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大热天的划手上我他妈怎么遮。”
车兴德完全没力气挣扎,像个麻袋一样被他拖着往外走。他疼得说话都不清楚了,又开始求饶:“大哥…求你了,我不想坐牢……”
“你不想坐牢?”桑延冷笑,“人姑娘也不想死。”
……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陆续有路人围观过来。在附近巡逻的民警也恰在这个时候赶来,了解了情况之后,他们把车兴德押上了警车。
民警主动提出送桑延去医院,顺带录一下口供。
桑延很配合,只是让他们先等等。他回到车旁,想把车钥匙和手机拿上,翻了圈却没看到手机。他眉梢轻扬,也没太放在心上,转头跟民警上了警车。
一路上,民警边帮他简单处理伤口,边问着大致的情况。
桑延的伤口还流着血,他捂着肚子,平静回答着。
过了好半晌,即将到市医院时。
民警又问:“您跟嫌疑犯――”
没等他问完,桑延忽地打断他的话,问道:“现在几点了。”
民警:“差不多八点四十了,怎么了?”
听到这个时间,桑延顿了下,侧头问:“不好意思,我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吗?”
-
这个时间点,上安这一块的路道还有些堵。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以凡的心情越发的焦虑。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把桑延的手机和录音笔都放回包里,出声问:“师傅,这还得堵多久?”
司机回:“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温以凡正想再问问,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未接电话是南芜的陌生号码。
她的呼吸屏住,脑子有了个猜测,立刻接了起来。
如她所料。
那头瞬间传来桑延的声音:“温霜降。”
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温以凡一直紧绷着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下来。她用力抿了抿唇,直接就是问他地情况,话里还带着浅浅的鼻音:“你没事吧?伤哪儿了?”
这话明显是知道了,桑延也不找理由搪塞了:“没事儿,就手破了点皮。”
温以凡压根不信他说的话,抽了下鼻子:“我看到好多血。”
“那大概率是车兴德的,我屁事儿没有。”桑延懒散道,“行了,真没事儿。温霜降,今天自己回家。我还得录点口供,没那么快回去。”
温以凡低声说:“我去找你。”
听到这话,桑延沉默几秒,似是因无法再隐瞒过去而叹息了声:“行,那你拦个车。来市医急诊这儿。”
……
温以凡到急诊科的时候,桑延身上的伤已经缝合完了。此时医院的人不算多,他旁边站了两个民警,似是在问他问题。
她快步走到桑延面前,盯着他手臂上的伤。
桑延偏头:“来得还挺快。”
温以凡面上没什么表情,转头跟两个民警打了声招呼。随后,民警也主动说:“那差不多是这样,之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再联系您的。”
桑延看向他们,颔首:“嗯,辛苦了。”
两个民警走后。
温以凡重新盯着桑延。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原本偏淡的唇色在此刻也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多了几分病态。她低下眼,慢慢地说:“破了点皮。”
“……”
“然后缝了六针。”
桑延抬眼瞥她,没再说话辩解,耐心等待着她之前提及的,会朝他生气发火的话。他靠在椅背上,手上麻药还没过,习惯性抬起另一只手去握她的手。
沉默片刻。
没等到她的怒火,桑延就见她的眼眶红了,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桑延愣了,“不是,你这还没吓唬我怎么反倒哭上了?”
温以凡坐在他旁边,忍着声音里的颤意,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她又伸手把眼泪擦掉,问道:“你干嘛去抓他。”
桑延好笑:“我这还做错了么?”
“你看到他之后,报警就好了,”温以凡的语气有些硬,“多余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做。”
桑延耐心道:“那他要跑了。”
“跑就跑,跑了又怎样。”温以凡真跟他发起了脾气,“他就算跑掉了也跟你没关系,你管这事儿干什么!就你会见义勇为!”
安静下来。
被她这么说了一通,桑延也不生气,低眼看她,“这是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温以凡低着头,哽咽着说,“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些事情,你不要让我后悔告诉你好不好…你就每天好好上班,好好下班,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跟我见面……”
温以凡真的已经不在意别的事情了。
就算她厌恶车兴德。
恨不得他在牢里坐一辈子。
可那些想法,都抵不过桑延的半分丝毫。
――沉默。
“我哪儿不平安了?”过了几秒,桑延反倒笑起来,拖腔拖调地说,“现在还能这么直接在我面前哭,之前不都得躲着。”
温以凡依然保持这原来的姿势,没动。
“温霜降,你为什么不开心?”桑延捏了捏她的指尖,力道不轻不重,“车兴德被抓了,你大伯母付出了代价,那个姑娘也能沉冤得雪了。”
“……”
“还有,”桑延慢慢地说,“这次,我保护你了。”
听到这话,温以凡立刻看向他,眼眶还红着。
两人四目对视。
定格住。
“我其实非常在意,在意透了,当时说不缠着你就真不缠了的事情。”桑延眸色纯黑,喉结轻滑着,“想我一大老爷们儿那么要面子干什么呢。”
温以凡动了动唇。
话还没说出来,桑延扯了下唇角,又道:“就这点破事儿,跟你计较那么多年干什么。”
那会儿年少气盛。
爱一个人的时候,能为她掏空心思,再三地低下头颅。却也会被她的话语轻易击垮,从此寸步不入她的世界,了断得极为干脆。
明知忘不掉。
明知自己还在无望地等。
却还是为了体面和争一口气,绝不再成为主动的一方。
在那漫长的两年里。
他只知道自己在感情里是卑微的那一方,从未察觉过她情绪的不对,从未抓到她那藏得严严实实的痛苦和绝望。
从未,试图把她救出来。
温以凡讷讷道:“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跟你有什么关系?”桑延抬手,轻蹭了下她的眼角,“是车兴德那个人渣的问题。”
“……”
“你能为我高兴一下不?”桑延笑,“我把那个人渣抓进去了。”
是我亲手,抓住了你的阴影。
从此以后。
你的世界就只剩下光了。
-
像是听进去了,过了好半晌,温以凡才收回视线。她盯着自己的双手,脑袋低垂着,眼泪仍然在往下掉,像是流不尽一样。
桑延凑过去看她哭,眼眸微微敛起:“不是,这缝针疼得不是我么,你哭什么?”
听到这话,温以凡又往他手臂上看了眼,眼泪掉得更凶了。
“……”
桑延压根不擅长哄人,莫名还有种是自己把她弄哭的感觉。他有些头疼,认认真真地给她擦掉眼泪:“行行行,我他妈不疼。”
温以凡吸了吸鼻子。
又过了好几秒。
桑延盯着她红通通的眼,声音很轻,似有若无地哄了句。
“别哭了。”
急诊科室内安安静静。
温以凡用手背把眼泪擦掉,勉强地止住眼泪。
见状,桑延才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件事情:“温霜降,你怎么回事儿?”
她小声应:“嗯?”
桑延:“不找我做报道了?你不是在跟这个新闻么。”
温以凡瞅他:“我哪有心情。”
桑延手臂放在她的靠背上,指尖在其上轻敲,悠悠地开始翻旧账:“怎么没有,之前我房子烧了,你不挺开心地去做报道?”
“……”温以凡又看向他的伤口,嘀咕道,“情况不一样。”
桑延自顾自笑了会儿:“行了,回家吧。”
两人起身出了科室。
温以凡被他牵着往前走,想到他的伤,还是忍不住说:“桑延。”
“怎么?”
“你怎么这么惨,”温以凡叹了口气,“这辈子得遇到我。”
桑延回头:“怎么惨了?”
“就是一直在遇到不好的事情。”说到这,温以凡想了想,“你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就比如――”
“比如什么?”
“可能我上辈子单身到七老八十,终于有个老大爷跟我看对眼了,结果新婚之夜的时候,人老大爷跟你私奔了。”温以凡合理猜测,“所以这辈子,我就是来给你找不痛快的。”
桑延沉默几秒,忽地笑了:“你这是举例子呢,还是在暗示我?”
温以凡慢一拍地抬头:“啊?”
“行,”桑延当做是举例子,挑眉,“那我把债还了,你这辈子对我好点儿。”
“什么债?”
“这不是欠你个男人么。”
“……”
“这辈子呢,我拿自己来还你。”桑延掀起眼皮,用指尖勾了下她的掌心,像是在挠痒痒,“行不行?”
第77章
他的语气看似询问,听着却跟通知没什么区别。
温以凡歪头,盯着他矜贵傲气的模样,先前残存的恐慌感也渐渐地随之消散。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指,唇角弯了起来:“可以是可以。”
桑延看过来:“怎么?”
“不过,”温以凡忍着笑,“你欠我的不是个老大爷吗?”
“……”
沉默几秒。
桑延气定神闲地收回视线,声音缓慢而悠哉:“那就先欠着吧。”
温以凡:“嗯?”
医院的过道静谧明亮。
男人的手臂上绑着纱布,身上的黑T恤蹭了点灰,看着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生得高大清瘦,眉眼轮廓锋利冷然,在她面前却像是柔和了几分。
“过五十年再还你。”
……
两人下到一楼去拿药。
温以凡拿过桑延手上的各种单据,认真看着。看到某张单时,她的视线一停,忽地问道:“你腰上也受伤了?”
“啊。”桑延才想起来,“也破了点皮,没缝针。”
“……”
温以凡的视线定住,直直地看着他,又莫名有些恼了:“医嘱是什么,你听了吗?”
桑延随意说:“一周后来换药,两周拆线。”
温以凡:“那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照常吃吧。”桑延全程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刚出了那么多血的人并不是他,“就这点伤,犯不着这么细心呵护。”
“……”温以凡用力抿唇,收回眼,“我还是自己查吧。”
听到她这语气,桑延一顿,意味深长道:“温霜降,你现在跟我说话还挺冲。”
温以凡没看他,拿上药剂师给的药,确认了下每天服用的量后,才回头跟他说:“哦,冲吗?”
桑延垂眼。
温以凡抓住他的手腕,往前走:“我还怕你听不出来。”
“……”
桑延觉得她这模样还挺新鲜,任由她拖着:“没脾气,你今天怎么这么凶啊?”
温以凡生硬道:“我说了会生气的。”
言下之意就是。
她早就提醒过他了,如果还犯,他就得承受她的“冲”。
“那你刚刚不把我骂了一顿了,”桑延似乎是试图把自己放在一个可怜的位置,但说出来的语调格外欠,“咱俩不是和好了么,你怎么这会儿又来算账。”
温以凡变得很快:“我没跟你和好。”
桑延跟在她身后,安静几秒,忽然低笑了几声。
他这个笑声,犹如在火上浇油。温以凡的唇线抿得更直,觉得他完全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一句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出了医院,温以凡就拦了辆车,让司机开回上安那边。
路上。
温以凡自顾自地拿着手机,搜索着刀伤缝针后的注意事项。她的长相本就带了锋芒,这会儿板着脸又不说话,看着更显得冷漠。
桑延靠在旁边,盯着她的举动:“那你要怎么才跟我和好?”
温以凡眼也不抬:“等你伤好了。”
“……”桑延差点儿呛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是,温霜降。你受伤的时候,我是怎么把你供成祖宗的?怎么换成我就成这待遇了。”
闻言,温以凡瞅他:“你哪有供我。”
明明也每回都板着脸吓唬人。
“没有?行。”桑延勾唇,开始示弱,“那你来供我。”
温以凡没搭理他。
桑延又笑了声,欠欠地说:“我好疼哦。”
“……”
温以凡半分没心软,又继续查缝针后的疤痕怎么去掉。
瞥见她屏幕上的内容,桑延是真有些纳闷了,伸手去抽她手机:“去什么疤,别查了。我一大老爷们留个疤怎么了。”
温以凡手一空。
顺着这举动,她再度看向桑延。盯着他优哉游哉的模样,她忍着上去扯他脸的冲动,故意气他:“留疤了就很丑。”
“……”
“那你就得退任了。”怕他没听懂,温以凡提醒,“头牌。”
桑延眉心微动:“脸不是好着呢么。”
温以凡:“这也影响。”
“这不也挺好?”桑延眉梢挑起,懒散道,“我有家室了,该从良了。”
“不行。”温以凡怕他压根不把这事儿放心上,以后就还可能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你要是收山,不再是‘堕落街头牌’,那我就没面子了。”
“……”
-
车子开回南芜广电附近那条巷子。
两人下了车。温以凡拿着车钥匙,走回桑延的车旁,上了驾驶座。担心桑延会牵动到伤口,她先凑过去帮他系上安全带。
桑延安静坐在原地,看着她还绷着的脸,弯了下唇。
温以凡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其他人的眼里一直是一副好脾气,不在意任何事情的模样,偶尔被他的话弄得有些郁闷,情绪也转眼就消。
像是压根没法给她的心情造成任何影响。
所以这会儿,桑延感觉自己像是有了受虐倾向。
看到她因为他受的伤跟他发脾气,在他面前变得肆无忌惮,不再像先前那样总带着小心翼翼,他反倒觉得心情很好。
系好安全带,温以凡也没急着退回去,轻轻地开始掀他衣服。
“……”桑延顿住,“你干什么呢。”
温以凡的动作未停,直至看到他腰际的纱布,以及上边微微渗着的血,她盯着看了几秒,才松开手,坐直回去。
默不作声地开始系安全带。
“完事儿了?”桑延吊儿郎当道,“不想摸一下?”
温以凡不跟他开玩笑,但也没再继续生闷气。她坐在原地沉默了好片刻,才似有若无地冒出了句:“回去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