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日帮你晒了被子,你若今天回来,还能嗅到上面暖和和的味道,明天就没有了……但是没关系,你只要回来,我就再帮你晒。”
“前些日子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床下找到了你最喜欢的那根钗,先前一直以为在哪个集市上丢了,合着根本没丢,就是你自己粗心大意掉床下了。”
柳安安翻个身,直勾勾地盯着房顶:“你也太坏了,说什么去远游,害我先前一直等你,每天都盼着你早点回来……还好我聪明,只等了三年便猜到了。”
“我们真的好久没提过你了,我以为他们都把你忘了,可是你知道吗?上个月我还看到我爹躲在书房哭……”柳安安突然有些哽咽,“他好像真的老了,哭起来皱巴巴的,丑死了。”
房间里静悄悄,只剩下她的低喃。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快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我们都好想你。”柳安安将脸埋进枕头,肩膀颤得越来越厉害。
天空突然飘起大雪,为整个药神谷穿上一层银装。
“都十年了。”柳江站在窗边,静静看大雪纷飞。
谢无言:“是啊,十年了。”
两人没有再言语,只是沉默地伫立。辛月飞快地擦一下眼角,笑着给两人端来热茶。
后山之中,阿野欢快奔跑,愈发苍老的怜儿大师姐守在洞口,时不时看向远方的路。
“已经十年了,你等不到她的。”鸡嘴说。
怜儿却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任凭大雪落满了身,依然执拗等待每一年除夕都会出现的那个人。
鸡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另外三只悄悄背过身去,默默擦了一把眼睛。
许如清站在高处,打开酒壶灌了几口,辛辣的酒顺着喉咙往下,人也跟着清醒几分。
“还有酒吗?”林樊问。
许如清将乾坤袋扔给他。
林樊接过,找出一壶也灌了下去,心底的郁结总算散了些:“你说这些灵兽怎么这般固执,明知等不到……”
他静了一瞬,“明知等不到,还等什么?”
“固执的又何止灵兽,”许如清扫了他一眼,“小宸这个年纪与心智,安安教了他那么多次‘姨姨’都不成,若非在他面前千万次提及,他又怎会第一次开口便如此。”
“少夫人真是……把我们家少主害苦了。”林樊无力地捂上眼睛。
许如清安静不语,只是唇角的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大雪一直下,冷风几乎要从门缝里钻进屋。
谢摘星设下结界挡住寒风,让屋里始终保持暖和,然后将小谢宸脱得只剩里衣后抱到床上。
八九个月的小谢宸已经能稳稳坐住,小肚腩隔着里衣都能看到。
“你太胖了,以后少吃点。”谢摘星面无表情道。
小谢宸眨了眨葡萄一样的眼睛,乖乖看着他。
先前明明更像他的,如今却越来越像某人,谢摘星只沉默片刻便心软了,又一次朝他伸手。小谢宸一看爹爹要抱自己,当即扑了过去。
谢摘星抱着他坐在床边,一抬手便有影像化出。
“娘。”小谢宸坚定开口。
谢摘星扬起唇角:“嗯,娘。”
夜渐渐深了,大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伴随着远方时不时传来的炮竹声,颇有几分瑞雪兆丰年的意思。
时间一寸寸流逝,黑夜终将结束,第一缕阳光穿破黑暗时,雪终于停了下来。
天亮了,昆仑山巅突然出现大片祥云,引来无数昆仑弟子围观。
“瞧这阵势,像是哪位长老渡劫成功了。”
“可没听说谁近来要渡劫啊?”
“那这云是怎么回事,为何都聚在我们昆仑?”
“凑巧吧……”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注意到山后冷清的背阴谷里,一道白光落在地上,汲取无数光点逐渐汇集成一道人影。
那是世上仅剩的鹿蜀血脉,是生来便拥有祝福与新生之力的祥瑞。
第90章
一年又一年,从萧夕禾出现在背阴谷起,转眼便过了三年。
又是冬天,背阴谷下了一场雪,她坐在高高的石头上,跟不知何时聚在一起的小山精们闲聊。
“外面可好可热闹了,到处都是人,隔几米便是一家店铺,有卖衣裳的卖小食的,还有卖风筝小木马的,比这背阴谷不知要强上多少。”她把自己说渴了,猛灌两口溪水,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冻得她一个激灵。
“外面也有好吃的果子吗?”一个小山精问。
萧夕禾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有。”
“溪石斑呢?”另一个小山精问。
“也有,外面什么都有。”萧夕禾一脸得意。
第三只小山精好奇:“既然外面那么好,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背阴谷……”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几只小山精惊恐地捂住了嘴。
“他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
“对呀他什么都不懂……”
萧夕禾扫了几只山精一眼,面无表情地捡起一根树枝折断,山精们吓得一哄而散,逃跑时还教训那只乱说话的:“你胡说八道什么,不知道她根本出不去吗?”
“我又不知道,听她好像对外面很了解,我还以为她经常出去呢,原来是编的啊……”
“不是我编的!我来背阴谷之前在天上飘了十年,什么没见过!”萧夕禾忍不住嚷嚷,小山精们逃得更快了。
四周瞬间清净,萧夕禾轻哼一声丢掉断成两截的树枝,转身跑到背阴谷的边界处,深吸一口气朝外冲去。
咚——
脑袋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萧夕禾痛哼一声摔在地上,顿时郁闷得想吐血——
她浑浑噩噩十年,努力吸收天地灵气、汲取日月精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修成人形,能自由自在地享受人世繁华,结果呢!好不容易从一缕碎魂修炼成人,却从成功那一刻起,就一直被禁锢在这个破地方。
三年了!她已经修成人形三年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山林草木溪流和泛滥成灾的兔子,逃不掉离不开,过得还不如四处游荡时自由。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萧夕禾揉揉被撞疼的额头,思索半天找出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边界。
什么都没有。
她眼睛一亮,当即拿着树枝往外走,结果下一瞬,树枝出去了,她又一次被堵在了谷里。
“啊!”
一声愤怒的尖叫响彻天空,惊起一众鸟雀。
萧夕禾带着怒意抓了只兔子,折身回到了小溪边。
这里有残破的帐篷和老旧的灶台,几只不太好的碗碟,还有一张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木块的小桌子。东西年代久远,但勉强能用,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她三年前出现在背阴谷时,便直接拿来用了。
一堆破烂儿,看起来就不像有主的,萧夕禾用得理直气壮。
利索地处理好兔子,清洗之后用采集来的蜂蜜和辣椒一起腌了,又捡了堆干柴烧火,等兔子差不多入味了便开始上火烤。烧得极旺的火很容易把兔子烤焦,她却能熟练地处理,既不会让兔子烤焦,又能烤得表皮金黄滋滋冒油。
时至晌午,兔子终于熟了,她却突然没了胃口——
再好吃的食物,连续吃一个月也要吃吐了!
萧夕禾盯着烤好的兔子看了许久,确定自己实在吃不下后随手放到石板上,转身回帐篷睡觉去了。
因为心里郁闷,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睡到一半迷迷糊糊要醒时,突然做了一个梦。梦里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黑暗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萧夕禾:“……你是谁?”
话音未落,惊醒,她还在破旧的帐篷里,心里一阵怅然。
据说每一个游魂在成为游魂前,都有着完整的一生,或美满或悲惨,或漫长或短暂,有认识的人,有一些经历,也有清晰的来历,只是成为游魂后,绝大多数人都会忘记过往,只勉强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她不仅记得名字,还总是做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身影。
……所以他们俩得多大的仇,以至于死了又活都没能把他忘了。萧夕禾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下意识摸摸自己掌心的红印,那是她生来就有的印记,像一朵鲜艳的梅花,煞是好看。
彻底清醒后,萧夕禾又想起自己放在外面的烤兔,伸了伸懒腰便起床了。她懒洋洋地往外走,走到门口要掀起帘子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轻微的响动。
……昆仑派的弟子来了?
虽然背阴谷偏僻又潮湿,大部分昆仑弟子都不屑前来,但总有那种特别闲的,偶尔会跑来瞧瞧。每当这个时候,萧夕禾都会像其他小山精一样躲起来,避免被他们当成妖魔鬼怪给弄死。
此刻听着外面的动静,萧夕禾正纠结要不要躲起来时,帘子突然被掀开,凌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脸:“我不是妖怪也不是鬼魂求求你不要杀我!”
话音落下,短暂的安静。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冷得她一个激灵。萧夕禾茫然抬头,入眼便是黑色的衣领和突出的喉结,再往上,便是一张英俊清冷的脸。
狭长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恰到好处的薄唇与如远山般的眉毛,俊美不似凡品,偏偏轮廓凌厉眸色黑沉,叫人下意识忽略他的容貌、被他的气势所慑。
萧夕禾咽了下口水,想问你是谁,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我们是不是见过?”
问完,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轻佻,仿佛故意搭讪一般,她赶紧挣脱他的手,匆匆往后退一步,“你是谁?”
“谢摘星。”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
萧夕禾心跳空了一拍,纠结一瞬后问:“你要杀我吗?”
“不杀。”
“你是昆仑派的弟子?”
“不是。”
不杀她,也不是昆仑的弟子。萧夕禾放心了,说话也随意了些:“那你来背阴谷做什么?”
“找你。”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不解:“找我?”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一双眼睛始终停在她身上,再开口声音便有些沙哑了,“我找你很久了。”
萧夕禾愣了愣:“你找我……你以前认识我?”
谢摘星不语。
她才重获新生三年,这三年又一直待在背阴谷,他如果认识她,那便只能认识没变成游魂之前的她。
萧夕禾跟他对视片刻,视线忍不住下移,越看他身上的衣裳越觉得眼熟,再重新瞧他的脸……怎么越看越像她梦里的人?
不会真是来寻仇的吧?可他刚才分明说不会杀她……不对,他只说不杀她,又没说不折磨她,万一对她用刑、让她生不如死,不比杀了她还痛苦?
萧夕禾脑补一大堆,看向谢摘星的视线里也带了警惕:“我又不认识你,你找我干嘛?先说好,我以前就是一缕游魂……不对,游魂都算不上,只是碎魂而已,全靠着自己能干,一点一点养出完整的神魂才能重获新生,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跟以前没有关系,你要是想寻仇……”
“我不是来寻仇的。”谢摘星打断她。
萧夕禾顿了顿:“那你到底找我干嘛?”
谢摘星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她忍不住开始紧张时,唇角轻轻浮起一点弧度:“我想请你帮点小忙。”
“请我帮忙?”萧夕禾面露不解,“我又出不了背阴谷能帮你什么忙?”
“不用离开背阴谷,也能帮。”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莫名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她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什么忙?”
“也没什么,”谢摘星抬手扶上帐篷的支撑棍,闲适开口,“想请你跟我双修几次。”
萧夕禾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双修,你跟我。”谢摘星心平气和地重复。
萧夕禾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再说一遍。”
“双修,”谢摘星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没忍住笑了,“没听清?”
“……你神经病吧!”萧夕禾怒了,“敢调戏你姑奶奶,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在你看来,第一次见面就要双修,是调戏啊。”谢摘星挑眉。
萧夕禾对上他视线的瞬间,突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调戏人的又不是她,她心虚个屁啊!
“别以为我修成人形的时间短我就怕你了,你要再敢出言不逊,我就跟你拼了!”萧夕禾鼓起勇气呛声。
谢摘星一脸真诚:“我是认真的,并非出言不逊。”
“你还说……”
“我是全阴体质,又生了阴寒之症,只能与全阳体质的女子双修才能活下去。”谢摘星打断她,“你是不是全阳体质?”
萧夕禾愣了愣:“我……是。”
“所以你能救我。”谢摘星勾唇。
萧夕禾有点懵。
谢摘星上前一步,迈进帐篷里:“你要救我吗?”
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萧夕禾吓得往后一仰,却被他揽住了腰。
“你干什么?!”贞洁烈禾愤怒地推开他。
谢摘星扯了一下唇角,眼底的调笑倏然消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你我会死,你要救我吗?”
明明只是阐述事实,可萧夕禾一对上他的眼睛,却险些被他眼底浓烈的深情溺毙。她愣了一下再抬头,他的眸色已经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她沉默许久,道:“不好意思,你还是找别人吧。”她没兴趣牺牲自己去救别人,虽然跟这么个大美男双修也不算牺牲。
听到她拒绝,谢摘星也不气馁:“真不再考虑一下?与我双修,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吹什么牛,你还能带我出背阴谷吗?”萧夕禾气笑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揽上她的腰,萧夕禾刚要反抗,一瞬间便出现在背阴谷的边界外。
“你只要这个?”谢摘星问。
萧夕禾彻底傻了,好半天才试探地伸出小手在空中推了一下。
没有无形的墙阻隔。
她不可置信,一步迈进边界里,再折身往外走……砰!
又一次撞到脑袋,萧夕禾:“……”
谢摘星见她突然不动了,眉头微微挑起:“怎么了?”
萧夕禾无言地看向他,半晌憋出一句:“你再把我带出去试试?”
谢摘星:“手。”
萧夕禾朝他伸手,谢摘星与她十指相扣。
“……还得这么牵?”萧夕禾看着两人紧密相连的手,心跳越来越快。
谢摘星扬唇:“是呀。”说罢,便将她拉了过去。
萧夕禾吓得缩了一下脑袋,结果下一瞬便撞进了谢摘星的怀里。
“……为什么?!”她心态崩了,“为什么我累死累活都出不来的地方,你随便拉一下就能出来?!”
“许是你打心底不愿一个人出来、只想让我来接呢?”谢摘星道。
萧夕禾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不断地问为什么,谢摘星索性也不解释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发疯。
被关了三年的萧夕禾发完癫,扭头就要逃跑,谢摘星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根手指将她推回边界内。
萧夕禾:“……”
“双修吗?”谢摘星问。
萧夕禾:“……”
“你可以慢慢考虑。”谢摘星说罢,便款步朝帐篷走去。
萧夕禾一脸憋屈地跟在后面,刚回到小溪旁,便看到他拿起了她之前做好的烤兔。
“那是我的!”虽然不想吃,但萧夕禾还是相当护食。
谢摘星给出的回答,是理直气壮地进食。
求人帮忙还敢这么嚣张,萧夕禾怒了:“信不信我不帮你了!”
“不帮也行,帐篷就不给你住了。”烤兔冷了便不好吃了,谢摘星却依然慢慢地吃。
萧夕禾咬牙:“凭什么不给我住?你家的吗?!”
“是啊,我家的。”谢摘星回答。
萧夕禾:“……”
“不信?”谢摘星抬眸看向她,“帐篷的床下,是不是有个兔子洞?”
萧夕禾:“……”还真有。
“这些碗筷、灶台,烂掉的桌椅,包括山林深处那顶坟包一样的帐篷,都是我的,”谢摘星勾起唇角,“你若还想继续使用,最好是乖一点。”
放屁,怎么可能是你的!萧夕禾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又都咽了下去。
“帮吗?”他又追问,态度不算咄咄逼人,可也不容商量。
……要是她求人帮忙,肯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哪会像他这样嚣张!
第91章
萧夕禾又一次拒绝谢摘星,并相当有骨气地表示会从帐篷里搬出去。
谢摘星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想了想问:“要出去走走吗?”
萧夕禾:“……”
一击即中。
对于一个自由自在飘了十年、又被禁锢在一个地方三年的碎魂而言,‘出去走走’无疑是世上最美好的四个字,纵然是有骨气的萧夕禾,也很难不动心,但……她还是相当有原则的。
“代价是什么?”她一脸警惕,“跟你双修?”
“我没那么卑鄙,”谢摘星一本正经,“只是想拿出求人的态度,试着感动你而已。”
萧夕禾狐疑地看着他。
“不去就算了。”谢摘星显然不是那种纠缠不放的人。
萧夕禾:“去去去!”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昆仑山下的集市里。
太久没出门的萧夕禾看着熙攘往来的人群,欢快得像脱缰的野马,在小摊和小摊之间横冲直撞。谢摘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只偶尔在她盯上某样东西时,体贴地问上一句:“要吗?”
“……没钱。”作为漂泊十年的碎魂,她对人间的规则相当清楚。
谢摘星闻言,奉上一袋银钱。
萧夕禾眼睛一亮,又矜持起来:“不太好吗?”
谢摘星想了想:“是不太好。”
说罢,便要收起来,吓得萧夕禾赶紧抢过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萧夕禾老脸一红:“当我借的。”
谢摘星做了个请的姿势,萧夕禾嘿嘿一笑往前走去。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便到了菜市场,萧夕禾瞬间被摊位上种类繁复的调料吸引了。
“想要?”谢摘星问。
萧夕禾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上辈子应该是个厨子。”不然也不会从意识清明那一刻起,便十分热爱做饭。
谢摘星扬起唇角:“也可能是个大夫。”
“你可真看得起我。”萧夕禾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便跑去挑调料了。
谢摘星安静跟在她身后,负责将她买下的东西一样样装进乾坤袋。跟簪花衣裙之类的相比,萧夕禾显然更爱菜市场混杂的气息与浸着脏水的地面,先前还鼓鼓囊囊的钱袋迅速瘪了下去,而她依然意犹未尽。
“继续吗?”谢摘星看出她的想法,问。
萧夕禾迟疑一瞬,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平时就一个人,买这么多也用不完。”
“两个人。”
萧夕禾:“嗯?”
“今天开始,就有两个了。”谢摘星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萧夕禾微微一怔,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什、什么两个!你来求我帮忙,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做饭?!”
说完,便急匆匆跑了,一边跑一边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孤单太久了,怎么今天动不动脸红心跳的,真是见鬼了。谢摘星弯了弯唇角,抬步跟了过去。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三圈,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背阴谷。
即将进入谷内时,萧夕禾抬头看向谢摘星,却因为离得太近,只能看到他的下颌与喉结。她默默抿了一下发干的唇,正思考该怎么开口时,谢摘星突然低头:“有话想说?”
萧夕禾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眸,恍惚间竟觉得比天上的星辰还温柔。
一看就像个好说话的人呢。
“……我能不回去吗?”在他温柔的视线下,萧夕禾鼓起勇气问。
谢摘星:“不能。”
萧夕禾:“?”
“除非你先答应我双修。”谢摘星扬起唇角,语气如春风般和煦,“不答应的话,就把花我的钱还上,然后在背阴谷关一辈子吧。”
萧夕禾:“……”刚才怎么会觉得他好说话的?
谢摘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款步往前走去。
萧夕禾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摸了一下被他摸过的地方,追上去了。
回到背阴谷,萧夕禾瞄了眼帐篷,再瞄一眼谢摘星,又瞄一眼帐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作为一个刚凝结出身体的人,她实在太容易困和饿了。
“去睡吧。”谢摘星温声道。
萧夕禾如蒙大赦,赶紧跑进帐篷。
谢摘星无声地笑了笑,随意在帐篷门前坐下。
背阴谷多年如一日的潮湿昏暗,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于谢摘星而言却是最特别的存在。萧夕禾刚死的那几年,他连回忆起这里都是疼的,后来渐渐好了些,却始终没有勇气回来看看。
其实这一次他本也没打算来的,只是恰好经过昆仑,恰好扫了一眼昆仑后方的背阴谷,整个人突然如着魔了一般,再也难以自抑。
万一她就在这里呢?万一她在等他呢?纵使知道自己的想法可笑,可他还是忍不住来了。然后没等走到小溪旁,便已经嗅到了烤兔的香味。
那是他昔日在这里吃过无数遍的美食,是世上最特别的手艺,他不可能认错。几乎是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欣喜掠过心间,接着便是巨大的恐慌……万一不是她怎么办,万一空欢喜怎么办。
分别十三年,他自认将一切心事处理得极好,不论再发生什么,都不会再让他产生波动,可这一刻不得不承认,若她不在帐篷里,他恐怕再难活下去。
死志几乎在一刹那蔓延,帐篷帘还未掀开,他便已经万念俱灰,好在下一瞬,便与她对视了。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是活生生的她。
夜幕降临,月光被遮天蔽日的树冠挡得严严实实,上空沉闷而单调。谢摘星思索一瞬,轻轻打个响指,空中立刻布满萤火一般的星星点点,一眼望去如同银河汇集、美不胜收。
“真好看。”偷偷探头的萧夕禾没忍住夸赞。
谢摘星淡定回头,看着上方圆圆的脑袋:“怎么还不睡?”
“我看看你还在不在。”萧夕禾大方道。
谢摘星挑眉:“你在这里,我能去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萧夕禾横了他一眼,脸颊有些泛热,“你能不能别总说这种暧1昧的话,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帮你,我可是正经人,怎么可能随便跟刚认识一天的人双修。”
“正经人,”谢摘星认同地点了点头,“那过几天再双修呢?”
“过几个月都不行,你死了这条心吧!”萧夕禾瞪眼。
谢摘星乐了,星光下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齿,周身那种淡漠的气场一扫而净不说,还多了几分邻家哥哥的气质。
萧夕禾不得不承认,他这张脸是生得极好的,至少她有一瞬间被蛊到了。
“其实与我双修,对你的修为也有好处,”谢摘星似乎没看到她眼底的惊艳,“你刚修成人身,体力修为都十分匮乏,加上身为女子却是全阳体质,再努力地修炼也收效甚微,但与我双修的话,便可从我体内汲取修为,事半功倍,何乐不为?”
说罢,他又进一步道,“等你修为更进一步,不必我帮你,你也可以随意进出背阴谷了。”
“真的?”萧夕禾果然心动。
谢摘星一本正经:“真的。”