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子先走向离他最近的琴娘,“弹一遍给本宫听。”
太子爷这是要准备一个个听下去?申先生面色微沉,那可要误了大事啊。
“太子爷,”申先生道,“不如将琴娘先留下,事后您再……”
太子挥了挥袖子,他等不得了,这些年周二老爷送来不少琴曲,却有许多都是残谱,他日日夜夜百思不得其解,府中的乐人也弹不出个样子,他总感叹当年的周学士活着就好了,周学士填残谱无人能及,而方才那声转音像极了周学士填的那乐谱,周学士死了之后,周家有这本事的就是周如珺了,可惜周如珺也死了。
“太子爷,”申先生低声劝说,“城外有动静……”
太子爷挥挥手,琴音响了起来。
宴席上突然出了这种事,官员开始议论纷纷,申先生跟在太子身边,准备找机会劝解,不可让太子爷继续听下去,真会一发不可收拾。
初九趁乱走到了屏风处,紫鸢也凑上前低声道:“赵二老爷被人挟持着藏在城外不远的山中,太子爷的人正暗中盯着衙门搜山,陆大人觉得这是针对魏大人的陷阱,衙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尽量晚点寻找赵二老爷,但要怎么解决,还需要魏大人想法子。
还有,陆大人说,汪道昌可能是自杀的,已经让人去找汪道昌的兄嫂。”
紫鸢快速说完这些,然后低下了头,相信魏大人听到这些话就什么都明白了。
魏元谌听到初九低语,望着那焦急的申先生。
那就是给太子出主意的幕僚,怪不得现在如此焦急。
现在既然有了时间,就与太子慢慢周旋。
魏元谌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太子听完一个琴师调琴又走向另外一人,眼见就快要走到顾明珠和紫鸢身边。
紫鸢有些焦急,顾明珠将嘴里的蜜饯咽下,魏大人怎地现在还不动手?是还要听她再弹奏一曲?就不怕她再弹错吗?
太子愈发烦躁,那琴音竟然不见了,难不成真的是他听错了?想到这里,他抬脚向前走去,走到一个琴娘面前。
顾明珠看着停在面前的一双脚,低下头向太子行礼。
太子只见那琴娘脸上以纱罗遮蔽。
“你……”太子淡淡地道,“抬起头来。”
第110章 老实
顾明珠听到这话,不但没有抬头,而是从罗裙下伸出脚,试探着要向魏元谌那边挪动。
她是不想抬起头被太子端详,现在委实不是个好时机。
进了太子府,就要摘下幂篱,即便她在脸上做了些手脚又戴上纱罗,就算被看到了也不会轻易暴露顾明珠的身份。
但现在她装扮的这幅面容准备了许多年,不能轻易示人。
魏大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们坊间人可是来给魏大人送消息的,若是魏大人不能护得她们周全,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奔向魏大人身后求自保。
如果她当着太子的面喊一声:“魏大人。”恐怕现在的好局面就会被打破,太子爷就会发现原来魏大人背着他暗中行事,太子发现了魏大人这条大鱼,不会揪着她这小虾不放。
死道友不死贫道……
当然她不是那种人,更不会明目张胆地威胁魏大人,她只是有点害怕,想要寻求保护,毕竟她是个弱女子,不能承受太多,希望魏大人能够理解,不要再三吓唬她,她万一受惊吓坏了事,对谁都不太好。
顾明珠的脚还没有落地,只感觉到一股衣袂夹带来的清风拂在她的脸上,紧接着她面前多了道身影。
魏大人。
顾明珠老老实实地垂头站好,她就知道魏大人心存道义值得信任,他们坊间人与魏大人合作算是选对了。
“太子爷。”
太子一直盯着那琴师,琴师有些害怕畏畏缩缩地站着,仿佛已经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
靛青色的程子衣,细裥轻摆,明明是家常赴宴穿的衣衫,被魏元谌这样穿着,却像是皇帝身边拱卫司指挥使的官服。
刻板、冷漠不留情面。
魏元谌的声音更是冰冷,让人听着如同入了寒冬,太子心中冷笑,魏大人这副鳏夫脸,就像是被谁刚刚招惹了,在他面前炸着毛,想要等他去安抚?休想。
太子正要再去看那琴娘。
魏元谌接着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向太子爷禀告,外面的人还等着我下令。”
等着下什么令?太子警觉起来。
魏元谌说有公务的时候,席间所有官员都露出慎重的神情,这位魏大人查案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了,在魏大人那里没得人情,更没得商量的余地。
太子道:“这是私宴,宴席上不论公事。”
“今晚我将奏折放入密匣,”魏元谌道,“就等着太子爷定夺之后,直接送入京城,皇上圣谕,只要案情有进展,立即送入京中不得怠慢,万一出了纰漏,圣上查下来,只怕会怪罪我们因吃宴、赏曲耽搁了正事……”
太子面色深沉起来,魏元谌的意思,如果他继续听曲,真的出了事,他就是罪魁祸首,毕竟这宴席是他设下的。
席上的官员已经坐不住了。
太子看先申先生,魏元谌是不是知晓了什么事?莫非赵二老爷的行踪被发现了?魏元谌急着要给他定罪?
申先生突然觉得眼前一池清水,一下子被搅浑了,本来他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无声无息间起了变化,虽然他还不知道魏元谌要说些什么,但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做了些什么?还是魏元谌自己有所察觉?申先生环看四周,并没有见到魏家的护卫前来……
一定是他有所遗漏,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去细想,弄清楚魏元谌的意图更加重要。
魏元谌不动声色地重新走回位置上,见太子爷没有动,他淡淡地道:“还请太子爷命闲杂人等退下。”
谈论公事自然不能让这些人在。
太子就算再有兴致,此时也不得不作罢,看了一眼管事。
管事示意立即将琴娘带下去。
魏元谌乜了一眼那只混在琴娘群中的狐狸,嘴角不为人知地轻扬,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情。
顾大小姐方才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眼中,如果他没有及时挡住太子,下一刻她就要快步跑到他身后了吧?
看似是害怕,其实是要挟。他之所以没有早早拦住太子,一来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来自然也想从一旁观察她的举动。
她是察觉到了他的试探之意,于是不含糊地反噬。
真是吃不得半点的亏,就凭这份机敏,任谁出事她都会安然无恙。
“太子爷,”魏元谌看向太子,“韩钰招认的口供和一些此案相关的证据,我会让人誊抄一份留在府衙,其余的全部送上京。”
宴席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向朝廷交出这些东西,魏大人这是要结案了?
太子有些意外地去看申先生。
魏元谌接着道:“我还写封奏折禀告皇上,请辞钦差一值,请朝廷另派人手前来查案……”
魏元谌说着看向太子:“这桩案子我不能再查下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魏元谌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席间一个官员忽然道:“魏大人这是何意啊?韩钰和铁山矿案大人都查的清清楚楚,这战马案也眼见有了眉目,大人这样查下去,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魏元谌端起茶抿了一口,抬起头来:“韩钰案证据确凿,但不管是赵二老爷还是汪道昌的案子都并非我查出来的,我是一直被人牵着往前走,赵家铺子出事,凶手故意掉落钥匙让我引去赵家,引着我怀疑上赵二老爷,找到赵家走私战马的实证,之后又通过赵恭人得知赵二老爷可能是杀害汪道昌的凶手。
现在看来只要找到赵二老爷就能结案,但这些案子仍旧许多疑点。”
魏元谌说完看向崔祯:“定宁侯是否听林寺真的次子提及那汪道昌被赵二老爷打晕之后曾重返客栈?按照我们的推论汪道昌晕死之后,就被赵二老爷丢进了河中,可见这其中必有内情。”
崔祯目光微沉:“魏大人怀疑赵二老爷不是真凶?”
魏元谌道:“赵家掌柜和伙计被杀也有蹊跷,那么重要的钥匙遗留在屋子中本就十分可疑。”
宴席上的官员道:“如果赵二老爷没有杀人,那么赵二老爷又在哪里?”
魏元谌微微一笑:“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第111章 学坏了的魏大人
太子宅邸宴席上,所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魏大人说的没错,照这样推论,赵二老爷必然死了。
赵二老爷死了,汪道昌也死了,这案子要怎么查下去?这么大的事,魏大人身为钦差要向朝廷禀告……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魏元谌说完话,从初九手中接过密匣。
这特质的密匣是皇上赐给钦差的,匣子上的锁有两把钥匙,一把在钦差手中,一把在皇帝手中,其余人无法开启。
魏元谌吩咐初九:“你现在就去衙门,按照我说的做好,密匣立即交给拱卫司的人,让他们连夜去京城。”
说完这些,魏元谌看向太子:“还未请示太子爷,我这样做是否可行?”
魏元谌说过要请太子定夺,太子如果点头,密匣即刻启程,钦差手中就这一只密匣,要在重要时刻使用,这原本就是钦差的权利。
密奏直达圣听,拦截者大罪,太子虽然身为储君身份显赫,还能公然违抗圣命?
太子表面上神情镇定,暗地里咬紧了牙,魏元谌连赴宴都让人带着钦差的密匣,这是早有准备,算定了他不敢阻拦。
他只要点头,魏元谌的随从立即就会走出这宅子去衙门,赵二老爷的消息必然要泄露。
除非赵二老爷的事已经办了妥当,否则……申先生的计策必然出了问题。
太子心中暗骂,魏元谌这个混账东西,还是如此猖狂,表面上不敢与他针锋相对,背地里用下作的手段,到底是那个妖妇娘家的种。
太子身后的申先生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说与不说,太子爷现在都无从选择。
申先生此刻已经可以肯定,魏元谌知晓了外面发生的事,虽然看起来不太可能,但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不信。
否则魏元谌不会在这时候动用手中唯一的利器,没有得到实靠的消息,盲目的进行猜测,绝不可能将一切做得如此恰到好处。
不但找了机会将随从遣出去,魏元谌还当着众人面推断赵二已死,一会儿魏元谌就会用这个理由堵上太子爷的嘴。
他还是小看了魏元谌。
申先生看向身边人:“去,所有来过宴席的人都盘查一遍。”其中必然有魏元谌的眼线。
申先生吩咐间,太子笑着回应:“自然可以,魏大人是钦差,这些由魏大人自己决定。”听到太子也这句话,席间的大多数官员松了口气,谁也不愿意眼看着太子和魏大人在这里斗起来,最后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崔祯平静地坐在那里,今晚他只是一个看客,只有看清眼前的情势,才能对接下来的一切进行判断。
太子与魏元谌在太原府的争斗已经开始了,方才就已经过了一招。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关系,这场争斗显然还没有结束,只要继续看下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初九快步走出了太子宅院。
“打扰了太子殿下的宴席,”魏元谌此时拿起了酒杯,“我自罚一杯。”
这是魏元谌第一次端起酒。
但此时太子已经不是方才的心境,之前他是设局者,只觉得魏元谌将会被他困在这里,可现在一切都不确定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阵喧哗声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下意识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初九快步飞奔回院子。
“大人。”
初九身后还跟着东宫护卫。
“这是做什么?”太子怒斥护卫,“魏大人身边的护卫怎么也要阻拦?都给我下去。”
东宫护卫受了训斥立即低头退下。
“大人,”初九道,“我还没到衙门就遇到了衙差,陆大人遣衙差来送信,说发现了赵二老爷的行踪,赵二老爷被人挟持在城外的山中。”
魏元谌皱起眉头,饶是神情从容,此时还是露出惊讶的神情:“赵二老爷没死?”
初九禀告:“被人发现的时候,还活着。”看三爷的模样,就好像真不知道此事似的,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顾大小姐才认识多久,就连这个也学会了。
魏元谌从座位上起身,立即向太子行礼:“太子爷,衙门里有要事,下官先去看看情形。”
太子立即挥手:“去吧,公事要紧。”他恨不得魏元谌立即离开,说不定方才的担忧是多此一举,这么长时间了衙门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将赵二老爷找到了。
陷阱还是陷阱,魏元谌纵身一跃就跳进去了。
然后万事大吉,他也可以回京向父皇哭诉,到底是如何被魏氏加害,那些御史言官都会为他说话。
魏元谌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走出屋子,可他却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太子眼睛都快瞪了出来,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初九看着三爷转过身又重新走了回去,三爷这是要急死太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三爷变坏了呀。
“太子爷,”魏元谌淡淡地道,“我认为赵二老爷已经死了,诸位也觉得我的推断没有错,为何赵二老爷还活着?”
这是人话吗?太子恨不得立即开口骂回去,就算他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能说出口?
他能告诉魏元谌,留着赵二老爷一命就是为了引魏元谌上当?
“本宫如何知晓?”太子道,“魏大人去瞧瞧不就明白了?”
魏元谌沉着脸,眼眸幽深,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太子不能催促,一颗心如同被人提在喉口,此时此刻他就像是湖边钓鱼的人,眼看着那条大鱼在他的鱼钩旁游来游去,甚至张开了大嘴,不知何时才能一口咬上去。
申先生咳嗽一声,魏元谌显然是在耍他们,太子爷却恍然不知。
魏元谌道:“这不合常理,如此明显地暴露行迹,恐怕是个圈套,挟持赵二老爷的人可能在引我们前去。”
太子的手指微微收拢。
魏元谌看向太子:“太子爷,这该怎么办?还请您帮着一起拿个主意。”
这时候引他上当?太子摇摇头:“本宫刚刚来太原府,尚不知晓情形,既然魏大人是钦差,自然要照魏大人说的办。”
“那不如大家一起过去看看情形吧,”魏元谌道,“这么多人一起前去,说不定能有更好的主意。”
魏元谌这是要拉所有人下水。
“事不宜迟,”魏元谌道,“大家就起身骑马出城,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圈套。”
有人挟持了赵二老爷,而魏元谌挟持了整个太原府的官员。
……
太子宅邸后院。
顾明珠本想要坐下歇着,刚走两步却“哇”地一声吐出一滩污秽。
吓得太子府的下人纷纷避让。
紫鸢立即上前,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妹妹,你怎么样了?你病还没好,着实不该来调琴,这可如何是好。”
紫鸢说这话,掀开了顾明珠的衣袖,顾明珠雪白的手臂上此时已满是红疹。
东宫的管事妈妈见了惊呼出声:“怎么会有疹症,快……将她送出去,传给了太子爷,你们都要掉脑袋。”
第112章 好美
太子身边怎么能有病人来往?
这多亏没在京中,否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年初太子爷生了一场病,东宫上上下下多少人被罚,管事妈妈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储君不止是东宫的主子,还是整个大周要依仗的人,便是伤了一根汗毛都是罪过。
管事妈妈恨恨地道:“都怪那些奉命出去选琴娘的,不仔细问问,什么人都让进府来,若是我们被罚,也要拖着她们一起。”
“您可别说了,”丫鬟上前提醒,“都是阮琴姑娘安排的人,我们惹不起。”
阮琴姑娘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就连太子妃也要给她几分颜面,这位姑娘平日里要么为太子爷整理琴谱,要么就是读书下棋很少会出门,太子爷这次来太原府,好不容易才让阮琴姑娘答应一起前来,惹了这位姑娘下场可想而知。
管事妈妈不敢再说什么,立即吩咐人:“快将这些腌臜都清理干净,那琴娘碰过的东西都扔出去。”
顾明珠被紫鸢扶着向前走去,身后就是管事妈妈叫骂的声音。
“你没事吧?”紫鸢担忧地低声问。
顾明珠摇摇头,她们看到的那些污秽,是她事先将茶水和糕点含了一口在嘴里,看着吓人其实都是假象。
紫鸢放下心来,蒋姑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带着她走出了宅院,如果没有蒋姑娘,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等以后有了机会要向蒋姑娘好好请教。
两个人走出院子,正要去后门上,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传来,然后就是管事妈妈的声音:“快去禀告太子爷,怀柔公主来了。”
所有人立即低头退到一旁。
等到那位公主从长廊前走过,顾明珠抬起头看了一眼。
怀柔公主,穿着暗色的斗篷,身边带着两个下人径直向前而去,满身的风尘仆仆,这是长途跋涉而来啊?
这是赶了夜路?
怀柔公主出生那年生母过世,正好皇后娘娘的公主也夭折了,皇上为了安抚魏皇后,曾将怀柔公主送到皇后宫中养育了两年,后来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怀柔公主又被送去了贵妃娘娘那里。皇上很是喜欢这个女儿,常常夸赞怀柔公主性情纯善。
顾明珠还是周如珺时见过怀柔公主,当时在永康长公主府里,怀柔公主寻她去下了一盘棋,期间怀柔公主问起了她与崔祯的婚事,试探她是否满意崔祯。
她对崔祯了解不多,只听别人提及崔祯的战功,心中对这位将来的夫婿十分敬佩,而且这种私密的事,不好在外人面前提及,于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脸颊因为羞怯一片滚烫。
后来听永康长公主说,太后娘娘也正在为怀柔公主物色驸马,她这才明白怀柔公主之所以问她那些话,并非关心她的婚约,而是想通过别人对这些事多些了解罢了。
两年前顾明珠听到母亲提及这位怀柔公主,才知道怀柔公主嫁入夫家之后百般不顺,甚至有传言说,怀柔公主闹着要与驸马和离。
顾明珠想到这里,走到前面的怀柔公主抬起头,露出了疲惫的面容。
顾明珠不禁一怔,五年时间而已,怀柔公主变化很大,竖着圆髻带着珍珠发箍,身上的衣裙虽然端庄但却透着一股的老态,再加上她身边几个暮气沉沉的婆子,莫名夹着一股的阴郁。
怀柔公主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到底遇见了什么事变成这般模样?
容娘子教她许多,从一个女子的装扮和面容上,就能猜到她的处境如何,怀柔公主定然被身边的琐事紧紧地缠住了,就快被吸干了精神。
先撇去怀柔公主的处境不说,今日公主出现在这里,恐怕是要见证魏元谌和太子的争斗吧?
太子这是要让公主做个证人,看看魏元谌到底如何陷害东宫。
可惜高台还在,戏已经改了,不知怀柔公主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顾明珠思量间已经出了后门,被紫鸢扶着走上马车。
马车向前走去,紫鸢从格子里拿出茶吊来倒了一杯,正要递给蒋姑娘,却不料这时马车突然一晃,蒋姑娘头上的幂篱还没有戴好,又忙着来搀扶她,纱罗波动间,四目相对。
好美。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眼眸。
怪不得拿下幂篱后,蒋姑娘一直都低着头,不愿与人直视。
与她同行时也是这般,幂篱上明明有纱罗,脸上却还要再覆上一层做遮掩。
原来是因为这样。
“你放心,”紫鸢回过神来道,“我不会说出去。”柔弱女子行走坊间本就百般不便,更何况如此绝色,她自然要为蒋姑娘遮掩。
顾明珠点点头,在顾家她不施粉黛,看人时眼睛中总有一丝茫然,眼眸中透着呆滞,做“顾大小姐”时,她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样掩饰,虽然十分辛苦,但为了将来不被人认出,这些努力都算值得。
方才她脸上本来就戴着纱罗,只是被紫鸢瞧见了眼睛,并没有什么大碍。
马车离太子宅院越来越远,到了紫鸢住处,顾明珠就会换回蒋姑娘的衣衫去往三里村,她总觉得汪道昌那边能查到线索。
林润芝早就将看到的一切告诉了赵恭人和崔家人,幕后之人必然也明白汪道昌的死会引起衙门怀疑,那么幕后之人会怎么做?
如果他们方向猜对了,就能收获新的线索。
太原城外。
初九骑马跟上了魏元谌。
“三爷,”初九低声道,“她们顺利离开了太子宅邸。”
魏元谌料到她会有法子。赵二的事情有变,太子和身边的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聪明人都会趁机跑路,更何况是她,眼睛一转就是个坏主意,太子宅子里那些下人不是她的对手。
他根本无需让亲卫去确定,就知道她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紧接着还是老套路,换好衣服直接去找汪道昌的家眷,先一步将线索握在手中。
他对她的变脸没有完全掌握,却对她的举止言行再清楚不过,她假扮的那些人身上的优点她不一定有,缺点却全都具备。
小气贪财斤斤计较黑心……多不胜数。
……
山中阴暗的窝棚里,赵二老爷看着面前的人,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利刃,那利刃随时都会割破他的喉咙。
赵二老爷瑟瑟发抖,眼睛中满是哀求的神情,那人却半点不为所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赵二老爷在那张脸上看出些许烦躁和不安。
第113章 被杀
赵二老爷挣扎起来,握着利刃的人眼眸中一闪危险,一刀刺在了赵二老爷腿上。
温热的鲜血顿时涌出。
赵二老爷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地响动,声音明显激怒了凶徒,凶徒再次扬起刀要挟,赵二老爷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望着那刀刃。
见赵二老爷不出声了,凶徒将手放下来。
赵二老爷的眼泪在脸上流淌,表情因疼痛变得扭曲,整个人瘫在那里,如果他能说话,他定会求饶,只要放过他,他什么都不会与衙门说。
天渐渐亮了,那凶徒终于耐不住性子,抓住赵二老爷想要向外看看情形,却在这时候听到有人走路声。
凶徒面色一变立即将刀刃架在赵二老爷脖颈上,他这个姿势,无论来到人是谁,即便是弓弩手,用弩箭来射杀他,他也来得及给赵二老爷一刀。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杀了赵二老爷,被衙门生擒,然后在衙门的刑讯下,他会供述出是受了太子爷指使,但很快衙门会查到他收了一大笔银钱,衙门以此质疑他时,他再迫不得己告诉衙门“真相”,“真相”就是他之前受过魏家恩惠,这次收了魏家的银钱,将这一切嫁祸给太子爷。
就算衙门的人将他射杀了,他没有机会开口“诬陷”太子爷,衙门也会怀疑太子爷与这件事有关,因为他本就是东宫的护卫,顺着这条线还是会发现他让人送了许多银钱回老家,而他还有个外室在京城,他写了封信给外室,提及要为救命恩公“魏”家做些事,只要衙门找到这封信,一样可以定魏元谌的罪名。
总之太原府的事与太子爷无关,都是魏家要故意诬陷太子爷,他就是魏家最大的破绽。
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只要他将自己送进大牢。
“二老爷。”女眷的呼喊声传来。
凶徒意外地皱起眉头,为何来的是女人?他杀了赵二老爷从这里逃走,女眷定然拦不住他。
赵二老爷听到了家中管事妈妈的声音,那是一直照顾他的老家人,她怎么来了。
凶徒将匕首逼近赵二老爷的脖颈,却迟迟没有刺下去,外面的情况好像与他想的不同。
“二老爷啊,您在哪里啊?衙门的人都走了,他们说二老爷没在这里,我就不信……”
衙门的人走了?凶徒心一沉,这话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在骗他?
“二老爷,恭人也是个没良心的,”管事妈妈边哭边道,“林二爷明明看到那寺丞半夜又回到客栈里,恭人却不肯让林二爷告诉衙门,这是要做什么?冤死二老爷吗?”
“妈妈您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他们一个个都想要二老爷死,老太太刚刚让人送信来,太太生产了,是个小少爷。”
听到这里,赵二老爷脸上的恐惧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激动,他不想死在这里,他一直盼着后继有人,终于他有儿子了……
欣喜过后,赵二老爷立即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悲哀和不甘,所有罪责都推在他身上,整个赵氏都要完了,他那小儿怎么活命?
“老爷,您可不能有事。”
“老爷,太太还等着您呢。”
“恭人……您怎么能见死不救……”
管事妈妈的声音嘶哑。
赵二老爷眼睛也变得一片血红。
这一声声叫喊,让窝棚里的凶徒终于忍耐不住,他早就觉得事情不对,之前与申先生说好,就算衙门不来人,东宫也会带人来拿他,到时候依计行事就好。
没想到不但衙差不见踪影,东宫也没有任何消息,只等来了赵家的下人。
这样等下去恐怕对他不利,幸好天已经渐亮,他必须走出去看看四周的情形再做打算。
凶徒扯住了赵二老爷,将赵二老爷身体紧紧地拉到身前,一只手勾住赵二老爷的脖颈,方便拖拽着赵二老爷走路,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抵在赵二老爷的胸口上。
两个人慢慢走出了窝棚,就在推开门的瞬间,凶徒将头缩在赵二老爷身后,生怕周围有弓弩手埋伏。
周围一片安静,凶徒小心翼翼地向周围看去,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两个人影,那是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提着灯还在向周围张望着,冷不防地瞧见窝棚旁似是有人影,立即大喊起来:“有人,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