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祯停下脚步看向崔渭:“这几年你去过肃州卫,舅舅手下的那支骑兵比我们宣府的人马如何?”

崔渭被问得一怔,然后立即道:“大哥让我去舅舅那里学学练兵之法,舅舅的那支骑兵确实强壮,不过我们的也不差。”

崔祯道:“我们的骑兵能否以一敌五?”

崔渭摇摇头:“鞑靼人善骑术,而且整日里以游牧为生,我们的将士虽然厉害,但不能如此……”

崔渭说完这些,看着崔祯的神情:“大哥,现在出事的是赵家,您问舅舅做什么?”

“无事,”崔祯大步向前走去,眼见就要走出去,“我们在山阴的那件事你可告诉过舅舅?”

崔渭不假思索:“自然没有,那……决不能说出去。”

崔祯不再说话:“走吧!”

“大哥,”崔渭一把拉住了崔祯的缰绳低声道,“您有什么事瞒着我?我们在山阴那次也是没有办法,再说那些都是前朝贵族的坟茔,他们手中的财物也是压榨百姓而来,我们为了守住大同府,不得已取了他们的银子,这有什么错?与其埋在地底下,倒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这桩事兄弟们绝不会泄露出去,如果朝廷真的知晓了,弟弟愿意承担罪名,也绝不会让大哥身上有任何污点。

大哥提及这件事做什么?难道有人要挟你?”

崔祯想起崔家被炸的祖坟,就像是有人在提醒他什么,他愈发觉得身边危机重重。

“别说了,”崔祯道,“先解决眼前的事,也许到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

赵家的宅院里。

赵家管事眼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在院子里穿梭,方才那位魏大人突然拿出钥匙,他的脸色不禁一变,大约看出了他的慌乱,魏大人吩咐衙差径直闯入了宅子寻找。

衙差和聂忱等人找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发现与那钥匙匹配的锁。

顾明珠拉住聂忱指了指房顶:“我们上去看看。”

聂忱心中有些惊讶,锁还能在房顶上不成?

顾明珠低声道:“有些门未必就在表面上,看看这宅子的架构,大约知晓所有屋子的走向,再与实际做些比较,若有出入,那就是藏有暗道。”

聂忱明白过来,他的轻身功夫不错,能够将蒋师妹带去屋顶。

魏元谌正准备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地看一看,就发现聂忱搂住了顾大小姐的腰,将她一起带上了屋脊。

第86章 合作愉快

院子里的风灯都点了起来,将周围照得通亮。

顾明珠站在屋脊上看下面的衙差走来走去,这个角度能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赵家店铺里发现钥匙,自然要来问问赵家人,赵家管事看到钥匙之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虽然之后立即否认这并非赵家的东西,却已经暴露了端倪。

顾明珠低头看着魏大人,初九搬来了椅子,魏大人施施然地坐在了上面,很是享受,顾明珠看得脚底有些发痒,不由地动了动快靴。

初九端来一杯茶给魏元谌,魏元谌揭开盖钟,几片落叶卷着尘灰从头顶落下来,一些飘飘摇摇地进了茶碗中,若非他一向眼神很好,大约就会连这碗茶喝进去。

魏元谌抬起头,看到聂忱带着女子在房顶行走,那女子笨手笨脚,屋顶的腌臜物被她脚上的快靴踩落了不少。

魏元谌将茶碗递给初九,她的模样不似故意的,但只要想到她将韩钰耍得四处寻找“珍珠大盗”,就知道她这些看似狼狈滑稽的小动作,完全真真切切地出于她的本心。

跟她那只兔子一样,黑得通亮,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赵家管事盯着魏大人和衙差,手心里满是冷汗,他不停地向门口看去,希望赵恭人能早些前来。

“再往旁边一点,”聂忱喊住下面的衙差,“那是什么地方?”

衙差看着面前的影壁墙,他们几次从这里经过都没有发现,影壁墙的旁边有一条能容一人走过的缝隙。

“那里什么都没有,”赵家管事忙道,“这是影壁墙,旁边的缝隙是留着院子里排水的。”

魏元谌看了一眼初九,初九立即快步走了过去。

聂忱也将顾明珠从屋檐上带下来。

其实大户人家的宅院里总会有修些隐蔽的所在,如果影壁墙后依旧没有找到这钥匙的用武之地,恐怕就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初九用手摸过去,在影壁墙后面找到了一道暗门,暗门上嵌着把铜锁。

赵家管事见状还想要上前阻拦,肩膀却被衙差按住,赵家管事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

魏元谌站起身走了过去,赵家管事抖如筛糠。

初九用将钥匙插进去,铜锁顿时被打开。

“大人,是这里。”初九的声音传来。

亲卫立即提了灯上前。

顾明珠想要与聂忱一起前去看清楚,不料却被魏元谌阻止:“不用进去那么多人。”说完大步向前将他们抛在了身后。

不让进就不去,顾明珠大约也能猜到里面能找到些什么,赵家管事如此着急,里面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很快魏元谌走出来,手中拿着几本账目。

顾明珠看着那账目,不知上面记了些什么,不过看魏大人步幅轻快的样子,该是有不小的收获,现在该是审人的时候了吧,想到这里她向后退了两步。

施展威风,严刑逼供这都是魏大人的拿手好戏。

“这屋子里的钥匙平日里都是谁拿着?”魏元谌问向赵家管事。

赵家管事摇头:“我不知道……这……这……”想要辩解却说不下去,之前他说没见过钥匙,如今府衙找到了那扇暗门,又从里面搜出了东西,他再否认府衙的大人们也不会相信。

“将人拿下,一个个地审,”魏元谌道,“再将太原府内所有赵家的铺子、宅院全都查封。”

衙差应了一声,院子里立即传来赵家下人们惊慌所措的叫喊。

“先将这管事打二十棍。”魏元谌淡然地吩咐。

衙差立即将管事压住。

杀威棒结结实实地落在皮肉上,管事的惨叫声在整个赵家宅院中回荡。

顾明珠看过去,院子里观刑的下人,胆小的已经哭出声来,这些端茶送水的下人即便审问也不会知晓什么,关键是那些管事和账房先生,这些人能帮主家办事,自然了解一些秘密。

只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剩下的人为了自保也会说实话。

人群中有个人不时地向门口张望,显然是在等赵恭人前来解围,每次管事一叫,他都忍不住用袖子擦汗,仿佛接下来要被用刑的人就是他。

看来此人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和地位,心智也已经被魏大人击垮。

顾明珠吩咐柳苏:“将他拉出来。”

柳苏点点头,立即上前抓人,手才落在那人肩膀上,那人就疾呼:“官爷饶命……我不知道……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柳苏将那人丢在了赵家管事身边,赵家管事被打得皮开肉绽,滚热的鲜血透过裤子,那人看了更是惊慌。

“别打我,我……”那人大喊大叫,神情有些癫狂,几十棍子打下去不死也会残废。

可是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那人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踩住,紧接着长袍撩开,一棍子落了上去。

“啊……”他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有那么多下人,打死两个不妨事。”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些衙差更用力地挥动着棍子。“是二老爷,钥匙是二老爷亲自戴着的,”那人忍不住喊起来,“我看到二老爷去开那扇门,其余的就都不知晓了,韩、孙两个管事他们更清楚……”

魏元谌看向文吏:“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文吏应声。

魏元谌乜了一眼顾明珠,留她在这里,还算是有些用处。

“大人,”聂忱上前道,“赵恭人从崔家来了,要不要将城外客栈发生的事一并问了。”

她是又有算计了吧?既然要帮忙,他也不会拒绝,魏元谌点头。

聂忱快步走出了赵家院子。

聂忱刚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赵恭人的声音:“怎么了?为何要来赵家院子?你们要做什么?”

赵家管事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声喊叫起来:“恭人,恭人,您可算来了。”

赵恭人和崔祯、崔渭进了院子。

见到四处都是衙差,管事和下人还被压在地上受刑,赵恭人立即道:“我们家这是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上门可有官府开出的文书?”

顾明珠看了一眼魏元谌,有这个人在哪里还需要文书,赵恭人想要用府衙那一套对付魏大人,只怕行不通。

这人在外面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外戚的身份,并且利用的淋漓尽致。

“恭人,”管事强忍着疼痛急着道,“府衙……不止要查这个院子,还要将太原府赵家所有的家产都查封。”

赵恭人一惊立即看向魏元谌:“魏大人这是何意?”说着她转头去看崔祯、崔渭。

崔渭就要上前,却被崔祯伸手拦住。

“魏大人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崔祯说着目光落在魏元谌的手上,“魏大人可是查到了什么?”

魏元谌没有回答崔祯的话,而是看向赵恭人:“赵恭人前来太原府所为何事?”

赵恭人嘴唇微微发抖:“我来探望林太夫人。”

“本官在顾家见到赵恭人时,赵恭人就欺骗本官,说刚刚才到太原府,其实已在太原府外不远盘恒了两日,既然来看林太夫人,为何不早些去崔家?”

魏元谌淡漠的声音让赵恭人胸口一阵慌跳,她是来给赵家解围的,不想会再次被问话。

“我身子不舒坦,”赵恭人道,“所以……”

“城中才有好郎中,”魏元谌道,“我让人去那客栈问过,并没有见郎中前去给赵恭人诊病。”

魏大人去过那客栈了?赵恭人紧紧地攥住了帕子,有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第87章 害怕

赵恭人强作镇定地扶了扶发髻,只觉得魏元谌那幽深的眼眸仿佛将她看穿了。

赵恭人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有不寐症,这种病用药也是无用,倒不如好好休息两日,因此没有请郎中。”

魏元谌接着道:“客栈中人来人往如何休息?”

“那还不容易,”赵恭人道,“我用了银子,让店家不再接其他客人,那两日客栈里只有我们一家。”

魏元谌道:“这么说赵恭人一直都在休息?”

赵恭人道:“那是自然。”

魏元谌接着问:“两位公子呢?有没有出去或者见过什么人?”

顾明珠听到这里抬起头,赵恭人在顾家时对魏元谌撒谎隐瞒行踪,现在查到了钥匙线索指向赵二老爷,魏元谌因此猜到了赵恭人和赵二老爷见过面。

这个人心思怪敏锐的。

这件事她与崔祯都知晓,不过是因为赵家管事妈妈告密。

顾明珠向崔祯看了一眼,不知崔祯会怎么做。

“没有,”赵恭人立即道,“我两个孩子都没怎么来过太原府,对这陌生的很,自然也是在客栈中陪着我。”

魏元谌再次沉声问去:“赵恭人和两位公子不曾出去过?”

“不曾。”

魏元谌看向文吏:“都记清楚了?”

文吏点点头。

赵恭人心中一颤,忽然想到在顾家时,魏大人曾威胁她,说她若是再撒谎……就要公事公办。

“赵恭人可以一旁等候哦,”魏元谌道,“等衙差和相关人到了之后,我会继续问话。”

赵恭人瞪圆眼睛,这是将她当做疑犯来审了?

赵恭人道:“魏大人问案总要按规矩办事,您这样无凭无据地胡乱抓人,岂能使人信服?”

魏元谌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表情更加冷淡:“本官刚抓了韩钰,破了七年前的库银和如今的铁矿案,京中还有一份功劳等着本官去领受,至于信服与否,本官只听皇上的。”

赵恭人手不停地颤抖,好一个嚣张的外戚。

“魏大人,”崔渭上前两步,“大人要问案,我们必定全力配合,只是到如今也不知道赵家何罪,赵恭人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魏元谌站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崔渭。

崔渭躬身许久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得抬起头来,魏元谌的侧脸在风灯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杀气。

崔渭想起张骁被杀时,那些看到情形的护卫回来向他禀告:“张骁并不是喝酒闹事,魏元谌就是一心要杀他,先折辱再杀人,张骁死的憋屈。”

这一刻崔渭仿佛明白了护卫为何会说出这话,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魏元谌也要杀他。

他脖颈后的汗毛甚至都因此竖立起来,就好像他的性命被握在了魏元谌手中,现在魏元谌不来取,只是时机未到,崔渭垂着头,一道精光从眼睛中闪过,为何他会看不透魏元谌?

“屋子里半片纸张都不能落下,全都抬去衙门,”冯安平踏入赵家之后立即吩咐,“所有的下人管事、一等、二等丫鬟,厨房的杂役都分别关押。”

冯安平吩咐好了,直接来到魏元谌身边:“大人,赵家几个铺子的账目都不见了。”

掌柜被杀,铺子上的账目不见了。

魏元谌微微一笑,看向手中的账目,这是一份赵家的总账,上面写着的都是赵家购入货物的总数,这些货物都该分别放入几个店铺内售卖,现在铺子上的账目没了,就无法查证赵家到底卖出了多少货物。

他大概知晓了那些掌柜为何会被杀,因为赵家购置的这些物品数量着实太大,其中的布帛、米粮、茶叶等物,就算整个太原府的铺子都是赵家的,一时半刻恐怕也售卖不完。

赵二老爷从江南等地购来这些东西到底用作什么用途?

魏元谌转头看向崔祯:“定宁侯可知赵家还在做茶叶生意?”赵家在太原府只有一个茶叶铺子。

崔祯道:“我并不知晓内情。”

魏元谌接着道:“太原府半年之内可能卖出上千斤上等茶饼?”

崔祯皱起眉头,上千斤上等茶饼?莫说整个太原府,就算整个山西恐怕也售卖不了如此之多。

不但如此,上等茶饼不好收买,价格也是不菲,以赵家之力岂能买到那么多茶饼。

崔祯所知能够卖出这么多茶饼的地方唯有边疆的马市。魏元谌手中握着的赵家账目,能够将赵家与马市联系起来。

崔祯转头去看赵恭人,赵恭人的脸色苍白,眼睛中满是紧张、慌乱的神情。

看到崔祯质问的目光,赵恭人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那账目是不是假的,我们赵家为何要买那么多茶饼,这不可能。”

到了现在,崔祯也已经明白,魏元谌为何会来问他,朝廷在大同等地开设马市,而他带着人就在大同戍边。

朝廷开设马市,用茶叶、铁器、布帛、米、盐等物与番人换马,可是这几年马市的情况却不太好。

朝廷在马市上花了不少的心思,购到的却都是中下等的马匹,根本无法换得上等的好马,这就意味着大周的好马千金难求。

不管是戍边军营还是卫所,想要一支精锐的骑兵,都需要配备上等战马,朝廷每年发放下来的马匹却都只能供下等兵士骑乘,想要自己手下的骑兵拥有足够的战力,没有战马是不行的,于是勋贵和将军开始花大价钱私底下购买上等好马。

他也曾几次向朝廷要马,最终却没能得偿所愿,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让崔渭从黑市购马,他手中没有足够的银钱,于是将目光放在了前朝贵族的坟冢之中。

买不到好马,朝廷怪番人狡诈,番人却说朝廷用劣等货物欺骗他们的良驹,番人真正需要的是上等的茶饼和铁器。

赵家的上等茶饼,那些铁山矿,难道有人用这些东西在操控马市?

魏元谌举起手中的钥匙:“这些账目就藏在赵家的暗室之中,而打开暗室的钥匙是我从赵家出了人命案的铺子上找到的。

这么重要的钥匙,不可能落在下人手中,现在赵二老爷不在太原府,那么赵家唯一能管事的人,也就只有赵恭人了。”

魏元谌转过头,一双瑞凤眼看向赵恭人。

赵恭人声音发颤:“魏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元谌道:“赵恭人到了太原府却没有进城,是不是在遮掩些什么?比如让人动手除掉几个掌柜和伙计,朝廷查问下来,赵恭人便以不在太原府为借口躲避查问。”

赵恭人几乎不能呼吸,魏元谌竟然以为她就是杀人凶手,那些买卖茶叶等物的罪名也要压在她头上。

第88章 招认

赵恭人紧紧地抿着嘴唇,崔家兄弟站在那里不说话,她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赵恭人半晌才道:“没有凭据的胡乱猜测根本就是在中伤我,魏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魏元谌淡淡地扫了赵恭人一眼,声音中多了几分威势:“你不过是个刚得了诰封的外命妇,也敢威胁钦差?”

赵恭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目光有向崔祯、崔渭两兄弟看去。

崔渭被折了面子一直尴尬地站在旁边,崔祯沉着脸一言不发。

赵恭人吞咽一口,早知道会这样,她何必前来,在顾家就领教过魏元谌的可怕之处,现在却还莽撞地凑上来。

赵恭人还不知道要如何说话,就看到又有官员快步走向魏元谌。

陆慎之上前向魏元谌行礼:“大人,下官带着人仔细查验了客栈及周围的情形,也让仵作检验了那溺死之人的尸身。”

顾明珠仔细地听着陆慎之的话,除了从赵家找到的账目,那具尸身可能是另外一个关键所在。

陆慎之道:“那溺死之人脖颈上曾遭受重击,身上有被拖拽的痕迹,我们在客栈中发现了那溺死之人身上的一片衣衫。”

魏元谌目光又一次落在赵恭人身上,盯着赵恭人缓缓地接着问:“那人是何时溺死的?”

陆慎之回话:“仵作验尸之后得知,该是在前一日,前一日住在客栈中的只有赵恭人一家。”

赵恭人的心慌跳得更加厉害,魏大人那双眼睛好似戳进了她心里,她想要辩解,可之前魏大人问过她,她说自己不曾走出过客栈,既然没有出过客栈,客栈里发生的事她怎会不知?

魏元谌眼睛里清冷的光芒一闪:“溺死之人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查到了,”陆慎之道,“此人曾是太原府卫所的千户,在行太仆寺任过寺丞。”

赵恭人手抖得厉害。

魏元谌淡然道:“赵恭人可认识此人?这次战马丢失,山西行太仆寺卿自尽,少卿被押入大牢,行太仆寺丞死在赵恭人住的客栈中,赵家又发现了这些账目,赵恭人觉得战马案与赵家有没有关系?

或者说,与赵恭人你有没有关系?”

赵恭人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与赵家有关系牵扯的是赵家,与她有关系那么老爷也会被怀疑。

魏元谌吩咐陆慎之:“将赵恭人带来的人全部捉拿审问,别忘了赵恭人的两个孩子,小孩子不擅撒谎,从他们入手更容易拿到口供。”

赵恭人眼睛一跳,如果换做旁人不会向小孩子下手,但这个魏元谌却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让他发现芝哥儿的异样,定不会放过。

就算不是因为芝哥儿,现在所有线索都在她身上,魏元谌很有可能会将她带入大牢中审讯。

她是赵家女没错,可她也是林家妇,不能因为要维护赵家而让林家受难,她与二哥兄妹情深,可到了这地步她恐怕也护不住二哥了。

赵恭人还没想明白,魏元谌道:“现在赵恭人说一说,与行太仆寺丞是什么关系,为何行太仆寺丞会去客栈见你,你又为什么杀死他,将他抛入河中。”

赵恭人摇头道:“我不认识他,我……”

魏元谌道:“看来赵恭人是要等到两个儿子受审之后才会说了。”

“不,”赵恭人咬牙,“真的不是我,那人是……是我二哥带去的。”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差点就瘫软在那里。

“赵恭人说清楚,你口中的二哥是谁?”

“是赵二老爷。”赵恭人垂下眼睛。

赵家的管事听到这里,脸上满是死灰的颜色,赵恭人将二老爷供述出来了,赵恭人不但没能救下赵家,反而坐实了二老爷的罪名。

顾明珠看着赵恭人,大难临头,赵恭人也顾不得兄妹之情了,赵二老爷与战马案脱不开关系,现在就看赵恭人和林寺真是否也参与其中,林寺真这样的戍边将领,若是被人驱使,后果可想而知。

赵恭人身上被寒意笼罩,她好似能看到赵家最后的结果,可她也没有了法子。

赵恭人哆哆嗦嗦道:“二哥带着那寺丞来找我,本是有事要商量,也不知到底怎么了,两个人突然起了冲突,然后那寺丞就晕厥过去,二哥怕牵连我们,只好连夜将寺丞带出了客栈。”魏元谌淡淡地接话:“所以赵恭人亲眼所见,杀人凶手就是赵二老爷。”

赵恭人依旧挣扎:“我……我二哥没杀他,至少在客栈中寺丞没死,后来寺丞的尸身为何会出现在河中,我也不知晓。”

魏元谌目光微深:“赵恭人不是头一次在本官面前说谎话,今晚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戏耍朝廷命官,你仗着诰命在身,以为本官就会拿你无可奈何?”

魏元谌说完看向衙差:“将赵恭人押入大牢问审。”

衙差领命立即上前,赵恭人顾不上脸面,立即向崔祯身后跑去:“祯哥儿快救舅母,舅母没有说谎,这些事真的与我无关。”

崔祯沉声道:“战马案非同小可,舅母知晓些什么,不能再有隐瞒,否则就算舅舅在这里,也是一样的结果。”

赵恭人一魂一魄离体,紧紧地攥着崔祯的衣衫:“我听到那寺丞说,魏大人抓了韩钰,很快就会寻到他们。

二哥安抚寺丞说,韩钰八成会将战马案一并认下来,让寺丞不要惊慌。

寺丞威胁我二哥,如果魏大人查到他这里,二哥见死不救,他就会将所有事都说出来,到时候赵家也别想逃脱,然后他们就争执起来,那寺丞高声说话,二哥劝说无用,就……伸手就将寺丞打晕了。”

赵恭人说到这里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寺丞晕厥之后,我二哥说,没想到寺丞会突然发疯,他要将寺丞带回太原府,等寺丞清醒过来再好好劝说,二哥走之前嘱咐我不要将他在太原府之事告诉任何人,他处理好了一切就要回松江府。

我听了二哥的话,吩咐好下人,一路前来太原府,装作没有与二哥见过面,我又生怕赵家被牵连进战马案,于是四处打听战马案内情。”

魏元谌听到这里忽然开口:“林大爷对战马十分了解。”

赵恭人抿了抿嘴:“是我二哥教生哥的,”她的目光从魏元谌手中的账目上扫过,“我二哥帮老爷买过上等的战马……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与谁买的,又买了多少,眼下只能找到我二哥,才能知晓内情。”

顾明珠听到这里,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只怕没有这个机会,赵二老爷八成没命了。

第89章 灯下黑

赵恭人说完这些,只觉得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了力气,之前她希望府衙千万不要找到二哥,现在她只盼着二哥能将事情讲清楚。

魏元谌道:“将所有人押去大牢,女眷按规矩看管。”

听到魏元谌的话,赵恭人怔愣在那里,直到衙门中的杂役婆子来拉她,她才如梦方醒。

赵恭人道:“我都全都说了,为何还要关我?”

魏元谌逼着她将实话说出来,却要这样不依不饶,真要将事情做绝吗?即便是赵家出了事,她也是出嫁女,牵连不到她头上,赵恭人急着去看崔祯:“侯爷,你倒是说句话啊!舅母到底怎么样,你还不知晓吗?”

崔祯听了魏元谌向赵恭人的问话,开始时他十分震惊,没想到赵家与这桩战马案有关,但现在他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崔祯低下头迎上了赵恭人那双急得发红的眼睛,他自认为一片安定的身边屡屡出事,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早就各怀心思,这些年他一味地在边疆搏军功,关照崔氏族中,却忽略了许多问题。

他自以为文武双全,再这样迷惑下去,恐怕也要成为莽夫。

崔祯道:“除此之外舅母没做别的?”

“没有,”赵恭人笃定,“我将知晓的都说了。”

“既然这样,”崔祯道,“舅母就按衙门说的去做,案子查清楚之后,舅母与此事没有关联,自然会安然无恙地回家。”

赵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打击,一双眼睛盯着崔祯说不出话话。

“大哥,”崔渭不忍道,“虽说不会被关在大牢,那那些看押女眷的地方也是简陋的很,舅母如何能住得?就算看在舅舅的份儿上,总该先将舅母保下来。”

“朝廷法度非儿戏,”崔祯吩咐崔渭,“带着人回去配合朝廷,将人都送去府衙。”

说完这话,崔祯去看魏元谌:“魏大人,只有一事,林二爷刚刚八岁,年纪尚小,是否可以留在崔家?”

魏元谌淡淡地道:“明日一早我会去崔家,向林氏幼子问话。”

崔祯道:“那我们就先行回崔家了。”

崔祯说完向院子外走去,崔家管事、护卫急忙跟上,崔渭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最终转头嘱咐赵恭人:“舅母先跟着衙差过去,等衙门查明了真相,自然会有论断,我会给舅舅写封信说清楚情形……”

崔渭的声音十分温和,仿佛直接戳中赵恭人伤心之处,赵恭人再也忍不住更咽出声,说到底始作俑者就是那魏元谌,等她从衙门里出来,定然要让老爷写封奏折,弹劾魏元谌。

赵恭人等人被带走,魏元谌向院子里看去,方才站在角落里一直静静看戏的顾明珠和柳苏都不见了。

她倒是跑得快,这边没有了热闹,立即趁乱离开。

“人呢?”魏元谌道。

初九眨了眨眼睛,哪个人?莫非三爷指的是顾家出来的那个?

“去密室了,”初九道,“早就进去了,还没出来。”

……

衙差将密室里的东西都搬走了,顾明珠端着灯照着光秃秃的四壁。

不管是寺丞的死,还是赵家铺子管事丧命,都有重要的物证留下,尤其是赵家铺子的钥匙,让赵家和赵二老爷无法逃脱。

通过赵二老爷,也能将战马案从头到尾推断清楚,案子查到这里,好似太原府的事就没了疑点,一切都可以有个交代,至于那些战马,想必顺着赵家也能找到一些。

赵二老爷肯定与战马案有牵连没错,不过恐怕与韩钰一样,都是被人丢车保帅,不管是铁山矿还是战马,这样的大事不是韩知府、赵家和行太仆寺敢染指的,背后没有大山,他们岂会这样肆无忌惮?

而他们背后的这座大山,也越来越像是太子了。

太子不会谋反,但他缺银子,贵妃身份被诟病,想要笼络重臣在他们身边自然就需要各种打点。

战马获利颇丰,能够满足贵妃党的需求。

不过照杨先生所说,每个物品都有它的价值,换银子是最目光短浅的选择。要想发挥物品最大的价值,就要将它送给最需要它的人,战马最大的价值不止是银子,是一个骑兵,是一场胜仗,甚至是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