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电梯么?”
他淡笑:“电梯不就断信号了么?”
苏起心里霎时涌起暖流,问:“你报道了吧,那边怎么样啊?”
“鸟不拉屎的地方,很荒凉。”梁水说起那边情况,又聊了一个多小时。
放下电话,天都黑了,小区单元楼里亮着无数扇窗户,星星点点。不知是哪一家的少女播放着梁静茹的《大手牵小手》,甜甜的曲调弥漫过来。
苏起坐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林声的短信:“七七,你回来吧。”
苏起扛着哆啦A梦上楼,路子深站在卧室门口,脸色仍冰凉,许是记着她刚骂他渣男。
苏起咧嘴笑:“子深哥哥,你要喝水么?”
路子深:“不喝。”
“哦。”她立刻逃进屋,林声正收东西。她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刚才又狠狠哭过一场;但脸上明显没有哀愁了。
苏起说:“你要走了?”
林声点点头。
“你跟他……”
林声垂下头:“错怪他了。”
苏起放下哆啦A梦,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声,我一直都在,你有事来找我。还有……”她悄声,“你超级优秀,真的。”
林声眼圈又湿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点头:“嗯。”
苏起送她到门口,看她跟着路子深下楼去了。
两人在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回了上海。一周后,路子深回美国了。
风波散去,苏起仍忙着考研。
梁水在美国顺利完成上机飞行,隔三差五给她发照片,全是他在飞行中看到的景色——清晨雾霭中起飞时,海平面上的日出;深夜月光中降落时,繁华城市的万家灯火;玉盘般硕大的黄月亮;晚霞染红的层层叠叠的火烧云;雪山顶峰雪白如云堆,和鳞片般的云连接成一片……
每天都有不同的风景给她。
两地有时差,白天黑夜颠倒。
苏起一早起来看见他发来的当日风景,想象着他穿着制服在驾驶舱里翱翔天空的模样,带着一整天的好心情去上自习。等她夜里回到家,他刚好准备上机出发,和她聊上几句。
待他翱翔蓝天,她安眠而去。
周而复始。
秋去冬来,气温骤降。
苏起每天迎着寒风走在校园,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坚定、温暖。
再冷的风也刮不散。
临近圣诞,李枫然今年不在国内开演奏会了,而是在维也纳。
演出前一天,梁水突然接到他电话,说到了他所在的城市。
他来得突然,说是见一面就走。好在梁水也放假了,正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国给苏起惊喜,刚好有时间去见他。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梁水下了公交,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咖啡馆走。这小城人口稀少,对面街道上迎面而来的外国人难得看见活人,兴奋地挥手打招呼。
梁水绕进咖啡馆,李枫然坐在落地玻璃窗旁边,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大衣搭在沙发上。
雪光映在年轻人的脸上,白皙中有些寂寥,他冲梁水笑了下。
梁水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脱了羽绒服外套,说:“你不是圣诞要在维也纳演出么?”
那是他在国际重要舞台上的首次个人演奏场。
“怎么?该不是紧张了,来找我聊天?”梁水点了杯咖啡,略调侃。
李枫然笑一下。
彼此都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他许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没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水聊着彼此的近况,看一看外头的雪,又说一说伙伴们。
雪后的下午,咖啡厅门可罗雀,只有他们俩。
温暖的室内,放着悠扬的音乐,一曲唱完,来了首《just o dance》。
李枫然听着这歌,怔松半刻,垂下了眼眸。
梁水放下咖啡杯:“说吧,你跟于晚怎么了?”
“你知道了?”
梁水无语:“你来找我肯定有事啊。刚翻了下她微博,名字换了。”
小鱼丸。
没有了“枫枫的”。
李枫然低头搓了下脸:“我妈妈给她打电话了。”
梁水沉默半刻,说:“分手了?”
李枫然没做声。
“冯老师可真是……”梁水不好评价,砸了下舌,说,“什么时候的事?”
李枫然垂眸想了下:“万圣节。”
快两个月了。
梁水张了张口,有些无话可说。他握着咖啡杯,调整了下坐姿,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李枫然抬眸,深吸一口气,说:“现在才忍受不了了。”
梁水沉默。
分手是于晚提的。
李枫然大概能猜到冯秀英跟她说了什么,于晚很平静跟他说了分开,语气还蛮乖巧的,让他好好练琴,准备年底的演奏。
李枫然当时是有些难过的,但他什么也没说,说了句好。而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他照例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渐渐不太习惯。
练琴到半路,一抬眸,没有她的笑脸了;回头时,也没了她凝望的眼神;但他依然沉默,只是发一会儿呆,便又低头继续练习。
直到昨天,他入住一家酒店,等人的时候,看见大堂的钢琴,便随手弹了几个音。一对外国的老年夫妇经过,老爷爷说想请他弹奏一曲《梦中的婚礼》,送给他金婚的妻子。
李枫然就弹了,音符流淌出来,他想起于晚曾伴着这首曲子为他跳过芭蕾。
弹完后,那个老爷爷说:“年轻人,你的曲子很忧伤,是不是在思念你的女孩?”
一个小时后,他飞去纽约找于晚。
两人甚至都没坐下,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条街,于晚拒绝了他。
她说:“枫枫,我和你分开,不是因为你妈妈,而是因为你。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不会拒绝,才习惯了我。”
梁水问:“你怎么回答?”
李枫然说:“我想好了告诉你。”
梁水拿手撑了下额头:“……”
他突就想起苏起说,他没有生存经验。
他沉沉叹出一口气,靠进沙发背里,“你喜欢她吗?”
李枫然反问:“什么是喜欢?”
梁水张一张口,被他问住了,忽道:“你以前说过啊,看见她就很开心,看不见就想,想得心都会疼。”
李枫然不说话了,转眸望窗外,侧脸寂寥,眼神刺痛地眯了起来。
梁水看着他的神情,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确定道:“你喜欢她。现在发现了,所以不敢跟她讲了?”
李枫然道:“我可能会是个失败的……就像我爸爸,”他苦涩一笑,说,“我没办法为她放弃钢琴,或许我的喜欢不够……”
对面,梁水低着头,反复地摇了摇。
“李凡,喜欢不是放弃。并不是要靠放弃,来证明喜欢。那是痛苦。我不会让七七放弃她的研究,她也不会让我放弃速滑,放弃飞行。我想,于晚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梁水说,“喜欢是互相成就。为什么在你眼里,喜欢和钢琴是水火不相容的?不是啊。”
李枫然怔住。
从小到大他都以为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要么工作,要么感情。横亘在其中的,永远是矛盾,抱怨,和无休止的争吵。
他怔然,说:“我不懂怎么协调。”
“很简单。”梁水趴在桌上,拿搅拌棍敲了下碟子,“在一起的时候,眼里有她;不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她。”
“就这样?”
“就这样。”
他若有所思。
梁水道:“李凡,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管任何时候。不然,她会没有安全感的。像你两个月没有联系她……我跟七七分开的时候都没这么干过。”
李枫然怔松坐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看了下手表,拿起大衣,说:“水砸,我先走了。”
梁水也一愣,说:“你现在不该去维也纳么?”
李枫然:“我先落下纽约。”
梁水跟着他起身往外走,说:“你妈那边怎么办?”
李枫然说,其实两月前冯秀英跟于晚打电话后,他跟她吵了一架。
也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他没主动联系过家里,冯秀英的态度反而缓和了点。
两人出了咖啡厅,走到路边,梁水伸手拦了辆出租,说:“去吧。我感觉,你俩还有戏。”
李枫然没说话,突然走上一步,用力拥抱了梁水,足足三秒才松开,上了车。
出租车远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辙。
梁水插兜站在原地,雪光映得整个世界灿白一片,茫茫的,晃人眼。
路子灏,肖钰;路子深,林声;李枫然,于晚……
小时候从未觉得啊——小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从未觉得,一段感情善始容易,善终多难。
他忽然就很庆幸,庆幸曾经那么难的路走过来,苏七七还在那里。
像上天给他们的恩赐。
他抬头望天空,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突然就想一瞬间飞回去,抱住她摸摸她的头,护着她宠着她,让她一辈子都是南江巷那个快乐无忧的苏七七,永远都不要难过受伤。
他掏出手机,也不管现在国内是凌晨三点。她静音的手机要明早才能看到。
“我想你了。”
他站在雪地里,一字一句,都是从心里挖出来的,
“七七,我太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29)】
傍晚,雪越下越大。
于晚套上羽绒服,走出练舞房,下了楼梯,走到教学楼门口,看见李枫然站在台阶上,身后漫天雪花飞舞。
于晚惊讶:你……你现在不该去维也纳吗?
李枫然微笑:忽然想来看看你。
于晚微急:你的演奏会呢?明晚就开场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李枫然从兜里拿出一张VVIP票:和我一起去吧。
于晚:……
李枫然:这场演奏会,对我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于晚:我有什么重要的?
李枫然:那个问题我想好了。
于晚:嗯?
李枫然:我喜欢你。很确定。
(狂风吹着,雪花落到他的黑发上。)
于晚(微笑,故意):那我跟钢琴,你喜欢谁?
李枫然沉默。
于晚:说啊。
李枫然:钢琴。
于晚:切!(裹上围巾,走进雪里)
李枫然(默默跟她下台阶):去维也纳吗?
于晚(不说话,手钻进他的口袋,握住了他的手):你牵我手我不就跟你走了吗?这都不会,还要我教。
李枫然:哦。(握紧了她的手)
chapter 30-1
chapter 30-1 千山万水脚下过(1)
“当我才发现, 就是爱,天空晴了……”
苏起被手机闹钟叫醒, 睡眼惺忪坐起来醒了会儿觉,滑开手机一看, 一串梁水的短信。
“我想你了。”
“苏七七, 我太想你了。”
苏起耷拉着半截眼皮, 抓抓脸蛋,要不是他从不喝酒,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酒疯了。
又见——
“上飞机了。(航班号)”
最近一条:“早就准备圣诞回来给你惊喜。啊,没忍住先告诉你了, 哈哈哈哈。”
这傻呵呵的语气。
苏起一下醒了, 查一下航班,松了口气,到北京得下午四点多, 早着呢。
其实她早就猜到梁水圣诞假期会回来看她, 心里一直暗暗期盼着。但此刻收到短信,还是开心得不行。
她上午干脆在家自习,下午开着音乐把家里收拾一圈, 洗头洗澡换床单被罩, 跑去花店买了两束鲜花,一束大的摆书桌上, 一束小的带去迎接他。
她搂着小花儿靠着车窗, 塞着耳机循环着梁静茹的《暖暖》,明媚地哼着歌儿:“我想说其实你很好, 你自己却不知道~~~”
车窗外天空阴霾,城市灰暗,她的眼睛里阳光灿烂,“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打从心里暖暖的~”
到机场,正巧碰上他飞机落地。
他要等行李,她趴在国际到达出口处的栏杆边,捧着小花儿翘首期盼。脚尖儿在地上敲,花儿在手中摇。
一大波人高马大的外国旅客涌出来,苏起生怕错过,踮起脚尖张望,人影散去。她忽就看见了他,年轻人的目光在四下搜索,一对上她,如尘埃落定,粲然一笑。
“水砸!”她蹦起来冲他挥手,转身就沿着长长的栏杆往通道口跑。梁水拉着行李箱,大步走出去。
苏起避着迎面的行人,绕到通道口,朝他扑过去。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单手朝她张开怀抱,她一下子蹦起来跳到他身上圈住他的腰,搂着他脖子就亲他嘴唇。
他笑个不停,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她屁股,边回应着她的吻,边往通道外走。
周围的旅客和接机者都笑着看过来。
苏起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又笑又亲。他单手抱着她,走出长长的通道了,她还不下来,搂紧他脖子,蹭蹭他的脸,小动物般亲昵。
梁水仰望着她,眼底映着机场大厅的灯光,光芒闪闪,说:“本来准备给你惊喜。”
“嘁!”苏起拿食指戳他脸颊,“我早就猜到了。”说着,又低头给他一个深深的吻,这才松开,从他身上溜下来,把花塞到他手里。
打车到小区附近,吃过晚饭回家已是夜里九点。
还在楼梯间里,梁水的手就不规矩了,一进屋关上门,便到处乱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