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谢无言先憋不出了:“你们什么时候把孩子带回去?”
谢摘星看向他。
“……不是我不给你们带啊,只是他刚十几天,还是跟你们一起睡更好,”谢无言提起此事,眼底盈着笑意,“当年我跟你娘再焦头烂额,也是一直带着你的,你看你现在多优秀。”
谢摘星沉默一瞬,问:“刚才师父说你是老鳏夫。”
谢无言:“……我让你带孩子,也是为了孩子好,你不至于取笑我吧?”
“难过吗?”谢摘星问。
谢无言顿了顿:“带孩子有什么难的,咱们又不是凡人……”
“我说,听他这么说你,难过吗?”谢摘星打断他。
谢无言将他的问题在心里过了一遍,总算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这有什么可难过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过去那么多年,就不难过了吗?”谢摘星追问。
谢无言笑了笑:“不难过了,你也别放心上,柳江那老小子就是知道我不难过,才会跟我开玩笑的。”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将所有伤口变成刀枪不入的痂,昔日连提都不能提的人,如今也能笑着谈起了。
谢摘星看着亲爹:“如果时间回到她去世前,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你真是问到我了……”谢无言想了许久,回答,“能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一直陪着她,多跟她说话,多笑,而不是整日只顾着寻找救她的法子,错过了最后的相伴。”
“第一锅好啦!”萧夕禾在厨房里招呼。
谢无言立刻笑呵呵跑过去,抢走了第一份鸡蛋仔。由于深谙自家儿子护食的特性,他拿到之后扭头就走,坚决不给谢摘星抢的机会。
“……一份估计不够吃。”萧夕禾无奈地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谢摘星走进厨房:“那便再做一份,我给他送去。”
“哟,不护食啦?”萧夕禾直乐。
谢摘星看着她脸上的笑,难得也扬起唇角。萧夕禾愣了愣,没忍住亲了他一下。
第二份很快出炉,谢摘星端着往谢无言的寝殿去。
寝殿门没关,一向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谢摘星径直走了进去:“夕禾让我再给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谢无言慌乱地将什么东西藏起来,擦了把眼睛转过头来,有些尴尬地问:“什么?”
“……叫我再给你送一份。”谢摘星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说完,放下盘子便走了。
走出寝殿后,他垂着眼眸将房门关上,余光瞧见了谢无言藏的东西。
是娘亲去世时戴的那根簪子。
老骗子。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找媳妇儿去了。
这一日起,他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将孩子接回了龙溪殿,跟萧夕禾一起照顾。事实证明谢无言骗他的不止一件事——
即便不是凡人,带孩子也相当麻烦。
两个新手父母最初两天相当手忙脚乱,好在后来渐渐熟练了,也不觉得难了。孩子自从来到父母身边,也逐渐变得乖巧,两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了新的问题……他们还没给孩子取名。
“一定要我取吗?”萧夕禾头都大了。
谢摘星扫了她一眼:“你的孩子,你不取谁取。”
“可是取名好难啊!”萧夕禾哀嚎。
谢摘星对于这件事相当冷酷,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萧夕禾思考了好几日,决定出去逛逛街找找灵感。
“我跟二师姐一起去。”她强调。
谢摘星抱臂:“不会是准备找个算命的随便取一取吧?”
萧夕禾:“……”他怎么总是猜这么准?
“容我提醒你一句,这小子伴异象而生,亲生父母以外的人除非命格足够强,否则给他取完名字,三日内必然暴毙。”
萧夕禾:“……”得,懂了。
因为谢摘星一句话,萧夕禾放弃了找人取名的想法,但街还是要逛的,于是简单收拾一下便出门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临出发前,她快乐地跟他招手。
谢摘星扬了扬唇角,目送她远去。
萧夕禾跟柳安安一起出了魔界,径直去了凡间都城。两人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逛皇城,一时间被各种繁华迷晕了眼睛。
“我带了好多银子,随便挑!”萧夕禾大方地掏出两袋银子。
柳安安接过去欢呼一声,朝着一个首饰摊冲去。萧夕禾笑着张望一圈,最后进了一家专卖婴孩用品的铺子。
柳安安将大半条街都逛了一遍,回来发现萧夕禾还在这家铺子里,挑好的东西已经堆积成山。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柳安安不解。
萧夕禾勾唇:“我有钱。”
柳安安:“……”
这家铺子买完,萧夕禾又带她去了另一家,一家家买过去,直到天黑才一起回魔宫。
逛了一整日的街,萧夕禾累坏了,往床上一躺便不肯动了。
“不过是逛个街,有这么累吗?”谢摘星无奈。
萧夕禾动了一下:“累啊!”
“既然这么累,收获应该不小吧,”谢摘星在床边坐下,“所以孩子的名字取好了?”
萧夕禾:“……”
“别跟我说玩得太开心,把这件事给忘了。”谢摘星眯起眼睛。
萧夕禾干笑一声,扯过被子将自己盖紧:“我快想好了!”
谢摘星轻嗤一声,转头去晃儿子的小摇篮:“可怜死了,到现在都还没名字。”
“……你不要跟儿子说我坏话啊。”萧夕禾探出头来警告。
谢摘星当没听见:“这世上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娘吗?又没叫她做什么苦力活儿,不过是取个名字而已,取了这么久都没取好,真是不上心。”
“我很上心的!”萧夕禾继续抗议。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干脆不取名字了,就叫小可怜吧,反正等你娘走了……”
话说到一半自知失言,他瞬间闭上了嘴。
自从那一日之后,两人便刻意没有再提起过即将到来的离别,这一刻无意间说出来,仿佛一把利刃刺破了表面的平静。
寝殿里静了一瞬,萧夕禾从床上跳下来,冲到摇篮前把儿子抱起来:“我们小东西可听不得这些,你闭嘴吧!”
她如常的态度,让谢摘星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些:“你不上心,还不准我说了?”
“谁说我不上心?”萧夕禾瞪眼,“我已经快想好了!”
“行,快想好了。”谢摘星笑了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萧夕禾惊呼一声,连忙抱紧了儿子:“你怎么冒冒失失的,不怕我把他摔了啊!”
“放心,你就是把他从二楼扔下去,也摔不死他。”谢摘星淡定往床边走。
萧夕禾:“……”
谢摘星抱着母子俩回到床上,一低头便对上了她无语的眼神,他眉头微微挑起:“不信?要不试试?”
“……放屁!你要敢扔他,我就把你扔出去!”萧夕禾怒而警告。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有了儿子,就把老子给忘了是吧?”
萧夕禾哼哼一声,将儿子放在了床上。
不用回摇篮自己睡,小崽子表示很高兴,一手攥着爹爹的手指,一手捏着娘亲的衣襟,很快便呼呼大睡。
“他鼻子会冒泡诶。”萧夕禾小小声。
谢摘星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好脏。”
“哪里脏了,明明就很可爱。”萧夕禾专注地看着儿子,甚至有种亲亲鼻涕泡泡的冲动。
谢摘星冷眼看她:“你若敢亲,我就将你们都扔出去。”
萧夕禾想了想,还是不要冒险了,于是遗憾地躺好睡觉。谢摘星无声弯了弯唇角,守着媳妇儿和孩子静静闭上眼睛。
魔界的光线万年不变,没有昼夜之分,可待得久了也能凭直觉分辨。萧夕禾陪了谢摘星一天又一天,和他一起照顾孩子,陪他用一日三餐,仿佛死亡从未阻隔在他们之间。
某一日清晨,谢摘星醒来,便看到桌子上摆了十几道菜,是他认识萧夕禾多年从未有过的待遇。他没有问原因,只是安静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慢悠悠开始用膳。
萧夕禾温柔地看着他,直到饭菜用了大半才突然道:“我有点想给孩子取名谢晨,可是撞了钟晨的名字。”
她的名字取自‘夕禾’,是烈日的意思,谢摘星则意为黑夜,而晨是日与夜的过渡,是链接她与他的枢纽,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字了。
“那便换个同音字,宸奎的宸如何?”谢摘星头也不抬继续吃饭,“他是魔宫的小少主,是魔界未来的帝王,这个宸字倒更贴切。”
萧夕禾眼睛一亮:“这个好,谢宸……谢宸。”
“萧宸。”谢摘星更正。
萧夕禾看他一眼,相当坚决:“谢宸。”
谢摘星蹙眉。
“我想让他随你姓。”萧夕禾眼底闪过一丝恳求。
谢摘星心里憋闷,但还是妥协了。
萧夕禾是真的喜欢这个名字,她重复几遍之后,笑着看向摇篮里的儿子,“你有名字啦!谢宸小朋友。”
小谢宸懒洋洋地看她一眼,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寝殿里再次静了下来,萧夕禾放下筷子,安静地看着谢摘星。
谢摘星吃饭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萧夕禾疑惑。
谢摘星定定看着她。
萧夕禾笑了一声,玩笑地问:“是不是知道我要走了,所以吃不下呀?”
“萧夕禾,”谢摘星语气平静,“不要自视甚高,没有了你,我和孩子一样能过得很好。”
“但肯定吃不到这些美食了。”萧夕禾接话。
这一句谢摘星倒没有否认。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所以为了避免你总是惦记好吃的,我们把你的记忆……”
“你想都不要想。”谢摘星面无表情地打断,“我的记忆,只能是我的,任何人都没资格将其清除。”
萧夕禾也想到他不会答应了,闻言便没有再劝。
两个人安静对视,又不说话了。
许久,萧夕禾小声道:“若是师父他们问起,你便说我远游去了。”
“嗯。”
“等过个几年,他们若还惦记我,你便说我得了什么机缘飞升了,若是忘了……”萧夕禾静了一瞬,唇角挂起淡淡的笑意,“若是忘了,便不提了。”
“好。”
“我走了以后,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搞个大新闻,就当为孩子考虑,安分点吧,尤其是别跟钟晨对上,具体原因我很难跟你解释,反正就是千万别跟他作对。”
“嗯。”
“我给孩子准备了一些东西,都在我的乾坤袋里,已经按年岁分门别类放好了,你到时候记得按时给他,但也没必要提起我。”
“好。”
萧夕禾叮嘱了一大堆,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又一次陷入沉默。
谢摘星看着她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会回来吧?”
萧夕禾笑了笑:“不会,所以别等我。”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我这辈子,没见过比你更混蛋的人了。”
萧夕禾伸手抱住他,谢摘星垂下眼眸,轻轻抚过她的长发。
魔界没有日夜,可时间却按时流逝。
转眼便是傍晚,柳安安敲了敲门,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就看到谢摘星一脸平静地抱着熟睡的小谢宸。
“我小师妹呢?”她好奇地问。
谢摘星抬眸:“远游去了。”
“怎么突然远游了?我还想叫她一起逛街呢,”柳安安惊讶又失望,“那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谢摘星静了许久,回答:“没说。”
但终有一日吧。
第89章
柳安安走了,谢摘星独自坐在寝殿里,翻看萧夕禾乾坤袋里的东西。
如她所说,东西是按年岁准备的,每一岁都是一个巨大的包裹,衣衫玩具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她亲手做的小食,每一样吃食上都有标注几个月的时候吃。他曾听她说过,这些寡淡无味的吃食名叫辅食,是孩子六个月以后要慢慢开始吃的东西。
“这些东西可不能胡吃,要一步步添加,放在乾坤袋里能一直保持新鲜,就是味道上可能会打点折扣,你每次喂之前先尝一尝,如果不好吃就别喂他了。”
萧夕禾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他一抬头,入目却是空荡荡一片。
乾坤袋里除了这些,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装了一箱子的星河果,廉价的灵药、种类繁多的补品,各种各样的调味料,还有半条没做完的鱼。当从里面找到几个发蔫的土豆和一包炒栗子时,谢摘星气笑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了三声。
谢摘星抬手一挥,所有东西都进了乾坤袋,只留下了那包炒栗子:“进。”
吱呀一声门响后,辛月便带着柳安安进来了。
“师母。”谢摘星起身。
“你坐下。”辛月说完,注意到桌上的板栗,“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板栗?”
眼下刚入秋,距离板栗成熟少说还要一个月,想要这样颗颗饱满的,至少要一个半月以后。
“看这个色泽,像小师妹做的糖炒栗子,”柳安安说完惊呼一声,“不会是几个月前那些吧?!”
谢摘星看向她:“几个月前那些?”
“对呀,几个月前我在厨房角落里找到一枝子栗子,便剥好放进了橱柜里,之后小师妹看到还发了许久的呆,然后便跟我要走了,”柳安安解释完,还盯着板栗仔细观察片刻,确定了,“就是那些,这颗上面还有两个豁儿,是我剥的时候不小心炸扎到手、丢出去时扎的。”
辛月闻言想起什么,突然笑了:“所以夕禾还是心诚则灵了。”
谢摘星听出她话里有话,静默一瞬后与她对视。
辛月也不打哑谜:“你可还记得夕禾从蓬莱岛回来后,你来药神谷拜访那次,曾与她说想吃板栗的事?”
谢摘星一愣。
“那会儿板栗树刚开花,要结果还得好一一段时间,她又不舍得你愿望落空,便折了一枝子花回来,试图用灵力催其结果。”
“可种活一棵树和杀死一棵树都轻而易举,想要秋天的果实结在春天却极难,需要大量灵力也就罢了,还得要足够的诚意,我以为她注定失败,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担心她是为了孩子才要与你成婚,自从看到她因为你一句话,便试图要板栗枝杈结果时,我便知道不管她会不会成功,她对你都不仅仅是责任。”
“若非爱意滔天,谁会做这些吃力也未必讨好的事呢?”
谢摘星盯着桌上的糖炒栗子,仿佛看到某人拖着树枝下山的样子。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似乎在怀疑她对自己的感情,还单方面做了分开的决定。
“蠢。”他低喃一声,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骂萧夕禾。
辛月笑笑,突然想起正事:“对了,刚才安安突然说什么夕禾去远游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谢摘星回神:“嗯,远游。”
辛月不解:“你跟孩子还在家里,她怎么突然……”
对上谢摘星如死水一般的眼睛,她猛地愣住,剩下的话也戛然而止。
柳安安看出她的不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娘,怎么了?”
“……摘星,她要多久回来?”辛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谢摘星沉默了。
柳安安代替回答:“小师妹没说,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吧。”
辛月定定看着谢摘星,只想听他解释。
谢摘星抬眸,安静地与她对视,却始终不发一言。
辛月眼圈突然红了:“是昆仑之上就……”
“就怎么了?”柳安安好奇。
辛月挤出一点笑意:“既然是远游,那便有回来的时候,我们等着就是……都快晌午了,你师父说想吃我做的卤牛肉,我得赶紧去忙了……”
说着话,她急匆匆离去,柳安安一脑门疑惑,赶紧追了出去。
不出一日的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夕禾远游的事。
许如清一言不发,总是带着笑的狐狸眼突然没了神采,折身回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林樊瞧见了只是匆匆别开脸,难得没与他吵架。
谢无言拍拍谢摘星的肩膀,乐呵呵的样子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在抱起孙子时悄悄红了眼眶。柳江倒是一切如常,只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关便是三日。
三日后,柳江从屋里出来,决定带着夫人和徒弟回药神谷。
“怎么不多住几日,小宸还指望你多加照看呢。”谢无言挽留。
柳江斜了他一眼:“你偌大的魔宫,还找不出几个好看护?”
“找得出,可祖父不就只有咱们俩?”谢无言大咧咧道。
柳江轻嗤一声,抬眸看向神色淡淡的谢摘星:“夕禾不在,你要好好照顾小宸,若叫我发现你不尽心,我便立刻将他接去药神谷。”
“他不尽心你来就是,干嘛要把孩子接走!”谢无言生气。
柳江冷笑一声:“我乐意!”
“你……”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辛月赶紧拦住:“行了行了,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成何体统,都不准再吵了。”
林樊闻言笑笑:“柳谷主放心,我定会尽心辅佐少主照顾好小少主的。”
“我也会时常前来照看。”许如清附和。
柳安安立刻举手:“我也来我也来,我要教小宸叫姨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轻松融洽,仿佛彻底忘记了萧夕禾出门远游的事,热闹地道完别后,药神谷一行人离开了,偌大的魔宫突然静了下来。
谢摘星折身回龙溪殿看儿子,一回头发现亲爹也在后面跟着。
“还有事?”他问。
谢无言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过来将人抱住:“儿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谢摘星的心理防线却突然被击溃,攥紧了谢无言的衣襟颤声道:“她连尸体都不肯留给我……”
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殿外,林樊坐在台阶上死死咬着手背,才没让哭声溢出来。
修仙界岁月飞逝,有些人匆匆来了几年,又匆匆离开,如石子投进湖中泛起阵阵涟漪,但总会被时光抚平,仿佛从未来过。
自从魔界的小少主出生,魔宫和药神谷的来往便频繁了不少,尤其是每一年的中秋除夕,不论多忙也要抽出时间陪孩子过节,风雨无阻。
转眼又是一年除夕,谢无言早早就带着儿子孙子来了药神谷。
“都说我们去魔界了,你非要来药神谷,路上冻坏了我孙子,我定要跟你没完!”柳江怒道。
谢无言也怒:“以我的修为能冻着他?!”
“谁知道你会不会粗心大意!”
两人吵个不停,辛月十分无奈:“以前怎么没见你们这般爱吵架。”
“以前没孩子,分歧自然要少些。”死皮赖脸跟过来一起过年的林樊认真分析。
辛月叹了声气,柳安安趁机将谢宸抱走:“小宸呀小宸,你如今都十岁了,怎么还不长个儿?”
襁褓里的婴孩啊啊两声。
“不凡之子,怎能用寻常年月算岁数,他如今不过八个月而已。”许如清纠正。小谢宸生来便有成神成魔之质,生长极为缓慢,如今过了漫漫十年,心智与身量也才不过八九个月。
柳安安叹气:“十年等于别人的八个月,这也太漫长了,我还能活着看他长大吗?”
“也就前十年慢点,之后会快起来的。”许如清抱臂。
柳安安放心了,捏捏谢宸的小肉脸:“就算八个月,那也该会叫人了,叫声姨姨听听。”
“莫说姨姨,连爹都不会叫,”谢摘星将药神谷的防护结界简单修补一番,便走到了众人之中,谢宸瞧见亲爹顿时高兴了,谢摘星却面露嫌弃,“笨蛋。”
“我们小宝贝可听不得这种话。”柳安安赶紧捂住谢宸的耳朵,谢宸也听不懂,见爹爹不抱自己,顿时委屈地瘪了瘪嘴。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朝谢宸伸出手,刚才还一脸委屈小崽子立刻笑了,张着双臂要爹爹,死活都不肯让小姨抱了。
“叛徒!”柳安安气得骂人。
修者生命漫长,凡人在意的节日于他们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魔宫和药神谷开始在意这些节日,仿佛只有每一次都热闹而隆重,才不算白活一年。
众人学着凡间的习俗,坐在一起包饺子擀面条,偶尔闹起来面粉乱飞白茫茫一片,恼得辛月要用擀面杖教训人。
鸡飞狗跳地折腾到晚上,总算能坐下吃年夜饭了。林樊一边跟许如清斗嘴,一边到他身边坐下,看得辛月一阵无奈:“你们俩一看到对方就跟个斗鸡似的,就别总是坐一块了。”
话音未落,那边谢无言跟柳江又开始吵了,再看柳安安,一直守着摇篮不肯过来,非要逼小谢宸叫姨姨。
就这么几个人,愣是将厅堂搞得像菜市场一般热闹。辛月无言片刻,抬头看到规规矩矩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婿,心里顿时舒坦了些:“还是你懂事。”
谢摘星弯了弯唇角,突然开口:“安静。”
厅内一瞬鸦雀无声。
“师娘忙了一下午才做这些菜,都给我好好吃饭。”谢摘星淡淡道。
吵架的几人立刻正襟危坐,拿起筷子端起碗,一本正经地向辛月道谢。那边柳安安还不愿意过来,但谢摘星一个眼神看过去,她到底还是乖乖来了。
只是来的时候还拖着摇篮。
“吃饭吧。”谢摘星道。
所有人立刻开始吃饭。
辛月:“……”女婿懂事是懂事,就是太吓人了。
慑于谢摘星的威严,餐桌上短暂地静了片刻,又恢复了热闹的状态。
“小宸,叫姨姨。”柳安安悄悄戳谢宸的脸。
许如清哭笑不得:“还没死心呢?”
“我一定要教会他!”柳安安雄心壮志。
谢无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自己教了快三年都没成功的事。
柳安安又教了大半天,结果摇篮里的奶团子只会傻兮兮地玩手指,连点声音都没有。眼看着饺子都快泡烂了,她只能暂时忍痛放弃。
“明年再教你!”柳安安说罢,便转过头去吃饺子,结果一个饺子没吃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小谢宸奶声奶气的声音。
柳安安没听清,一脸好奇地回头:“你说什么?”
众人见状也都静了下来,同时看向摇篮里漂亮的小团子。
小谢宸乖乖地玩着手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半天又叫了一声:“娘……”
谢摘星手里的筷子咔嚓一声断了。
小谢宸含混不清的一个字,却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剑刃,轻易便划破了今晚所有的热闹与高兴。
一片沉默中,谢摘星看向辛月:“师娘,劳烦再给我拿一双筷子。”
“好……好,我这就去。”辛月匆匆低头离开,很快又拿着筷子回来。
明明平日连小谢宸笑一下都要庆贺一番的众人,如今却只是继续用膳,小谢宸继续玩手指,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是之后的氛围到底没再暖起来,大家用过晚膳便散了,谁也没有去碰昨日特意买的烟花。
柳安安独自一人回到房间,躺下后长长地舒一口气,扭头看向不远处空空荡荡的床。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轻声细语,“大家真的都好想你。”
床铺平平整整,枕头与被褥都是新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