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渭急忙道:“还在庄子上。”
“为何不归家去?”林太夫人挣扎着道,“我要回祖宅。”
“好,”崔渭一口答应下来,“孩儿这就去安排。”
背对着软榻的崔祯回过头:“魏大人下令,文吏没有做好文书之前,不准离开庄子。”
崔渭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又回到软榻旁服侍林太夫人起身。
“为什么要听他的?”林太夫人咳嗽两声,“我受了风寒,在这里如何养病?”
崔祯神情坚定:“母亲庄子上的庄头想要趁乱逃走,已经被衙差抓了,不出意外,他应该知道孙勇为何会被杀。
我们崔家卷入了这桩案子,为今之计应该早些向衙门说清楚,母亲若逆着魏大人的意思行事,恐会为崔家多添嫌疑。”
林太夫人一脸灰败:“在你眼里崔家比母亲还重要吗?”
崔祯看向崔渭:“二弟先出去,我与母亲说两句话。”
崔渭迟疑地看了一眼林太夫人,这才起身走出了门。
崔祯走上前,微微皱起眉头:“如果母亲早些听劝,不要来到这庄子也就不会有这些事,现在韩知府认罪,太原府必然会有大动静,母亲要么回京城去,要么安安稳稳待在族中,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只怕我护不住母亲。”
林太夫人浑身一抖:“你要做什么?说这样的话是在要挟母亲吗?”
崔祯面色不虞:“母亲好好想想儿子的话。”说着就要转身走出去。
林太夫人身体前倾,仿佛要一把将崔祯拉回来:“莫不是你还没有忘记当年那桩事?你还在怪罪母亲?你父亲……”
崔祯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父亲过世之后……儿子问过母亲,母亲说都是为了崔氏着想,盼着我能承继爵位支撑起整个崔氏。
儿子也跟母亲说过,从此之后,我不再是您的长子,我只是定宁侯,从那时起这话一直刻在我心上,从未忘记过,也请母亲不要忘记。”
崔祯说完向外走去,身后传来林太夫人的哭声。
……
忙碌了一整夜,魏元谌回到城中的住处准备休息片刻。
刚刚走进院子,迎面就遇见了将要出门的孙先生。
“先生,”魏元谌想起来,“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两个人一起进了门,魏元谌从怀中掏出两支箭头:“先生可能辨认出上面残留的毒性?”
第67章 张老爷
箭头一新一旧。
新的上面的血迹仿佛才刚刚干涸。
孙郎中取出一块软布,隔着布先将那看起来很新的箭头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孙郎中将箭头凑在鼻端闻了闻。
除了血腥味儿之外,有股淡淡的花香。
“这上面被人涂了曼陀罗花汁,”孙郎中看向魏元谌,“曼陀罗花汁可以缓解疼痛,外科郎中动刀之前多用此药。”
孙郎中说完微微一顿:“三爷也用过。”
魏元谌抬起眉眼,那双清冷的眼眸如同一潭被吹皱的池水轻轻荡漾,目光也渐深远,似是想及了那个时候。
“三爷伤得重,加上被人故意刁难,没有得到及时诊治,造成伤口溃烂,每日都要排脓血冲洗,我就用了些曼陀罗花汁,让三爷免得再受太多苦痛,”孙郎中长长叹一口气,“之后如珺就用这个法子,在大牢里给三爷换药。”
想到了那些过往,魏元谌腋下的伤口开始疼痛。
所以每次她来换药,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她专心致志地换药,他躺在地上,借着微弱的光,悄悄地望着她。
看着她来又离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
魏元谌轻轻收拢了手指,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既然外科郎中都会用,这药也就没什么奇特。”
孙郎中捋了捋胡须:“不过曼陀罗花有毒,需要掌控好用量,用多了恐怕人精神倦怠,陷入昏迷之中。”
孙郎中说着看向魏元谌:“中箭那人精神如何?”
魏元谌道:“受了惊吓,以为自己中了毒,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孙郎中道:“药量刚刚好,可见用毒之人熟知曼陀罗花药性,这曼陀罗花用处不小,我知道坊间有人用它做‘蒙汗药’,因为此药让人服用或闻到都会浑身乏力乃至晕厥,不过……”
孙郎中没有继续往下说。
魏元谌看过去,每次孙郎中要提及如珺时都是这般模样。
魏元谌道:“先生但说无妨。”
孙郎中接着道:“我只是想起曾与如珺提及这些,如珺说药不分好坏,要看用它的人如何,这曼陀罗花可治病患也可对歹人,在她看来是味好药。
我现在还后悔,如果当年给如珺留些曼陀罗花,或许如珺不会被那些人抓住。”
魏元谌沉默,就算有曼陀罗花,如果有人一心想要除掉她,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如珺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必然惊诧,女眷怎能想到用药来伤人。
她表面上柔弱,心中是如此刚强,懂得保护自己。
所以那晚她才会手持利器,为自己抗争,不会轻易被人摆布。
魏元谌半晌才将思绪拉回来,常在坊间行走的“珍珠大盗”用这样的东西对付韩钰,也合乎常理。
孙郎中又将旧箭头拿起来,打开药箱拿出一把小刀,从箭头上刮了些粉末。
“时间太久了,这上面的药性还要仔细分辨。”
孙郎中说到这里,不禁“咦”了一声,用手捻了捻那粉末,凑在鼻端闻了闻,然后竟然将手送进嘴里尝了尝。
魏元谌皱起眉头:“先生。”
孙郎中端起茶来漱口,魏元谌立即拿起痰盂立即送过去:“先生不可随意尝毒。”
“无妨,看起来不是烈性毒药,”孙郎中吐掉嘴里的水道,“我取一点尝不碍事。”
魏元谌道:“若是有人中此毒箭是否能存活?”如果中此毒箭能活下来,那么今日针对韩钰之人,就有可能是当年的“珍珠大盗”。
孙郎中向魏元谌摆了摆手,眉头忽然紧紧地皱起:“你让我想一想。”他的目光落在那箭头上。
“尝后舌尖发麻……比曼陀罗花烈性,是草乌……”
“不对……不对……不止是草乌……”
孙郎中自言自语了片刻,忽然起身离开屋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初九想要追过去却被魏元谌阻拦:“让先生独自一个人想想。”
初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暗卫已经将崔家庄子周围都找遍了,却没有发现‘珍珠大盗’的踪迹,当时下了一场大雨,许多痕迹已经被雨水冲刷掉,暗卫还会继续追查。”
初九忙乎了整整一夜,却一无所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孙郎中捧着一本册子重新走回来,“我以前接诊过一个病患,也是中过毒,与这个十分相似……草乌最终伤及心脉……附子让人浑身脱力……还有……这毒药不会立即使人致死,会让人失去行动之力。”
魏元谌道:“中箭之人逃走了。”
孙郎中道:“那此人定然身手了得,不过这样奔逃会让血流加快,中毒更深。”
魏元谌接着道:“他很快就将箭拔出。”
孙郎中摇头:“那也无用,毒会残留在他身体中,渐渐侵蚀他的心脉,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孙郎中用手指着那脉案:“我诊治过的病患就是如此,他的情形与三爷说的差不多,被人用毒箭射中了肩膀,后来靠着身手了得逃脱,虽然及时拔出了毒箭,剜肉疗伤,依旧让毒性残留在身体之中,支撑了两年再也难以为继。”
魏元谌皱眉将脉案接过来仔细查看。
“如珺请我为他医治,他虽然手上有人命,杀的却是个贪官,而且他会落得这个结果,也是因为遭人陷害。
那害他的人想要生擒他留为己用,如果当时他肯束手就擒,就还有一线生机,但他死也不与那些人为伍……
唉,也是一个可怜人,心脉受损,日夜无法安睡,我也想为他减轻些苦痛,可惜啊,他毒入脏腑,心脉千疮百孔,医不得了。”
魏元谌看向孙郎中:“您说的病患是谁?为何如珺请您为他医治?”
孙郎中拍了拍头,他只顾着说那毒性和脉案,竟然忘记提前因后果:“因为当时他就是刑部大牢之中,如珺派药时照顾他,所以知晓他的事,他就是杀了户部员外郎的张原,如珺称他为张老爷。
这人性子疏朗,身手不错,从我的药箱中拿走了萱草我都不知晓,还是如珺后来告诉我的。”
魏元谌道:“萱草?”
孙郎中点头:“也叫金针菜、忘忧草,大同府最多,山西常用来做菜,如珺说张老爷偷萱草是为了一解乡愁。
张老爷被朝廷正法之后,如珺还让我帮忙收敛尸身,送上一包尚好的萱草祭奠,张老爷该是山西人。”
山西,张老爷,当时两年前中毒。
魏元谌抬起头来。
第68章 拆穿
繁杂的线索全都冲入脑海之中。
张老爷是谁?
魏元谌目光变幻,这张老爷的身份如此接近“珍珠大盗”,一切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魏元谌立即看向初九:“让暗卫送消息给二叔,让他查一查这个张老爷。”
初九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去安排。
魏元谌相信孙先生的医术,当年的“珍珠大盗”中了毒箭,必死无疑。
那么出现在林太夫人庄子上的人是谁?他为何假冒“珍珠大盗”?
魏元谌的目光落在那支袖箭上。
袖箭携带方便,常常绑缚在手臂上,何故偷袭了韩知府之后,会掉落在树上?
除非有人故意留下。
一桩案子里,有格外类似凶器的东西出现,通常都是用来以假乱真,让人以为这就是真正的凶器,而真正的凶器早就被带走了。
一支袖箭而已,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魏元谌站起身,他要再去林太夫人庄子上看一看。
林太夫人庄子一直被衙差把守,案子没有查清之前谁也不能任意在庄子中走动,魏元谌一路去往发现袖箭的榆树下。
初九半晌才气喘吁吁的跟上来。
“三爷,您在找些什么?”三爷骑术了得,他吩咐完暗卫一路追赶,小心脏都快要跑出来了。
望山跑死马。
三爷就是他面前那座山,而他的马腿已经要断了。
魏元谌没有说话,整个人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看向屋子中。
“珍珠大盗”应该不知道当年偷袭他的人是谁,否则这样的江湖游侠向来快意恩仇,定然早就下手报复。
那么七年时间一直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时机破案吗?
借着这次太原府案子终于查清了七年前的往事,于是“珍珠大盗”在暗中向韩知府动手,这样推论袖箭、字条都该是临时准备的,要做这些事,必然要在庄子上停留一段时间。
那么,从韩知府暴露到被袭,“珍珠大盗”都该一直藏身在韩知府不远处。
偷袭韩知府之后,珍珠大盗留下小竹筒,帮府衙揭穿韩知府的罪行,光是留竹筒之事看似艰难,其实不容易,这竹筒不能落在韩知府手中,要必须安全递交给审问韩知府的人才行,珍珠大盗怎么能断定冯安平与韩知府不是同党?
除此之外,韩知府遇袭后,吩咐崔家、顾家护卫和随从四处搜查却一直没有结果,如果说那时候珍珠大盗已经逃离了,那么就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珍珠大盗要将小竹筒妥善送到冯安平手中。
也就是说,直到冯安平拿到竹筒,珍珠大盗肯定在这庄子上没有离开,那么珍珠大盗到底藏匿在哪里才能不被发现?
魏元谌眼前豁然开朗,仿佛已经拨开了一层厚厚的云雾,他知道韩知府遇袭后,吩咐暗卫查找珍珠大盗的踪迹,暗卫一无所获,他相信自己的暗卫,真的有珍珠大盗,他们会查到蛛丝马迹。
之所以查不到,不是因为珍珠大盗有什么上天入地的本事,而是他们都被误导了,他们以为珍珠大盗是那身手敏捷的江湖游侠,是陆慎之画的那张画像。
其实当年的珍珠大盗已经死了。
袭击韩钰的珍珠大盗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所以,他们如何能找得到?
这个新的珍珠大盗,知道当年珍珠大盗的那些过往,现在是要替从前的珍珠大盗报仇、伸冤。
魏元谌的眼睛一直在树上和地上搜寻,终于在树枝上找到一道浅浅的痕迹,这树枝周围有两片叶子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道口子,
看切口,损伤树枝和树叶的应该不是利器,这个东西也并不锋利,没有将树枝完全折断。
魏元谌吩咐初九:“你去韩钰被袭的地方站好。”
初九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屋子当中。
损伤树枝和树叶的高度正好与初九肩膀的位置平齐,韩钰比初九稍高一些,换做韩钰站在那里的话,那就是韩钰中箭的地方。
原来如此。
魏元谌眯起眼睛,他知道还有一种带机括的弩机,人在远处牵一根绳索,就可以控制弩机射出箭矢。
既然有这样的弩机,也会有这样的袖箭。这样的话,偷袭韩知府的“珍珠大盗”,可以站在远处伤人,而树枝和树叶上的痕迹就是他松开绳索时,绳索飞速抽回时留下的。
魏元谌大步向庄子外走去。
初九愣在那里,他气儿还没喘匀呢,三爷这次又要去哪里?他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怕被三爷嫌弃,只好扶着又疼又酸的腿慌忙跟上。
魏元谌一路到了太原府大牢,亲卫和衙门急忙弯腰行礼。
魏元谌径直来到韩钰牢房前。
韩钰刚刚受了刑,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魏元谌淡淡地道:“你将被‘珍珠大盗’偷袭的情形重头到尾再说一遍。”
韩钰以为魏大人又在折磨他,若是不说换来的又会是更严酷的审讯,这段事本就没有必要隐瞒,于是他从头到尾又叙述了一遍。
魏元谌道:“你说从屋子里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偷袭之人的身影?”
韩钰点头。
魏元谌接着道:“那附近可还有旁人?”
看来魏大人也想抓住那“珍珠大盗”,韩钰道:“只有顾大小姐,可惜……顾大小姐心智不全,问她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顾大小姐。
魏元谌目光幽深,是她。
什么都不需问了,因为就是她。
……
顾明珠睡醒了觉,吃了厨房里送来的粥和小菜,又被母亲硬塞了一碗酥酪。
“珠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林夫人说着去看王妈妈,“小姐这些日子是不是又瘦了?”
王妈妈点头:“小姐这段日子吃不少,睡得也足,不该如此。”
林夫人担忧道:“还是要请郎中来看看脉。”
这话说出来,吓得顾明珠又吃了块点心。
吃饱了,就在园子里荡秋千,这两天忙碌的该是钦差魏大人,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听消息就好。
阳光暖暖地落下来,鼻端都是淡淡的花香,顾明珠摇着脚丫十分惬意。
“夫人,”门口管事亲来禀告,“魏大人来了。”
顾明珠眨了眨眼睛,咦,那人不在府衙,来她家做什么?
第69章 来取 为催更圈催更邀请函活动加更
魏元谌坐在顾家的堂屋里,端起了桌上的茶。
揭开小盖钟,里面是清澈的茶汤。
魏元谌抿了一口,仔细想起怀远侯被遣来山西的原因。
怀远侯在太仆寺因为私底下贩卖马粪被御史弹劾,怀远侯不但不肯认罪而且侃侃而谈,马粪不应白白浪费,达官显贵的庄子每年都需要浇粪,不如打发人来拉走,这样朝廷少了处置马粪的麻烦,还能用这笔银钱充盈国库。
这位怀远侯之前“兵不血刃”征战西北,如今又出这样的馊主意,将马粪这种东西搬上朝堂,御史言官认为怀远侯这般作为,委实有辱大周国体。
所以即便怀远侯没有贪墨贩卖马粪的银钱,却也被皇上遣来山西行太仆寺,朝堂上下到现在还在传这位落魄勋贵的笑话,说怀远侯打仗不行,却很懂得马匹毛色齿口,日后再出征,不如让他管理军马,说不得还能弄出一笔军需来。
怀远侯来到山西之后,好似真的就一心养马,隔一日便有奏折夸赞自己如何如何厉害,为大周繁育了不少好马,还恳请朝廷阅马,皇上开始不肯批复,怀远侯就不厌其烦递送奏折,将阅马的名目呈给皇上预览,要带着这些血统极好的战马入京。
皇上被怀远侯扰得不胜其烦,干脆应允了怀远侯的请求,于是怀远侯才在山西认认真真地统计起战马的数目,等待太仆寺兵部和司礼监官员前来。
就在这时,朝廷战马被盗,此案惊动朝堂。
现在让他看来,战马恐怕不是被盗,而是根本没有那么多战马,就似七年前的敖仓被烧,到底有多少粮食谁知道,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怀远侯无意之间揭开了山西大案的大幕。
从京城来到太原府时,魏元谌就怀疑怀远侯并非表面那么愚蠢,发现顾家的蹊跷之后,他愈发肯定了这一点。
不过,怀远侯此时远在京城,林夫人似是对其中内情一无所知,顾家也没有幕僚先生,帮怀远侯主持大局的人是谁?
再想想聂忱和柳苏说的那些事,柳苏被医婆搭救,聂忱弄出长老爷假扮“珍珠大盗”查当年的案子,这些都发生在怀远侯来到山西之后。
现在袭击韩钰之人的线索也引到了顾大小姐身上。
之前他只是怀疑顾大小姐,现在可以确定她就是在装傻。
珍珠大盗吗?
一个勋贵之女,如何知道用曼陀罗花,带机括的袖箭,除此之外她是否还有别的本事?
“珍珠大盗”的案子可以查,但这些本事是与谁学的?
第一次在金塔寺见到她时,她不慎被绳索绊了一跤摔进了他怀里,手似是摸过了他的腰间。
他腰上挂着钦差的符信,她是否在有意探查他的身份?
魏元谌的脸一沉,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想想她当日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放,那时候心中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如果他不将她甩开,她是不是借机还要来摸?
若非断定当年的“珍珠大盗”已死,他还被耍的团团转。
“魏大人。”林夫人进门看向魏元谌,可能是忙了一夜,魏大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显得格外苍白。
魏元谌起身与林夫人见了礼,目光扫向门外,顾大小姐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玩耍,显然是在偷听。
这是她家,她又心智不全,做什么事都合情合理。
魏元谌坐下来,动作间不小心碰掉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只竹子编的小球,球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彩线和铃铛,是孩童喜欢玩耍之物,他来的路上顺手买了来。
她要做个小孩子,他就买小孩子喜欢的物件儿。
看着那竹球骨碌碌滚到了门口,林夫人一时没有想明白魏大人这是何意。
“顾大小姐在庄子上受了惊吓,我就买些小东西来,希望顾大小姐能喜欢,”魏元谌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魏元谌说着站起身要去将竹球捡来,门口那双绣鞋这时候挪过来,踏入屋中,先一步将竹球捧在了手里。
果然来了,魏元谌心中一笑。
顾明珠欢喜地看着那竹球,她方才站在门口定然被魏大人察觉了,是个喜欢玩闹的小孩子,见到这种花里胡哨的玩物儿,怎么能不动心,为了避免被魏大人怀疑,她只好捡起来。
不过这也给了她理由,让她顺理成章地走进屋子里,坐在椅子上听魏大人与母亲说话自然更加舒服。
顾明珠走到林夫人身边坐下,专心致志地开始玩竹球,小铃铛在她的摆弄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魏元谌神情自然,目光似是没有在顾明珠身上做任何停留,径直看向林夫人:“韩钰供认将多年贪墨所得放入了外宅,我带人去搜到了些银子,比起七年间铁山矿所得远远不够。
现在看来那些银钱和铁器以及战马应该在一处。”
战马案是林夫人最关心的,也是顾大小姐不愿错过的消息。
林夫人皱起眉头,思量片刻不知要如何开口。
魏元谌道:“夫人应该听说过,山西是太子的地方,太原府知府韩钰八成是太子的人。”
林夫人点点头:“是有这样的猜测。”
魏元谌接着道:“韩钰外宅有本账目,上面清楚地记着每年送上太子府的孝敬,太子让韩钰在山西敛财有了实证,但铁器和兵马却不一定是太子所求,身为大周储君,私自藏匿这些东西,会引起皇上猜疑,太子不聪明却也不该傻到这个地步,韩钰可能借着为太子办事,其实另为旁人筹谋。”
顾明珠抿了抿嘴唇,敢这样毫不顾及地说:太子不聪明的人,恐怕魏大人算是独一份,不过魏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韩钰这样做,不但在太子庇护下好办事,而是露出马脚也能推到太子身上。
林夫人听了明白:“魏大人的意思,韩钰身后还另有别人?”本朝皇子一直明里暗里争夺储君之位,只是不知这又是哪位皇子的手笔,被魏大人这样一提醒,他们要更加小心,万万不能卷入其中。
正说着话,初九上前禀告:“三爷,京中有消息……”
魏元谌没有让初九将话说完,初九递上一张字条,魏元谌看了一眼,送入了腰间。
魏元谌眼角微微扬起,他藏得不深,不知她会不会来取。
第70章 有毒
顾明珠有些好奇,不知魏大人得到了什么消息。
刚刚抓到了韩钰的把柄,太子和朝廷都没那么快知晓,魏大人来山西是因为父亲的案子,会不会是刑部、大理寺查出了战马案的线索?又或者是魏家自己查出了什么端倪。
果然还是当官好,耳目更灵通,再加上魏家这样的高门,手下有不少的眼线可以动用,做事会更加方便,可惜这样的身份她弄不来,不能套在身上。
说到底这些只是猜测,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魏大人放在腰间的字条拿来瞧瞧,这样思量,顾明珠的手指不禁将那铃铛拨动得快了些。
屋子里片刻安静,林夫人看着喝茶的魏大人,魏大人好像已经说完了话,却为何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难道是她哪句话说得不够仔细?
林夫人的目光落在魏元谌的衣衫上,衣服还是在庄子上穿的那件,魏大人为了查案想必还没有回家。
再想想他方才提醒的话,林夫人心中一软。
“这个时辰了,魏大人还没有用饭吧?”林夫人声音温和,“我让人准备些糕点,魏大人吃过再走。”
初九心中为三爷回答:“不用了。”三爷从来不在外面用饭,林夫人这句话在别人看来是亲切,在三爷这里就是送客的意思。
唉,现在就跟着三爷回去吧,不用想就知道,家中必然是冷锅冷灶,养个公鸡还没用,连个蛋也不会下……
“那就劳烦夫人了。”
听到三爷的声音,初九打了个哆嗦,好像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睁大眼睛去看魏元谌,这是三爷能说的话吗?
现在也不是饭点,让人忙碌多麻烦,委实有失礼数啊。
就好像他们是故意来打秋风的。
初九吞咽一口,也不知道顾家的早饭有没有牛肉。
“魏大人稍等。”林夫人转身去安排,顾大小姐也跳下椅子跟了上去。
魏元谌坐了一会儿出了屋门,走进顾家的院子里,目光落在青石板路旁边的草丛中,顾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正弯腰在那里忙碌。
“魏大人,”宝瞳听到脚步声转身行礼,“奴婢在给小姐摘草,小姐最喜欢这草编的草兔子。”
顾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很惬意,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哄着她玩。
魏元谌看了看旁边的石桌,示意宝瞳跟过来。
坐在石凳上,魏元谌伸出手,宝瞳有些怔愣,不知魏大人要什么,她手里只有狗尾草。
将草递给魏大人有些不太合适,但她好似也没有别的选择。
宝瞳乖乖地将草交了出去,看了一眼等在不远处的大小姐,大小姐的草兔子没了……
宝瞳刚想到这里,却看到大小姐慢慢走了过来,大小姐的目光落在魏大人的手上,宝瞳下意识地也转头去看。
魏大人手指翻飞,不消片刻功夫,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从魏大人手心跳了出来,那草兔子就像活了一样。
顾明珠快步走过去,眼睛落在魏元谌修长的手指上。
魏大人手指白净而灵活,柔韧的狗尾草任由他揉捏,编好之后,他轻轻一弹,那小兔子就跳起来。
真会玩。
旁边的仆妇们看到这些,本来紧张的表情放松了许多,她们还记得上次魏大人上门将大小姐惹哭了的事。
大小姐惨兮兮的样子,当真让人心疼。
所以这次魏大人又登门,她们几双眼睛就紧盯着不放,生怕魏大人再欺负大小姐。
三只草兔子排排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