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桑延习惯性坐到沙发上。没一会儿,温以凡也坐到他旁边,又开始掀他的衣服,像是在找找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伤口。

他耷拉着眼皮,靠在椅背上,任由她折腾。

过了好一阵,温以凡才停下动作,倒了杯水塞进他手里:“你吃晚饭了吗?”

桑延接过喝了几口:“嗯。”

温以凡又问:“那你饿不饿?”

“不饿。”

她又噼里啪啦地问了一串,桑延都看着她,一一回应着。问到最后,温以凡感觉没什么要说的了,又想起个事情:“对了,你手机在我包里,被路人捡到了。”

桑延嗯了声。

说着,温以凡半起身把包勾了过来,从包里翻出手机放到桌上:“屏幕摔裂了,但还可以用。你先给你老板打个电话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桑延:“行,不困么。先去睡吧。”

温以凡摇头。

桑延扫了眼时间:“我先去洗个澡。”

温以凡皱眉:“你不能沾水。”

“知道。”桑延站起身,用力揉她脑袋,“我就擦个身。”

“哦。”

桑延刚走到房间门口,就注意到温以凡也跟了过来。他开门走进房间里,她也跟着进来。他走到衣柜前,她也跟着。

走哪跟哪。

他像是长了根尾巴。

桑延翻了翻衣柜,又转头出了房间,往阳台的方向走。身后还能听到温以凡跟着他的动静声,他回了头,喊她:“温霜降。”

温以凡应:“嗯?”

桑延觉得好笑:“你还要粘着我多久?”

“我想看看,”虽主要想法确实是在跟他呆在一块,但温以凡还是没承认。她眨了下眼,声音温温和和的,“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桑延脚步停下,指尖顺着她的手臂上滑,话里带了几分调情。

“我刚不是跟你说我要去洗澡?”

“……”

他低下嗓音,暗示意味十足:“所以你要帮我什么?”

沉默下来。

温以凡面色如常,盯着他看。

帮他什么。

哦。

洗澡。

“……”

洗!澡!!

好。

不就洗个澡!!!

不然他要是碰到水了怎么办!!!

过了好半晌,温以凡做好心理斗争,温吞地冒出了句:“也可以。”

“……”

桑延极为无言,这会儿是真觉得车兴德会找地儿捅了。他收回手,回视了她好一会儿,无情至极地收回视线:“谁跟你可以了,赶紧睡觉。”

说完,他没再跟她交谈,到阳台拿上衣服便进了浴室。

避着伤口,桑延把上衣脱掉,扔到一旁的桶里。随后,他解开皮带。

在这个时候,浴室门把被人从外头拧下。

桑延动作一顿。

两人合租之后,厕所都是分开使用的。温以凡一直用的主卧的卫浴,从没进过这个厕所。所以桑延每次洗澡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锁门的习惯。

下一刻,门被推开。

温以凡镇定自若地走进来,把门关上:“我要帮你洗澡。”

“……”

桑延气笑了。

这回还是命令式发言。

是我要。

而不是我想。

桑延把皮带抽掉,挂在一边,之后没再有多余的动作。他靠站在洗漱台旁,神色漫不经心又带了几分挑衅:“行,你来。”

“……”

从桑延住进来后,温以凡还是头一回进这个厕所。

此时桑延赤着上身,腰上和左臂上都缠了一小圈纱布。他的发色纯黑,面色比往常更显苍白,多了几分病态和禁欲的气息。

温以凡磨蹭地拿起一旁的毛巾,打开水龙头,调成温水。

她抽空瞅了桑延一眼,只是突然想到他这会儿根本没法自己擦身,背上什么的都擦不到,可能还会在这过程中扯到伤口。

那就很得不偿失。

温以凡洗了下毛巾,拧开,开始顺着他的喉结,到胸膛,再到腹部,认真仔细地往下擦。她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不去想别的事情,只当面前的男人是一堵墙。

厕所内静谧得过分。

两人都没有其他的交流。

擦到第二遍时,温以凡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下一刻,桑延懒懒地喊她:“温霜降。”

温以凡抬头:“啊?”

桑延眼眸深沉,带着极为明显的欲念。

“我硬了。”

“……”

温以凡舔了下嘴唇,当没听见,重新垂下头,这一遍加快了速度。把他的上身都擦了一遍后,她把毛巾洗干净,小声说:“那你自己冲一下――”

注意到他的某个部位,温以凡莫名说不出“下半身”这个词,她淡定地改了口:“――腿,然后准备一下睡觉吧?”

桑延还靠在原来的位置上,眼中的情欲半点未褪。

“这就睡觉了?”

“嗯?”不知怎的,温以凡莫名有点心虚,“怎么了?”

“温霜降,”桑延全身都被她摸了个遍,但这触感却只若即若离的,像是漫长的折磨,“觉得我腰伤了没本事儿了是吧?”

温以凡脱口而出:“那不确实吗?”

“……”

狭小的厕所内再度沉默。

过了好几秒,桑延瞧她,不怒反笑:“但这不是还有你么。”“……”

桑延慢腾腾地,极为无耻地把话说完。

“自己凑过来让我亲。”

第78章

话落,温以凡的目光下挪,定格在桑延的唇上。她停了几秒,认真考虑过后,往后退了一步,慢吞吞地把毛巾挂回原来的地方。

她用余光扫着桑延身上的纱布。

在此刻,温以凡莫名有种,要是真亲上去了,就真成为禽兽不如的那一方了的感觉。觉得刚刚的话有点直接,她想着该怎么婉拒,干脆也贬低自己一番。

“我也没什么本事。”

桑延半倚着洗漱台,眼眸低垂着,细密的睫毛覆盖其上。浴室里灯光足,空间又狭隘,两人间的距离近,带着循序渐进地,令人无法忽略的暧昧。

温以凡咽了咽口水,找了个借口:“十二点了,那我去洗澡了。”

刚走两步。

桑延就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回扯。她猝不及防,脑子里头一念头就是别碰到他的伤口,掌心下意识支住一旁的台面。

她的脑袋稍侧着,跟他的距离再度拉近。

“想什么呢,”桑延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话里多了几分浪荡,“我还能干什么?”

“……”

“就亲一会儿,”桑延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语速缓而慢,似有若无地带着指责,“这也不行?”

温以凡啊了声,像是被他催眠了,又开始觉得如果不做别的,亲一下似乎也不影响什么。她沉默几秒,憋出了句:“…这倒是可以。”

他轻扬眉,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未动。

没多久。

温以凡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腕,贴到他腹部的位置,慢慢往下带。而后,她听到男人的喘息声,茫然地抬起头,撞上了他隐晦沉沉的眼。“头抬高点。”

还没懂他这话的意图,温以凡就已经顺从得踮起了脚尖。

桑延的唇顺着滚烫的气息落下,从她的唇角轻挪。她几乎是把自己送了上去,脑袋仰着,脚掌也半压着地,有种落不着地的感觉。

察觉到她的状态,桑延抬手抵着她的腰,用力咬住她的唇。

“――不然亲不到。”

……

回到房间,再翻手机时,温以凡才察觉到两小时前钱卫华给她打了个电话。她顿了下,立刻打开微信,想跟他道个歉解释一下状况。

但可能钱卫华那边也清楚了情况,给她发了句:【我带大壮出现场就行了。你先上医院吧,采访了目击者,应该没多大事儿。】

付壮也发来消息:【姐,你好好照顾桑延哥。我替你冲锋上阵!!!】

付壮:【我听民警说桑延哥受伤之后都还生龙活虎的,看起来还能打八百个,你别太担心了。】

看着这话,温以凡忍不住笑了下。她一一回复过去,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过了好半晌才放下手机,躺到床上。

温以凡的情感认知尤为迟钝。

到《传达》上班之后,一直对这个团队也没多大的感觉,只觉得比之前的工作环境都好很多。虽然工作量仍然跟从前相比,不减反增,但总觉得比在宜荷广电工作的时候轻松。

但这一瞬间。

温以凡突然察觉到,她好像是挺喜欢这个团队的。

自顾自地想了好一会儿的事情。温以凡的思绪从这头,神游到那一头,再回到这一头。不知过了多久,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刚刚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以及桑延的话。

――“就亲一会儿。”

明明说的。

只是亲一会儿。

温以凡的耳后慢一拍般地烧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爬起来洗澡。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很快就被刚刚的画面一寸寸地侵占。

男人的嘴唇渐渐多了几分血色,吻如碎雨般落下。他的发丝被汗水蹭得湿润,眼眸沾染上情意,带着性感又沉到无法忽视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

带着檀木香的浴室内,弥漫着旖旎的气味。

“过来。”见她似是要往后退,桑延抓住她,声音有些低哑,“帮你洗手。”

-

因为这伤,桑延请了一周假在家休息。

温以凡这边照常要上下班,手上只在跟车兴德案件的报道。她尽量腾出时间,每天早起给桑延做早餐,中午也抽空回来一趟,晚上回家前也会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像照顾小朋友一样。

桑延倒是过的痛快。

但只享受了三天皇帝的日子,桑延就开始觉得这样来回跑能把她累得够呛。加上他的伤本就不太影响正常生活,很快就销假回去上班了。

在主任的疯狂催促下,温以凡又开始过上了每天加班的日子,跟警察和专家交接,往警局和现场跑。嫌疑犯家属那边的采访,由另一个同事在负责。

车兴德被缉捕后,警察调查了他的经历过往。经多次审问后,再加上已经在郭铃体内找到了他的毛发,他才承认了犯罪事实,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车兴德被车雁琴叫去烧烤摊帮忙,快到目的地时,在一条偏僻的巷子碰见郭铃。他认得这个女生,记得她总是沉默孤僻,看起来软弱无能,对任何事情都会忍气吞声。

他起了色心,上前跟她交谈了几句后,便捂住她的嘴往巷子深处拖。

事情过后。

车兴德本以为郭铃会忍受着,不敢告诉任何人。哪知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她边哭着边往一旁翻手机,作势要报警。

他威胁了几句,嘴里说的各种肮脏的话。

郭铃却不为所动,怎么都要报警。她像是有依靠,有个支柱在,虽然痛苦至极,仍然哽咽着说:“我要告诉我爸爸,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最后,车兴德在恐慌之下,错手将她掐死。

再之后,他找了在附近的车雁琴帮忙。车雁琴从小将车兴德带大,对这弟弟极为包容,做什么都有求必应,典型的“扶弟魔”。

所以她就算再害怕,再恼火,也不想看到他坐牢,不得不帮他一块处理尸体。两人用店里的大黑色塑料袋,将郭铃装了进去,又在外边裹多好几层,再塞进行李箱里。

两姐弟没跟任何人提及过这个事情。

以为能瞒天过海。

……

敲下新闻稿的最后一个字,温以凡检查了一遍,发给了编辑。

编辑机房内安静而平常,盯着屏幕,温以凡有些失神,莫名回想起了多年前将自己困在陈惜家的自己。

听到陈姨说,车兴德被放出来后的那一瞬间,自己内心是在想什么。

温以凡也记不太清了。

但这一刻,温以凡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的面前。她想摸了摸那个少女的脑袋,想告诉她,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正确的。

不管结果如何,这绝对不是羞耻的事情。

不要不小心沾上了坏人身上的污渍,就觉得自己也是脏的。

没关系的。

你喜欢的那个人,他也会觉得你很勇敢。

他会谢谢你。

保护了他的姑娘。

-

这报道在隔天的早间栏目播出。

当天临下班前,温以凡接到了郭铃爸爸的电话。在她回南芜之后,陆续接过他几次电话,都是在给她提供消息和询问各种事情。

可能是看到了新闻,这次他是来道谢的。

挂了电话,温以凡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收拾东西出了公司。她到停车场找到桑延的车,上了驾驶座,往他公司的方向开。

这段时间两人完全颠倒了过来。

怕桑延这种状态开车不安全,温以凡开始每天接送他上下班。

温以凡开到桑延公司门口时,就看到他恰好出来,旁边还跟着郑可佳,像是在跟他说着什么话。没多久,桑延就走过来上了车。

她侧过头,直直地盯着他。

桑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系上安全带,倒是单刀直入:“温霜降,你继妹刚让我转告你,让你有空回她家一趟。”

“……”

温以凡倒是没想过是这个事儿,只哦了声,没说多余的话。

桑延瞥她:“要去么?”

温以凡摇头:“没打算。”

桑延也没再说什么。

今天下班早,又想起付壮说的附近有个广场在开美食节。

问了桑延意见后,温以凡把车子开到那附近,找了个停车位。下了车,她牵着他的手,算了算时间:“明天是不是该去拆线了?”

桑延轻嗯了声。

“我明天刚好轮休,可以跟你一起去。”温以凡声音温和,说话的语速也很慢,开始跟他分享今天的事情,“桑延,我今天又接到郭铃爸爸的电话了。”

美食节刚开始没几天,广场的人流量很多,周围熙熙攘攘。

桑延看着路,扯着她避过行人:“说什么了?”

“他说谢谢我如实报道了,也谢谢我这么上心,大概是这个意思。”说到这,温以凡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不都是我的工作吗?”

桑延随意说:“是你的工作,但也能夸你做得好。”

温以凡微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其实之前不是很喜欢记者这个工作。”

听到这话,桑延侧头:“嗯?”

想了想,温以凡又改口:“跟这个行业没什么关系。我那时候就是感觉,除了跳舞之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是一样的。”

头一回听她主动提起这茬,桑延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其实还有一事儿是骗你的,”提到这个,温以凡眨了下眼,跟当初的感受比起来只觉得坦然,“我高二转文化生,其实不是因为不能跳了,是因为我继父觉得开销大,我妈就让我别跳了。”

“……”

桑延瞬间愣住,似是完全没想过这个原因,也不知道做出怎样的反应。

“当时放弃了之后,后来也没再想过这个。因为我不太会为自己争取东西。”温以凡说,“之后做什么事情都觉得索然无味。”桑延停下了脚步,问她:“你还想跳舞么?”

“如果再早几年,应该是想的。”温以凡认真给出了个答案,而后笑了笑,“但我昨天写完车兴德那个案子的新闻稿,今天接到郭铃爸爸的电话――”

“……”

温以凡眼眸弯起:“我就突然发现,我原来也很喜欢当新闻记者的。”

原来梦想也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

以前她觉得自己只擅长跳舞,所以在被剥夺了往上飞的翅膀后,就觉得自己再无别的本事。她只活在阴影之下,不愿意去接受别的东西。

觉得人生就这么将就着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