她是为了审案的份上,他也不会自己拆台。
陆慎之立即快步走进了值房中。
魏元谌没有挪动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陆慎之进了门,汪大媳妇果然立即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魏元谌目光幽深,顾大小姐配合衙门审讯人的手段很是娴熟,仿佛熟谙此道似的,该利用的全都利用了,而且很明白如今的局势。她这样急着从汪家人最终掏出口供,显然是怕太子节外生枝。
顾大小姐多大?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出来办案,就算懂得这些,未必强于她。
更别说除此之外,她还通机关,药理,调琴,那琴音……
“三爷,开始审了。”
初九低声提醒,这么要紧的关头,三爷目光深远竟然好像失神了。
魏元谌将思绪拉回来,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乜了初九一眼,他这是被初九扰了心神,要不是初九那番话,他怎么会思量这些。
初九缩了缩脖子,不知为何有种自己要倒大霉的感觉,看来他得小心着些,人倒霉的时候放屁都砸脚后跟。
汪大媳妇开始向陆慎之诉苦。
“陆大人,”汪大媳妇道,“他们兄弟十年前就不来往了。”
汪大媳妇说着站起身将角落里的汪大拉出来:“您看看,兄弟在行太仆寺做寺丞,我们一家却过得如此寒酸,那汪二若是有半点兄弟之情,我们何至于如此。”
汪大媳妇啐了一口:“汪二就是个混账,忘记了当年若非他哥养活他,他早就死了,我们家是军户,兄弟两个都去了军中,我家汪大腿上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回来耕种,那汪二倒是走了运气,立下了战功有了今日的风光。
汪二做了官,总该提携兄长几分,汪二不但没有这样做,偶尔上门也是对兄长百般埋怨,仿佛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汪大媳妇说话时,汪大始终低着头。
“不信大人可以去问,妇人不敢对大人撒谎,”汪大媳妇接着道,“汪二死之前登门给我们这些东西,让我们远离太原府,我家男人还真的相信,汪二是为了我们好,亏得我多了一个心眼,没有拿着银钱离开,否则哪里能说得清楚?由此可知,汪二给我们银钱是在故意害我们。”
陆慎之道:“汪大,可是这样吗?”
汪大没有犹豫:“都是妇人说的这般,这些年我那弟弟没有给过我们银钱,这是第一次。”
陆慎之道:“汪二给你们银钱时可还说过别的话?”
汪大摇头:“没有了,二弟将我叫到村口站了一会儿,天黑了他才离开。”
陆慎之沉吟片刻道:“汪二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其他亲人?”
汪大老老实实地道:“我爹娘去的早,二弟娶过妻,我那弟媳与二弟脾性不和,六年前也生病去了,所以……也再没有……”
“怎么没有,”汪大媳妇这是插嘴道,“我知道汪二有个相好的,我曾碰见他给那女子买钗子,那钗子十分精致,上面是个大凤凰咧,那凤凰的眼睛是块碧绿的宝石,那钗子必然贵得很,汪二不成亲,但他却在外面养着女人,那女人定是见不得光的,否则汪二怎会如此小心。”
汪大媳妇说到这里抬起头:“大人,我大约知道那女人住在哪里。”
第117章 要钱
汪大媳妇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去那家首饰铺子里做浆洗,看到汪二找首饰铺子里的东家修一支钗子。
汪大媳妇道:“这种事我绝不会记错的,那宝石有鱼眼睛那么大。”
汪大媳妇用手比了比,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那凤凰身上也有许多颜色的宝石,看着金光闪闪。汪二没有妻室,那这种女子戴的物件儿做什么,我就一路跟着汪二去瞧,然后我就看到他去了东大巷,进了巷子里第二户人家。”
陆慎之听到这话看向身边的衙差,衙差会意快步走了出去。
汪大媳妇接着道:“大人可将那首饰铺子的东家唤过来询问,到时便知道妇人说的都是实情。”
说完这话,汪大媳妇拍了拍头:“民妇忘记说了,那首饰铺子是西市廖家,那位廖家师父的手艺堪比官造,还有京中的达官显贵千里迢迢来寻他,汪二与廖家师父甚为熟络,去了肯定不止一次。”
顾明珠仔细想着那支钗子,最近两年嵌宝的首饰格外盛行,宝石的价格也是日益昂贵,父亲送给母亲一套鸽子红的头面,母亲寻常不会拿出来用。
如果汪道昌买的那支簪子,真像汪大媳妇说的那样,必然十分贵重,虽说那汪道昌是行太仆寺丞,以他的俸禄,自然不能时时买这样的物件儿。
“先将西市廖家铺子的东家传来,”陆慎之道,“立即就去。”
西市离衙门不远,一炷香时间廖家人也就到了,很快就能分辨出汪大媳妇话中的真假。
汪大媳妇脸上没有担忧,反而舒了一口气:“大人,如果我们帮衙门破了案子,是不是就能从轻处罚,我们只埋了汪二留下的银钱,别的什么也没做啊。”
陆慎之沉声道:“若你们说的是实情,衙门自然会有考量。”
汪大媳妇立即对陆慎之千恩万谢。
果然片刻功夫,廖家人前来回话。廖家老爷看到汪大媳妇心中明白了几分,他给人做首饰从来不多问,因为有些东西恐怕见不得光,尤其是那些贵重的宝石等物,知道太多对他没好处,但现在衙门找上了门,而且汪道昌已经死了,他就没必要隐瞒。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位汪大人说,那些首饰是请了个番人做的,结果宝石镶嵌的不牢固,于是来找我做了修补,我记得其中的凤钗、顶簪和挑心镶嵌的宝石极为贵重,汪大人还拿出了几颗普通的宝石,说是做这些头面剩下的,让我做了支白玉花簪,打了耳坠子和臂钏。”
陆慎之道:“你可还记得那些头面的模样?能不能画下来?”
廖家老爷毕恭毕敬地道:“能,虽然有些细节不能一模一样,但也八九不离十,若是能让我再看到那些东西,我也能辨认得出。”
陆慎之点点头:“那便去画吧!”这样的东西将来都可能会成为证据。
廖家老爷去画,顾明珠跟过去瞧,那些凤钗等物果然华美,白玉花簪和臂钏相比之下就普通得多。
顾明珠仔细地看着那白玉花簪,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大人,东大巷那宅子里没人,听说一个月前就搬走了。”
听到衙差的禀告,陆慎之面色深沉:“去打听清楚,看看那里住的是什么人。”
衙差应了一声退下。
顾明珠仔细听着,现在看来找到那女子,还要费一番功夫,不过越是费事,越证明那女子有问题,一个月前就离开了,算一算应该是魏大人被任命钦差前来太原府查案的时候,所以她是为了躲避魏大人?现在汪道昌一死,就更加不好查证她的身份。
顾明珠看了看柳苏,柳苏点点头示意时间差不多了。
野了一晚上,她也该回家歇着,接下来的事只能等聂忱传给她消息。
顾明珠看向陆慎之:“陆大人,我……有件事……想问问汪家人。”
陆慎之点头,这位蒋姑娘聪明、伶俐,或许会有别的发现。
顾明珠看着汪大:“我想知道……你们兄弟……为何会突然结怨?”
汪大抬起头看向顾明珠,脸上出现略微的挣扎。
“快说啊,”汪大媳妇催促,“难道要一家人为你那兄弟陪葬不成?”
汪大被这样一说低声道:“十二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与二弟一起在军中,正赶上鞑靼入侵,我受了重伤被送回了卫所,和二弟在战场上走失了,二弟一直以为我丢弃了他,所以对我有怨气,从那以后我们就不再来往。”
“就是这样,”汪大媳妇道,“汪二有此上门来骂,就说他哥哥不顾兄弟之情,差点就害死了亲弟弟,一直问我家男人为何要那样做?还说什么,若非有他护着,我家男人早就被杀了。
呸……我家男人是自己福大命大,遇到鞑靼和兵变都能活下来,将来必然会有大福气!”
“好了,”一直软弱无能的汪大,这时候忽然斥责媳妇,“少说一些吧,自家的那点事不嫌丢人。”
汪大媳妇瞪了汪大一眼,却也不再说话。
顾明珠看着汪大,十二年前鞑靼入侵和山西兵变,林寺真的第一个军功,可不就是在山西兵变时立下的。
也就是有那个军功,才会让林寺真在陕西行都司立足,而当时她在林太夫人哪里听到有关老定宁侯的那些话。
老定宁侯就是山西兵变之后过世的。
赵二老爷私自买卖战马,必然要买通边将,林寺真管着肃州卫,既然如此赵二老爷为何不去找妹夫?
战马案发之后,赵二老爷又向妹妹求助,汪道昌在深夜里再次回到赵恭人的客栈,种种动向都像是与林寺真有关。
这次从汪大嘴里听到了山西兵变,林寺真在山西兵变时立了军功,汪道昌也在山西兵变时任职,还有这个说话躲躲闪闪的汪大。
顾明珠这次觉得,这次他们找对了方向,也许顺着山西兵变的事,能查到更多问题。
“姑娘。”柳苏再次催促顾明珠,再耽搁下去恐怕顾家那边会出差错。
顾明珠起身向陆慎之告辞,接下来聂忱可以四处去打听消息,等到线索再汇聚的时候,也许又会揭开一些真相。
顾明珠走出值房,刚好聂忱迎面走过来。
“师兄,”顾明珠上前低声道,“我先回去吧,有消息的话,师兄让柳苏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