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苏起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自己究竟是否想做科研,答案是肯定的。但找工作过程中,那些职位也有很多的确是她感兴趣的,比如管培,体育记者……

她又开始思索自己是否如梁水说的没有定性。

她发现,或许自己天性乐观,一些小的挫折在她眼里都不算坎,确如梁水所说,走不过去她就绕。于是碰上大的难关,她也绕成了习惯。

也或许她有几分小聪明,做很多事情都很容易,往往换路子还走得不错,不免就真的落下了没有坚持之嫌。

想想梁水,跟他一比……

她脸上火辣辣的,埋在枕头里,直到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翻出手机,打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梁水刚洗完头回宿舍,正拿毛巾搓头发,桌上手机滴滴一响,拿起来一看,搓头发的手忽然顿住。

猪八八:“喜欢你这件事,我坚持下来了。”

他愣了愣,又一条“嗖”进来。

猪八八:“一点儿都没有三心二意!你别冤枉我!”

笑容在他脸上无声放大。

他搓着头发,拉开椅子坐下来,边揉脑袋边笑,把那两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低着头闷声笑得肩膀直抖。

室友经过,好奇:“梁水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他顶着个毛巾给她回短信,回完又忍不住趴桌上笑出了声。

苏起听到手机振动,摸出来一看。

水砸:“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苏起撇撇嘴巴,保持你个大头鬼。正腹诽呢,又一条短信来了。

水砸:“我也爱你。”

苏起心一咚,炸开了烟花般满满的欢喜灿烂,在床上打了个滚,腾地坐起抱住床尾的哆啦A梦,给它一个满满的大大的拥抱,栽倒下去。

……

苏起没再急着找工作,她认真准备完毕业答辩,冷静考虑过后,又跟父母商量,她决定考研二战。

梁水说:“做了决定,就不要受其他同学影响,也不要因为别人都工作了,你就心急。”

苏起说好。

话说的容易,但毕业时,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离开,各奔前程,她还是有些惆怅的。

梁水陪她看房子,找房子,最终选了学校附近一家小区,跟一个毕业了两年的小姐姐合租。

苏起为省房租,找的老破小,房子破烂得很。她好几天忙着毕业典礼,没有去过。

他们班的男生照例在毕业季挂起了床单,如今,北航的挂床单仪式已经蔓延到多个高校。

苏起走在离别季的校园里,有些伤感,她的东西陆陆续续被梁水搬去出租屋了,只剩下最后几本书。

王晨晨和方菲已经离校,过去四年狭小局促的宿舍突然空旷起来,帘子拆了,床品拆了,书本、衣服、毛巾、水瓶、热水壶……全都不见了。

只剩薛小竹的东西还在,看着格外孤单。她考上怀柔的村官了,下周才走,看着苏起收书,她眼泪都出来了。

苏起眼睛也红了,说:“都在北京呢,有什么好哭的。你放假进城来找我玩嘛。”

薛小竹点头:“嗯。苏起,你好好复习,一定考得上的。”

苏起抱着书出了宿舍楼,身边,不时有毕业生拖着箱子离开,有同学结伴送着朋友而去,她难受极了。

出了学校,慢吞吞走进小区,爬上三楼的出租屋,走过不到五平米的狭小客厅,推开房间门,苏起一愣。

屋内大变样了。

梁水给她重新换了床,学校里单人的床单被罩用不了了,换成了粉嫩嫩的床单,哆啦A梦坐在床头冲她开心地笑。

桌椅柜子从宜家搬来了简洁款,四周墙壁贴了极浅的薄荷绿墙纸,地上铺了毛茸茸的白地毯,窗台上摆了两三盆绿萝,书桌的台灯下放着一个小玻璃罐子,里头还长着几株水草呢。

一张便利贴贴在书桌墙上:“苏七七,毕业愉快。”

她看看这小小的房间,忽就笑了起来,莫名有了温馨的家的感觉。

有人开了大门,苏起跑去迎,梁水刚从超市回来,买了一堆香皂洗衣粉卫生纸等生活用品,连吹风机都给她买好了。许是在搬家的时候发现她没有吹风机。

她说:“你弄了多久啊?”

“没几天。反正我放假没事了。”梁水放下塑料袋,转眸看她,“喜欢么?”

“喜欢~”她心里温暖得声音都软了,突然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嘴角。

他没准备,痒得缩了下脖子,眯眼笑了下。

苏起心动,又跳起来,啄了下他的眼睛。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亲吻她的唇,低低地问:“床喜欢么?”

她搂住他脖子,暧昧了嗓音:“一眼看到就想跟你在上面滚。”

梁水眼神一暗,咬了下她的耳朵,嗓音磁沉:“那你过会儿小声点儿。”

她悄悄道:“隔壁姐姐要加班到很晚。”

他笑容放大,吻着她将她压倒在床上。

一星期后,梁水回了云西看康提,陪妈妈过了两星期,又回北京跟苏起住了十多天。

苏起已调整好状态,重新进入考研倒计时。梁水每天陪她去图书馆自习,两人各自看书,互不打扰。他知道她政治差,便帮她找网上的精讲复习题。

学到深夜,手拉着手穿过夏风吹拂的林荫道,回到出租屋,缠绵一番,相拥而眠。

等到梁水启程去美国那天,苏起没去送他。

梁水不让。

那天早上,他没跟她一起出门,站在门口冲她微笑着挥了下手。苏起下了楼梯拐角处,抬眸还见他站在门边,冲她笑着。

她走下楼,知道再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出小区时,她有些不舍和心酸,想涌泪,但很快就忍下去了。

不要紧,时间会很快过去的。

到了图书馆,她起初有些难进入状态,但很快就心无旁骛。

许是怕她难过,梁水没有给她电话和短信。

夜里苏起回到家,推开房门,梁水不在了。但哆啦A梦被他放在床的正中央,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冲她憨憨笑着。

苏起噗嗤笑起来,过去捧住花嗅了嗅,又将哆啦A梦抱住亲了口。桌子上放着几大包超市买的水果和零食,外加一张便利贴:

“买了VC泡腾片,记得每天喝。”

她抹了下泪湿的眼睫,忍不住笑了。

这时手机响起来,不会是他,他还在去美国的飞机上。

苏起把手机掏出来,见是林声,接起来:“声声?”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chapter 29-3

chapter 29-3 独立(3)

苏起买了最晚一班的全价机票去了上海, 赶到林声所在的出租屋,门拉开, 林声披头散发,满面泪痕。

苏起将她抱进怀里, 眼泪就掉下来了。

林声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办, 七七, 怎么办……”

林声是在微博上发现的。

她微博名就叫声声,是两三千粉丝的古风小画手。

她在一家动漫公司找到工作后,画作也越来越多。前段时间摸鱼,以路子深为原型画了个现代图。

她极少画现代画, 有粉丝在下面留言, 说:“声声画现代也好棒!画的自己的理想型吗?”

有一个叫“KrisKang”的网友回复:“她才配不上呢。”

林声觉得奇怪,就看了眼她的主页,正是路子深的那个女同学。

她翻了她的照片, 照片比真人好看些。

她起先没看出异样, 直到翻到三月前的一张照片,那女同学拍了张早起时的窗景,椅子上搭着一件男式衬衫。

那件衬衫是林声买给路子深的, 袖口还绣了个黑色的SS。

发照片的日期是路子深的生日, 也是林声找到工作签了合同的日子。她特别开心,跟路子深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却没想到……

林声整个人都懵了, 仿佛天塌下来, 居然还问了句:“这是路子深的衬衫吧?”

那女生没回复,迅速删了照片。

但林声拿QQ截图了, 发给路子深后,把他拉黑了。

林声哭道:“我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七七,子深哥哥他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看着也很冷,但其实对我很好,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起抹了下眼中的泪,问:“你直接把他拉黑了?不问下之后怎么办?”

林声稍止了泪:“路造跟我说,他在飞机上。”

苏起一愣:“他从美国回来了?”

“嗯。”林声嘴角往下一压,眉心紧紧蹙着,眼泪又一颗颗砸落下来,呜咽,“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北京,在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床很大的,可以两个人住。”

林声不吭声,只是落泪。

苏起想,这时候,她还是想见路子深吧。

她不催她,不给她压力,也不帮她下决定,只握住她的手,说:“你自己决定,你要不想去,我留在这里陪你几天。”

林声低头垂泪,看一眼房间,到处都是路子深的印记,他给她买的玩偶,他留在这里的衣服书籍,他们一起去玩拍的照片,各种票根贴满了墙……

苏起太心疼了,把她搂进怀里摸摸头。

林声抱着她,呜咽:“七七,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对你没有要求,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但这已经没办法避免了。”苏起落了泪,说,“声声,你要是想和他分开,我陪着你;你要是想换城市来北京,我给你落脚;你要是原谅他,我也会立刻忘记他做过的事,还叫他子深哥哥。”

林声闭眼,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我知道了。”

那晚睡在床上,林声一夜无眠,近乎自虐般说起过往。

她喜欢一个画手的绝版画册,他千方百计托人寻来给她;有次她夜里生病,急诊医生不在,他抱着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有次她在网上被人骂,心情不好,他居然逃课一天带她去乌镇玩……

把她一点一点从自卑沉默的境地里拉出来,如今却又一手将她推了回去。

“七七,我从初中就喜欢他,只喜欢他。我怕我以后喜欢不上别人了。怎么办?”

苏起攥紧她的手,心疼得要死。路子深对她那么好,若不是真喜欢,做不到的;可是……她也迷惑了,既然喜欢,又怎么会和另一个人……

两人都一夜没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声看着时间,算到路子深大概还有一两个小时落地,仿佛胆怯了,说:“七七,我去你那儿住几天吧。”

苏起立刻带她走了。两人跟逃亡似的,赶去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的站票。

火车上遇到一帮男学生,也不知是他们心地好,还是林声太漂亮,一帮学生挤到一起,愣是空出了一个座位,苏起和林声挤着坐下。

有个男生见林声很消沉,还给了她一瓶水,又跟她俩聊天。

但林声无暇顾及,靠在苏起肩头闭目了。苏起随口跟那男生聊了会儿,交换了学校信息。她也累了,闭了眼,头轻轻歪在林声的脑袋上。

兜里手机震动,梁水的电话过来——他落地了。

苏起怕吵醒林声,赶紧挂了,匆匆给他回短信,简短说了下情况。

梁水也很震惊,别的没问,只说:“那他们俩准备怎么办的?”

苏起:“他回国了,但声声现在要跟我去北京。”

梁水:“你们在火车上了?”

“嗯。”

“累坏了吧?回去好好睡个觉。”

苏起:“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梁水:“安慰没用的。好好陪着她吧。你有没有跟声声说叫她怎么办?”

苏起:“没有。她怎么选我都支持,只希望她别太难受。”

梁水:“你家不是有一只很大的熊么,把那个给她抱抱。科学家说,毛绒玩偶可以安慰人。”

苏起:“好。”

梁水:“别抱哆啦A梦。那个是我。”

“……”苏起真不知道这家伙脑子怎么那么跳脱。

她打字,“水砸,你以后会不会……”

短信发出去,苏起感觉他会骂她两句,但他迅速回过来了,只有两个字:“不会。”

很快又补了一条:“七七,你别瞎想。我对我们的未来很确定,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

苏起看着短信,也不知是累的,还是难过的,有些脆弱,一下子就眼泪汪汪了。

两人下了火车,辗转回到苏起的小出租屋,累得虚脱,双双洗了澡,爬上床,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一个抱着毛绒熊,一个抱着哆啦A梦,沉沉睡着了。

睡到不知几点,突然响起敲门声,苏起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窗外已是黄昏,夕阳西下。

林声太困倦了,醒不来,将脑袋埋在熊肚子里。

苏起以为是隔壁姐姐,睡眼惺忪抱着哆啦A梦去开门,拉开门便惊醒了,路子深站在门口,许是背着光,脸色有些暗沉。

苏起顿时来气了,说:“渣男!”

路子深看她一眼,没回嘴,问:“声声在你这儿?”

苏起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话音未落,路子深进了屋,直奔房间。林声已经醒了,搂着熊蜷在床上,没动静。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路子深在床边站了几秒,手轻握成拳,忽坐到床边,伸手拨开她的乱发,女孩白皙的侧脸露出来,她一扭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路子深说:“七七,我跟声声单独说会儿话。”

苏起揪着哆啦A梦屁股上的红尾巴,说:“声声……”

林声不做声,苏起便明白她意思,说:“我带手机了。”

她下了楼,在小区里胡乱转一圈,才发现自己抱着个巨大的哆啦A梦。

她跟哆啦A梦排排坐在石板凳上,夕阳西下,晚霞漫天;一群老年人带着小孩儿在小区里玩耍。

苏起不知他们两个在楼上讲什么,但路子深能大老远追过来,应该是想被原谅吧。可是……这种事怎么好原谅。

苏起给梁水发消息:“是不是你告诉他我地址的?”发完,用力拧了下哆啦A梦的红鼻子,

梁水回:“他说是误会。”

苏起一愣,梁水的电话来了。

苏起忙问:“什么误会?”

梁水说,那张照片不是路子深生日那天,而是除夕。他们一帮留学生聚在一起sleepover,路子深说他都不知道那女同学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苏起怔住,误会了?

她想起刚才路子深的脸色,蓦地浑身一抖,突然害怕他会生气。

梁水:“你现在哪儿呢?”

苏起不答,急道:“子深哥哥不会生气吧?”

“生气肯定会生气。”梁水说,“但如果是很大很大的气,就不会从美国回来了。没事儿的,你别担心。”

苏起松了口气,忽然气哄哄道:“水砸,你要是敢乱搞,我给你戴十顶绿帽子。”

梁水一下炸了:“卧槽。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啊?!”

苏起不吭声,戳了下哆啦A梦的肚皮,脑袋低下去:“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梁水顿了顿,说:“我也很想你。真的,在飞机上想了你一路。”

苏起低声:“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异地。”

他深吸一口气,说:“七七,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苏起不语,听见他那边有回音,声音也有些空旷,奇怪:“你在哪儿了?”

“爬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