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顺理成章地坐在了魏元谌身边等第四只。
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魏大人那如孤松独立般挺拔的腰身就在不远处,虽说魏大人此时神情凝定,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她的手也很快,借着玩草兔子,不小心碰他一下,他应该也不会察觉。
第四只草兔子蹦出来,这次魏大人用得力气好似大了些,兔子冲着石桌下而去,她需要抓扑一下才能将兔子握在手里。
正是好时机。
顾明珠伸手去接兔子,重心偏移,身形有些不稳。
魏元谌眼睛微眯,看着那纤弱的身影向他倒过来,他强迫自己没有躲闪,只等着她伸出手来。
小手伸出,却在他腰边停下,轻轻一抓握住了草兔子,然后就施施然地离开了。顾大小姐没碰他。
魏元谌的手指轻轻一捻,狗尾巴草跟着颤动。
少女握着草兔子,眉眼扬起,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那纯真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莞尔一笑。
有那么一瞬间,连他都忘记了自己为何要来,明明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置,却来跟个小孩子为难。
顾明珠果然很厉害,能称得上是一人千面,不知她的那张脸才是真的,哪句话才是实话。
骗子做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顾明珠继续玩手中的兔子,就连元宵都知道,兔子不食窝边草。
越是送到嘴边的东西越不能吃。
即便魏大人现在看起来很可口,那也是碰不得的,魏大人的身手她见过,稍不留意就会被他拿住把柄。
而且,整日里阴沉着脸的人,今天又是小球又是草兔子,就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鲜艳的东西通常都有毒,突然的美好更要小心。
不过,方才她不小心碰了一下魏大人的手,他的手滚烫,不似正常的温度。
魏大人该不会病了吧?
顾明珠想到这里向魏元谌看去,他的脸格外的白,脸颊上有抹不太正常的红。
虽然面无表情,但右臂格外用力似的,仿佛支撑了半边身子,仔细看来左手开始有些迟缓。
魏元谌垂下眼睛定了定神,方才在院子里与孙先生提及如珺,他腋下的伤口就开始疼痛。
珍珠大盗,张老爷这些人和事仿佛将他带回了五年前,思量越多陷得越深,那伤也就疼得越厉害。
通常这样的时候歇歇就好了,他却一路骑马去了城外的庄子,之后又折回太原府大牢,现在来到顾家,等他将想做的事做完,才感觉到身体已经很不对了。
魏元谌准备离开顾家,刚刚站起身,却感觉到从左腋下开始,如同被人用利器劈开了般,摇摇晃晃就歪倒下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谁也想不到威风凛凛的魏大人,突然会变成病娇。
初九急忙上前搀扶,却发现有双手先他一步拉住了三爷的手臂。
第71章 攥住
初九看过去,拉着三爷的人竟然是顾大小姐。
今天这是怎么了?
早就变得老成自持的三爷编起了草兔子,委实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在旁边痴痴傻傻地观看了半天。
正想要上前问问三爷到底是何意?三爷就站起来,身体歪歪斜斜地倒在了石桌旁。
那个痴痴傻傻的顾大小姐竟然在关键时刻扶住了三爷。
一个奇怪,两个匪夷所思。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他傻,是委实没有什么蹊跷。
初九接过魏元谌,顾明珠还愣在那里,仿佛方才的搀扶完全都是误打误撞。
初九眨了眨眼睛,可能是他想得太多,顾大小姐方才完全是凑巧了。
人就不该思量太多,否则会变成笨鸡仔。
林夫人正好赶过来,见到这一幕顿时脸色一变:“这是怎么了?”
“劳烦夫人,”初九立即看向林夫人,“腾出一间客房让我家三爷缓缓。”
初九还算镇定,三爷这毛病自打从大牢里出来就有了,第一次发作时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将京里有名的郎中都请了来,结果只是治好了皮外伤,过段日子还会不明原因地发热,家中从上到下都觉得三爷可能过不去这个坎了。
就连病中的皇后娘娘都遣女官来探望三爷,带来了不少的补品和疗伤药,给三爷吊着命,可无论用什么药,三爷就是吃什么吐什么,睁着眼睛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整个人瘦骨嶙峋不成样子。
实在是束手无策,皇后娘娘带着魏家女眷写了一卷卷的佛经供奉在佛前,祈求神佛保佑。
三爷渐渐地能吃下半碗粟米粥,然后是一碗,他还记得老太太、太太如惊弓之鸟般等着消息,听说三爷吃了东西没吐出来,一个个都忍不住哭出声。
三爷从小到大聪明伶俐,性子温润体贴,在魏家最宝贝不过。
大老爷没了,三爷能活下来对魏家是个安慰。
可这怪病就算是缠上三爷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以前他都能发现,这两年三爷掩饰的太深,常常背着人自己扛过去,外面的人都以为三爷的病彻底好了。
所以今日三爷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坦的,他真的没看出来。林夫人吩咐人腾出了客房,初九将魏元谌搀扶着躺在床上。
林夫人道:“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去让人请个郎中。”
初九想起了孙先生,正要说话,却看到床上的魏元谌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初九明白魏元谌的意思,转身向林夫人禀告:“我家三爷只是累了,不用请郎中,夫人让他在这里歇歇,很快就会好。”等三爷行动方便时他们就会离开,若是现在强行走,就要将三爷抬回去,三爷虚弱的模样定会被人看到,恐会有人趁虚而入。
林夫人有些不放心,魏三爷的模样哪里是疲累造成的,真要出了差错,她担待不起,可魏三爷不肯请郎中,她也不好说什么。
林夫人道:“都需要些什么?你们只管说,我立即让管事妈妈去取。”
初九恭敬地向林夫人行礼:“需要温水、巾子,其他的就不用了,还请夫人嘱咐家里人一下,不要将我们三爷的事说出去。”
“好,”林夫人立即答应,“我这就让人去办。”
林夫人从客房里出来不敢走远,就在旁边屋子里坐下,顾明珠带着宝瞳进了门。
林夫人看着坐在软塌上玩小竹球的珠珠,轻轻地摸了摸珠珠的头顶。
魏三爷刚进门的时候,林夫人看着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对,果然是身体不舒服,不过看魏家人的模样,并没有太过慌乱,好像知道要如何处置。
顾明珠看了一眼宝瞳,宝瞳立即上前道:“夫人,魏三爷那是怎么了?会不会是在庄子上受了伤?”
“应该不是,”林夫人道,“受伤就会要郎中来瞧,就算不信任我们请的人,他们自己也会带人来,而且也没要伤药,只是要了温水和巾子……”
说完这些林夫人仔细思量:“我在京中时就听说,魏三爷在大牢里落下了病症,京里的名医都说是怪病,现在看来有可能与这有关。”
宝瞳低声道:“魏家不是外戚吗?怎么魏三爷还进过大牢?”
“还不是七年前的案子,”林夫人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抬头看向宝瞳,“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宝瞳只好缩回了头。
“夫人,”管事妈妈进来道,“魏家人问我们家中是否有冰,可能要用处。”这时候用冰?林夫人皱起眉头:“去取吧,还是要嘱咐一声,不要冻着了,会坏了身子。”他们与魏家从来不曾走动过,魏大人病在这里,她也深不得浅不得,束手束脚不知该怎么做。
林夫人还是不放心,看向王妈妈:“再遣几个手脚麻利的人进去帮忙,你跟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药能用。”
林夫人说着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看向宝瞳:“照顾好大小姐,不要乱走动。”
宝瞳应声。
等林夫人走了出去,顾明珠这才将竹球放在桌子上,她听说过魏家曾卷入长公主谋反案,当时这桩案子被牵扯进去的皇亲国戚不少,大多数人过了审之后都放了,魏家好像经了些波折,其中实情如何外人也不得知。
她虽然也是长公主案入狱,但皇亲国戚不会与她们这些人关在一处,她在大牢里也就没听说过有关魏家的事。
母亲提及魏大人在大牢里落下病根,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病。
管事会送东西去魏大人那里,趁着这个机会她可以去探探消息。
……
初九用帕子裹了冰敷在三爷腋下的旧伤上。
“三爷,有没有好一些。”初九低声道。
魏元谌额头上都是汗珠,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说话。
冰化了再换一块,挪开的时候,皮肤上留下通红的印子。
初九心里有些难受,也不知道冰到底有没有用,如果不能缓解,岂不是更加受罪。
“三爷,不要用冰了,”初九道,“我还是让人去抓副药来。”
魏元谌没说话,初九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静寂无声,魏元谌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置身于何处,他好像又回到了大牢里。
身体滚烫,一动不能动,黑暗渐渐将他整个人吞噬,不知何时才能挣脱出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她。
提着药箱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是他腋下的伤口。
他许久没有梦到过她,这次她是如此的清晰。
她查看过后,仿佛就要离开,他心中忽然生出恐惧之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摆脱了身体的虚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第72章 拥抱
顾明珠站在客房外,看到下人端了温水和冰块送进去,屋子里传来阿九用冰块的声音,除此之外魏元谌没有任何的动静。
到底是什么病能成这般模样?
魏大人性子深沉、内敛,能让他人前失仪的必然十分严重。
“再端些温水来,恐怕不够用。”管事妈妈的声音传来。
魏元谌突然病倒在这里,将顾家上上下下吓得不轻,母亲要防着走露消息,又要吩咐下人做事,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魏元谌住的屋子,旁人也不敢上前,只是在门口将东西交给初九。
初九开始还能镇定,时间一长,就有些耐不住了,顾明珠猜测屋子里魏元谌的情况没有好转,初九会去想别的法子,等初九离开,她就进屋去看看情形。
“三爷,不要用冰了,我还是让人去抓副药来。”
“三爷……三爷,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紧接着初九就快步走了出来。
顾明珠看一眼宝瞳,宝瞳立即转身进了门,很快又回转道:“小姐,魏大人晕过去了。”
顾明珠吩咐宝瞳:“你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瞧瞧。”
顾明珠进了门,将怀里的元宵放在地上,一会儿就用元宵做借口,解释她为何会跑到这里来。
将身上的兔毛都拂去,顾明珠这才慢慢走向床边。
床头的桌案上放着一盏灯,朦朦胧胧的灯光照着床上的魏元谌。
他面色苍白,脸颊却异常绯红,眉头皱起,嘴唇紧抿,似是用尽全力地在痛楚中挣扎,已经不是平日里冷漠、威慑的模样。
顾明珠伸手去摸魏元谌的额头,额头滚烫,目光掠过他那散开的亵衣,难道是因为身上有伤所以才会发热?
顾明珠迟疑片刻,缓缓地拉开了魏元谌的衣襟,左腋下敷着一块布巾,显然伤口就在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布巾揭开,一条狰狞的伤疤立即映入眼帘。
伤口很长,但是早已经愈合,明显是多年前的旧伤。
她以前见过这样的伤口,准确来说是摸过。
那时候牢中的少年将利器藏在左腋下皮肉之中,她亲手将那利器取出来,然后用那利器除掉了第一个前来杀她的人。
顾明珠捏着那块布巾的手不禁一滞。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她忽然想及在画舫上曾觉得魏元谌的嘴和下颌有些熟悉。
顾明珠抬头看过去。
桌案上灯火跳跃,明灭不定的光笼罩在他的脸上,皮肤干净而白皙,如墨般漆黑的羽玉眉,平日里冷峻而英武,可如今少了咄咄逼人的威势,却平添了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明澈和温和。
高耸的鼻梁下的嘴唇轮廓饱满,薄厚适中,紧抿着的时候,是一意孤行般的清绝。
仔细地端详,再与记忆中的人对比一下。
是他。
她之前没有认出来,是因为当年在大牢中,他还是个被伤病折磨得憔悴而消瘦的少年郎,现如今他是身份高贵,掌控人生死,精明狠辣的魏大人,差别委实有些太大。
而且谁也不会想到外戚魏家的人会被送到刑部大牢中。
直到现在他病倒在床,给了她机会仔细端详,她才看出来……
那么他突然病成这般是因为当年的旧疾?
难道她从他身上取出利器时,不小心留下了遗祸?
顾明珠思量间,床上的魏元谌突然不安地动了动,她抬起头只见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该不会要醒来了吧?
顾明珠松开手里的巾子就要离开,手腕却忽然一紧,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
他的掌心炙热,仿佛要烙进她的皮肤里,她抬起眼睛,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一双细长的瑞凤眼定定地瞧着她。
魏元谌醒了。
顾明珠突然面对这样的情形,稍稍有些慌乱,正想着要如何说法搪塞过去,却发现魏元谌的情形有些不对。
他双眸不似往常那般清澈,如同蒙了层雾气,眼神也有些涣散和茫然,这样怔怔地望着她,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他衣衫凌乱,面容还似方才那般憔悴而颓靡,仔细看来却又不太一样了。
他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就像将多年承受的痛楚暂时放下,终于可以舒一口气般。
此时此刻,他那白皙的皮肤似皎皎的月光,衬得他的表情更加纯净,不掺和其他杂质。
然后他嘴角上扬,冲她露出一个笑容,那细微到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似怕惊吓到她,仿佛她只是一粒尘埃,稍不留神就会消失不见。
终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顾明珠突然被松开,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等她想起要离开时,魏元谌忽然起身,伸出手臂猝不及防地将她拥入怀中。
顾明珠瞪大了眼睛,门口传来宝瞳惊呼的声音。
魏元谌的手臂紧紧地锁着她的腰。
顾明珠挣扎了两下全然无用,男人的手臂和胸膛如坚韧有力,让她无法挪动半分,如此的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顾明珠不知该喊他魏大人,还是装作痴傻般尖叫,此时的魏元谌明显状态异常,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他的脸垂在她的肩膀上,就这样拢着她,除此之外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顾明珠只觉得搂抱着他的男人越来越沉,半个身子与她紧贴在一起……
“还愣着做什么,”宝瞳踢了一脚赶过来的初九,就向前床边跑去,“还不赶紧将你家三爷拉开。”
初九这才如梦方醒,他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三爷抱住顾大小姐这一幕。
天啦。
这可要如何向顾家人交待。
初九扑上前,正要扶起瘫在顾大小姐身上的魏元谌。
“这是怎么回事?”门口传来林夫人的声音。
完了,完了,初九只觉得嘴里发苦,不该来的都来了,大家这次都看到了,可怎么是好。
他一个随从解决不了这天大的麻烦,只能让三爷来说。
“三爷……”初九将魏元谌扶起看过去,此时的魏元谌眼睛紧闭竟然再次昏睡了过去。
初九将魏元谌放回床上,宝瞳也护住了顾明珠。
林夫人快步走进屋子,一把搂住顾明珠,脸上满是怒气。
“夫人,”初九欲哭无泪,“我家三爷又昏厥过去了,我保证,三爷绝不是装的,他是真晕了。”
第73章 不认账
林夫人看向魏元谌,只见他神情静谧,睡得十分安稳。
初九心中鄙视三爷,这也能睡得着,这样想着挡在魏元谌面前,恐怕林夫人一时气恼拿剑劈了三爷。
“夫人……”初九道,“三爷病重的时候意识模糊,可能……不太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初九不敢再多加解释,无论再怎么说,也是他们理亏,他亲眼看到三爷非礼顾大小姐的,人证物证俱在,这案子定死了,没有翻身的可能。
林夫人看向顾明珠,只见顾明珠正将地上的元宵抱起来。
少女的手捋着怀中兔子的毛发,神情懵懂,只是眉宇中仍旧有一丝惊慌,大约再过一会儿应该那点不快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宝瞳脸色难看,垂着头向林夫人请罪:“夫人,都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奴婢有错。”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林夫人一颗心跳得飞快,仿佛都要从胸口跃出来,自己呵护在手心里的女儿,竟然就被人这样占了便宜。
“先带大小姐出去。”林夫人吩咐宝瞳。
宝瞳应了一声,上前拉着顾明珠的手走了出去。
顾明珠担忧地看了一眼母亲。
本来按计划她会一点点“好起来”,让父亲、母亲自然而然地接受她已经“痊愈”了,谁知道会遇到魏大人,现在又横生枝节……她得仔细思量思量该怎么办。
希望母亲不要太生气才好。
林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魏元谌,方才衣襟散乱的不成样子,还好身边的随从有眼色,立即将被子盖好,否则……真是没眼看。
初九捏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将三爷晃醒,可现在三爷着实不中用。
林夫人吩咐初九:“你跟我到外面去,我有话问你。”
初九立即应声,临走之前他再次看床上的三爷,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三爷就像是吃了什么灵药,整个人比之刚才竟然好了许多。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顾不得喝茶,目光径直落在初九身上。
初九浑身一凛,不等林夫人询问就开口道:“夫人,我家三爷是魏氏长房三子,今年十九岁,从小聪敏多才,但凡教过三爷的先生无不对他交口称赞,魏家礼数甚严,三爷身边……”
初九扳了扳手指:“从五年前开始,三爷就不让丫鬟近身侍奉了,没有婚约在身,通房丫鬟、妾室就更别提了,与内宅小姐不曾有任何来往,唯一……那就是方才……
三爷方才委实唐突,但绝非那种轻佻之人,夫人可以放心。”
林夫人听着眉头一皱,这小厮怎么说起这些话了,仿佛她有意要打听魏三爷的品性似的。
林夫人没有打断初九的话。
初九接着道:“我家老太太、太太很疼三爷不假,二老爷对三爷也十分维护,但老太太也对三爷要求甚严,若是知晓方才的事,定然不会推脱,一定会负责到底……所以您不用担忧,有什么话可直接与老太太说。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小的都会据实禀告。”
林夫人捏住帕子,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她还能问什么?话都被这小厮说完了。
林夫人道:“你家三爷从前也这样?”
初九干脆地摇头:“这是头一回。”他没说假话,他敢拿自己的婚事发誓。
林夫人思量,方才那一幕无论发生在谁家,只怕都要给这两个孩子办婚事了,可他们家不同,不管魏家是什么门第,魏三爷将来有什么前程,她都不会这样就将珠珠嫁了,所以也不必去考虑魏家人的想法。
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没想过要嫁珠珠,今天这件事最好越少人知晓越好。
林夫人脸沉下来:“方才你看到的事不准说出去。”
初九吞咽一口,想想躺在内室里的三爷,林夫人的意思,是准备不认账……不……放过三爷了?
林夫人脸上带了几分威严:“怎么?你还不答应?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若你好好在屋子里看护你家三爷,何至于如此?”
初九躬身,硬着头皮:“小的都听夫人的安排。”
林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虽说珠珠被占了便宜,她是又急又气,可是将事情闹大,珠珠更会吃亏,魏三爷还昏睡着,看样子醒来应该也不会记得方才的事,眼下这样处置最稳妥,若是魏三爷想起来,她再另想主意。
林夫人站起身走到窗前。
这两日天气不好,阴阴沉沉,天色渐渐暗了。
林夫人道:“等一会儿趁着天黑,就带你家三爷离开,你家三爷醒了若是忘记了,你也不要提起来。”
初九点头,这不是让他骗三爷吗?他这辈子从来没骗过三爷啊。
“林夫人,”初九哭丧着脸,“三爷不能走动,就算天黑下来,恐怕也走不得。”
就算魏三爷病着不能走路,那也留不得,林夫人道:“我让人准备好车马,装作是我要出门,带着你们先离开这条胡同,趁着没有人注意时再下车……”
初九听得发愣,所以顾家是准备毁灭所有证据了。
明明是件很好的事,可他怎么却觉得三爷很可怜呢?还要装作女眷被送走,这样的做法,就像是被辜负般。
想想方才三爷抱住顾大小姐脸上露出的笑容,那是他多少年没见过的了,之前二老爷还嘱咐他,若是看到三爷对哪位小姐笑,就算扛也得将那位小姐扛到魏家。
当然他不会像二老爷那么不靠谱。
他只会再努力一下,初九咳嗽一声:“林夫人,要不然您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夫人径直道:“不用想了,就这样办。”
初九强颜欢笑,没办法谁让三爷太不争气呢。
又等了半个时辰,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林夫人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又找了个肩舆将魏元谌抬去了后门。
看着那昏睡不醒的魏元谌,林夫人不禁摇头,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的魏大人吗?
眼看着就要将这麻烦送出门,林夫人刚要松口气,顾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禀告:“夫人,林家来人了,车马已经进了胡同,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林夫人一惊,娘家来人了,她怎么没有事先知晓,恐怕是因为族姐的事。
她立即看向魏元谌,若是被人撞个正着,不知要怎么解释?
若说魏大人是不小心晕厥在顾家的,不知会有几个人相信。
“快,将魏三爷抬回去。”
第74章 当面说坏话
初九一怔。
顾家将三爷这样抬过来抬过去,三爷不要面子的啊?
这被人知晓,还怎么做这个钦差?他得跟林夫人说道说道,魏家丢了脸面,不能没了气节。
初九挺直了腰板站在林夫人面前,字正腔圆:“恐怕来不及,还是我背吧!”
看着小厮弯腰将魏元谌背负在肩膀上,一溜烟地去了客房,林夫人松口气,立即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肩舆拿下去。”
顾家这处小院子本就不大,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
林夫人一边叹气一边向堂屋走去。
来的是林太夫人的弟媳,林家长房长子林寺真的妻室,去年刚刚封了恭人,娘家姓赵,平日里都被叫做赵恭人。
林寺真早早就在军中任职,却一直不得重用,直到前些年在肃州卫打了个胜仗,之后又靠着军功一步步晋升,手下有一只无坚不摧的骑兵,在陕西行都司声名大噪,今年林寺真又被授了明威将军。
就连皇上都夸赞,肃州有这样的名将之后,朕很是放心。
其实皇帝口中的林家的名将,并非林寺真这一支,而是林夫人的祖父,那位老将军才是戎马一生没有败绩。
可惜林夫人的祖父在外征战时被营中副将出卖,让鞑靼人绑了家眷,妻室和三个儿子被杀,只夺回了最小的儿子,林老将军自觉对不起正妻,再也没有续弦,一心一意将小儿子抚养成人。
林老将军的小儿子,就是林夫人的父亲林祁承,林祁承幼年看着母亲和几个哥哥被杀,留下了心结,不愿意子承父业出入军营,干脆就在陕西买了地,过自己安稳的日子。
林老将军也是个豁达的人,没有对林祁承提诸多要求,放任儿子安稳度日,若林氏族中有子弟出类拔萃,他都会加以教导,林太夫人的父亲就是得益于林老将军的举荐才能进入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